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成。而如今这件事情,老太太却不会答应,不但不会答应,倘不从中作梗就不错了。即便口头上应了,之后随便找个借口打发了自己,自己也说不出什么的。难道自己还能一哭二闹三上吊,岂不更坐实了自己的骄纵?所以,她是不可能拿这件事情去求老太太的。
林嬷嬷见宝珠半天没说话,以为她不愿意,脸上的神情更加沮丧,情绪低落地道:“是老奴给姑娘出难题了,姑娘如果不愿意……”
“嬷嬷。”宝珠打断她,“你觉得老太太对我好吗?”
林嬷嬷听到宝珠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问话,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过她向来忠心惯了,因此还是想了一下。老太太对姑娘自然是好得没话说,要一给十,无有不依。但也好得太过了,所以才造就了姑娘无法无天的性格,但无论如何,都是因为姑娘打小没了父母,因怜惜而溺爱太过的缘故。因此道:“老太太对姑娘自然是好的。”
这句话刚说完,却听到姑娘似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但因为声音很轻,所以林嬷嬷认为可能是自己听错了。要知道素日姑娘每每说起老太太都是濡慕欢喜的神情。
宝珠仔细打量了一下林嬷嬷,这位老嬷嬷是傅氏留下的人,对她自然忠心耿耿,但显然脑子不够灵活,想法也流于表面,见识浅薄了些。或者自己应该感叹冯老太太和二太太婆媳两个的表面功夫做得太好了。这样精细的心思,水磨的功夫,即使一直跟在原主身边,一心一意为之考虑的老嬷嬷也察觉不出其中的蹊跷和古怪。
既然她糊涂,宝珠也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同她探讨,指望她明白过来。
这件事情,她也并不是不能管,只是管了之后,却有一些不便之处。但是林嬷嬷虽然糊涂,却又是自己身边唯一忠心可信之人,倘若不为她设法,不免伤了这位老仆的一片忠心。既然要帮助她,自然不能只是表面上敷衍她,照林嬷嬷说的那样做,只往冯老太太跟前求一求,明知道是没有结果的事情,却还要装模作样,这样的事情她没有兴趣。某方面,她自有骄傲。
宝珠斟酌了一下道:“这件事即使求了老太太,也未必中用。我这里有一个办法,嬷嬷照我说的去做,不出三天,奶兄就能无罪释放。”
林嬷嬷心里有些不信,姑娘一向的毛病是爱说大话,这一点她是再清楚不过的。如果不求老太太,让府里的爷们出面,姑娘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能有什么办法可想?
“姑娘,老奴知道您向来聪慧过人,但这件事情毕竟涉及官场,女人家是管不动这些事情的。不仅是您,连老太太二太太也是不好出面的。”
宝珠知道林嬷嬷质疑自己的办事能力,却也并不恼怒,轻轻一笑道:“这件事情若是一般的妇道人家自然不好办理,可我们是住在侯府的妇道人家。嬷嬷难道不知道有一个词叫仗势欺人吗?”
……
林嬷嬷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脸上全是苦笑。仗势欺人?这倒真是姑娘的办事风格?姑娘素日真没少仗势欺人!姑娘该不会打算明火执仗地打上门去吧?
若真是那样,不但姑娘的脸面,连侯府的脸面也丢尽了。
林嬷嬷想到这个情况身不由己地抖了一下,连忙起身跪下道:“老奴知道姑娘一片好意,但是倘若直接打上门去,后果不堪设想。请姑娘快打消了这个想法。姑娘也不必去求老太太。老奴自去求老太太,如果给了恩典自然好,倘若不给,老奴认命便是。姑娘切不可为了老奴把自己赔进去。”
宝珠听到这话不由笑了。这个老嬷嬷真是一根筋,难道就只能想到这么简单粗暴的方法吗?还是说在她心目中,自己的能力毫无可信之处?
