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个个收拾金珠细软,各奔前程。等到薛黛林花彩云两个归来,楼中不见一个人,去她们房中寻找,箱笼都搬了个空。
花彩云含恨跺脚:“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喂不熟的白眼狼,大家方才遭难,就这样亟不可待另投别家,老天若是长眼,让她们个个得个现世报!”
薛黛林道:“她们走自有她们走的道理,也不必过于埋怨她们,世事如此,人心可知。”
花彩云道:“真是荒唐得很,咱们大家,不过是管一个花楼的弱女子,竟然还能给安上通敌的名儿,当真可笑!朝廷上的这些昏官,端地可恶!”
薛黛林道:“你可还记得大理寺的那个孟大人?”
花彩云诧然道:“你是说是他?”
薛黛林道:“我也只是胡乱猜的,今日那个吴统领拿出大理寺的拘票,我就想或许这其中有孟大人起的作用。早年他来咱们楼中要与大家相见,被大家羞辱了一场,当时他走的时候可是撂过话要让大家好看,只是那时候大长公主还活着,后来大长公主不在,还有一个恒王,如今连恒王都倒了,他要趁机寻出事来,谁又能耐他何?”
花彩云听了焦急道:“若果真这样,他必定会咬着大家不放,却要如何解救得来?”说到这里花彩云拉住薛黛林的手,“黛林,听说陆公子如今很受当今的器重,你一定要好好地拜托他,不论怎样,先把赵大家解救出来再说。”
薛黛林叹息一声:“他说了,会去尽力试一试,找一找门路,但是这次牵涉太大,让我要有心理准备。何况,我与她……这次倘若不是为的赵大家,我断不会求到他门上去。”
且说陆子恭受了薛黛林的请求,先去找了自来的好友刘望林。
刘望林正在家中哄孩子玩耍,见到他一脸愁色,便将孩子给下人领去,请他来到书房。听完了他说的事情,不由皱眉叹息道:“如今恒王的这个案子已经做成了铁案如山,赵大家偏与这事扯上,恐怕不好善了。”
陆子恭道:“说起来,我还是有些不太相信恒王会通敌叛国,从前只听说他怎样一个英雄,怎么会做出此等无义之事?”
刘望林看了陆子恭一眼:“你当真以为满朝文武是因为恒王通敌叛国才要拿他吗?”
陆子恭皱眉:“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望林指了指头顶:“这是上面的意思,如今的朝廷已经容不下恒王了。可是他身份贵重,功劳又大,若是没有一个大罪名,怎能拿他得下,所以他不通敌也得通敌。”
陆子恭自来不过一个读书人,虽然在朝廷上当了几年官,但是于某些政事上看得并不那么透彻,听了这话,简直石破天惊:“你是说,恒王并非有罪之身。可是他的的确确打了败仗,损失了十万将士。”
陆子恭叹息一声:“还记得当年在忘忧茶馆中遇到恒王的事情吗?当时他为大长公主何等抱屈。先大长公主在时,与他乃是莫逆之交,大长公主死后,所有的人都被清算,如今终于也轮到他了。”
陆子恭听得愣愣地,好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不觉浩然一叹:“英雄末路,让人心生凄凉。”
刘望林道:“却也是无可避免之事。”
陆子恭沉吟半晌道:“我想把赵梦娘之事托给如今的皇贵妃娘娘,我一向晓得这二人之间有些交情,在你看来如何?”
刘望林听了不由笑了:“皇贵妃娘娘常有惊人之举,若是果真她愿意帮忙此事,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陆子恭和刘望林商议定了,便去同母亲林嬷嬷说知此事。
林嬷嬷晓得自家姑娘一向同赵梦娘交好,听说此事,也着急得不行:“却要怎么让姑娘知道这个事情?”
