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洞宾和白楚月得了我那青铜小方鼎之后,便和我们道别,估计是要找地方研究一下这件妖器——我倒是衷心希望他们别去什么深山老林的清静所在,因为在晋阳这种超级城市里,人世间的浊气绝对属于气焰滔天,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对灵气敏感的动植物,所以在恒隆轩里摆着这小鼎也没事,不过他们俩要是想找个什么山洞好好研究的话,嗯,我估计至少白楚月会非常后悔拿着这个妖器的。
我和尼古拉斯决定立刻赶回青云山——其实主要是我做的决定——逛一家药铺就撞上一西域来的血族,看一家古玩店就碰上实习剑仙,这还有妖怪敢逛街么?没准再走几步就会发现太上老君在路边吃烤红薯,文殊菩萨在和镇元大仙斗蛐蛐。得了,估计今日黄历写着“妖怪不宜出行”,咱还是老实一点吧。虽然到现在为止都还没出什么问题,不过就吕洞宾这一茬,要不是我反应快、演技好,估计就不能收场了。
更何况,咱还骗了吕洞宾一块玉符,同样也需要找个地方研究一下,这没准可是一件强力妖器来着。我看了一眼尼古拉斯,这丫挺的还在神游花圃看牡丹呢。先不管他,我在马车壁上贴了一层的防止妖气外露的符咒,才安心放开气息。
我慢慢把妖气探进手中的玉符。——艰涩无比。这种感觉就彷佛想要把一根面条插进一块砖头里一样。我叹了一口气停了下来。很明显我这种做法是行不通的,估计吕洞宾也是这么来的。这和我的大衍令、寄燕然以及瞬息符不一样,不是靠妖气就可以启动的,虽然我还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件妖器。不过我想了想,好像记忆里没有这种不透妖气不通仙气的玉石,应该有九成可能是一件法宝类的东西。
我收起妖气,仔细端详起这枚玉符,浑然没去管又被我的妖气惊了回过神来的尼古拉斯。这小子也真是够敏感的,简直就是一人形妖气探测仪。
玉符大约就香樟叶大小,大约三分厚,呈圆润和谐的水滴形。玉符整体为很普通的青白色,只是在水滴顶部的那个尖上泛出了一抹翠绿。透过阳光看,通透性还是很好的,淡润的玉石里彷佛有一层薄薄的氤氲。触手感觉玉质微凉,久握亦无变化。总体而言,是一块质地上好的玉符,但就是看不出有任何的特殊之处。尼古拉斯被我的妖气惊醒之后,就凑过头来看我手里的玉符,这时他道:“倒是一块好玉,在法兰克帝国估计能值几十枚紫金币呢。”说罢便又懒洋洋地靠了回去,显然他也认为这只是一块在人间属于上好的玉石而已。
我又反复看了几遍,也没发现有什么特殊之处。我一时有点无从下手的感觉,只能暂且放下疑惑,一边喝着红酒,跟尼古拉斯介绍中原妖怪界的种种规矩,一边用手随意的捻玩着这枚玉符。
忽然间我觉得有点异样的触觉从玉符上传来。我微微一顿,仔细用手指同时捻着玉符的两面。果然,玉符的一面是甚为光滑的,显然是仔细打磨过,而另一面也很光滑,但在我灵敏的触觉感知下,却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粗糙,似乎是有点磨砂的感觉。
嘿嘿,吕洞宾啊吕洞宾,如果这是一件妖器的话,你丫就后悔自己不是妖怪吧。作为一个人类,手上的触觉绝对不如我这个妖怪——妖怪在体力、五感等诸多方面要比人类强了不知道多少,玉符两面极为细小的触感差别,人类绝对无法分辨。而且吕洞宾还是长年练剑的剑仙,手上的老茧都不知有多厚了,估计丫能分出石头和豆腐的区别就不错了。不过他练了几年剑之后,真元力到了一定水平就能御剑飞行,使用飞剑倒是不伤手了,不过就不知道到了这个境界他有没有亡羊补牢地做做手部皮肤保养——男人也要对自己好一点,不是,吗?
