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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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珠传-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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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终究,自己的上一辈子也不算是心血全费,虽然最终两人的关系不复如初,终究情分犹存,心里又是悲又是叹又是可惜。

    素锦道:“老太太是如何知道圣上在养心殿吐血的消息?”

    老太太尚未回话,二太太已经接过了话道:“方才老太太还夸你有见识,却连这都想不明白?”

    想当然尔,是冯景文这位天子近臣当得耳报神,君拂淡淡地想着。

    素锦也很快就想到了:“我知道了,是哥哥。”

    二太太喝道:“该死的丫头!知道就罢了,还偏要嚷出来,显示你的识见高明。”

    老太太笑着道:“自家人面前,不必顾忌。我就喜欢她这个性格,心里有什么口里便说什么,并不跟我打机锋,要是什么事都放在心里不在我面前说,拿我当个外人,我还不乐呢。”

    二太太这才罢了,只是一转眼,忽然看到静静坐在椅子上不说话的君拂,不由怔住了。刚才只顾教导自家女儿,倒把旁边坐着的这位三姑娘给忘记了。

    原来这宝珠素昔是一个最沉不住气,心里有什么只管说什么的人,而且爱讲爱笑爱闹,一刻也闲不住,若是平常,早就插嘴进来不知说多少让人哭笑不得的痴话疯话,今日安安静静地,娘三个一时都把她给忘记了,因此在那里才说得尽情尽兴。这时候停住话头不说的时候意识到君拂的存在,神情便都有些微妙。

    君拂知道此刻再做不了隐形人,听不了闲话,多坐无意,因此起身道:“老太太,二婶婶,坐久了,身子有些不适,我先走了,得空再来给老太太请安吧。”

    冯老太太此刻脸上的表情已然调整妥当,热情关心地道:“怎么样了?哪里不舒服?可要找个大夫瞧瞧?”

    君拂淡淡地道:“还没有到那个份上,不过是一向的小毛病罢了,身子乏得很,躺一躺也就好了。大夫要是来了,就算没病也要开这个方子那个方子,花钱倒还罢了,只是那药苦得很,孙女儿实在消受不了。”

    老太太笑了:“你这丫头,还是这样怕吃苦药。不是祖母要说你,良药苦口,只要能把身体养好了,喝些苦汤水又有什么要紧?至于银钱,更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君拂见冯老太太不松口,只得央告道:“老太太疼疼我罢,孙女实在吃不得那苦东西,若是非要我吃那苦汤,往后我可不敢再往老太太跟前晃了。免得老太太想起给我灌药。”

    老太太笑着道:“罢了,那就先不瞧大夫,只是身体若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让下人来告诉了,好请医生,切不要久拖成了症候才好。”

    二太太也殷殷叮嘱道:“老太太说的是大道理,你一定要记得,如果不想告诉老太太知道,让下人知会我一声罢,再不然要是怕苦,我让人做些丸药给你吃也使得。咱们这样的人家还差那几个吃药看病的钱不成?而且这药钱必是要公中出的,花不了你一文。你可惜它做什么?只管吃的身体健康丰腴了,我和老太太看着也就高兴了。”想了想又道,“身体若是好些,我便差人告诉王先生一声,你明儿起依旧去上课,可使得?”

    君拂一一都答应着去了。

    她走后,房中的老太太和二太太互相看了一眼,脸上的神情重又变得微妙起来。

    老太太看了身后的小丫头一眼道:“你去外面守着吧,有事叫你再进来。”

    二太太这时候也对素锦道:“你玩去吧,我和老太太谈谈中馈里的事。”

    这样琐碎的事情素锦是不耐烦听的,因此非常爽快地就答应着走出去了。

    房中便只剩下了冯老太太和二太太,冯老太太向里指了指,二太太便扶着老太太进了西次间。

    冯老太太坐在东坡椅上先道:“你瞧着宝珠那丫头是不是有点不一样了?”

