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中了蛊,一种叫情的蛊。”舒渊应声,拂袖招云离开,侧手一掷之间,一柄乌黑的寒剑直插入地面,是宿斩剑。
“朕不会逼你,但魔尊必除!”
看着舒渊所在的那团祥云消失在天夙河之上,辰月回头再看一眼困在结界中的冥魂,一层层涌着,她的眼前又闪现出当年那血浪涛天的情景,无数仙士倒下,那种死前满目惊恐,和凄惨叫声历历在目,犹在耳边。可她有什么办法,当年她手软没能在赤颜成魔前杀了他,而今他依旧无法让自己答应。她呆呆立在原地,不知将往何方。
三日后,有雪妖传来消息,妖族内乱,一干妖族首领反了妖师乐儿,合力将其禁于伏妖殿中用业火烧死,前任妖王之妹白获出面主持大局,带回了同胞而生的妹妹微琦,微琦成为新任妖王,而白获将嫁与天帝,成为与玄凤神女平起的帝后,妖界倾全力助天界增兵平杀魔族,同时天帝亲自出征赤江,与魔尊迎战。
辰月坐在天夙河岸看着漫天大雪听着雪妖一字一句地叙述,捡了一块赤红的石头在手中看了许久,然后将石头丢回干涸的河床中,拍了拍手,立身站起,转身看向那柄还插在地下的宿斩。
她伸手一招,那宿斩破沙而出,在空中飞腾过一圈之后落到了辰月手中。
辰月细细地摸过剑刃,道:“好吧,既然还是逃不过,那么就这样吧。”
辰月手握宿斩,转身看向不远处的结界,这三日来结界里已经聚集了无数冥魂战士,只眼巴巴地望着辰月,带他们打破这里的怨戾可以得到解脱。
辰月扬剑,对准结界一划,随着自剑身而出一道白光斩过,结界破开,冥魂纷纷涌出,如潮水一般,将整个天夙河岸挤满,然后这些冥魂如烟雾一般沿着天夙河直流而下,朝赤江而去。
辰月站在河岸看着这满河冥魂流动,她伸出五指,迎上天上的雪,然后猛然挥剑一斩,迅速跃起,迎着漫天雪花随着冥魂大军朝赤江而去。
到达赤江,那里已然一片血雨腥风,仙、妖、魔、鬼,无数颜色在眼前混战晃动,凄惨的叫声,混合着各类血液糊焦,发出阵阵作呕的气味。隔河而立的两边,舒渊同卓桑领军立于阵前云端,舒渊着白,卓桑着黑,隔江而对。
辰月穿过那些黑色的焦烟,落在舒渊面前,看一眼身后已经穿上帝后衣冠的白获,辰月看向舒渊,道:“天帝,今日我带冥魂战土来此,你此战必胜,我已经尽了天责。”
舒渊看着辰月,目光微澜,眼中少有地露出不舍和心痛,伸手握住了辰月握着宿斩的手,却始终未说任何话。
见此,辰月笑了笑,用另一只手将舒渊的手一点点剥开,道:“舒渊,其实你心里的那个女子,不是我,你应该握着的手,不是我的。也许,你很快就会明白,希望那时你不要记恨我太多。”
说完,辰月看向白获,笑道:“白获,你穿的这身帝后华服着实好看,不过这都是我穿过的东西,你没瞧见上面绣的都是凤凰吗?你的本尊不过是只狐,不是凤凰!”
说完,辰月任由着白获脸色煞白地咬牙,转头跃身挥剑,不顾身侧的一片响杀和硝烟四滚,在面前划开一道剑虹,点足划过被血浸染成红色的江面,微笑着迎向江对面黑袍银发的卓桑。
同时,舒渊下令全面向魔族进攻,无数天兵和着冥魂朝卓桑杀去。
辰月最后在卓桑面前落下,她微笑着,与卓桑只隔一步之距,相对而视。
“卓桑,我在天夙河走了好久,回了很多次头,你都不来寻我,我就来寻你了。”
卓桑看着辰月,眼却是赤红一片,没有一丝的反应。
辰月眼里落了泪,伸手拂上卓桑,道:“卓桑,瓷魂临死前给我喝了忆茶,把她的记忆给了我,我知道了所有你不让我知道的事。你怎么那么笨,为了我就成了魔,还不肯让我知道,你平时那么聪明的,怎么这个事儿就犯了傻呢?”
