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舅母叹道:“她这一去,倒一了百了,只是留下了她那疯母亲,你父亲肯定回头又要张罗着接回来了。”
傅表姐道:“母亲,你好痴啊,父亲要把姑姑接来实乃一件好事,你非但不应该为此烦恼,反应当高兴才是。”
傅舅母诧异道:“我有什么可高兴的,一个疯妇人,不知道多难照顾,不用你来照顾,说得倒是轻巧。”
傅表姐笑道:“虽然难照顾了些,但是只要她在傅家一日,皇帝陛下看在她的面上也会照顾父亲的官位,母亲怎么就不想想这个道理。”
傅舅母听了这话,眼睛顿时一亮,拍手道:“可不是这个理,我竟然把这一茬给忘了。不用你父亲提起,我先去把她接来。免得他回头说我心眼小。”说着便吩咐下人备轿。
之后傅容听说傅舅母这一所为,果然欣悦,对傅舅母说话都温柔和气了许多。
莲蓬街中,林嬷嬷听了儿子带回的消息,当场痛哭了一场道:“自从姑娘进宫后,我就一直心惊胆跳,总觉得要出不好的事,但是又不敢乱说,后来听说当了皇贵妃娘娘,右眼皮就一直跳,不想应到今日。”她抓住儿子的衣袖,“姑娘是我看着长大的,说实话,我一直拿她当半个女儿,不想竟然这样年轻就遭此横祸!”
陆子恭安慰母亲:“母亲节哀,事已至此,伤心也是无法。”
林嬷嬷道:“姑娘这一辈子活得不容易啊,从没有好好地享过福,进宫不多久又遭了这样的无妄之灾,凭白枉死了。外面的人还把姑娘说得那个样。”说到这里两泪交流,想到这些日子外面传的流言蜚语,看着儿子道,“姑娘好好的一个人,进宫当了妃子,便被一些人说成了祸害妖魔,可见这宫里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姑娘到底是让这些人给咒死了。”
林嬷嬷可能是年纪大了的关系,一旦说起什么就没完没了,如今又正伤着心,自然说话更没有休止了,好在陆子恭是个孝顺儿子,恭恭敬敬地听着母亲的抱怨和哭诉,间或安慰劝导几句。最后林嬷嬷也是哭诉得没有力气了,昏然躺下睡去,房中才恢复了平静。
西北和京城相距甚远,沈况是一个月后才得知宝珠在宫中被大火烧死的消息。他骑了匹快马,在草原上奔跑了许久,直到最后精疲力竭,停在一个小山坡下。
天空昏暗,旷野苍茫,人事当真变幻莫测。他以为两人有缘无分已经是令人心伤之事,不曾想,他还是低估了命运的无常。他以为她会一直活在那座宫殿里,即便这一生他只能站在下面望向她。可是现在……
其实说起来,二人的缘分倒也算不上多么深厚,至少她从不曾对自己表达过任何倾慕,这一场情爱的盛宴从来只有他单身赴会,然而或许正因为如此,才更加让他刻苦铭心。天色更加昏暗的时候,他坐在草地上,远方静默的连绵起伏的群山,亘古的存在总是会让人豪情陡升,然而此刻却给他一种物是人非之感。山川永远静止不动,然而人事却不知变幻了几多春秋!
山风吹来,他身上的衣袍被刮得烈烈作响,他不由半闭了眼,面前慢慢浮现出一张梨花白面,眉目宁静,秋波澄澄,然而俄顷之间,却已荡漾散开,没有了踪影。
他再次跨上马,奔回营地,巡营的兵士赶上来,着急地道:“将军可算回来了,方才捉到瓦剌细作一名,等候将军发落!”
沈况跨下马来,甩了缰绳:“提来我营中审讯!”
心中即使有再多的儿女情长,在残酷的战争面前终究还是要抛在一边的。他心中不由庆幸起来,如果自己此刻还身在京城,听了这样的消息肯定会到酒场买醉,而今处于战场,稍有不慎便是大军倾陷,粉身碎骨。为了这二十万男儿的身家性命,还有身后大乾国家的安危存亡,却也没有功夫伤心了!
