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海,你大伯的孩子死在宁海市,至少他是这么说的。”三叔笑得很和善。
“二十年后,腾龙集团总部高调迁移宁海,你大婶的养女周媚频频与某个年轻人接触,昨天夜里,你大伯更是直接干预地方案件,从警察的枪口下保了那个年轻人一命……”
三叔的语气越发平静:“你知道那个年轻人多大吗?……二十岁,整整二十岁,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小睿眼中瞳孔忽然缩成了针尖大小。
“三叔,如果那个年轻人真是大伯的……,三叔,家里这滩水恐怕越搅越浑了。”
三叔又拿起了剪子,细心的剪起了兰花的枝叶,仿佛漫不经心的叹道:“是啊,越搅越浑了……”
小睿定定注视着三叔,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笑了:“三叔,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说完小睿起身,告辞而去。
三叔眼睛仍盯着兰花,不知怎的,手中的剪子轻颤一下,兰草中一朵成型的紫色蝴蝶花瓣儿被他剪了下来。
“可惜了,哎,可惜了啊……”三叔喃喃叹息。
第60章 仍旧一场人生
黑色的奔驰车缓缓朝宁海市第一人民医院驶去。
宽敞的车厢里,叶欢从兜里摸出一根软白沙,犹豫了一下,又把烟放了回去,神色有些赧赧。
周媚瞧着叶欢的模样,轻轻一笑,从底座下抽出一个精致小巧的木盒子,打开盒盖,一排暗黄色的雪茄映入眼帘。
“想抽就抽吧,不过最好把车窗打开。尝尝这种,听说是从古巴进口的,我不懂你们男人喜欢的东西,这个应该不错吧。”
坐在另一侧的柳眉却狠狠瞪了叶欢一眼,道:“周媚,别让他在车里抽,熏死了!”
叶欢两眼发亮,毫不客气的狠狠一把抓下,抓了一大把雪茄塞进口袋里,又扔给副驾驶的猴子一大把,哥俩儿忙活着把木盒子里所有的雪茄全部清空。
“嘿嘿,我下车抽总行了吧?吃不了我兜着走……”叶欢一脸贪婪,典型的小市民式的精明。
周媚抿嘴轻笑,忽然道:“叶欢,恕我冒昧,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有父亲,在你的印象中,你的父亲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叶欢忙着往口袋里塞雪茄,头也不抬道:“那还用问?肯定是满脸满身的红点儿,全身起水疱儿,还流着脓血,一脸无助的躺在垃圾堆里等死……”
周媚愕然:“你……怎么会这么想?”
“得了爱滋病不都这模样吗?”
柳眉长叹道:“这禽兽怎么没被雷劈死?”
周媚有些黯然,或许只有她最懂得叶欢的心思。
襁褓中被父母遗弃的痛苦深藏在他的骨子里,时日久远,痛苦化作了对父母无边的恨意,将来……
将来相认恐怕没那么简单呢。
车到了医院,保镖恭敬的拉开车门,叶欢四人下车走进住院大楼。
…………
…………
一个小时后,周媚和柳眉红着眼眶,擦着眼泪走了出来。
“叶欢,我明白你的苦了,你很不容易……”周媚哽咽道。
叶欢咧嘴笑,笑容里的辛酸怎么也掩饰不住:“我胆子其实很小,如果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我真的不会干这掉脑袋的事,都是我的弟弟妹妹,饿了冷了病了,都像是刀子扎在我心上一样,疼得滴血……”
“绑架你们二位,真的是被逼得退无可退了,实在对不起,当时听说医药费不够,小爱要被赶出医院的时候,我已经快发疯了,所以……”
周媚擦着眼泪摇头道:“你别说了,叶欢,小爱的病会治好的,我向你保证。”
叶欢这时才露出真正感激的笑容:“谢谢,真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的谢意,只要小爱能活下去,我给你下跪都成。”
周媚正色道:“叶欢,别轻易下跪,别轻易丢掉尊严,穷困不应该成为下跪的理由,尊严比什么都重要,特别是你的尊严。”
呼出一口气,周媚缓缓道:“叶欢,小爱的病并不单单是钱的关系,国内的医疗技术毕竟差了许多,再多的钱也不能提高小爱治愈的几率,白血病很棘手,我建议送小爱到美国接受治疗,你觉得怎样?”
