林强换好拖鞋上前,连连推辞:“这是我没机会在您面前夸他,来来来,我这就还回来。”
“你们两个啊!”凌晨指了指二人,欣慰地笑道,“都很好,很好。”
林强坐定,夏馨补上一杯茶水后,也不在客厅多做停留,转去房间内陪女儿。
到了畅所欲言的时候,凌晨自然率先问道:“怎么样,见过他们了么?”
“嗯,今天上午去看过了。”林强和盘托出,“钱才和张信达情绪比较稳定,聂晓峰已经几乎崩溃了。”
“哎……只是个处世不深的年轻人而已。”凌晨惋惜地叹道,“被卷入这种事情,只能怪他自己倒霉了。”
“呵呵,司长,聂晓峰的前任可是林强。”刘铭笑道,“林强怎么就知道急流勇退?聂晓峰这还是贪心作怪,被一时的诱惑所蒙蔽,做出违法乱纪的事情,怪不得别人。”
“这么说也对。”凌晨探出身子,拍了拍林强的肩膀,“你挺过来了啊!不容易!”
话罢,他又补充道:“经侦那边我问过了,张信达的口供与之前的调查矛盾太多,跟聂晓峰最初的口供也不符,应该只是他们在混淆视听,特意使案情变得复杂。你放心,他这么栽赃,对你造成不了什么影响。”
林强长舒了口气,至少眼前的麻烦解决了。
“我猜,你就是要来说这件事的吧。”凌晨又是一笑,“放心吧,后面的事情应该牵扯不到你了,检察院已经介入,很快就会进入公诉流程。”
“不不,我要说另外一件事。”
“罗莎么?”凌晨好像早就所料,微微皱眉道,“她的事情,小刘和夏馨也告诉过我一些,确实很可疑,但我们审计署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下面是经侦部门的事情,我们要相信执法机关的能力。”
“凌司长说得对,要相信他们。”林强微微抬头,突然说道,“按照现在的情况看来,我相信他们可以给那三个人定罪。但恐怕很难揪出幕后的操控者,更不可能追回赃款。”
“恕我直言。”林强神色一震,继而说道,“查出钱才、聂晓峰和张信达违法乱纪,完全是审计署的功劳,他们只是享用了这个成果而已,通过今天去那里拜访,我不认为他们可以创造更多的成果。”
“林强,这么说有些过分了。”凌晨眉头一皱,略显不满,“各个部门,各司其职,没什么功劳苦劳之分。”
与此同时,刘铭也在一个劲儿地冲林强使眼色,让他停止这个话题。
但林强好像没看见一样,继续说道:“凌司长,这件事还有更多可以挖掘的地方,幕后还有更多的操控者,现在止步于此,今后就再无机会了。”
刘铭闻言,几乎已经不是在使眼色了,张牙舞爪的,就差过去捂住林强的嘴了。
“说得露骨一些。”林强继续视而不见,“我们的功劳和成果还可以更大,于公于私皆是如此,这是银行追讨贷款,金融审计司扬名立万的最佳时机。对我个人而言,也有很重要的意义。”
凌晨的眉头渐渐松弛,回归到了以往的状态,他靠在沙发上,不觉中点了支烟。
“你啊,就是一点,戾气太重。”凌晨淡淡说道,“我很清楚,这件事中间少不了罗莎作怪,我也知道你们之间的过节。不错,年轻人应该血气方刚,但也要分时候,分情境,总这样睚眦必报,会耽误你的。”
聂晓峰见凌晨的态度,连忙帮林强解释道:“司长,应该是林强今天被人栽赃,受到刺激了。毕竟,在我们审查的时候,他是如实解释了罗莎的罪名,并没有公报私仇的意思。”
他说着,转头冲林强狠狠挤着眼睛:“是这样吧!你被张信达栽赃,被气昏头了吧?”
