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玄几一听,激动得又站上前一步,“如此,如此……”一时又不知如何表达。他暗叹了口气,将胸中翻腾的情绪压下,缓缓的说道,“三十年前,家母带着年方七岁的幼弟回娘家探亲,不想半路遇到歹人。幸亏家里侍从奋力相救,才脱了险。哪知那歹人临死前竟一把抢过幼弟丢下了山涧。”说及至此,不禁悲从中来,眼眶微湿。
白洛和白儒林也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一直以来只到父亲是家中独子,不曾想还有一位叔叔。两人走到白玄几身旁,细细的听他继续讲着往事。
“事后,父亲曾多次派人到山涧去寻找幼弟的尸体,只找着了一只鞋和几片衣衫碎片,一月之后才彻底的放弃寻找,只怕幼弟早被野狼叼了去。母亲为此还大病了一场,之后便一直体虚不药。父亲便在家中下了禁口令,让谁都不准再提幼弟之事。”白玄几说都会看了一眼沈竹,见他面色凝重,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又急道,“吾之幼弟,自小便生得肤白俊美,只在左腰眼上有一个蚕蛹形状的胎记,不知……”
此话一出,娜卓双眼一张,惊异的看向白玄几。她与沈竹曾有过肌肤之亲,那时她还玩笑的说他腰后的那个胎记很象一只黑蛹。整件事在她的脑海里匆匆掠过,事到如今她才彻底的想明白。当年步萨让她去看的那场婚礼,其实是白玄几的婚礼,他们夫妻恩爱,却被她当成是他以沈竹的假名对她始乱终弃。她白白的恨了十八年,却不知恨错了人。让她这十八年里,天天活在仇恨之中,甚至为了报仇而与自己真正的仇人结盟。
与她一样惊讶的还有沈竹,虽早已猜到有这个可能,脑子却在白玄几说出胎记位置形状的那一刻变得完全空白。原来他不是无父无母,原来他还有个哥哥,原来他一直唤着小师妹的那人竟然是他的亲侄女。
白玄几从沈竹的表情读出了一切,泪水早已倾泻而出,他激动的上前抓住他的手臂,“你真的是,真的是……父亲临终前是一直念着你的名字走的,没想到你……你还活着……”
沈竹望着白玄几,突然如梦初醒,伸手抱住他,沉痛的叫道,“大哥,你真是我大哥。”
失散多年的兄弟相认,震惊了在场所有的人,白洛不知如何时是好,白儒林更是脸色煞白。
许久,白玄几才自觉失态,将沈竹微微推开,转身向白洛和白儒林招了招手,“洛儿,林儿,快来见过你们的二叔。”
白洛已从惊异中回神,想着沈竹便是她的亲二叔,怪不得枫谷初见便与他特别亲厚,果然是血浓于水,亲情血脉任何时候都是割不断的联系。她展开笑颜,拉着白儒林一同过去,在沈竹面前拜下,“二叔。”
白儒林也只得跟着白洛一同拜下,心情复杂的叫了声“二叔”。
沈竹自是高兴,连忙将两人扶起,细细的将白儒林打量了一番,眼里才退的雾气又袭染上来,他拍了拍白儒林的肩,笑道,“好啊,好。”
白洛立即过去挽着他的手问,“呀,你既是我的大师兄,又是我的二叔,以后我是叫你大师兄好呢,还是二叔好呢?”
沈竹听着伸手在她的鼻头微微一刮,“没大没小的丫头。”
白洛俏皮的冲他吐了吐舌头,眨了眨眼。
沈竹高兴的回身,将娜卓扶起,向白玄几介绍她和楚楚。
楚楚一直没有抬头,将面前的人一一见过,却在叫白儒林“二堂兄”时,声音涩哑,眼泪不争气的奔涌而出。
白儒林低头将她看着,心中仿佛刀剜一般的绞痛。那夜之后,他们便私定了终生,在地缝中拜了天地洞了房。那些忆起就令人脸红心跳的片断,现在却成了他们祸乱人伦的罪症。他们,原来是至亲至亲的堂兄妹。
作者有话要说:此文会在93章完结。
机关算尽太聪明
“二哥,二哥,你怎么了?”白洛发觉白儒林的异样,回头扯了扯他的袖子,晃眼却见云榕苍白着脸,站在不远处,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方才他为了救滕渊和史红楼,生生的受了步萨一掌,不知现下情况如何?白洛咬了咬唇,还是走了过去。
云榕视线有些模糊,只勉强看着她一步一步的向他走来,心里顿时一松,身形晃了一晃。
白洛抢上两步扶住他,轻声问,“你可吃了伤药?”