我拿起玉符仔细端详那略显粗糙的一面,大约一炷香的功夫,我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尼古拉斯这厮又来劲了,拍着胸脯道:“苏先生,我们血族的眼力是相当好的,而且还有血眼魔法,绝对是从事微雕考古的最好帮助。还是让我来试试吧。”
听他这么说,我也就把玉符递给了他——不过我不是听说蝙蝠是耳朵特别好,眼睛属于摆设的么?化成精了的蝙蝠果然是有所进化,而且还针对弱点专门给研制了一套法术出来。只见尼古拉斯一手捏着玉符,口中念念有词。我仔细一听,是一种发音奇怪的咒语,和中原的仙法妖咒都完全不同——想来也是,人西域妖怪总不见得也念叨“急急如律令”之类吧。只见一丝丝黑色的妖气从他身上发散出来,丝丝缕缕地汇聚到他的眼部。尼古拉斯声音低沉地说了一句不知道什么话,就见他两眼里血焰翻滚,越转越快,渐渐在两眼的瞳仁中形成一个血色六芒星。
尼古拉斯的血眼盯着玉符长达两刻,居然一动不动。好像看来是有点门道的嘛。忽然,他脸色凝重地道:“苏先生……”说话时,依然紧盯着玉符,完全没有移动,似乎是怕只要一动,就会错漏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一样。
我赶紧凑上去道:“怎么?小尼,看到什么了?”
“苏先生,”尼古拉斯很深沉地道,“我脖子抽筋了,脸上肌肉也麻了,能帮我动一下吗?”
“嘭!”尼古拉斯的愿望得到了满足,我一拳把丫揍贴上车壁,还顺带补上两脚。尼古拉斯愁眉苦脸地活动着脖子,用手猛搓两颊,嘟囔道:“撒旦啊,麻死我了……哟哟,还流眼泪了,半个多时辰不眨眼就是血族也受不了啊……”说着用一块雪白的丝绸手帕擦了擦眼泪。
我一把抢过玉符,你大爷的,就是找一驴帮忙也比找你强。正恨恨间,尼古拉斯转着脖子道:“晕死我了,这块玉符上面居然刻了无数极其细小的……嗯,不知道是文字还是图形,密密麻麻,可能有几百,不,也许是几千个,天哪,看得我的脑子都要长出水仙花了!”
我一把拉过还在抱怨的尼古拉斯,让他画几个记住的符号下来。尼古拉斯想了想,在纸上画了几个七扭八歪的图形出来。我一看,心中狂喜——尼古拉斯虽然手法不到位,但我却是一眼就能认出,这正是几个上古妖文。
妖怪记事簿(四八)
尼古拉斯在我的专制暴政下开始了没有妖权的痛苦生活。要怪就怪他自己会那种“血眼”魔法,只有他能看清这块玉符上的镌刻的极其细小的妖文,便不得不没有间断地使用这种法术,为我抄录下上面所刻的东西。
于是尼古拉斯整天两眼通红、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一小块玉符运气,也时不时地要我给丫松动一下僵硬的筋骨——我其实还是蛮乐意这么做的,只不过没干两次他自己就退缩了,呲牙咧嘴地死活让他手下的一个美貌女血族来按摩,怎么的都不让我再碰一下了。真是可惜,我刚刚对按摩开始有点感兴趣了,很锻炼手劲的。
捉了尼古拉斯当抄录员,我也不急着回青云山了。反正马车四周都贴了防止妖气泄漏的符咒,坐尼古拉斯这辆豪华大马车赶路,虽然慢点,但比贴上神行符飞跑要舒服的多了。
两天之后。尼古拉斯依然神形憔悴地盯着玉符,一边那个叫桃丽思的女血族轻轻用丝绸手绢擦去尼古拉斯的滚滚泪水。丫的,至于吗?有什么好哭的,别人还以为我虐待国际友妖呢。谁让你不认识上古妖文呢?不然何至于要一眨不眨地盯着看妖文的笔划形状。
