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辰月还小的时候有问过父尊,为何清池会这样,为何父尊不换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待着。父尊都会眼神复杂地看辰月,告诉她其实清池以前也是个很美的地方,山清水秀,灵物甚多,每日花香遍山,落英缤纷。
“可为何成了现在这样?”
“因为,有位仙人在这里下了咒,除非天夙河满,天地逆道,东极清池再也不会长出一草一木。”
那时候辰月心里有些怨恨那个下咒者,觉得好端端的让一片锦绣美景没了踪影,真是可惜了。到后来活了数千年,便也习惯了这里的坦然,一目可望尽所有。
回到清池阁的时候,父尊正一手执卷,斜依在窗边闭目,丝毫未有老态的容貌,再配上一头白银长发,映着折进来的阳光闪闪发亮,辰月多看了两眼,觉得不论见过多少仙家,还是觉得父尊最有仙灵之气,不论怎么看都仙风道骨的不染一点俗尘。
“是回来取灵镜的吧,在左侧柜子上第二个格屉里,你将屋子好生打扫一遍,便可拿去用。”父尊并不睁眼,连姿势都未变,淡声地开口。
辰月笑应了一声,起身数着格子找到放着灵镜的抽屉拉开,就看到一块圆形宝镜躺在里面,镜面镶嵌在青乌相交的石刻之中,背部刻以蛇龙凤三物,麒麟为柄,遇手生凉。
辰月取出灵镜看了看,发现镜柄末端有一处小小的残损,那是她小时候用来折太阳光时不小心摔的。
收好灵镜,辰月如从前一样将清池阁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又特意将父尊所住的屋子重新移了两株花木在盆中,放到屋窗下,最后才算完事,临出去时,目光又不经意落在了墙上一幅空白的画卷上。
那画轴是以南海黑精灵玉所制,画纸是以凤羽和龟甲再加百年灵力而浆制所成,水火不侵。这画轴自辰月记事起,便挂在父尊的屋内,却从来都只有一片空白,开始辰月以为是一张空画,直到后来一次辰月晚上来给父尊看自己做的小泥儿人时突然推门而入,才发现那画上是有东西的,可没等辰月看清,父尊已经挥袖将画迹隐去。
而那一次,也是父尊第一次对辰月发了脾气,让辰月整整三日跪于清琅山顶受烈日近炙之苦,最后辰月被晒到皮开肉裂,父尊才将她接回清池。
自那以后,辰月每次看到墙上的空画卷,就会莫名地感觉到心底的害怕,看都不敢多看几眼。现在,重新看到这画,辰月自然没了小时候的害怕,反而是多了很多好奇,左右瞧了瞧,辰月走近那画卷,从怀里取出灵镜照向纸面,然后曲指按于镜后,念咒驱力。
灵镜其实本不是什么稀罕之物,原本只是只放在父尊案上的普通镜子,可因为跟着父尊久了,每日听着父尊呤念道法,又得了清池的灵气,渐行修出了些门道,有了知觉。一日父尊早起梳洗,那镜子竟开口说话,求父尊成全他一两分向道之心,不再做个无知无觉的器物。
父尊念在它修行不易的份儿上,竟真的指点了他一二,如此之下,那镜子倒还真是勤加修行,过了几千年,竟有了通灵的本事,不仅能收录发生之事,还有了能开通幻道之力,只要在它面前出现的事物,稍加以灵力相辅就可再现,又或是可以在一些地方助驱力者快速移身到另一处想去之地。