卓桑面无表情地看辰月,见到辰月有泪落下,他伸出手指接过,可因为魔气太重,那泪立刻就化成烟雾散掉了。
而身向卓桑而来的天兵和冥魂,此时已经涌上前来,皆高举了兵器压向卓桑,辰月听着身后的漫天杀声,摸着卓桑的侧脸微笑,道:“卓桑,从前都是你来护我,这回我来护你,可好?”
然后,辰月迅速一个转身挥剑,剑过之处,惨叫一片,无数天兵和冥魂化作烟散而去。那一干天兵和冥魂皆瞬间张大了嘴,不敢置信地看向辰月。
辰月扬剑侧立,目光淡然地抬头,迎上那些涌在几步之外的冥魂,道:“当年是我同魔尊累得你们成了冥魂,今日我放你们出来,你们必然可灭了魔族重投轮回,但是谁想伤魔尊一分,那么便先从我这里过去。”
闻言,天兵和冥魂皆惊,道:“玄凤神女,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你这是要与魔尊为伍?”
接下来,就是一片哗然之声,各族皆纷纷相互惊叹,谩骂之声传出,辰月握紧了手中的剑柄。
“辰月,你本是玄凤转世,天命所归,斩杀魔尊才是你的天命,你怎敢逆天?”
辰月笑,将手中的宿斩缓缓抬起,指向他们,道:“那么今日,我就逆了这天!”
许久,面前的仙妖皆看着辰月不敢动一步,直到远在江岸之上的白获喝声下令,道:
“即是她自甘堕落,从此时起,她就是天地众族之敌,众妖听令,诛杀辰月!”
瞬间犹豫之后,一干妖类纷至沓来齐袭上辰月。
辰月看着那一片黑压压举刃而来的妖类,缓缓张起双臂,凌空升起后闭目指剑在面前划出半圈灵光,然后倾尽全力将剑气合着全身之力狠狠击出。
灵光直划出去,瞬间增大了几十陪,所过之处妖仙尽成散灰,最后光芒几乎将整个赤江笼罩。
同时,原本被黑烟弥漫遮天的赤江,被这灵光所带气流冲破云霄,厚厚烟云散开,犹如天被劈开一条口子,缓缓露出一方青白天空,一日当空,光芒万丈地映向赤江江面,让所有妖魔鬼仙都不由惊得停一下了手中的动作,齐齐仰头望去。
紧接着,当辰月击出的那道灵光落向江而之际,自江心之中涌出数十只如腾龙般的粗大水柱,水柱直入天际,翻腾不止,似是要将天地连接到一起。
见到这样的情景,立在赤江两岸的各族皆惊得后退,害怕这样的水柱会在瞬间崩溃,然后如当年在天夙河岸一般,这里所有的仙魔妖鬼皆成了新一轮的丧命者,这赤江会成为第二个干涸千万年的天夙河。
辰月立于这些水柱之中,回头看向卓桑,卓桑平静地看着她,没有丝毫情绪。
辰月了看了看已经开始躁乱的江岸,笑道:“卓桑,你为我成了魔,现在我为你逆了天道,我此时在成了天地间最不能容下的至邪至恶,你说我们要怎么办?”
卓桑缓缓眨了眼,一头银发被风吹得拂掩了半张脸,只是那双赤红的眸子却异鲜明。
他缓缓抬手,眼中露出杀气,道:“你是谁?为何要为我与他们作对?”