不过就尼古拉斯抄录出来的最先一部分妖文来看,这些妖文我也不全认识——应该说是认识极少数。说老实话,要不是我是一思考型妖怪,看的书多,这些上万年前在妖怪界使用的文字恐怕一个都不认识。如今我们妖怪界也使用和人类一样的文字,妖管委号称是“多种族多元文化之间的接轨”。数千年乃至数万年之前的妖族文字只能在一些历史文献上看到了。如今只有修炼了三千年以上的积年老妖还能熟练运用这些妖文,年轻一辈的妖怪都几乎完全不懂自己种族的文字了。
这样真的好吗?妖怪学术界争论也很激烈,只是就我认为,这些文字,乃至古妖语,是我们所有妖怪的根之所在,它们不仅仅是用来记录历史,显示学识,或者绘制符箓,它们是妖怪文明的见证和基石,是一种承载着妖怪精神的符号,它们是神圣的,是不应该默默消失在天地之间的。这就像人类现在用的文字,和三皇五帝时期所用的文字虽然完全不一样,但却是一脉相承,只是在不断演变而已,所以他们的文明在坚定地延续着;而我们妖怪界很多神奇的妖法却因为妖文的消亡而失传,很多的历史也渐渐变成了谜团,并最终被现在的妖怪们所遗忘。
只是上古妖文的消亡似乎已经无法阻挡,在封神之战之后,妖怪界开始大规模使用人类的文字,如今除了在妖符妖阵中还使用自古以来的妖文外,其他地方都已经看不到上古妖文了。而即便是这些大量使用的妖符,也没有多少妖怪能明白其中的含义,只是照着样子画罢了。于是这就导致了我瞪着尼古拉斯流着眼泪抄录下来的妖文,却看得五迷三道,只能断断续续地连猜带蒙看懂几个词语而已。
就这些词语来看,至少尼古拉斯现在抄录下来的开头一部分,并非是符咒,而是一些介绍性的文字。我把能看懂的地方翻译在一张纸上,甚是不甘心地仔细揣摩——说到底,就我而言还是习惯用人类的文字来看,没办法,连思考都是用人类语言文字了,还能怎么办?
——吾,三百年,混沌,阴阳,天地万物,道,非,法,破碎,未知。
这都什么玩艺儿?难道是“我在三百年前经历了一场混沌,阴阳、天地万物、甚至大道,都被非法破碎了,但是这场混沌的起因却是未知的”?这不是扯淡吗?要是阴阳、天地万物、甚至大道都被破碎,那这个世界早就玩完了,哪里还会有这玉符留下,哪里还能有“吾”留下?或者是“三百年前一场起因未知的混沌笼罩天地万物,并非我体悟大道,用阴阳之法破碎了这场混沌”。丫的,不是你干的你写他干吗?再说了,不是你干的总有别人干,那这么大一件事不可能在历史上没有任何的记录,甚至连神话传说都没有——那可是笼罩天地万物的大混沌啊。
伤脑筋啊,我对这样的猜谜游戏感到相当的头大,主要是认识的词语太少,原料不够,自然无法组成完整明确的意思。
我还指望尼古拉斯能多提供一些妖文来进行整体揣摩,却没想到在这篇怪异的开场白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无数莫明其妙的符号。这些符号甚至都不是属于上古妖文的范畴,完全就是一些曲折诡异的线条和圆点,根本不同于妖文的结构。而且经过尼古拉斯仔细观察,这些繁琐的符号之间有着联系,就是说在玉符上这些符号是一个一个按顺序被一根极细的线条连接在一起的。
经过半个月的车程,在马车终于到达青云山地界的时候,尼古拉斯也已经差不多快被我压榨地只剩那对血红的眼珠能动了。不过据丫说,由于长时间的使用法术,大量消耗并再度补充妖力,也就是他所说的魔力,他居然在半个月里修为提高了一成,也算是有所补偿了。当然我也没少许诺各种好处,比如,答应送他一棵我们神州非常有名的珍稀药材——板蓝根。