“嬷嬷,你先听我说,这件事情……”
宝珠的话刚起个开头,林嬷嬷便哭丧着脸道:“姑娘,这件事情,老奴自己会想办法,您就不要过问了。”
……
竟然怕成这个样子!宝珠心里有点郁闷。
其实她不晓得,林嬷嬷现在心里比她郁闷一百倍,你说她怎么就想起要找姑娘想办法呢?明知道姑娘向来是个不靠谱,好事办坏,坏事办得更坏的人,她真是急糊涂了啊!
“那个……”宝珠咳嗽了一声,“我觉得嬷嬷还是听我将话说完为好。”
林嬷嬷此时肠子都悔青了,不容分说便断然道:“姑娘不必再说,此事老奴自会设法,姑娘出面却是万万不可!”
“林嬷嬷!”宝珠终于忍不住加重了语气!要说她平生的修养也是磨练出来的,轻易不曾动气,却不想今日竟然被一个糊涂的老嬷嬷给逼急了,三番两次打断她的话语。
林嬷嬷被宝珠这一喝,终于安静下来,只用一双老眼望着自家姑娘。
说起来,林嬷嬷也不过四十岁的妇人,但却已经有了老态,可见素日操劳的缘故。宝珠知道这林嬷嬷早年出嫁得晚,后来又守了寡,生第二个儿子的时候身子弱,偏偏小儿子又早夭了,伤心过度,身体也就愈发不好了。所幸她秉性刚强,扎挣过来,却是把唯一的大儿子看得命根一样,偏偏现在大儿子又出了这样的祸事,难免心慌意乱。
想到这里,宝珠确有些同情他了,声音也不免放软和了:“嬷嬷先听听我的主意,倘若不成,到时我再替嬷嬷向老太太求情何如?而且我也并非要打到别人的家门口。杀鸡焉用牛刀,嬷嬷也太小看我了。这等小事,还不值得我去露脸。”
林嬷嬷对宝珠的话仍旧不信,姑娘这牛皮吹得也太大了,不过听到不露脸,到底是把心放了下来。姑娘如今的名声已经够坏了,倘若再闹到外面去,以后想找婆家可就难了……
要说林嬷嬷也的确是一个忠仆,即使儿子出事,急成了这个样子,却还担心自家姑娘的终身。
宝珠见她终于不顶撞自己了,方把自己的办法缓缓地一五一十同林嬷嬷讲了。
林嬷嬷皱着眉头道:“这个真管用吗?”
林嬷嬷本来觉得宝珠做事并不靠谱,但宝珠说得那样诚恳笃定,言语也颇有道理,不由得她便半信半疑起来。心里想着,如今这事情虽然紧急,但也并不差在三天功夫。倘若自己单身去求老太太,倘若被一口回绝了,便连点转圜的余地也没有了。眼下先依着姑娘的话去做,若果然不成,届时姑娘也就无可推托了。
第十五章送花()
林嬷嬷这样想着已经出了房门,玉簪,双喜两个丫头见她出来都跑上来打招呼,心里疑惑着林嬷嬷究竟出了什么天大的事情,可是看林嬷嬷神情依旧不好,便也不好开口询问的。林嬷嬷也没心情同她们说话,只像往常一样嘱咐她们好好伺候姑娘,便独自走出了清凉院去,一径往二门上找人去了。
宝珠这时候也从里间房走出,呼唤双喜玉簪两个,两个丫头连忙应声进来。
宝珠吩咐她们:“你们去选两盆好花来,把花盆擦干净了,等会有人来领。”
玉簪双喜两个面面相觑,皆不明白其中的意思。还是双喜笑着道:“姑娘可是要给谁送花吗?咱们院子里盆花倒是不少,只是如今并不是开花的时节,只有六盆菊花开得很好,可是要送那菊花?”
宝珠道:“这不妨碍,别说菊花,哪怕是盆草,咱们府送去的,难道还有人嫌弃吗?”