辰月歪了头笑,走近卓桑,牵了他的手紧紧握住,道:“原来,你是不记得我了。没事的,现在没谁敢伤你半分,我们离开这里,我会想法子将你体内的魔魂取出,然后你就会记得我,一切就会好起来。”
“离开?”卓桑笑起来,邪气从眼中露出,赤红的眼露出杀气,迅速一挥手,他满头银发瞬间四下散飞,黑袍长风而舞,身后多出了一层似可庶天掩日的黑色浓雾。他立于中间看着辰月凶狠冷笑,道:“我为何要离开,现在只消我一挥手,这里的一切都可化为烟雾散尽,我将成为天地的统领,无谁敢同我抗衡。”
见得卓桑召出如此强大的魔力,原本立在江岸之上的天界众将皆惊恐万状,纷纷开始劝舒渊离开,一干妖魔鬼卒发出了惊慌的在叫,开始四下溃逃。
“卓桑,收手吧,和我离开。”辰月直对着卓桑凌空立着,满眼悲伤心痛地望向他。
卓桑眨眼看过辰月,猛然一挥手,身后的黑色浓雾瞬间倾涌而下,将方才露出的一方青天重新遮上,黑雾所过之处出现无数妖魂,龇牙咧齿地开撕咬所遇见的妖类或是冥魂。
同时,卓桑自双掌之心开送出一股力量,将身后江岸之上的无数沙石化为所用,垒起一面沙壁,垂直立起朝江面压下。乍然一看,竟似是卓桑将半边江岸立了起来生生折压过来,这样的力量压下,这里的一切,不论是谁,都将被埋葬。
看明卓桑已再无一丝挽回,辰月垂眸苦笑,退后三步,以剑为笔在面前划过,然后迅速旋身立上一处水柱之前,双掌结合后分开,驱出力量,随着一声轻喝,她身后的水柱瞬间化成数只凤凰,挥动着凤尾引起万丈水幕迎上卓桑压来的沙墙。
一时之间,赤江之上,生生立起了一面接天高墙,一面是水,一面是沙,水又合着沙不停涌下,随着两边的力量不停加强,赤江开始显出异象。泛红的江水混合着灰黄的沙石开始逆流而上,如一道漩涡,将一切翻动着朝上游流去。
辰月隔着水纱的墙看对面的卓桑,还是那张容貌,却没了往昔的言辞笑貌,看着只是心痛。
辰月咬牙,从腰间取出那颗卓桑曾送与她用的避水珠抛向面前的水墙,破水之际,又将那片卓桑送她护身的银子贝掷于剑尖,剑锋斩过,银子贝裂成两半,里面散出凝聚的万年功力,卓桑似是胸口被击中,皱眉一退步,辰月剑锋急剌,穿过水墙夹带着剑气直剌入卓桑的胸口。
剑过,破体而出!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一瞬之,身边的浪流之声,惨叫声,似乎全都凝固停止!
许久,辰月看着面前的卓桑,慢慢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松开握着宿斩的手,摇晃着后退,
“你为什么不护体?就算我毁了你的护身符,你……你也不会……”辰月摇头,捂了自己的唇。
卓桑眼里的赤色消失,一头四散在空中的银发落下,披洒了满肩,银发之中的脸上却露出笑意,然后从身后伸手递向辰月,摊开掌心,里面赫然躺着一滴血泪。
卓桑道:“那日,那日在魔崖,你落泪的时候我突然好心痛,就将这泪收了起来,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会心痛,一直在想,就在方才我突然想起来了。”
“你为什么不躲,为什么不反击,你知不知道我这一剑的威力,你会死的!”辰月嘶声喝问着,眼泪瞬间滚落。
“我说过,若我真成了万恶的魔头,必然要死于谁手下,你是最好的。如此,就好了!”
“你混蛋,你怎么可以这样,你知道你这样有多自私!你让我看着你死,让我后悔,你觉得好了,可我觉得不好!”
“辰儿,我们回清池吧。”卓桑笑着向辰月伸手。
辰月的泪涟涟落下,她打开卓桑的手,哭道:“我不回,我为什么要回?”