辰月小心地将为镜对着白卷画面一路照下,随着她驱力越久,画上显了出些淡淡墨迹,虽然辰月的法力不足以冲过父尊在上面落下的封印道术,不过还是大概地看出了画是一个独立在满地野茫茫草地上的背影,广袖随风拂拭,长衫逶地,一手按于腰间纹佩之上,而让辰月在最后一刻忍不住微张了嘴的是,当镜光上移到那人脸部时,他竟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竟是元始天尊!只是,那画上的元始天尊还只是一派年轻子弟模样,未有现在的气势威严。
出了清池,辰月直接引镜驱法寻找卓桑的下落,找了一阵之后,镜中显现出一片水雾茫茫的地方,周围围以黑色焦岩,却任辰月怎么看也看不明白那是何处,所性不再多看,直接闭眼引诀从灵镜中移身过去。
等辰月再睁眼,已经身置在一片水雾萦绕间,她左右地瞧了瞧,发现是在一处高宽数百米的大洞穴之中,自己所立之处是一块突出的黑石,黑石周围全都是深青碧色。
辰月疑惑地四下张望,却并未发现丝毫卓桑的影子,以为是灵镜出了错,便又取出灵镜,正要再驱法查看时,忽然乍闻一声水响,前面的碧水之中突然立起一尊身影,竟是卓桑。
此时,卓桑一头乌黑长发尽数湿贴在两侧脸上,只露出了英气的眉和高挺鼻梁,双唇因为呼出闷憋的气而微微张开,现半身淹在水中得而知,而齐腰处的上身却全裸地立在水面,从侧脸垂下的发在肩上散了几缕,有几缕贴在正微微起伏的胸膛之上,格外撩拨心弦。
辰月见此,顿时感觉到喉头有些发紧,呆望了几眼后,微侧过头不再去看。
“早知道是你,我就不出来了,白白害我泡了半日的地气却在最后运息关头破了功。”卓桑见是辰月,脸上露出些笑意,可嘴上却是报怨,趟着水朝辰月走近。
辰月咧嘴微有尴尬地笑了笑,朝后退了两步,道:“不知你在运息,冒昧了。”
卓桑移步渐行走出水面朝辰月所在的焦石而来,虽见他下身是穿着亵裤,辰月却还是不由退了两步。
“你别再退了……”卓桑见辰月抬步后退,出声提醒,却已然来不及,只见辰月后退的步子一踩空,整个身子就朝后倒去。
辰月身子落空朝后,立刻心中大骇,欲施法稳住身形不至于落到水中,还未来得及反应,只觉眼前有影闪过,仰倒的身子突然被一只臂膀从背后圈住,她的整个身体被带着朝上,然后整张脸就贴上了一个炙热的裸露胸膛之上。
瞬间,辰月僵立在当下,四下寂静,只听着耳边胸膛之内心跳的声音。一时之间,如中魔咒,脑中闪现出各种熟悉即陌生的画面,如垂云雾,又似身置烈火,直到中的灵镜掉落到石上发出惊响,她才恍然醒来般,连退两步离开岩石,凌空立于水上。
卓桑看辰月突然推开自己退后凌空而立,脸上原本的神色有快速变幻,最后归于一笑,摊手挑了下眉,懒散地弯腰拾起岩上的灵镜瞧了瞧,伸手递还与辰月,道:“我去换身衣物,你在外面待我片刻。”
辰月接过灵镜,点了下头,然后转身寻着出口的地方而去。
出了洞口,辰月才发现,这里竟是一处山顶,山下群峦起伏,白色云雾连绵不断地将群山掩映其中,只偶尔几处较高的山峦露出山尖,看起来似是云雾中的岛屿。
辰月立在山上四下望了一阵,卓桑才款款从洞**来,此时他已换上一身紫色锦袍,配以黑玉冠束发,衬得他眉目更显俊美异常。
“这里是云海天,可美?”卓桑迎风而立,看向辰月。
辰月点头。
“我接到父王传音,要我回宫小住几日,你可愿随我一道去清水龙宫走走?”