云榕于低眼处看着她,轻咳了两声,唇过牵起笑意,点点头,“吃了,过一会儿,过一会儿就好。”
白洛点点头,扶他的手缓缓松开。自从知道那件事之后,她觉得他们之间变得陌生许多,仿佛突然多出了一条横亘在他们之间鸿沟。他对她的好,对她的种种关心,自始至终都只不过是在帮皇上做事,他要帮皇上保住她这颗棋子,仅此而已。可她不甘心,她要问一问他,她对他而言究竟算是什么?是一时动情之下的代替品,还是与她一样付出了真心。
正要开口之际,身旁人影一闪,一人二话不说,拉着她后撤了几步,耳边传来魅惑的轻笑,“洛儿,你站得离他这么近,不怕他吃了你么?”
云榕眼波微动,着紧的向前一步,看着柳如醉,眼神凌厉,“如醉公子,青天白日的,这是说的什么话?”
白洛方才还觉得他伤得极重,现下见他周身气息合抱,似乎又不象受了伤。两人之间突然多了个柳如醉,时机一过,有些话便再也问不出口了。
柳如醉见她一直看着云榕,手上紧了紧。白洛顺着他的衣袖看上去,只见柳如醉正一脸魅惑的看着对面的云榕笑,“云少主,抱歉了,我这就要带洛儿离开。”
白洛将他的手一甩,“我……”在接收以他一计警告的眼神后,“不走”两个字便换了几个字,“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此时,那边众人都走了过来。
柳如醉回头扫了眼众人,又特地看了看白玄几,对白洛笑道,“你不跟我走,难不成想回去做皇后?”
白洛浑身一僵,看着他竟不知如何回答。她是一万个不愿意做皇后,却也是一万个舍不得京城的父母亲人。
云榕皱着眉趋前一步,“洛儿,跟我走。你可还记得浮云居,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些话么?”
不等白洛说话,柳如醉快一步挡在白洛前面,“洛儿,别听他的。你若跟他走,一旦皓帝向他要人,你说他是给还是不给?他从一开始便诱你入计,骗你至今。他可是詹朝的隐臣,云家发过毒誓要世代忠于皇帝,就算他愿意护你,隐族的其他人也必定要遵从皇帝的命令,将你拱手奉上。你跟他走,岂不是自投罗网?”
白洛原本还犹豫不定,听了柳如醉的话,竟向后退了几步。
白玄几上前一步,慈爱的唤了声,“洛儿。”
白洛转身正对上父亲蒙着雾气的双眼,心里憋闷多时的委屈竟忍不住化成泪水奔涌而出。她哭着扑到白玄几怀里,“爹,我想回家。我想你,还想娘。”
白玄几拍了拍她的背,哑着声道,“都是爹不好,爹原以为你衷情于皇上,正巧璇儿与毕昭又发生了那样的事,皇上没有怪罪白家,只私底下让我自己解决,我才想着让你顶替你姐姐与皇上大婚。没想到,没想到……”他说着看了眼云榕,又看了看柳如醉,欲言又止的没再说下去。
柳如醉挑衅的向云榕扬了扬眉,走到白玄几身旁,行了一礼,“白丞相,晚辈拂华居当家柳如醉。”
白玄几神色有些复杂,将白洛扶正,向他略点了点头。
柳如醉笑了笑,抬手抚开他扶着白洛手臂的手,将白洛扯到自己身边,“你的女儿不是索雪崩时葬身雪海了么?这里哪有什么你的女儿,只有我们拂华居的二当家,洛白。”他边说着边注视着白玄几的一举一动。
白玄几的手被他抚开,却意外的发现手掌里塞进了一样东西,他在袖里仔细的摸了摸,眼皮突突的弹动了一下,再看向柳如醉时,已恢复了平静。他略带了笑容,“柳当家的说得是,这里确实没有我的女儿,我的女儿早已葬身了雪海。”
