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垂首答:“已经醒来。差我请公子进去相见。”
沈况不疑有他,跟着小丫头进了二门,走了不多时候,来到一片竹林,远远看到一个穿着淡绿衣衫的女子背着身站在竹下。
沈况上前,躬身作揖:“冯三姑娘。”
那女子回过头来,却并非冯三姑娘,容貌却也很熟悉,只是一时想不出。
那女子冷笑道:“说是我妹妹,你就来了?沈家大郎也不过如此!”
沈况后退一步,稳了一稳神,也明白过来,脸色变得难看道:“原来是冯家二姑娘。”
素锦道:“当然是我,你以为是谁?我知道,你以为是你心心念念的宝珠妹妹呢?”
沈况嘴角抿起,表情冷冷地:“二姑娘慎言。”
素锦冷笑:“我慎言不慎言有什么要紧?你们做得出难道我就说不得吗?”
沈况不说话。
素锦更加逼上来:“看来你是默认了。好一对野鸳鸯!男盗女娼!”
沈况实在忍不得:“二姑娘说我没有什么,只是三姑娘是你妹妹,二姑娘这样说话有欠妥当!”
素锦见他口口声声维护宝珠,更加愤怒:“我可没有这样专会勾引男人的狐狸精妹妹!说她是我妹妹,凭白地把我也说脏了。”
沈况见她说得不像,也不想在此处纠缠,忙拱手道:“二姑娘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在下就告辞了!”
说罢转身要走!
素锦不依不饶:“你站住!”
沈况不理。
素锦威胁他:“你前脚出去,我后脚就去对人说你和冯宝珠淫奔苟且!我倒要看看,她一个不曾婚嫁的女子,做的肮脏事被人知道,她还有什么脸面存活于世!”
沈况不得已停下脚步,此时眼中也带了怒火,冷冷问素锦:“你究竟要怎样?”
素锦被这句话问住。是啊,她究竟要怎样?她也不知道自己要怎样?她只是气愤!沈况对她视而不见,她虽然怨恨但也无话可说!可是为什么他偏偏对自己最讨厌的冯宝珠那样好!看他如今的神气,显然是看上那丫头了!
那冯宝珠有什么好?骄纵任性,粗鲁不文,名声儿也难听,沈况却看上那样的人,岂不是说明她冯素锦还不如那不堪的冯宝珠,她怎么能甘心?怎么能承认?
所以她愤怒,愤怒到口不择言,把沈况引到此处,原本是想问他为什么要拒绝自己?可是想到他是因为听说冯宝珠叫他才来得这么干脆,她胸中就好像有一把火在燃烧,烧毁了所有的理智,说下这些话来。
此刻想想却有些后悔,为什么要说这样话?沈况这会肯定更看自己不起了,觉得拒绝自己是对的。然而覆水难收,说过的话怎生收得回来。
想至此处,一时委屈,竟然哭将起来。
沈况见一个原本破口大骂的泼妇转瞬哭成了泪人,心中只觉莫名得很,却也有些无措起来。
他平日没有接触过女子,同宝珠相处的几日,见她态度一直都是清清淡淡地,性格很是典雅和平,无论发生什么也不见一丝动容,更别提淌眼抹泪了。
此刻见冯素锦哭得这样伤心,原先因为她言语不堪所生的气也消失掉大半,何况她还是好友的妹妹,不看僧面看佛面,因此放软了态度问她:“你哭什么?”
素锦听她问,却是哭得更伤心了,并且偷眼看他,好一会不闻他说话,才独自止住泪水,抽抽搭搭地道:“沈家哥哥,我不是故意要那样说的。我只是太伤心了!”
素锦刚才哭泣是因为心中着急,这一会见沈况因为自己哭泣而放软了态度,便就势儿装起了可怜来:“那次我让丫头给你送信,你不收,信被我母亲发现,她把我好一顿责打。可是如今你却听说我妹妹叫你进来相见,便不顾礼节地来了,我看到你如何不气?”