林强并没有回答他,而是打开公文包,拿出了一张张材料。
从罗莎的报销发票,到她与陈谅在一起的照片。
从信达地产到微讯集团。
他一边讲,一边放出更多的材料,不时打开手机,解释一些并没有实物材料的事情。
此番讲解,足足用了二十余分钟。
凌晨与刘铭的思绪始终跟着林强的话语疯狂转动,任他们想象力再丰富,也不可能猜出如此复杂的局面。
他们之前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而已,此时跟着林强,不断地摸索,思考。渐渐地,一个庞大而又复杂,一个蓄谋已久,一个在银行与执法机关面前,如杂耍一般的洗钱计划浮现在他们眼前。
事件全貌展现后,二人良久不语,凌晨又是默默点了跟烟。
林强也口干难耐,为自己添了杯茶。
沉默半晌后,凌晨开口道:“我所知的国内案例中,没有过这么复杂的情况。”
“对方并不简单,对方是空手套白狼,从两手空空一跃进入到华人富豪榜的人。”林强双手支在胸前叹道,“同时,还有银行高管和海归会计师的辅佐。陈谅是有留学背景的,不出所料的话,是他将国外的洗钱手段带了回来。”
凌晨眉头紧锁,不觉间,烟灰已经掉在了腿上。
“我明白了。”凌晨在烟头即将熄灭的时候,终于发话,“你准备好材料,要更充分确凿的,明天我和你一起去一趟经侦局。”
“真是小瞧你了啊。”凌晨掐灭烟头,揉了揉眼睛,“没想到,你一个人已经查到这么多了。我明白了,这么复杂的情况,是要直接向高层汇报的了,你来找我是对的。”
“不过……”刘铭的思索也始终没有停下,“林强,这些线索确实很关键……但是调查难度同样很大,你得做好失望的准备,如果资金真的是流到境外再转回来投资,恐怕是不可能追回的了。”
“我清楚。”林强郑重地点了点头,转向凌晨恳切地说道,“所以,我才特意来找凌司长,寻求唯一追回赃款的机会。”
凌晨与刘铭此时都算清楚了,林强绝不是口出妄言的人,之前误会他,现在决计不会。但他们还是很疑惑,根据现在的情况,追回赃款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林强口中那“唯一的可能”究竟是什么?
“这唯一的机会与可能,必须要凌司长配合,也只有凌司长有这个能力。”林强早就计划好,此时力捧凌晨一番,“这不仅可以弥补银行的损失,更可以弥补国家资金外流的损失。”
“直说。”凌晨身子向前一探,显是十分好奇与期待。
任何一个领导,最重视的都是“功绩”二字。
0099 憧憬
这也就是为什么凌晨现在转变态度的原因,罗莎结局怎么样,从头到尾压根儿就跟他没什么关系,充其量,只是在人情上帮林强一把而已,对自己部门的功绩完全没有影响,相反,自己过于偏袒林强,反而是在冒险。
而为国家追回外流资金,这可就是莫大的功劳了。如果这笔资金足够大的话,这可就是震动整个审计署的事情,金融审计司在全署的地位也会进一步得以巩固,凌晨个人的仕途自然会愈加顺畅。
林强精于此道,深知人与人之间的利益连锁。一个林强的身边,只可能有一个郑帅。对于凌晨,显然用救出凌乐乐的功劳来求助已经不够了,钓大鱼,必须放大饵。
林强喝了口茶,稳住心神后,一步步道出了自己的计划。
凌刘二人听罢,再次震惊,也再次沉默。
这个计划有些大胆,但计划的成果绝对诱人。
这个鱼饵很大,这个鱼钩很深。
这个计划,大鱼不一定会上钩,但只要它敢碰鱼饵,则再无脱身之策。
“他……会配合么?这是拿公司在冒险啊?”凌晨问道。
“我会全力说服他。”林强镇定地点头道,“其实仔细想想,他并不需要冒险,我们可以更早地收网,不波及到他。”
“呼……”凌晨长叹一声,再次靠在沙发上,“要调动的部门太多,情况太复杂,容我再想想。”
林强心一紧,自己最怕的事情发生了。