叶欢吃了一惊:“美国?这个……太贵了吧?我估摸着一百万可能不大够……”
“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决定以腾龙集团的名义成立一个慈善基金组织,首笔善金将投入两千万美元,小爱将成为这个慈善组织的第一位受惠者,我会用特殊渠道在最短的时间内办好小爱的签证,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下午,小爱就能坐上去美国的飞机,全程有医生和特护专门陪护照料,小爱在美国的一切开支,都由我们腾龙集团负责,如果治疗情况良好,小爱半年后回来。”
叶欢和猴子惊异的互视。
人家帮忙都帮到这个程度了,他们还能说什么?
猴子悄悄撞了一下叶欢,道:“要不咱们跪下说句‘谢主龙恩’吧……”
叶欢气得踹了他一脚:“你狗日的能闭嘴吗?你一开口老子就觉得自己的档次噌噌的往下掉!”
张了张嘴,叶欢想说点什么,却又没好意思说出口。
周媚已经对他很了解了,于是斜眼瞟着他,道:“虽然是慈善组织,但我们不承接免费帮成年男子割包皮这种善举。”
叶欢无限萧瑟,黯然叹息道:“果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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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爱的治疗事宜安排妥当,叶欢和猴子满脸感激的向周媚和柳眉告辞。
这时柳眉冷冷道:“明天上班记着别迟到了。”
叶欢楞住:“上班?你不开除我了吗?”
“没事我干嘛开除你?”
“你不怕我缺钱再绑你的票?”
柳眉不屑的笑:“就你这小身板儿,我一个人可以单挑十个,你还是小心别在公司里做错事,否则我揍你满地找牙!”
“我明天辞职!”
“不批准!”
猴子叹气道:“欢哥,我早说过,上了贼船不容易下来呀。”
“还有,你绑我们的时候发神经划破奔驰车的外漆,赔偿六千块,从你工资里扣!”
叶欢不说话了,二女站在一起,周媚像从天堂下来解救他的天使,而柳眉,却像从地狱里冒出来拖他下油锅的恶魔,同样是女人,差距咋那么大呢?
四人分开后,周媚在保镖的围侍下独自上了车,驶往宁海市委,车上,周媚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夫人,叶欢完好无损的出来了,一切安全,您不用担心。”
电话那头,周蓉的声音有些激动:“他还好吗?没吃苦吧?”
周媚幽幽叹气:“夫人,他过得并不好,很穷困,而他的穷困,却因为他担负的责任太重……”
说着周媚把绑架的前因后果仔细述说了一遍。
说到最后,电话两端的两位女人都哭了起来。
“我们给了他苦难的身世,苦难的生活,而他却因苦难而磨练得有担当,有责任,有血性,像个真正的男人,天佑我儿啊!”