    二太太坐在对面,点头道:“是不一样了。先她房里的人来跟我说自从落水受了那场惊吓,举止形容都变了,人也静了,话也少了,我还不在意,想着小丫头惊吓过度尚没回魂,这次看来,的确有些古怪,举止说话同过去完全是两样人。难道是经历了这场生死大彻大悟了?”

    老太太道:“先看着吧,左右不过一个丫头,还翻不出大浪来。你只管好言好语哄着,说不得将来还有用到她的地方。”

    二太太道:“老太太的话,我明白。她能吃几碗饭,费几个钱,哪怕是当个公主捧着,又能捧几年,应付三年两年后等到她出嫁了也就完了。”

    老太太笑了:“你能这样想,不枉我疼你一场。想当初做亲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你是个明白人,不是那等见识浅薄眼孔浅的,因此才竭力主张瑾瑜同你的婚事。如今看来,果然没错。”

    瑾瑜是冯肃的表字。

    二太太也笑着道:“我不过是小门小户之家,当初不是得了老太太的看重,哪有我今天的日子。”

    老太太极不以为然地道:“小门小户又怎样?想当初我祖父母门户也不大,后来还不是撑起了一个家族,到我父辈,地位也就上来了。就算在整个京城的世家里,也是排着号的。人光看过去有什么用,门户再好,自己不争气,也是白糟蹋。”

    二太太道:“老太太的见识,媳妇是万万不及的。”

    君拂从正房出来的时候只看到玉簪一个小丫头站在廊檐下和两个小丫头说话。两个小丫头一个是先前打帘子的二太太身边的秋菱,另一个也是二太太身边的,先前跑出去玩了,之后才回来,叫做紫菱。没有看到双喜,君拂问了玉簪才知道,那个丫头待不住,跑去西边耳房里找桂嬷嬷叙话去了。

    玉簪就想去把双喜叫出来,却被君拂止住了:“让她玩去吧,你同我回去。”

    玉簪心里有点不高兴,觉得双喜拣了个便宜,要是以前,姑娘早把她喊出来骂了。本来她还等着看好戏,不想姑娘这样轻轻放过,还纵着她。虽然不服气,但也不好同姑娘抱怨的,只好委委屈屈地跟着。

    君拂早将她那点心思看得分明,淡淡地道:“回头你跟林嬷嬷说去,因为你当差谨慎,赏你一串铜钱。”

    玉簪听了,立刻拨云见日,眉开眼笑地道:“奴婢当差谨慎是应当应分的,姑娘的赏奴婢领的有愧。”

    君拂自然晓得她说的是场面话,不过却有心逗她:“既如此,那串铜钱我就让林嬷嬷赏了双喜吧?”

    玉簪跺脚:“姑娘!”

    君拂再也忍不住露出笑来。这是她再生以来第一次有这么好的心情。虽然一直告诉自己要放松,抛开过往,但是过往有时候真的很难过去,触景难免伤情。

    只盼望,随着时光流逝,自己真的能把过去都抛开吧。

    说起来,她的过去又有什么好值得留恋和记起的呢?

    虽说这冯家有些深不可测,她的处境也似有些险恶之处,但终究于性命尚还无碍,只要自己不太出格,将来顺顺当当的离了这里,海阔天空终有可期之日。

    上世辛苦的时候,她就时常想着,如果可以,找一处山明水秀之所,栽树种花,不问世事,每日清风为伍,明月作伴,何等自在潇洒。或许上天是感应到了她的这份诚心,故而才赐她再生。

    心里这么一番思想,苦恼倒是去了一半,还有一半只呆时光慢慢消磨罢。

第六章吵闹() 
主仆二人转过一道花墙,刚进月洞门,还没到门首,就听到清凉院中传?14??闹哄哄的声音,好像有人在吵架。便有些意外,她们出去也不过一会的功夫,难道这清凉院竟然能在极短的时间里翻了天不成。

    及至入了大门,那些争吵声更加清晰入耳,其中有院子里小丫头的声音,似乎还有一个男孩子的声音,有些熟悉。两个丫头似乎在劝,听那男孩子的口声好像在恼。乱糟糟糅杂一处,虽然不能听得十分分明,君拂却已经有了九分明白装在心头。厅堂里站着两个丫头,并不是这个院里的。