这个计划有两点致命的缺陷。
其一,牵扯到的部门过多,需要调查和铺垫的事情太复杂。
其二,如果旗鼓打的这么响,圈内人都知道凌晨在全力做这件事,那么他一旦失败,必将面临压力与嘲笑。
领导,一般不爱冒险,尤其是已经做到凌晨这个地步的领导。
但如果不采用这个计划,将一切原原本本地告知执法机构,让他们循规蹈矩去调查的话,能取得成果的机会又太小,不得不说,这次钱走得很漂亮,比张信达个人的“古董暴力洗钱法”要漂亮太多了。
“司长,我看这样。”刘铭深思熟虑过后,道出了自己的想法,“现在这些线索,还不够确凿,很多事情都是推测出来的,我们先在职权范围内简单调查一下,确定以后,再小范围联系其它部门,做更深一步的调查。最后,根据结果,咱们再决定是放线钓鱼,还是走常规流程。”
刘铭不愧为凌晨的心腹,别的不说,先给他吃一粒定心丸。
“嗯,你明天就去做吧。”凌晨几乎没怎么思考就应允了,同时不忘嘱咐道,“联系其它司局单位之前,先跟我打个招呼。”
“这个一定。”刘铭答应过后,抬头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我们再待下去该影响乐乐休息了。”
“这几天大家都累,我就不留了。”凌晨起身,又拍了拍林强的肩膀,“我明白你的想法,你也要理解我。”
“当然。”林强丝毫没有给凌晨压力的意思,“实际上,直接交给执法部门来做也是不错的结果,很多事情确实在猜测阶段,理应印证过后再行动。”
“呵呵,放心吧,不管最后怎么处理,你的功劳都是少不了的了。”凌晨也给自己留了退路,“审计署这边,至少会送上书面表扬的,至于经侦局那边,我也会帮你说话的。”
林强表示感谢过后,与刘铭一同离去。
其实,那样的结果也不错,也许经侦局深入调查,真的能抓住罗莎的什么罪证吧。
林强与刘铭来到楼下,同时尴尬地望向对方,而后又同时开口道:
“你车子停哪了?”
随后,二人又同时尴尬地回话:
“我没车啊。”
再之后,是夜黑风高夜,响彻着两个大男人的大笑声。
“你在银行混,没钱买车么?”
“银行又不是我们家的,你在审计署那么红,连个车都没有啊?”
“公务员!我是公务员!哪来那么多钱!红能当饭吃?”
“真行……”林强捂着肚子笑够后,问道,“我回龙源,做地铁,你怎么走。”
“我住南城区,也一起坐地铁吧。”刘铭拍了拍林强,与他一同朝院门口走去。
林强打量着周围的矮栋楼房,问道:“这不是审计署宿舍么,没分你房?”
“扯呢,分房是什么年代的事了?”刘铭摇头叹道,“来晚了啊!”
“没事,以后找我贷款。”林强笑道,“我帮你做低。”
“哦?能低到多少?”刘铭瞬间来了兴致。
“资质较好的客户可以申请适当降低利率,然后再用公积金贷款的话,能低不少吧。”
“我可没开玩笑,咱们正经说。”刘铭正色道,“过一段可能真的要找你贷款啊。”
“放心,只要我还在银行。”
“哈哈,这时候都还给我挖坑!”刘铭大笑道,“放心吧,咱俩已经是一条线上的了,于公于私,我都会帮你。”
“那肯定,我也于公于私地帮你。”
“说正经的。”出了凌晨家,刘铭终于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事,“这些线索,你怎么抓到的,连经侦局都没进展到这一步。”
“专业和敏感吧。”林强直言答道,“我这么说可能有点狂,但确实是这样,经侦局的人没在银行做过,他们也不知道银行里的人都是什么样的。很多地方,我比他们专业,我看见一个小小的细节,就能联想出很多事情。”
林强只能这么说,总不能说是钱眼帮忙把。
“这不是有点狂……这是非常狂好不好!”刘铭大笑一声,随即道,“我很佩服你啊,能做到这份上,你不升职,天理难容。将来做了行长,可得给我再把贷款利率压一压啊!”