周媚哽咽道:“夫人,他不愧是您和家主的儿子,将来您和家主必以他为荣。”
“一想到他在外面流离受苦,我的心就跟被挖空了似的,我……我不管了,我这就动身去宁海,我要亲眼看看他,在他身边照顾他……”周蓉越说越激动。
“夫人……最好暂时别来,家里那摊子事儿您不是不清楚,更重要的是,……叶欢他对遗弃他的父母有很深的仇恨,恐怕……”
周蓉不说话了,这种刻在骨子里的仇恨,不是三言两语能够消除的,此时贸然与他相认,只会让双方产生激烈的碰撞,确实不是相认的好时机。
沉默很久,周蓉缓缓道:“媚儿,你帮我好好照顾他。”
“是,夫人,这是我的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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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欢和猴子回了老城区,看着熟悉的斑驳巷口,布满苔痕的青石长阶,二人刹那间竟恍惚了。
有个传奇故事,说书生好酒,一日酩酊大醉,书生做了一个梦,梦里书生中举了,当官了,掌权了,却因战事失败罢官了,回原籍了,一梦三十年,从原点出发,最终又回到了原点,什么也没得到,仍旧是一场人生。
叶欢和猴子站在熟悉的巷口,此刻也生出南柯一梦之感。
一天一夜过去,他们回来了,跟以往没什么不一样,却仿佛经历了一场人生,一切如常的景象,好象很多事不一样了,究竟哪里不一样,他们也说不上来。
二人面面相觑,猴子慢条斯理道:“我不知道哪里不一样,就觉得咱们经历这么多,回头掏掏自己的兜儿,还是跟以前一样穷得叮当响。”
叶欢点头:“不错,咱们好象天生的穷命,外面搞风搞雨,打了一个转回来,妈的,还是穷鬼一个!”
“人家周小姐对你很不一般呀,主动从局子里捞咱们哥儿几个出来,送小爱去美国治病,成立什么慈善基金,好得跟亲妈似的,你刚才怎么不顺便跟她要个几十上百万花花?我觉得你开口她肯定给。”
叶欢哼道:“我也觉得她会给,问题是,如果你是我,你好意思开口要吗?人家帮了这么大的忙,我们应该知足了,再开口就把脸扔地上了。”
猴子叹气道:“老子发现骨气这个东西真他妈害人不浅!明明心里想得要命,偏偏张不开这张嘴,死要面子活受罪。”
叶欢颓丧道:“这就是我为什么穷成这样也不愿去做鸭子的原因了,被女人睡过之后,真不好意思张嘴要钱,遇到漂亮的还忍不住往枕头下塞两百,卖身都他妈赔本穷赚吆喝了……”
“算了,别说了,一说都是眼泪,欢哥,晚上吃什么?为了庆祝咱们劫后余生,今晚怎么着也该搓一顿吧?”
“对呀,晚上吃什么呢……”
叶欢仰头思索这个很平民化的问题,思索良久无果。
扭头看到猴子那张脸,叶欢终于找到了灵感,于是一拍大腿。
“吃猪头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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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晚上还有一更。。
感谢涩狼打赏,说真的,每次看到你们打赏我都挺高兴的,仿佛看到一张又一张的人民币在眼前飘啊飘。。明明眼睛都冒了绿光,恨不得伸手直接掏你们的兜儿了,可表面却仍不得不装作很清高的矜持模样,一副不为五斗米折腰的穷酸样子,特虚伪。
第61章 命苦的贼偷儿
回到家,刚打开门便看见南乔木清减的俏容,短短一天竟仿佛憔悴了许多,眼圈微黑,脸上还挂着几许泪痕,瘦弱的身躯微微颤抖,分外惹人怜惜。
见叶欢二人进门,南乔木黯淡的美眸顿放光彩,伸出双手上前两步,似乎想把叶欢抱进怀里,却不知怎的又停下,伸出的双手也慢慢放了下来,可是急促起伏的酥胸悄然出卖了她此刻激动的心情。
冷着俏脸,南乔木上下扫视二人,道:“你们总算回来了,警察没难为你们吧?”
叶欢奇道:“你怎么知道我们进局子了?”
“高警官打电话告诉我了,你们可真够胆大包天的,居然敢绑架富家女,我认识你们二十年了,怎么从来不知道你们这么有种呢?”南乔木语气有些愤怒了。
“你怎么跟高警官搞到一块儿去了?”叶欢对女人交朋友的速度感到惊奇。
南乔木怒道:“这不是重点!叶欢,拜托你以后做事用点脑子行不行?你不是亡命徒,为什么要干这种亡命的事?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把命搭上?你若死了,我……我们怎么办?”