“辰……辰儿……”卓桑的唇开始泛白,身子摇晃着站不稳,他咬牙握住胸前的宿斩剑柄,闭眼从体内抽出,然后一个仰面就翻倒了云下,直朝江中落去。
“卓桑!”辰月大呼,翻身直朝卓桑跌落的身子追去。
坠落的一刹,卓桑束着银发的玉冠散落,一头银发瞬间散了满身,纠缠着身上的黑色长袍,如瞬间在赤江之上凌空开出一朵魔蕃花,俊美的面容苍白如雪,却仰面含笑望着俯面朝他追来的辰月微抬着手,无限留恋不舍。
辰月下俯着身子,奋力伸长了臂朝卓桑去,白色纱裙被风高高吹起向后,黑发如长绸落了一长段,眼中的泪落下,滴到了卓桑的脸上。
最后,在卓桑要落入赤江之时,辰月一声长呼,自身体散出强大灵力,束着髻的发被自体而散出的力量炸散,一头黑发散开,赤江水面瞬间凝结一半,成了如冰面的水镜,辰月急速翻身侧落,探臂将卓桑从背后揽住,跌落于水面之上。
辰月卧坐在凝成镜面的水上,将卓桑紧紧抱住,看到卓桑的眼开始闭上,她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害怕地泣声道:“卓桑,我听你的,我们回清池,你别睡,一会儿就能回去了。”
卓桑笑着咽了一声,半闭起眼睛。
“魔尊死了。”不知是哪只妖物尖着嗓子叫了一声,原本慌乱害怕的众妖魔仙鬼皆看向江面,又拿起兵刃对向辰月和卓桑所在之处。
辰月扭头侧看向江岸,隔着还未消退的水幕冷清一笑,长袖一挥,那百丈高的水沙幕墙瞬间裂开大一条大口,从大口之中,他们见到脸上带泪的辰月眼中露出从未有过的凶光,都不由退后了几步。
“你们要的天道正义,我已还与你们,前世也好,此世也罢,我同卓桑再不欠你们一分一毫!至此,便是天崩地裂,混沌重开,亦再不与我们有半分干系。”
说着,辰月甩袖在身侧半绕一圈挥出,那分开的两面水沙幕墙化成水瀑倾泻而下,翻腾起如巨龙的浪头,沿着赤江快速逆流而上,这逆流如一条巨龙,将江岸上的妖仙都吓得退后,不敢靠近。
辰月仰天而望,看着那一方墨雾弥漫的天空,笑着垂首看了怀里的卓桑,道:“记得你说过,待到一日,你要披霞踏彩,携日带月,以三媒九聘之礼迎我入回清水龙宫。现在,你是迎不了我了,不过我却还是想同你披霞踏彩,携日带月在天地间走上一遭。”
辰月将落在的宿斩执起放于面前,右手执剑,左手握紧剑刃,剑刃一点点自手中抽出,所过之处皆染满红血,那血渐渐在剑上生出红光,溶入剑身,原本乌色的剑变得暗红,剑身散出一种灼热之气。
待到整个剑刃都成了赤红,辰月仰头,指天一划,将整柄剑抛起,迅速以掌凝尽全身之力,从剑柄推掷向上,宿暂就如破失之箭,带着半圈银白剑气直入天幕。
刹那,头顶的黑雾在与剑气碰触之时被划开,透过团团云雾有阳光直射而下,不待多时,那一方青天白日再现,一日一月,赫然出在东西两方天空。随着头上的黑云越散越开,青天白日开始变色,由白变得金黄,再变成灿烂的绯金一片,霞光自云后的天空团团凝出,霞光云氤,弥漫了整个天空,映得所有一切都似成了赤朱丹彤锦缎上投映的灿烂华丽影像。
辰月低头看怀里的卓桑,微笑仔细地拂拭了他散乱在脸上的银发,道:“披霞踏彩,携日带月,我们都有了!”
然后,辰月敛袖抱着卓桑飞起,破云而出,跃入漫天霞光之中。
背对着一天一地的红云霞光,辰月带着卓桑落在了清池水瀑边,旁边水瀑如从天落,辰月小心低头看向怀里的卓桑,他却已不知在何时闭上眼没了气息。
辰月看着卓桑的脸,抖着指想要去摸摸,却又怎么也不敢碰触,双唇颤动着要唤他的名字,想要哭,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辰月闭眼,有一滴泪落下,落在了卓桑眉心的印额之间,那泪就发出金白色的光,凝成了璃珠缓缓飞起。
辰月抬起泪眼看去,见到高高的水瀑之间,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通身雪白的绝色女子,一头白发汇入水中似是与这水瀑合为一体,又似是她本就是水拟而成。
她微捻中指,那一滴璃珠就飞落在了她的指间,她微笑看向辰月,发出一个雌雄莫辨的声音,道:“可还记得与我的约定?待你至爱,至痛,至悔,至明之时,落下的一滴泪,称之为至情之泪,而当至情之泪落下之时,便是你消失与天地之时,若非天道逆转,不得改变。”
“你是洞明镜神!呵呵……如此说来,也是我要死的时候了吗?也好,也好!”辰月哭着涩笑。
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