“别扯淡了,那你当了司长,可得对我手下留情啊!”
“嘘!!!!”刘铭赶紧捂住林强的嘴,“这里是署里的宿舍,不带这么坑我的!”
林强再次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
深夜,疲惫的林强再次在宿舍门前撞上了疲惫的王文君。
与林强充满憧憬的表情相比,王文君则显得失落万分,就像一只受了欺负的小野猫。
“哎……那个会计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王文君也穿着小枣的Hello…Kity,颓丧地靠在门框上,“线索断了啊。”
“没吧。”林强怕吵醒郑帅,掏出钥匙自己开门,“你明天可以去找顾松交待的那几个专家聊聊。”
“哎……证据性的噱头没有了,只能追求故事性了。”王文君也只得应了,而后用略微期待的语气问道,“你去么?”
“不了,还有很多事要忙。”林强回头一笑,关上房门前卖了个关子,“能成的话,我可以介绍给你一个超级大新闻。”
“啊?!”王文君正要追问,大门一把撞上。
“切……”她无奈地跺了跺脚,做了个鬼脸后转身回房,“就不知道稍微安慰人家一下么!”
……
这一觉,林强睡了好久。心中多事的时候总是难眠,而像现在这样,把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交给老天来决定,自然踏实了很多。
第二天醒来,郑帅早已上班去了,竟然还留了爱心早餐……
理论上来说,林强应该仍处于假期之中,没有明确的考勤要求,审计署的人已经撤走,也没有了明确的临时工作,所以此时补觉是个很恰当的选择。
他吃着郑帅放好的油条豆浆,看了看手机,并无新联系,看来刘铭那边还没有出结果。既然这样,等也是等,不如把陈行远交代的事情先完成了。
整理好行装,林强拎着公文包奔赴金融街营业厅。
事情还未落定,金融街支行依然处于半无主状态,临时行长职务由副行长李待兴担任。林强此次前来,又是惊动了大厅的职员,女行员连连上前将林强引向会客室,另一面再叫人通知李待兴。
林强看着这双腿……哦不,看着这个背影想了很久,而后道:“小邓?”
“您还认得我啊,林主任……”女行员回头一笑,“都说您要回来当行长了呢,以后可得多多照顾我们。”
她说着,理了理头发,好像要特意卖弄风骚。
林强干笑一声:“没有的事,级别差太多了,怎么可能。”
“现在大家都这么说呢。”女行员引着林强进入会客室,招待他坐下后,抽出纸杯,刻意蹲下身子接水,面向林强,露出那道若隐若现的深沟,口中傻傻笑道,“你当时看出了钱才看不出的问题,现在又代表银行向审计署解释、解决问题,这不正是担任支行行长前的台阶么?”
林强倒是饶有兴致地朝那里看了一眼,可惜被项链挡住了。
台阶不台阶的,他倒是没想过,此时听女行员一说,内心倒也有些小憧憬,此事怎么说也算是个功绩了,提职的话,要么多年工作沉稳,没有错误,人事关系得当;要么短时间内作出突出的功绩,破格提职。对于自己来说,这个年龄做到营业厅主任已经很不错了,难道真如李待兴所说,要快马加鞭,直上青云么?
女行员看见林强发愣的样子,以为是被自己的酥胸迷住了,此时也是一笑,起身将水端到林强身前,不由得再次俯身送上,这次离得更近,一股令人酥麻的香气扑在林强脸上。
0100 掌权
正此时,李待兴也赶来,见这样子咳了一声,笑迎上来:“哎呀,领导又来指导工作啦!”
“别别……你才是领导!”林强连忙躲开“胸器”,也是客套性地迎了上去,与李待兴深情握手,“我是来协助领导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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