辰月想了想,她此行本是担心卓桑在救了舒渊之后会伤的太重,前来查看的,不过此时见卓桑,风姿依旧,且还有回龙宫探亲之心,心中的担忧基本放下,就没想着再留在卓桑左右,便笑着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我还是先行回千凝山吧。”
卓桑神色未改,依旧笑得泰然风流,道:“等我在外面玩够了,就回千凝山。我不在,就劳你照顾非衣了。”
辰月心想,非衣本就是她带出来的,何时照顾非衣这话需要他说出来了,面上却笑着点头,然后顺手引了云离去。
第九章:赤魔血脉
见辰月御云而去,直到身形全都被眼前的云海淹没不见,卓桑脸上的笑意才消失,只见他忽地眉头深拧,双目一红,捂住胸口连退两步,一口鲜血就吐了出来,落在面前的地上异常剌眼。
“你这是何苦呢,明明重伤未愈又添新伤,却还在她面前装作丝毫无事。”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忍传来。
卓桑迅速扭头,只见一身红色衣衫的瓷魂正立在后面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后面,满脸担心是看着他。
“瓷魂,你怎么会在此?”卓桑意外地看她,面上努力露了些笑意。
“我给你们的珠子其实是琉香珠,上面的香气是我独制的,我可以寻着香气知道你们到了哪里在。”瓷魂抿着嘴低了下头看地上。
“你一直在跟着我?”卓桑问。
“哪有,我先去了东华山,找了东华仙君的儿子,我去问他为何要退我的亲,然后又去人间转了一圈,最后才想着来寻你。”瓷魂撅嘴说到。
“你即已去过东华山了,那还不早些回鬼府去,省得鬼王寻不到我,要将天地间闹个遍。”
“不要,我不要回去。”瓷魂甩袖拒绝,停了一下之后,看向卓桑,小跑着到他身边,扶住他的胳膊,道:“你现在重伤,我照顾你吧,而且……而且你忘记了吗,你还欠我一件事未完成,我怎么可能放过?”
卓桑笑,却引来两声闷咳,瓷魂赶紧一手扶着卓桑,一手从腰间随身带着的锦袋里取出一只瓶子,倒出一黑一白两粒药丹给卓桑服下。
卓桑心里一边想着辰月在他运息疗伤的最后关头出现,让他将所有的气血逆流回体内真是伤他不浅,又自己连连运气调息了几下,才勉强压住胸口涌动的血气,伸手扶住瓷魂的腕,笑道:“此事你知我知便是,不要讲出去,否则我可丢脸了。”
“这有何丢脸的,你不过是怕辰月姐姐知道了难过而已,别当我什么都看不明白。”
卓桑笑着,眼里闪过一抹涩意,转身晃着步子回了洞中。
辰月回到千凝山的时候正好夕阳待尽,晚霞将整个千凝山都映成了一片绯红的灿烂颜色,辰月先去了趟朝乾殿,再折回小仙居,却在她还未御云落下之际,就看到一个身着蓝色锦袍的男子立在小仙居外的檐柱下。
眉目如画,雌雄莫辩,端端地一身美貌立于夕阳之中,正是东华山的凤渝。辰月一看清他,立刻心中叫声不好,折身就欲离去,却已然晚了。
立在小仙居外的凤渝远远地看到辰月御云归来,止不住喜上眉梢,笑着迎出来叫辰月的名字。
辰月不得不再转身继续朝小仙居而去,一派若无其事地笑着落在地上,道:“原来是凤渝君。”
“辰月,我等了你好久,你再不来,我就要回东华去了。”凤渝有些委屈地冲辰月开口。
辰月心想,早知如此,她定要再晚上数个时辰再回来,面上却不能直言,只得笑笑。
“不知凤渝君来千凝山,所为何事呢?”辰月客气地问。
“辰月,我已然退了鬼王的亲事,前来千凝山是为了寻你商讨迎娶之事,你且说说你要何聘礼,又要何样婚宴,你说了我便回去准备。”
一听到聘礼婚宴之事,辰月立马感觉头被绕了两个大圈,晕到不行,伸手就朝旁边开着花的一株植物上摸过去,却不料花未碰上,倒是让花枝上的利剌给扎破了手指,让她一声轻呼。
“辰月……”那凤渝本就是个阴柔多感的性子,见到辰月手指被扎破,立刻眉心一皱,赶紧伸手将辰月的手捧过,从袖里取出一块白色的帕子给她拭了血,然后边吹着边又要取药给她上。
“凤渝君,只是一丝小伤……”辰月哭笑不得地看凤渝,想要抽回手,却奈何凤渝握得紧,根本由不得她收回手。