番外:宝珠之死2()
如此过了两年,沈况终于平定了西北,他也被西北人民尊称为飞将军。班师回朝后,皇帝大力嘉奖,赏他金银田宅,美婢锦缎,将大将军王的封号授予他,异姓封王,无上荣光!
一次华清宫私宴,皇帝突然问他:“朕听说你家有悍妻,嫉妒成性,累得你这些年连一房美妾都不敢纳,连朕赏赐的佳人,也被你那妒妻拘在院中,不得厮近。”
沈况一愣,这些年他与素锦夫妻关系冷淡,满朝皆以为是其妻悍妒,那素锦性子也的确要强,但是更多的原因大约是自己不愿与她好好说话,一来二去,关系愈发恶劣,也使得素锦更加折磨后院中那些女人,自己也并不喜欢那些女人寻机会沾染自己,因此也随了她去。她的悍妒虽然有她自身的原因,更多的却是自己的有意放纵,没想到如今连陛下也听到了风声。他连忙道:“并非如此,实在因为臣并不喜好风月之事,同臣妻是否悍妒并没有多大关系。”
皇帝听说,微微笑了一下:“你倒是深情厚谊,即便妻子再不堪,也要为她遮掩。只是朕心中却有些不好意思,怎么说,你现在的悍妻也是朕当年所赐,朕猜你大约也是顾忌朕的面子才如此说。也罢,这桩孽缘既然是朕定下,如今便由朕来为你拆开吧。好在你那悍妻并不曾产下子嗣,也算是她的一个错处,犯了七出之条,如今你与她和离,也不算冤枉了她!”
沈况心中一动,晓得皇帝大约是不喜欢自己的发妻是冯家人,可是纵然素锦有再多错处,到底是曾经好友的妹妹,何况一个女人被休离,她又是罪臣之女,今后的日子不想可知了。因此扣头求情道:“求陛下收回成命,臣妻虽然不贤,到底跟了臣一场,不忍令她晚景凄凉。还请圣上格外开恩。”
皇帝蹙眉不语,淡淡望他,好半天才道:“既如此,且将她贬妻为妾,你也好再寻佳偶。”
消息传回沈府,沈父怪罪儿子不遵皇帝旨意与罪妇划清界限,定然为陛下猜忌。沈况向来与父亲不亲近,闻言冷笑了一声,让下人将沈父请走。沈父这些年因为大儿子出息,心上不免多喜欢了些,如今在儿子面前讨了冷脸,深怨令他们父子失和的罪魁,也就是如今从妻变妾的冯素锦!
然而素锦也怨恨沈况,她这些年对沈况一往情深,沈况待她的情分却甚是淡薄。如今陛下将她贬妻为妾,其中难保不是他对自己流露不满,才使得圣上顺水推舟!如此想来,一腔爱慕难免化作了幽怨。只是如今她的身份已经比不得从前,父母兄弟还有长姐都或身死或遭了横祸!想到这里,仇恨之心不由激荡而起,都是那个冯宝珠!倘若不是她,自己怎会有今日?不过她到底是死了,死了死得真好
皇宫中,冯昭仪听了宫女的话,原本端起的茶碗又重新放下,问道:“圣上当真如此做了?”
那小宫女答道:“就是如此没错,陛下好生奇怪,做什么要管沈大人的家事?虽然那沈夫人悍妒成性,但到底是陛下自己赐的亲事,如今这番做为,恐怕”
这小宫女的话尚未说完,便有另外一个小宫女打断了她道:“陛下做事,岂有我等奴婢置喙余地,你莫要在此胡说了。”
冯昭仪点了点头道:“茹茹说的对,以后不要随便议论陛下是非,倘若旁人听到,还以为是我的教唆。”
两个小宫女忙答应了。
冯昭仪心中却有些不能平静起来,陛下为什么要难为沈夫人,别人或许不明白,她却大约能猜出来。就在前两日,她曾和陛下说起这沈夫人未出嫁前曾经如何难为已故皇贵妃,陛下大约是将那些话记在心中了吧?只是因为那时候的一些口角,皇帝陛下就这般迁怒,倘若有一日知道自己在皇贵妃娘娘的死亡中扮演的角色,恐怕会将自己碎尸万段吧!