白洛张了张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见白儒林也向她点了点头。他在南疆时与柳如醉有所接触,看得出他对自己妹妹的心意。
“洛儿……”云榕站在不远处,眉宇间尽染心痛,想要上前,柳如醉却先一步出招阻拦。
两人一搭上手,柳如醉便能感觉到云榕体内气机凌乱,再看他的脸色,必然是之前经脉受了重创。他眼神一利,趁着两人对掌之际,突然卸去内力,凭着常人的力道生生的接了云榕一掌。
云榕早觉得体力不支,手脚发软,没想到柳如醉却主动出招挑衅,只得强凝内力御敌,不想他竟然当着众人的面使诈,不用任何内力接了他勉强只有一成功力的一掌。如此白洛为了他的伤势便不会再信他,更别说会跟他走了。
思及至此,体内气血逆转,一口血喷在地上,眼前只觉得天旋地转,倒退了好几步,幸得谢仑及时上前,将他托住才定住了身形,手掌在他后背心暗暗输入真气。
柳如醉受了云榕一掌,原本只略微伤了经络的气息,却重重的弹倒在地上,哇的喷了几口血。云榕吐血,他便要比云榕吐得更多,然后可怜兮兮的看着白洛。
白洛见柳如醉就倒在自己脚边,立即靠过去将他扶起,却焦急的看着云榕那边,见他被谢仑扶住,心才略略松了一松。
柳如醉将沾了血的手一把抓住白洛的手,虚弱的道,“洛儿,你……快走。我或许不行了……他的武功高强……别让他抓着你……”
白洛哪知他是假装,见他伤成这样,脸色惨白,血也不知吐了多少,这时是万万不可能丢下他,自己走掉。他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打伤一个与他无怨无仇的人,她一转头,含着怒气看向仍站在那边的云榕,见他要开口辩解,便质问道,“你怎么下这么重的手?以为这样我就会跟你走么?”说着,再看了看身边的白玄几等人,低下头含着泪道,“女儿不孝,不能陪在爹的身边尽孝,还望爹爹多多保重身体。”
白玄几动了动唇,始终没说什么。白儒林心里蒙着一层悲痛,现在见白洛真要离开,更是痛上加痛,轻拍了拍白洛的肩,只说了句“你也保重。”便哽咽再说不出来。
沈竹却在她身后叹了口气,“洛儿,你何必如此?”他顿了顿,又道,“既然这是你的选择,我也无话可说。”
白洛微点了点头,扶着呼吸微弱的柳如醉道,“如醉,你能走么?我扶你。”
柳如醉虚弱的靠在白洛身上,眼角却似笑非笑的瞄了云榕一眼。
云榕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暗暗咬了咬牙关,挡在她的前面,“洛儿,我在雪域等你,你若……”
白洛垂着眼打断他的话,“多谢云少主抬爱,白洛受不起。”说完,扶着柳如醉绕过他身边而去。
云榕嘴唇微动,伸手挽留,却见她去意已决,只有任她的衣角划过手心。看着他们走远的背影,没再说什么。
白玄几摇着头长叹了一口气,对沈竹说,“我知你是江湖人士,不愿与朝堂之人多有瓜葛。但也得随我回京祭过父母才好。”
沈竹点头称是,白玄几带着众人走过云榕身边,微微行了礼,“云少主,保重。”
云榕点点头,“丞相也请保重。”
沈竹抱着娜卓,对他无奈的笑了笑,“榕儿,随缘吧。”
云榕染上淡淡的苦笑,“大师叔多多保重。”
待众人的身影都消失在视野之中,云榕才身体一松,软软的倒在谢仑怀里。
滕渊抱着史红楼,焦急的对谢仑说,“可知墨先生在哪儿?”