“看吧,我早就说过,这是来抢姐姐的,你不信。”那厢,非衣和姬华两个蹲坐在阶上看戏。
“可那不是个女子吗?”非衣有点不服气地扑动翅膀。
“人家那叫俊秀美貌,也就只有你这对小眼睛才会将人家认成是女子。”姬华不屑地鄙视了非衣一眼,然后托着下巴看凤渝,止不住眼睛发亮。
“原来,你就喜欢这样的男子?”非衣看着姬华,飞起来落在她肩膀上。
“自然是喜欢,你瞧瞧,多俊美,多养眼。”姬华压根儿没有看非衣,目光依旧盯在凤渝身上。
“那若是哪日,我比他更俊更美,你待怎样对我?我可不要你冲着我流口水。”
“你若哪日能有这等风姿,我就再不欺负你。”
“你还要嫁与我。”非衣跃起来,扑着翅膀飞到姬华面前。
姬华伸手拍开挡住她视线的非衣,嘴里胡乱地应着,道:“行行行,不过可惜你就是只小麻雀。”
“哼,我是羽鸾。”非衣异常不爽地冲姬华哼了哼,扑动翅膀拖着已经长到比身体还要长上几分的白色红纹尾巴离去。
自打上次在在天夙河岸姬华救了非衣,非衣便一改从前厌烦姬华之态,每日都要来找姬华玩上半日,虽然多半时候都是两个在斗嘴,可非衣却似是越来越黏糊姬华,每日跟在姬华后面飞来飞去地说话,那劲头比当初粘舒渊和卓桑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
姬华起初是不太搭理非衣的,后来渐行的也不再跟他计较从前,每日帮非衣洗澡喂食,有时还带它到千凝山顶去晒太阳,将非衣照顾得毛发光亮,比刚入千凝山时整形胖了一大圈。
打发走凤渝是在半个多时辰之后,辰月要不是感于小时的交情,加之他又确实为自己得罪了鬼王,她早就忍不住动手将他赶出千凝山。
最后,辰月被凤渝缠得不行,只得松口推脱说自己累了,然后连连施了法术移身退开凤渝,迅速闪进了小仙居中。
凤渝在门外立了一阵,又说了几句改日再来的话,然后才将将离去。
看凤渝离去,辰月才长松一口气,招呼着姬华和非衣说了会儿话,散了满头长发,合衣躺在榻上休息。
一觉睡得半醒半迷,似乎有很多影像从辰月脑中闪过,可却又怎么也看不清,醒来便是额头集着细汗。
辰月看外面正值明月中天,姬华和非衣都在旁边的阁屋里睡着,自己便也未打理发束,披着一头长发,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御了云在千凝山上随意而行,一会儿看看山中夜景,一会儿看看山下,不知不觉地辰月竟到了千凝山顶。
辰月看着那棵在夜空中散发着晶莹光亮的青虚树,缓步走近树干,仰望着满树莹亮光芒,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青碧的树干,却不想那树竟在辰月碰到之际抖动了两下。
“哪来的小丫头,你怎么可以调戏我这个老人家呢。”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自树干中传来。
辰月大惊,退后一步,在周围一看,却什么都没有看见,抬头看摇晃着的粉红树叶,月光之下美到不知如何形容,最后才发现竟然是青虚树开口说话了。
“你竟可以说话。”辰月看着青虚树,意外地问。
青虚树的枝叶哗哗一阵乱响,枝叶长伸了几分,似是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然后又恢复原貌,同时有一双似是眼睛的东西从树干之中生出,却在睁开看到辰月之际,原本摇晃着枝叶的树突然停了。
“是你?”青虚树意外地惊问。
辰月侧头,不解地看灵虚。
“一千万年了,没想到老生醒来第一眼看到的还是你。”青虚树笑。
“一千万年?”辰月一头雾水。
灵虚见辰月一直满目不解,略有停滞之后突然闭上了眼,然后随着一声轻轻地唰响,青虚树下一只爬根突然如蛇一般立起,迅速绕上了辰月,最后在辰月的头顶发出淡色光泽,一阵盘旋。
末了,青虚树慢慢收回爬根,再次睁开眼,眼中却是一片复杂,许久都未说话。
“你还没有回答我。”
“冤孽,唉……一千万年了,还依旧是冤孽。”青虚树的叶子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