尼古拉斯的工作也是有成效的,整块玉符上所有的文字和符号都被抄录了下来,总共二百八十四字,二千七百五十个符号。符号排成一个横五十,纵五十五的方阵,一根细线以之字形贯串起所有符号。总共三千多的东西,全部被不知道什么手段刻在这枚不过方寸玉符之上,以致于我当时透过阳光看这玉符时,会感觉彷佛有一片淡淡的氤氲雾气在这玉符中。
而在我的严厉督促以及利益诱惑之下,尼古拉斯在抄录完毕之后,又仔细核对了三遍。本来我还是不满意的,要知道这种符号可是关系到一件可能极为神秘而强大的妖器,要是搞错一个可不是闹着玩的,没准能把青云山给炸没了。不过尼古拉斯那时却全然不顾他时刻注意的所谓“贵族格调,绅士风范”,跳下马车,往地上一躺,撒泼打滚地嚎叫道:“你给我一刀算了,来个痛快的吧……别忘记送我的遗体回法兰克,交给我老爸~”我怀疑丫是故意的,因为血族好像不是随便给一刀就能捅死的,杀这蝙蝠精又不是杀鸡那么简单。
看看三遍校对下来也没查出什么错漏之处,我也就作罢了。而尼古拉斯还在那里地上耍赖聒噪,吵得我脑仁都疼,看起来他是在这半个月里压抑太久了,不发泄一下实在是要憋出糖尿病来了。不过我的忍耐也是有极限的,尼古拉斯这厮没完没了起来实在是受不了,我大声骂小声哄都没用,只得故作欣喜道:“咦,楚月小姐,你怎么来了?”
尼古拉斯瞬间出现在我身边,而且不知道用了什么魔法,刚才还滚得尘土飞扬,现在立刻是衣着笔挺,神情光鲜——如果能擦去嘴角的口水就更完美了。
我刚想讥笑他几句,就听旁边传来悦耳的声音:“苏公子果然好修为,居然能发现我的形迹,楚月这厢有礼了。”
妖怪记事簿(四九)
白楚月俏生生地站在我们面前,在这午后的阳光下显得美艳不可方物。我冷冷地看着她那动人心魄的双眼,虽然不合时宜,但依然在心里不由得赞叹一句“好一个不可多得的尤物”。
我一把拽回了刚想粘上去发花痴的尼古拉斯,手中暗扣大衍令,平静地问道:“白姑娘好手段。吕兄呢?他没有来么?”
白楚月不为我的冷淡所动,脸上依然是淡淡的迷人笑意:“他没有来,师兄要去研究那个青铜小方鼎,应该还要找地方封印,或者炼化它吧。我和我师兄也不是经常在一起行动的,他的行踪飘忽,我们也是难得见面的。唉。”
我明白她不由自主叹气的原因,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吕洞宾爱的是天道,而不是你。
我点点头道:“很好。”说完,便浑身妖气猛然大放,纵身向白楚月猛扑过去,同时左手放出大衍令绕在我身周,右手掌心托起早已准备好的符咒。三枚符箓被我的妖气点燃,瞬间化作一团凝实的白气,继而一头白气幻化而成的巨狼从中跃出,空中一个转折,张开巨口向白楚月的美丽脑袋狠狠咬了过去。而我则猛一握右手,剩下的白气轰然崩开,化作数十道白色气剑,随着我的拳头向白楚月的小腹急速轰去。
白楚月惊得花容失色,玉臂急挥,臂弯间的披帛扬起层层叠叠的涟漪,罩向白气巨狼,同时小脚点地,向后倒纵而出,焦急地大喊道:“苏公子住手!我有话要说!”
我冷冷地道:“我不想听。”同时左手连番印诀,白气巨狼纵身挥爪,带起三道气刃,轻巧地划破白楚月的披帛,依然向她猛扑过去。
说实话,我是有很多疑点,比如白楚月是怎么看穿我是妖怪的,她又是怎么跟上我们的,她跟着我们有什么目的。但是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一个修道者。一个修道者对于妖怪从来就不会有什么好颜色,我甚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