送礼物不在好坏,关键是看谁送。
两个丫头听这话更觉奇怪。那她们究竟是要不要选上好的呢?双喜原想张口问清楚些,宝珠却已经又走进去了。总不好追在后面再问了,而且还显得自己蠢笨。
双喜便道:“虽然姑娘这么说,但咱们还是选两盆上好的吧。”
一会两人选好了花,果然有两个粗使的婆子走来搬花,问了才知道,是林嬷嬷让她们来的,另外林嬷嬷还吩咐人套了马车,又选了两个该班的小厮出来,说姑娘吩咐他们去送东西。别的就一概不知了。
等到婆子把花搬走,玉簪道:“这事情也忒奇怪了,平时姑娘在外面并没有什么朋友,即使有朋友也应该是闺阁中的女孩儿,怎么使唤起小厮送东西来?”
双喜也纳着闷呢,不过她心里却有了些计较:“可能是为着林嬷嬷的事情。”
两个丫头这时候疑惑心起,倒是一对一答地琢磨起来,反把昨日的仇怨放在一边,全不提起了。
等到林嬷嬷从二门上回来,双喜便没有按捺住赶着问林嬷嬷:“妈妈,姑娘好端端怎么送起花来?妈妈可知道是要送谁的吗?”
林嬷嬷摆了摆手:“不该你管的事情你别管。”
双喜讨了个没趣,知道林嬷嬷是不想告诉自己的了,也就闭口不言语了。
玉簪旁边看到这一幕,偷偷抿着嘴儿在笑。
林嬷嬷进了房去见宝珠,对宝珠道:“已经按照姑娘的吩咐找了大爷常使唤的两个小厮去送了。”
宝珠点点头道:“这样就好了,嬷嬷就安安心心地等信吧。”
林嬷嬷怎么可能安心呢?虽然姑娘话说得满,但她怎么可能不担心呢,终究还是忍不住道:“倘或那顺天府尹找大爷对证起来,不就露馅了吗?姑娘要不要先跟大爷说一声。”
宝珠笑道:“没有这个必要,且不说这本是一件极小的事情,难道那顺天府尹还会先找大哥问清楚了才去办吗?肯定是会先妥妥地办好了再好说其他。若是这人不堪些,可能会拿这件办好的事情去找大哥邀功,但届时奶兄已经放出,难道他还要再抓一遍不成?若那顺天府尹真糊涂至此,倒也不必怕她。他这一会抓一会放一会又抓的,拿国家法度等同儿戏,把这个风声放出去,自有那些天天没事都要寻出事来的御史们去参他。料想他还不至于这么想不开。”
林嬷嬷听宝珠分析得入情入理,心里倒有点信服了。不过却又暗暗地奇怪,怎么姑娘说起朝廷上的事情这样条陈分明,好像亲身经历的一样呢?果然是读书的好处了,若不是读书进学,精神怎么会这样清楚明白?不过林嬷嬷还是有些忧心:“即使从衙门里放出来,革去的功名却要怎样呢?”
宝珠道:“奶兄革去衣巾的理由在偷盗上,罪名都没有了,难道还不恢复功名?天下间哪有这个道理?若真如此,再打一场官司就是。即使不去顺天府和大理寺,不是还有按察使司吗?那也是一个说理的地方。且这按察使司的臬台大人与本地府尹大人关系可不大和睦。”
林嬷嬷听宝珠说得头头是道,一面放心,一面佩服,脸上也有了笑:“姑娘如今真是出息了,竟这样明白事理,连官场中的事情也能说出一二三来了。只是这臬台大人和府尹大人不和睦的话是从何说起?是大爷同姑娘说起的吗?”
宝珠无可不可地道:“仿佛听谁说起过,这一会却想不起是谁说的了?”