沈况听这样说,脸上也不好意思起来,淡淡地说了一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此次你妹妹受了我的连累,我心上很过意不去?”
素锦破涕为笑:“这么说你同她并没有关系了?”
沈况沉黙了一会答:“我和她之间清清白白。”
素锦却似没有听出沈况的言外之音,问他:“那沈大哥对我呢?”
沈况这次回答得倒很干脆:“我和你哥哥是朋友,他的妹妹便是我的妹妹。”
素锦急了:“谁要当你妹妹!”
沈况道:“我对姑娘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素锦道:“你为什么不能对我有非分之想?”
沈况见她逼迫甚急,又说不通道理,忙拱手道:“二姑娘,在下还有些公务,不能在此久留。”
留下这一句话便不顾素锦身后追喊,大步流星而去。
原本还想留在冯府,等候冯三姑娘的消息,这下因为素锦一番话,恐惹出别人的猜疑来,只得离去。
第七十七章死因()
清凉院中,宝珠仍旧没有醒来,朦朦胧胧中来到一片花海中,各色缤纷花朵在枝头摇摇欲坠,宝珠看得失神,突然之间,各色花朵俱变成了鲜红,一个人从鲜红中走过来,叫她:“姐姐,你回来了?”
宝珠举目一看,恰是景渊,不由大喜过望地道:“我听说你死了,把我吓得了不得,却原来你还活着。你这家伙,好端端装什么死?”
景渊笑着道:“素日你总不把我放在心上,我因此装死,惹你着急。你果然就着急了。”
宝珠没好气:“死也是好装的吗?你觉得我不关心你,直和我说便是了。做什么这样唬起人来。”
景渊笑了一笑,并不说话。只是渐渐地脸似乎也变得鲜红。
宝珠大吃一惊,却发现并非是脸变得红了,而是披了一脸的血。
宝珠忙忙大叫:“景渊!”
景渊却突然间不见了。
宝珠一个激灵就醒了。一醒来就发现身边都是人,老太太二太太林嬷嬷还有那些大大小小的丫头们。
老太太见她醒来,先念了一声佛:“谢天谢地,佛祖保佑!总算是醒来了!”
二太太也在旁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那一股子的亲热劲,就别提了!
若是往常,宝珠并不觉得有什么,反觉得她们这样演戏真是辛苦,全当了笑话来看。然而如今,不知怎地,就犯起恶心来,只觉得扎眼得很,冷冷地道了一声:“出去!”
老太太二太太及众人全都一愣,还是老太太先回过神来笑着道:“三丫头刚醒来,正不受用,咱们这样一屋子围着,她看着难免心烦!咱们都出去,让她先清清静静地待一会。”临走时嘱咐丫头们,“好好伺候你们姑娘,有什么不好,速来回报。若是有什么不妥当,唯你们是问!”
丫头们俱都应了,老太太二太太便带着一屋子的人出去了。只留下了林嬷嬷和她身边的两个丫头小芬和翠儿。
林嬷嬷眼睛是红的,却问宝珠:“姑娘这会感觉怎么样?”
宝珠道:“浑身没有力气,别的倒没什么。”
林嬷嬷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却吩咐丫头:“去到厨房,给姑娘端碗粳米粥来。”
翠儿便去了。小芬知道二人肯定有话要说,便主动道:“我在外面伺候着,姑娘有什么需要就吩咐一声。”却是主动地担当了把风的责任。
“是怎么没的?”宝珠的声音恹恹地。
林嬷嬷当然明白问的是什么,擦了眼泪道:“那天你奶兄来告诉说你被歹人劫持,我和二爷都很着急,一连等了两日都不见你回来。后来不知怎地连老太太二太太也知道了,来到院子里问罪伺候的丫头们。还是我舍了老脸将众人保下。又是一连两日没有消息,我着急,二爷更着急,天天在府里乱逛,指望听到你的消息。然后二太太那边说要去菩萨跟前烧香祈福,希望保佑姑娘早日平安归来。还有一个什么法师,说可以推算出姑娘的去处,但是必得要同胞兄弟在场,方能施法。于是二太太便带了二爷一起,谁知道马车走到半道上,突然遇到了一伙强人,两下里打了起来。强人被逼退,只是二爷的马受了惊,发疯乱跑,把二爷的车带到悬崖下面去了。”
说着说着眼泪又流出来。
林嬷嬷这些天已经不知道流了多少泪。
宝珠问:“可到悬崖下面查看过没有?”