    厅堂里的丫头已经看到君拂,正待问好,却被君拂挥手止住。

    玉簪伴着君拂径直入了热闹的西梢间,里面的情景同她预想虽不能说是分毫不差,但也所差不多。

    站着的男孩子一脸羞恼,拉着她的两个小丫头一脸着急。

    那男孩子正是宝珠的弟弟景渊。身量倒不矮,比现在的自己只矮了半头,穿着湖色绣花缎曳撒,下面露出一线品蓝的花裤,脚上是粉底红鞋。这样的装扮……颇有些不伦不类,那曳撒不是本土穿着,是边塞游牧民族的蛮装,后来在京师流行,但讲究的人是不会穿这样衣裳的,好在他只是一个半大小子,若是大人穿成这样走在外面招摇,可就会被人诟病了。

    他身边的两个丫头正在苦劝:“二爷,这下该信了吧,姑娘是真的出去,老太太那里请安去了。看过了,该放心了。您还是出去等吧,虽然是姐弟,到底男女有别,一年长两年大的,也应该避嫌才是。”

    冯景渊要是会听人的劝那他就不叫冯景渊,至于避嫌的话,更不在他心里。他心里不顺,对两个小丫头已经开始上脚踢起来:“该死的贱婢!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跟小爷拉拉扯扯,占小爷的便宜!”

    听听这话,能听不能听?!

    两个丫头苦着脸还要再劝,其中一个猛不丁看到君拂,立刻叫了一声:“姑娘。”

    原本还要发狠的冯景渊听得这一声,抬头望去,可不正是他的那位长姐,凶狠之色倒是收敛不少,脚上的踢打动作也停下,只是仍没有好声气,耷拉着眼皮儿,也不看人:“喜鹊有没有告诉你让你去瞧我?”

    君拂点头:“是有这回事。不过一直不得空儿。怎么了?”

    怎么了?还问他怎么了?

    冯景渊生气了,他这一生气可非同小可,紫涨着脸,眼眉都变了。声音也大起来,还颇有些尖锐:“既然告诉了你,你为什么不来!”

    君拂觉着好笑,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为什么要去?”

    这时候,那两个原本拉着他的小丫头已经撒了手,冯景渊就几步蹦到君拂跟前来。

    众人都吓了一跳,忙忙围将上来,口里只管喊着:“二爷,不要冲动!有话好好说,不要吓着姑娘。”

    不仅梢间里站着的丫头,连正厅里站着的两个丫头也被惊动,一齐围了过来。个个神情紧张,如临大敌。其中最激动的当属玉簪,她是大丫头,自然更该护主,何况姑娘刚刚才赏她一串钱,此刻正是她表忠心的时候,她先抢步到了君拂前面,对着冯景渊道:“二爷要打人就打我吧。”那一种英勇,看得君拂啧啧称奇。

    这些小丫头所以这样紧张是有原因的。原因就是这姐弟两个打架的前科太多了。

    打得狠的时候,谁的话都不听,红着眼,恁地吓人。

    你说这两个人奇怪不奇怪?全侯府上下从老太太算起对这两位祖宗都千依百顺,因此他们也没的气生,可他们两个人是什么个性,无事都能生出有事来的人,你让他们不闯祸,可能吗?可偏偏又没个敢于同他们抗衡的人,虽然志得意满,时日久了,未免意兴阑珊。这两个强人都是无法无天的主,正所谓两强相遇必有一弱。因此每每相见,必要分出个高低上下来,哪里是亲姐弟,分明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吵吵闹闹中动起手来,受伤跌倒,磕了碰了,摔了打了,然后再哭个惊天动地,引来老太太二太太的关注。

    她们一关注,这二位自然是得到一番温言抚慰,倒霉的却是她们这些下人。

    老太太那里叫着心肝宝贝,二太太就当场发落下人,说你们为何眼睁睁看着小主子动手打架却不知劝诫,导致小主子受伤。可是这两个祖宗是谁能劝得了的?于是在场诸人有一个算一个,罚跪,罚月例,这还是轻的,上次两位小主子在芳兰池边打架导致落水,那些陪伴的下人哪个不被拖去打个半死。

    说起二太太,也是贤惠英明的主人,可是一旦涉及这姐弟俩,关心则乱,也就分不得青红皂白了!