叶欢:“…………”
扭过头,南乔木瞪住猴子:“叶欢缺心眼儿,你也缺心眼儿?不但不拦着他,还当他的帮凶,你脑子让驴踢了?从小到大,叶欢干什么你们都跟着瞎凑,这么人命关天的大事你也瞎凑,你有没有一点是非观?你知不知道‘愚昧’两个字怎么写?”
猴子呆呆的伸手虚划几下,最后颓然叹气:“……‘昧’字不会写。”
叶欢站开了两步,离这二货远点儿,怕被传染。
南乔木狠狠瞪着叶欢:“以后玩命的时候,多为身边的人想想,你出了事,很多人一辈子都会失去快乐,就算小爱的命救回来了,可你为她而丢了命,你觉得她以后能快乐的活一辈子吗?”
南乔木重重抹了一把脸便回了房,转身那一刹,几滴晶莹的泪珠儿悄然滴落,掉在地上,碎裂如冰花。
叶欢和猴子看着她重重摔上门,二人站在客厅里沉默着。
不知过了多久,猴子悄声道:“哎,欢哥,乔木这丫头一张小嘴越来越厉害了,数落起来我都恨不得羞愧自刎,……欢哥你仔细回忆回忆,咱们小时候怎么她了,这么招她不待见……”
叶欢神色也正经起来,细细思索半天,然后狠狠瞪着猴子,怒道:“我想起来了,八岁的时候,你狗日的把她最喜欢的一条花裙子剪成了烂布条,乔木当时哭了整整三天,这事儿她肯定记仇了,连带着把我和张三也恨上了,我俩受了你的牵连!你这畜生!”
猴子急忙摇头,断然道:“不可能!一条裙子,屁大的事儿,她怎么可能还记仇呢……”
说着猴子拧着眉头思索半晌,然后猛地一拍大腿:“肯定是你!九岁那年,你把乔木堵在女厕所,然后把她的裤子扒了,非要搞清楚女生为什么蹲着尿,乔木肯定记着这事儿呢,贞节牌坊被你推倒了,她能不恨你么?”
叶欢摇头:“不可能,乔木是双硕士,她肯定能理解我那时小小年纪的求知欲,她一直挺赞赏严谨务实的科研态度,怎么可能会恨我?”
“女人的心眼儿都小着呢,难保她不记仇,欢哥,要不……你让她也扒一回裤子得了,不能老让她这么摧残咱们呀!再被她打击几回,兄弟我可真跳楼了……”
“滚!二弟是凶器,不沾荤腥不归鞘,怎可轻易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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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欢二人回来没多久,张三也回来了。
这家伙被派出所关了一整天,看来没少受折腾,周媚确实是信人,果然把他捞了出来。
哥仨儿见面,恍若隔世,唏嘘之下,自是一番抱头痛苦。
晚上,猴子出去买了几瓶二锅头,南乔木板着俏脸,却仍下厨房给他们做了几个菜,重重往桌上一顿,冷哼一声,又径自回了房。
这丫头估计气还没消。
哥仨儿打开酒,二话不说便干杯。
这是真正的劫后余生,想起昨夜面对警察无数枪口,差点被警方击毙,叶欢和猴子便忍不住一阵后怕。
勇气这种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或许逞一时血气,拍案挺身而出,然而等事情过后再一回想,都觉得不可思议,自己当时哪里冒出偌大的勇气?
世上真正视死如归的人毕竟是极少数,最难得的是怕死的人为了大义,有那么一刻对死亡无所畏惧,这才是人性中最光辉的一面,不怕死并不值得敬佩,值得敬佩的是明明怕死,却义无返顾的面对死亡,世界因为这些人才不那么令人绝望。
哥仨儿大难不死,一齐碰杯庆祝。
猴子详细说了一番昨晚的际遇,张三忍不住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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