林嬷嬷道:“太高了,不好直接下去的,只得找了另外一条路下去,耽误了许久。找到的时候,车子摔得稀烂,马和人却不见了踪影,只是地上有好大一滩血,还有些破碎衣料。所有人都说是被野兽吃了。”
“是什么寺庙?”
“叫做永安寺。”
宝珠冷笑:“这么偏僻的寺庙,难怪会遇到强人?是在哪里遭的强人?”
“是落霞山。”
“落霞山倒的确乱得很。一直有匪盗响马出没。真是好手段!”
林嬷嬷道:“姑娘,二爷已经没了,你一定要好好的。刚才你那样对老太太二太太说话,只怕……”
“怕什么?!”宝珠冷笑,“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怕的?”又问,“几天了?”
林嬷嬷道:“三天了。”
那么灵应该还停在府中。
宝珠道:“带我去看看。”
林嬷嬷着急:“连个尸身都没有,只立了个衣冠冢,没有什么好看的。”
却是怕宝珠暏物惊心!
宝珠坚持:“我去看看。”
林嬷嬷只得将她搀了,后面小芬也要跟上来。却被宝珠摆手止住了。
翠儿领着小丫头端粥回来,小芬对她道:“姑娘去看二爷了。”
翠儿便回头对小丫头道:“先把粥放在厨房里热着,姑娘回来了再拿。”
小丫头去了。
翠儿有些担心地对小芬道:“小芬,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小芬道:“你想怎么办?”
翠儿道:“我有些害怕。姑娘同老太太二太太做对头,我们两个只怕没有好下场。”
小芬悠悠地叹气:“不要想那么多。”
冯府中此刻处处可见穿白的人,来到灵堂,那挂着的白幡被风吹得乱摆,好像怕冷似地。可不是,又已经到秋天了。
宝珠放开林嬷嬷的手,独自走到灵前。
首七还没过,时不时地有人送来祭礼。宝珠走到灵前时,就见那前面摆着许多不知是哪个和哪个送来的祭礼,那些家下一干使役人等见了她来,俱都有意无意地看她。
宝珠也不管,只拈了香在灵前燃了,却是默然无语。想着昔日景渊的音容笑貌,仿佛都历历在目。自己不过离开几日,便是天人永隔,人世无常当真难以预料。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也不知道死的时候会不会很害怕?想着想着,终究没有忍住流下泪来。
林嬷嬷恐她哭坏身体,早上来扶住了她,劝:“姑娘保重身体。”
宝珠以为,以自己的心境,原不会为了什么事什么人再流泪了。毕竟她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什么没有经过见过。可她还是高估自己了。
第七十八章打人()
在景渊灵前上了香之后,宝珠回了清凉院,吃了点粥,却没有什么胃口。身上仍然感觉乏得很,这些日子她在外面赶路一直不曾好好休息过,原本身体就虚弱,不过是勉力支撑,回来又骤然闻了景渊的噩耗,身心巨创之下才会晕倒,她知道,此时此刻,她不应该沉浸在悲伤之中。
景渊被谋害,如今已是图穷匕见之时。冯家下一个要对付的便是自己了。她自然不能坐以待毙,不仅如此,她一定要让他们为景渊的死付出代价。
可她真的是太累了。她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景渊的脸。那个经常跟在自己身边,叫自己长姐的孩子那个受了惊吓问自己讨主意的孩子。就这样简简单单地没有了。死的这样草率!她怎么能不难过?可是又知道难过是没有用的。死者不能复生乃自然之理,再也不会有人追着她叫长姐,和她拌嘴了。死亡真的是一件太过残忍的事情!