谢仑摇了摇头,“或许此刻正陪着女王。”
“我来了。”两人四周看了看,片刻墨叶的身影才出现在两人面前,一看到倒在谢仑怀里的云榕,惊异的叫了一声,“怎么伤得这么重?”说着接过云榕,抬手一掌打在他胸口,向上一直推到咽喉。
随着他的真气推进,云榕的嘴里涌出许多泡沫和血块,呼吸却因此通畅了许多。
墨叶将他交还给谢仑,取了银针分别扎在云榕和史红楼的身上,沉声道,“先找个安静的地方替他们疗伤。”
作者有话要说:此文会在93章完结。
苦尽甘来成眷属
军帐中,墨叶长长的叹了口气,抬眼看着滕渊,面色有些不善,“你怎么能让他受这么重的伤?”
滕渊一脸阴沉,看着榻上的云榕,面色惨白,躺得极不安稳,皱拧的眉毛显示着他正承受着某种巨大的痛苦,恨不得自己能替他受了这些痛,“都是我的错,当时事发突然,我一时也……也……”
墨叶走到案前写了三张单子,递给滕渊,“一张是给史姑娘的,一张派人送到詹朝军营里给娜卓,一张是给你家公子的。你先出去吧,让谢仑在外面守着,我要替他运功疗伤。”
滕渊急着应了一声,接过单子,又犹豫的问道,“墨先生,红楼她……”
墨叶看着他哼笑了笑,“放心吧,那点小伤难不倒我。”
滕渊一听,眉心顿时松展开,拿着单子立即出了军帐。
墨叶方才一边为云榕切脉,一边大略听他将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没想到沈竹与娜卓十八年前竟然是一对恋人,世间的缘份真是奇妙,便如他与布隆方丹。
随她回城后,她一直都冷着脸对他,直到他急着赶去帮助云榕之时,才拉下脸扯住他的袖子。
他意外的回头看她,却见她脸上闪过一丝松动。
她被他看着,立即垂下眼,暗暗的问,“你要去哪里?别忘了,你答应过你师父三个月内保我无事。”
他唇边掀起笑意,反手捉住她的手,任她挣扎就是不放手,安抚道,“我去去就回。”
她不自然的点点头,小声说,“我等你。”
有这三个字便足够了,他忍不住扬了扬眉稍,沉下心来为云榕运功疗伤。
……
一场来势汹汹的战争在初初打响之际就这样匆匆的莫名奇妙的结束了,这在许多不明就里的百姓看来,是多么的不可思议,而做为被民间流传的给他们重新带来和平的人白儒林,亦被皓帝亲封为詹朝兵马大元帅,官至一品,统管朝中一众军事。他是朝堂上的势力制衡的受益者,却早已无心于此。在随皓帝北上回京的途中,他与楚楚日日相见,多有尴尬。本想与她若是不再敌对,该是多么美妙之事。不想如今不但不再敌对,反而亲上加亲成了同姓兄妹。他时常为自己对她做出那种有违人伦的龌龊之事而感到羞耻,却又忍不住时时想起他们一起时那些面红心跳的场景。白日不敢见她,却夜夜梦到她。对她的一腔热恋之情压抑在众人的目光之下,掩埋在心底深处那个没有阳光的角落。
沈竹虽然恢复了记忆,却仍象失忆后那般乐观风趣,一路上悉心照顾娜卓,甚至亲手为了做菜熬汤,堪比御厨的手艺让旁人艳羡不已。休整露营之时,便手痒得非要找白儒林切磋武艺。
白儒林原是想尽力避开他们一家三口,可白玄几却让他多与叔叔亲近,便只有硬着头皮应付沈竹。可沈竹却不是省油的灯,内力武功都在他之上,是以只有他吃亏的份,却无沈竹半点为难。
这日,白儒林晚间又梦到楚楚,惊醒后一夜不敢再眠,晨起时精神不济,却被沈竹拉着拆招取乐,一个不小心便划伤了手臂。
一旁观战的娜卓见伤了白儒林,立即过来查看伤势,“林儿怎地这么不小心,可是有什么心事?”
白儒林扶着伤臂,眼角扫过娜卓身后楚楚的绣花鞋,心中一痛,随即大笑了两声,“这点小伤,婶子不必挂心。”
沈竹收了剑,用力的拍了拍他的伤臂,“人家可是兵马大元帅,不过是皮肉之伤,算不上什么。可是你若再如此心神不宁,只怕随便一个小兵都能将你撩倒,到时你的面子可往哪里放?”
白儒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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