想到这里,她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当那最初的愿望实现之后,她的确曾经有过一时的满足,但是那满足过去后,她的一颗心渐渐地被妒忌和恐惧所填满,妒忌已故的主子轻而易举得了天子之爱,恐惧自己当初的恶行早晚有一日会大白于天下!
每每想到此,她都恐惧得浑身发抖,在这个寂寞的深宫之中,他不过是皇帝后花园中一朵最平常的小花,仗着是已故皇贵妃的奴婢才得了这么一个位份,生命无足轻重,不知哪一日便零落成泥!
她的心中除了恐惧之外,还有许多的矛盾,一方面她希望皇帝陛下忘记已故主子,另一方面却又怕他忘记!因为自己不过是皇帝陛下对已故主子的回忆,倘若一日陛下真的忘记,那么自己便什么都不是了!
当初做那件事情的时候,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她居然就那样鬼迷心窍地做了!简直疯了!
即便当初没疯,她现在也觉得自己离疯不远了。没有终结的恐惧,没有终结的矛盾,或许只有到了自己生命终结的时候才能结束这一切。然而可悲的是,倘若时光重来,她可能依然会选择走上这一条路!因为她不甘心,凭什么自己身为下贱就一定要终身脚踩淤泥!
那已故的主子确待她不错,可是又怎么样呢?她终究是一个奴婢,逃脱不开自己的出身!
她同小芬不一样,小芬伶俐聪明皆胜于她,终身所求不过安稳一生,而她却不甘心,凭什么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怎么样出生就要怎么样结束!
小芬,她最要好的姐妹,她想起大火烧宫的那日,小芬来拦阻她:“姑娘待你我皆不错,你为何要行此不忠不义之举?翠儿,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她断然道:“绝不!我已经受够了做人奴婢,被人呼来喝去,凭什么那些主子们能够锦绣绫罗,而我们连想想都是一种僭越!”她苦求小芬,“你是我的姐妹,难道你要为了主子告发我吗?”
小芬望着她满是痛心,最终却还是低下了头去。
她知道,小芬不会出卖她,在主子是她们的主子之前,小芬便已经是她的姐妹。
可是,小芬却也不愿意继续留在宫中,同自己在一起了,她在大火烧宫的那日离开了这个皇宫。
今生今世,只怕她再也寻不到小芬这样一个姐妹了!但愿她在外面一切安好吧!
番外:落花时节1()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大乾东南有一小镇叫锦溪镇,镇中人烟虽然算不得阜盛,但是民风淳朴,生活在其中的人倒也怡然。两年前小镇近水处不知从哪里搬来一户人家,门庭甚是豪华,周围一大片遍种桃梨二花。
镇中人皆好奇不已,人头耸动争相去看。据那守门的说他们家主子是经商大户,天南地北五湖四海皆有产业,只因喜欢这锦溪镇的风土人情,所以搬来这里居住。
镇民们听说都道:“不是俺们吹嘘,俺们这里虽然比不得京师繁华,但却有许多好风光,那些官贵老爷们来了这里都赞俺们这里风光好。那西边的燕子塔,北边的灵缓山,东边的桃源,哪个来了不夸的?”
只是那家大户似乎不怎么爱出门,搬来了这许久,镇民们也没几个人看到她们家主人长什么模样,不过却也都晓得这家大户是慈善人家,镇子里修桥铺路建庙宇,这大户拿了不知道多少银子出来,因此人人称颂。
因此那商户大家虽则只在锦溪住了两年,但是却已经无人不晓,街谈巷议,具道称奇。
这日清晨,有两个年轻公子打马经过小镇,在酒家吃饭时听说了这件事情,其中穿白衣的年轻公子不由上了心,问那上菜的小二道:“可知道那户人家姓甚名谁?两年前几月份搬来?”