林嬷嬷信以为真,心下更加安定下来,想一想又道:“若大爷知道了咱们这事情,见责起来,姑娘只管说是老奴所为的,老奴愿意一力承当。”
竟然还有这样的仗义!宝珠听得笑起来:“不过就是借他个名字用一用,他向来疼我,难道连这点事也要计较?嬷嬷也把大爷想得太小气了。”既然自己担了个骄纵的名,总要做点骄纵的事出来给这些人操心才是,否则岂不枉担了虚名。
林嬷嬷听如此说,觉得大有道理,除了老太太二太太,二老爷和大爷两个对宝珠姐弟的疼爱也是有目共睹的。
第二天,陆子恭果然被放了出来,而且还恢复了功名。找过来同林嬷嬷在二门上说话。
娘儿俩不由抱头哭了一场。林嬷嬷对儿子道:“从今后好好用功在学习上,经此一事,可不要再犯了糊涂。”
陆子恭见老娘形容憔悴,知道这两天为自己担了不少心,心里也很过意不去。
只是此次他原没做错的地方,但是这些事情和老娘也说不明白,便低着头不说话。
林嬷嬷气得捶他:“你听到了没有。这一次若不是姑娘设法,你如今还不知道怎样呢?以后倘或再出个岔子,我可就不管你了。”
这自然说的是气话了。不过陆子恭却很是难过地道:“儿子晓得这次让娘为儿子操心,实在是罪该万死。今后我一定更加小心谨慎,妈妈不必担心。”
林嬷嬷以为儿子迷途知返,方欣慰起来。
见过儿子后,林嬷嬷这两日的不安才尽皆都放下了。心中暗暗佩服宝珠的聪慧决断。以前她总担心姑娘的性子早晚要闯出大祸来,如今看来倒是自己杞人忧天了,姑娘这等智慧,今后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林嬷嬷回到清凉院,清凉院的小丫头们如今也都知道了林嬷嬷身上发生的事情,只是疑惑她儿子是怎么放出来的。
林嬷嬷老成持重,自然不会跟小丫头们细说,只一个人去谢了宝珠。
第十六章同窗()
陆子恭从冯府出来,走了一段就出了桐花巷。
正所谓东富西贵,南贫北贱,桐花巷正好位于西城。从巷子里一出来,就是一条宽阔的繁花热闹的大街。巷子闹中取静,的确是居住的好所在。
陆子恭一路上一直想着这次的牢狱之灾,从前想到后,又从后想到前,心中又是唏嘘又是感叹,不知不觉已走到一家茶馆,正感觉有些口渴,想进去要杯茶喝,不意肩膀被人从后拍了一下,不觉唬了一跳。
然后听到一个声音道“陆兄,你怎么在这里?”
陆子恭回头一看,只见身后正站着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玉面薄唇,容颜俊雅。
不觉笑起来道:“怎么是你?吓了我一跳。”
原来这个少年正是子恭的同窗刘望林,二人素来要好,交往厚密。
刘望林笑着道:“你见到我不奇怪,却是我见到你有些奇怪。听说你开罪了陈友菊,他倚势欺人,污你偷盗。这两****因家中有事不曾去学里,回来听说这件事,正要为你设法,却不想在这里遇到你,难道这件事竟是谣传吗?”
陆子恭苦笑着摇头:“何曾是谣传,这次是我福大命大。”
刘望林身后跟着的小厮提醒道:“两位爷找个地方坐下来再说吧。”
街上人来人往,的确不是说话的所在,于是一起走进茶馆,对面坐下。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都笑了。
刘望林忍不住先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快同我说说。”
陆子恭又唉声叹气了一回,不免将前情讲述了一遍。
原来能到国子监中读书的人非富即贵,家中都颇有些势力或是同贵人有些沾带。陆子恭能到国子监读书也是因为从前走了一个贵人的门路,才得跻身。只是进去容易,立足却有些困难。人打听得他家中无权无势,自然低看他。别的人倒还好,顶多是不交往就完了,偏偏这大理寺少卿的幼子陈友菊是一等馋贵骄贫之人,平时很看不上陆子恭。见了他总要欺侮辱骂两句。而偏偏陆子恭又是个有些刚性的人,并不奉承巴结他,被他说得狠了,还会说上两句硬话。因此这陈友菊心中便不痛快,一直想着要找机会给他个厉害瞧瞧。
这次学里上课,陈友菊突然告诉夫子,说自己有一方澄泥砚原本好好放在案上,不过课间出去一会,竟然不见了。同学们一到下课都是要出去玩耍的,只有这陆子恭向来同人不大和睦,有时候会待在房中看书,想来想去,这贼必是他无疑了。一搜之下,那方澄泥砚果然就在陆子恭的包裹中找到。这真是祸从天降,陆子恭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