    下人们都晓得这其中的缘故,大老爷死得早,大太太因为大老爷之死,受了刺激,疯疯癫癫,连人都认不出。这两个姐弟如今等于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老太太,二太太怎么不怜惜疼爱,只是宠爱太盛,变成了娇惯,如今养出这两个祖宗来!

    从前也就是见面吵吵,如今倒好,竟然找到门上来了。

    本来她们还以为经过那场落水,这姐弟俩的关系已经有所缓和,毕竟见到二爷落水,三姑娘也着急地跳下去舍身相救,虽然结果是没救上来,最后还是别人将这两姐弟给捞上岸,但是光看这份情谊,二爷也应该有所触动才是。不想今日狭路相逢,竟还是这般!你说这些下人能不苦恼吗?

    冯景渊面色不善蹬蹬蹬跳到君拂跟前,原本一腔悲愤想要同她算账,算什么账?自然是对他不敬冒犯的帐!及至真到了面前,看到女孩只是颇为好奇地看着他,那一腔怒气却不由变做了一脸的茫然。往常他找事的时候,这冯宝珠哪次不是比他还要嚣张无礼,今天怎地这样安静,看着他的样子也没有半分的恼怒。他心里就有些打鼓。其实他原本也不想拿她如何,毕竟他自认为自己恩怨分明。上次他落水,亲眼看到她不知死活地随之跳入水中。蠢是蠢了点,但他还是领情就是了——而他不知道的是他的长姐为了救他已然香魂杳杳了。

    只是如今被冒犯得心中不快,就想吓唬吓唬她,却忘记了这宝珠原也同他一般是个无理取闹的人,何时被他吓倒过?而现在宝珠变做了君拂,君拂更是不会被吓到,也没有跟小孩子斤斤计较的习惯。因此她的表情就有些淡淡地,还想着看看这小孩子究竟要如何行动。

    再说冯景渊,虽然顽劣成性,是冯府人尽皆知鼎鼎有名的小纨绔,但是鬼心眼歪心思却也一个不少。当然这些自然都是纨绔子弟的必备能力。冯景渊更是把这个能力发挥个淋漓尽致,不说别的,单单在这冯府,他就是横着走的人物,哪个人敢得罪他?否则毛毛虫,毒蜘蛛,百足蜈蚣伺候你。耍弄惊吓了你你还要同他说对不起,哪里有个王法了?因为惯于捉弄害人,他便锻炼了很强的观察能力,要知道这害人也是有学问的,不是说害就随便害得了的,那是一个大活人,难道不会躲不会逃吗?因此你得先哄得他没了戒心才好慢慢下手。如此一来,察言观色也就学到了五六分的火候。

    此刻见宝珠神情态度,与往日大不相同,便存了疑惑在心头:这土妞怎么跟从前不一样了?

    在冯景渊看来,宝珠就是一个土妞,穿着上没有品味,谈吐也缺少气质,唯一的优点就是那张脸还过得去,若没那张脸,根本一无是处。至于冯景渊自身的谈吐气质,你若问他,他会告诉你,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所以这位小爷,就是这样一位自以为是无理取闹的人。你还能同他讲什么理呢?

    而此刻,冯景渊在严肃地思索一个问题,他也听人说过长姐自从落水形容大变,以为不过是外人夸大。毕竟这些下人夸大其词不是一两天。如今看来,倒不是夸大,反是实话了。

    好像是同以前不一样,亦没有那样讨人厌了!

    只是他终究有些不甘心,仍旧虚张声势不改凶性地对着君拂趾高气昂地道:“只要你给我道个歉,我就饶过你这遭!”

    君拂一直看着冯景渊,看着他炸毛,看着他虚张声势,又自己给自己找台阶。这一幕何其相似,让她想起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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