林嬷嬷在旁边道:“姑娘累了,好好休息一会吧。”
宝珠的声音里透着虚:“妈妈,他们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我了。”
林嬷嬷眼眶湿了:“姑娘,咱们怎么办?”
宝珠的声音虽然虚弱却也冰冷:“等着。”
林嬷嬷不解:“等他们来害姑娘吗?”
宝珠道:“看他们要如何对付我。我实在好奇得很。”
林嬷嬷哭起来:“姑娘,咱们逃吧。离开侯府,我和你奶兄护着你。”
宝珠呵呵地笑起来:“是要离开这里,不过离开这里之前,我要送他们一份大礼!感谢他们这些年来对我们姐弟的照顾!”
正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此仇不报,寝食难安!
林嬷嬷听得心惊肉跳:“姑娘,您不要想不开!”
宝珠的声音轻轻地:“什么是想得开,什么是想不开?逃离了此处,只要保全自身安危便是想得开了吗?斤斤计较着得失,知道哪样对自己最有利就做哪样就是想得开吗?”
林嬷嬷道:“冯府势大,咱们斗不过他们,不能拿鸡蛋去碰石头呀!”
宝珠道:“他们是石头,我却未必是鸡蛋。弱者受了欺负不敢吭声,只会令强者愈强!今天我这个鸡蛋倒还非要去碰一碰他们那块石头。”
正说着话,突然有小丫头急急来报“二姑娘来了”。
丫头的话刚刚落地,冯素锦便已经带着丫头如同疾风骤雨般走了进来,看到宝珠,宛如见了仇人一般指着她道:“冯宝珠,你把我们冯府的脸都丢尽了,居然还敢回来?我冯素锦究竟前世做了多少孽,居然和你这样的人做了姐妹!”
说着喝令小丫头:“把这房里的东西都给我砸了!”
那些小丫头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不该听从命令。
素锦大怒:“你们这些奴才,反了天了?我的话也敢不听?信不信我把你们都给卖了?”
那些小丫头们被这么一吓,哪个还敢怠慢素锦的话,便揎拳掳袖,动起手来。只闻得房中乒乒乓乓响声一片。清凉院里的小丫头们眼睁睁看着,都不敢吭声,只有林嬷嬷一旁劝道:“二姑娘有话好好说,不可如此。”翠儿小芬两个要去阻止,却哪里阻止得了。
素锦有备而来,把海棠院里的丫头从大到小,连粗使的也带来了。
清凉院中的丫头虽然也不在少数,但是却都心有顾忌。不好轻易得罪这位二姑娘。
面对如此纷乱,宝珠却不为所动,反对林嬷嬷和两个丫头道:“你们不必阻止,只管看着她砸便是。等她砸完,往二太太哪里回一回也就是了。并不是什么大事。”
素锦听宝珠用自己母亲威胁自己,更加愤怒:“冯宝珠,你不要仗着我母亲就无法无天!你这一趟干的事情连一般人家的女孩儿都干不出!你自己不要脸面便罢了,可是你使我们侯府蒙羞,我却不能容你!今天我这个做姐姐的就来教训教训你,让你学一回乖!我们侯府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你害得我们名誉扫地,在外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依我看,二弟之所以会死,也是因为你!你冯宝珠就是一个丧门星!你克死了你父亲,克疯你了母亲,如今连你弟弟也不能幸免,因为你失踪去什么永安寺才会遭遇匪徒掉下悬崖!你这样一个害人精究竟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宝珠原本并不在意素锦如何,及至她提了景渊,才终于变了脸,站起身来,走了过去。
素锦昂然而站,并不惧怕,冷笑:“怎么?我说得不对?你冯宝珠无法无天,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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