陆子恭道:“母亲去与傅夫人说想念姑娘,待傅夫人进宫时,伴她一道进去,亲自说知了便是。”
林嬷嬷道:“事情果然只能如此。”于是去了傅家寻郭氏说话。
郭氏自然同意了,林嬷嬷便催促她快些起行。于是第三日便一道进宫来见宝珠。
宝珠见了林嬷嬷,不觉惊诧,近而惊喜道:“妈妈也来了,我这些日子想念你,正想找你说话,却不得门路。”
林嬷嬷因为郭氏在场,不便即刻说起赵梦娘之事,因此道:“我也正有一件私事要告诉姑娘哩。”却是怕郭氏多心背着她,因此假托私事。
宝珠见林嬷嬷面色甚着急,晓得一定有什么事情,便对郭氏道:“如此,妈妈与我进里面说。”
郭氏虽然对林嬷嬷说的事情有些好奇,但是既然是她私事不想自己知道,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转念又一想,究竟是不是私事却也难说,或许是林嬷嬷想单独与宝珠丫头说些什么,却不让自己知道。想到这里,难免心中不自在。
林嬷嬷在里间将赵梦娘的事情同宝珠一五一十都说了,末了道:“姑娘可有什么办法?赵大家一个弱女子,那大理寺的牢狱不是好耍的去处,莫说女子,就是男子汉进去了也得脱一层皮。若是女子,更有一些不可言说的腌臜事儿。有些烈性女子即便死也是不愿入牢狱的。”
宝珠自然晓得林嬷嬷所说的腌臜事情是什么。再清白的女子进了牢狱也难保清白,历来如此。
这些日子她正为恒王之案日夜悬心,也是听说了大理寺找出一些莫须有的证据指证恒王通敌,没想到如今连梦娘也被牵连进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灰心()
她想了想,对林嬷嬷交待了几句,又拿了一样东西与林嬷嬷,林嬷嬷拿在手里,硬硬的,打开包着的虎皮锦,却是一块寸大的金疙瘩,不由一愣:“姑娘,这是……”
宝珠道:“这是皇贵妃金印,直接拿这个与那大理寺卿看了,不怕他不放人。”
林嬷嬷吓了一跳:“这样重要的东西,怎好随便拿出去,姑娘快收好了罢。”把那金印推在宝珠手里。
宝珠道:“不过是一块哑巴物件,并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正该用在它该用的地方。”
林嬷嬷道:“不可这样说,倘若带出去丢失了怎生是好。姑娘别说这样轻巧话。”
宝珠道:“丢了也不如何,妈妈别说这些,拿了这个救人要紧。”
林嬷嬷听这样说,只得收了,只是心下惴惴难安,不时摸一摸袖中之物,生怕一时不慎弄丢了。
因为得知了赵梦娘的事情,所以宝珠心情更加动荡,也无心与郭氏寒暄,略说了些话,便推故让人送走了郭氏和林嬷嬷,临别悄悄嘱咐林嬷嬷出去之后速速办理。
林嬷嬷回去见到儿子,将那枚金印递了,又将宝珠的话说了:“姑娘让拿这个去见大理寺卿,直接对他挑明让他将赵大家放了。”陆子恭接过金印,也是诧异了一番,叹息道:“皇贵妃娘娘做事,果然不同一般。”若是别人,这样重要东西,岂会随便拿出。
陆子恭当即带着金印去见了大理寺卿孟良固。
话说这孟良固的确因为早年同赵梦娘结怨,一直怀恨在心,寻机报复,只是赵梦娘朝中有靠山,他不敢妄动。如今倒好,她两座靠山都倒了,又恰逢恒王事发,赵梦娘与恒王又一向走得挺近,将她和恒王打成一党,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却不曾想这个下午刚吃过中饭,在签押房办公务,便有人报说陆子恭大人求见。
孟良固晓得陆子恭虽然官阶不很高,不过在皇帝身边办事,是一个有为青年,因此忙请进来,却不想陆子恭拿出皇贵妃金印对他道:“皇贵妃娘娘请孟大人放了赵梦娘。”
孟良固心头一跳,脸上却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陆大人说的是哪一个赵梦娘?”