小二放下酒菜,将毛巾往肩膀上一搭道:“有说是姓赵,也有说是姓梦,究竟姓什么竟没有人说得清。至于是几月份搬来的,这个倒晓得,大约是七月份搬来的,那大房子二月份便开始造,造得好一所宅邸,里面请的下人也都是从外地带过来的,因此里面的主人家究竟是什么情况,许多人竟都不知道。不过公子你问我却是问对人了,我一年前曾经远远地看过那户人家的主人走出来,大约是两个女子,生得好齐整模样,咱们锦溪镇中那些妇女统统加起来只怕还不及其中一个哩。不过我离得远,看得也不是太清楚就是了,反正生得那个漂亮!”
那白衣男子吃了一口酒,微微笑起来:“你既然没看清楚面貌,又怎么知道长得好看,而且你又知道她们便是那户人家的主人了?”
小二不服气:“怎么不是主人,光那气派,不是做主人的难道还是做下人的?虽然离得远没看清楚模样,但是光一个背影就知道是绝色美人了。”见年轻公子仍旧微笑摇头,不由赌气道,“公子不信就算啦。”说着径自下去,路上遇到另外一个小二,与他道:“你瞧那边那两个公子,问我话,我说了他们又不信。”另外一个小二闻言向先那个小二指的方向看了一看,一看之下不由呆了一呆道:“乖乖,哪里来的这两个好人物!生得比妇女还好看。”
先那个小二一撇嘴:“你是想媳妇想疯了,如今看男人都能看呆了去!”
那小二被说得不好意思,摸摸后脑勺,呵呵笑着走开。
而那向小二打听事情的白衣公子待小二走后,对他身边的同伴道:“吃过饭后,我想去那户人家拜访一下,你先找个客栈停歇,待我完事了再来找你。”
他的同伴穿一身黑衣,生得眉目疏朗,丰彩惊鸿,当真是一位玉面郎君,闻言眉头微蹙道:“我可以与你同去。”
白衣公子一怔,继而拒绝道:“怕是不妥吧?”
黑衣公子扬眉而笑:“怎地,难道你知道那户人家是谁,却又认为我不便相见。”
白衣公子摇头苦笑:“并非如此。我曾与你说过,我在京城有一友人姓赵,去岁我到京中寻她,人说她一早离京,也不知去往哪里了,因此方才听小二说这户人家是两年前搬来,主人家又是女子,因此有些疑惑,想去一探究竟。难道这个你也有兴趣吗?”
黑衣公子听说,笑着道:“原来你是要寻找你的红颜知己,那我当真是不方便跟随去了,我先在对面客栈歇下等你回来便是。”
一时两人吃过了饭,白衣公子拱手上马而去。他身下的马是玉花骢,好一匹骏马,敞开四蹄跑得飞快,忽忽便已来到梨花林外。但见梨花雪白开满枝头,风吹来时簌簌飞扬,好一番奇美之景。他下了白马,牵着牲畜向前走去,内中有一幽径直通向里,他便踏着那幽径向前去了。梨花过处,果然有好大一所宅院,恍然间如同仙府。朱红大门紧闭,却有悠扬的琴声从中流淌出来,乐声动人处,听之让人神往。
白衣公子直听到乐声止歇,才向前扣了门环,锦衣花帽的少年启开大门,从后面露出脑袋来,看到他,微微惊异道:“公子尊姓大名,来此作甚?”
白衣公子听了问话,却一时有些犹豫,并没有报上姓名,而是道:“过路客人,欲与你家主人一见。”
那少年听说,摇头道:“我们家主人不见生客。”说完竟然当着客人的面将大门直接闭合上了。
那少年走到里面,又有一个下人问他:“刚刚谁敲的门,怎么这就打发了?”
少年道:“自称是过路的客人,想见咱们主人。连姓名都不肯报,也不知是什么样来路不明的人,藏头露尾,自然不能让他进来。何况两位夫人不是交待过,不让放生人进府来。只是这个客人模样倒是生得很好。”
白衣公子在外吃了个闭门羹,却并没有就此离去,而是找了一处,将牵着的马栓好,然后才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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