陆子恭道:“就是贵衙门四日前拿下的浮梦楼的当家赵梦娘。”
孟良哎呀了一声道:“原来是她啊,怎么她被抓进来了?她一个花楼的鸨儿如何被抓了?这些底下人真是好不晓事,也不看什么人就乱抓一捅,待本官去问了,就把他给放了。”
说完果然装模作样去过问了一番,然后回来对陆子恭道:“本官刚才已经问清楚了。陆大人应该晓得恒王的案子,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办事的,竟然把这个赵梦娘给当成恒王的同党一并抓了。这也不怪他们,实在是恒王一案干系甚大,他们也是怕放过了漏网之鱼,因此做事就操切了些,本官已经好好教训了,那赵梦娘也让人去大牢放了。”
陆子恭听说,不免感谢了一番,又与其寒暄了一番。
孟良固便低声问道:“还请陆大人告知,这皇贵妃娘娘同这个赵梦娘之间是什么关系?”
陆子恭看了他一眼道:“这个我也不十分清楚,只是听说这赵梦娘曾有恩于皇贵妃娘娘。至于更具体的,便不知道了。”
送走了陆子恭,孟良固心中实在郁闷,本来以为这次能把赵梦娘好好修理一通,不想这女人又扒上了皇贵妃娘娘,真是让人恼恨。
赵梦娘和这些日子在牢中不知遭了多少罪,那些看押的牢头们见她和红香模样生得好看,就要强行奸污,两人抵死不从,红香更是为了阻止那些人的兽行而撞死在墙上。
那些牢头见两人如此烈性,又害死一条人命,一时害怕起来,倒也安静了两日,只是终究不死心,眼看着又要逼迫而来。
赵梦娘因为红香之死含恨带怒,已经抱了与牢头同归于尽的死志,不想这日居然有人打开牢门对她道:“赵梦娘,你可以走了。”
她一脸血污抬起了头,仍然有些愣愣地。
走出来时,见到陆子恭正站在外面,于是问他道:“是你救的我?”
陆子恭见她模样狼狈,心下未免不忍道:“我拿了皇贵妃娘娘的金印来见孟大人。”
赵梦娘点点头道:“可惜迟了一步,否则红香便不必死了。”
回到浮梦楼,花彩云,薛黛林两个见到不免抱着哭了一场,听说红香之死,也都流泪。
满楼寂静,赵梦娘不问也已经猜到那些倌人们出走,因为有红香之死在前,所以眼下虽然遇上这事,心上倒也平静:“走了也罢,若是牵连了她们,也是我的罪过。”
从前她忍不得别人对不住她,如今却有些晓得,这对不住别人却比别人对不住自己更让人难受。
安葬了红香,赵梦娘对花彩云薛黛林道:“如今我已经没有心思继续开这浮梦楼,你们两个今后有何打算?”
花彩云和薛黛林两个商议了一番道:“如果大家同意,我们两个想把这浮梦楼重新开起来。”
赵梦娘诧异地看了一眼薛黛林:“你也是这样想的?你的那个陆公子难道也同意?”
薛黛林道:“如今我与他也没有多大关系。”
赵梦娘愣了一愣道:“既如此,就随你们的便吧。我是觉得有些累了。不想再折腾了。”
两人知道赵梦娘因为红香之死有些心灰意冷,却也说不出什么劝慰的话。
宝珠在宫中因担心赵梦娘,不免长吁短叹,即使有碧落时时与她说话,心中也还是忧烦,好在过了几日外面带话进来说赵梦娘已经救出,心中才稍微安稳些。
碧落自从知道宝珠便是自己昔日旧主,对着宝珠便像是换了一个人,说话又恭敬又谦逊,而且三天两头往凤仪宫里跑,跑得小芬翠儿两个都摸不着头脑。翠儿甚至对小芬道:“我看这师太古怪得很,天天往娘娘身边凑,她不会是看咱们娘娘得宠,所以上赶着巴结来了吧。咱们以后可得防着她点儿,你看如今娘娘对她比对咱们两个还好哩。她们说话的时候,姑娘总是打发咱们出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反常()
小芬笑着道:“咱们娘娘是明白人,你不必想得那么复杂。说不定只是两个人投缘些儿。”
翠儿撇了撇嘴,心中只是不信,不过只她一人这样想也没什么用。
宝珠则怕碧落与自己见面太勤快,引人疑窦,因此对她道:“你如今是出家人了,老望我宫里跑,不成个体统。”
碧落听了这话,立刻眼泪连连:“殿下如今是厌烦奴婢了吗?”
宝珠头疼了,只得实情相告道:“怎么会呢?我只是担心你总往这里跑,被旁人看出破绽,不是好耍的。”
碧落道:“殿下不要找借口了,如今殿下都变成这样了,别人还能看出什么破绽?顶多认为我和殿下两个比较谈得来罢了,殿下这样遮遮掩掩才更奇怪呢。”
宝珠一想,碧落的话似乎还真有几分道理,于是也就不说什么了。
倒是刘元昭看她们两个如此亲近,说了一句:“碧落自来性子古怪些,没想到竟与你这样交好。”
宝珠头皮一紧,生恐瞧出什么来,仔细看了一下刘元昭的脸,却并没有什么。
宝珠自从那日得了刘元昭的亲口承认是他害的自己,面对他时,心情就变得尤其复杂,常常会看着他发呆,心中被一些往事席卷,有些怅惘,有些难过,又有些茫然不知如何。
她想报复他,又不知道怎样下手。如果依照她从前的性格,定然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但是……她怎么做得出?
这个人虽然谋害她性命,在自己来说是前世的仇人,但是想到他被自己害死,却又怎么下得去那个手?可是转念一想,他这样待自己,自己尚且不忍下手,前世他对自己却又是何等无情!这样一想又很不甘心如此轻易放过他!
如果感情可以称斤论两,自己对他的感情显然要比他对自己要多。如此一来,自己真是亏大了。
苦苦一笑,难道他当真是自己的劫数吗?自己上上辈子可能是欠了他的!可即便是劫数,上辈子也还完了,这辈子也该他还自己了吧?
自己一定要让他尝一尝自己被背叛时的痛苦。
宝珠就是在这样的反复纠结中过去了几日。最后,她终于明白,即便自己再憎恨刘元昭的背叛,可若说亲手谋害他,却是万万也做不出。
她甚至有些后悔这一趟千方百计进宫弄清楚真相。
瞧!真相已经出来了,但是自己如此没有出息,反而将自己陷进了一个无尽的痛苦挣扎之中!
所谓快意恩仇,说起来轻易,做起来竟然如此艰难!
一时又想到如今被关在大理寺牢狱中的恒王,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眼下他通敌的罪名已经坐实,凭自己却无力挽救。
刘元昭看来是一定要结果他性命的。除非……刘元昭眼下突然死了,恒王做为大乾唯一血缘最近的皇室不仅可以免死,如果运作得法的话,甚至可以登上大位。
想到这里,宝珠觉得心里难受起来,原本她在纠结的问题是报不报复刘元昭,可是眼下天平的一头加上个恒王,这个选择应该非常轻易做出才对。
但是,她竟然发现,即使面对这样的选择,她也无法去谋害刘元昭。她无法看到他死。
这个她陪伴长大的孩子,或许因为耗费了她太多的心血和感情,以至于即使到了如今,她也舍不得伤害他。
知道这个答案,让她觉得自己很窝囊,很没有出息,甚至于她有些厌恶自己的无能和软弱。
“你怎么又发呆了?”
一声叹息让宝珠回归现实。
刘元昭正探究地望着她:“最近常常看你无故出神,究竟有什么不可解的烦恼?”说着却是握住了宝珠的手。
宝珠手心一颤,忙缩了回去,镇定地道:“陛下多想了。”
然而刘元昭再次将她的手拉了,这次却握得有些紧,不容宝珠挣脱。
宝珠抬头去望刘元昭,发现他今日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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