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但仍是站着。
“你叫什么名字?”
“回王爷,小的叫孙国泰。”
“李梦帆派你来的?”
“是的,王爷。”
“有什么事?”
“这儿有一封信,李大侠要小的面呈王爷。”
神力王爷看过信之后,皱皱眉头道: “会有这等事?是什么时候的事?”
“回王爷,已经有八天了。”
“怎么现在才来找我。”
“王爷恕罪,小的在白家出事的第二天就起程北上,应该两天内到达,没想到路上遭人暗算了——”
“暗算?什么人那么大的胆子?”
“小的身负重任,所以特别警觉,跳河逃脱的。”
神力王皱皱眉,负手踱步,道:“县府说是奉刑部之命抄家的?”
“是的,可是县太爷没到,只派了位巡检去。”
神力王咆哮着道:“就算抄百姓的家,知县要到,连三位师爷都要到现场盘点列单,抄家怎么可以只派一个巡检去?”
按清代县府有师爷三名。一是刑案师爷,专处理司法案件。二是钱谷师爷,负责处理财税粮政事务。三是文案师爷,一般所指的“绍兴师爷”即这一种,综理呈上启下的文卷,肚子里要有点墨水才行。
“回王爷,那夜明明是江湖中人前去强索什么东西,县府却反诬白家窝藏江洋大盗。”
神力王道:“一尊玉雕人像也值得抄家吗?”
孙国泰没吭声,这不是他可以插嘴的时候。
神力王道:“那么,那夜的火拼是怎么结束的呢?”
“回王爷,正在白爷快要支持不住,而两位助拳的高人都受了伤时,来了一位穿披风的蒙面客——”
“慢着……”神力王打断他的话道:“你见过那蒙面人吗?”
“回王爷,小的还不能在那场面上,是事后听总管说的,那蒙面人拿了根两尺来长的短棒,就那么几下子……”
“怎么样?”
孙国泰道:“回王爷,说也不信,本来是蓝燕子蒲芝一个人手忙脚乱,后来童老大也动上了手,两个人也差不多。”
“后来呢?”
“后来二人眼见要栽在当场,蓝燕子听说很有名气,是童氏兄弟的师站,童老大丢不起这个人,才找台阶下,说是既然东西不在白家,也就不必多浪费时间,就这样走了。”
神力王想了一下,微微一笑道:“李梦帆还真有两下子——”
“王爷是说,那怪客是李大侠?”
神力王不答反问道:“李梦帆在什么地方等你?”
孙国泰忙又躬身道:“启禀王爷,李大侠交待,这个要守秘——”
“哼!好一个李梦帆,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找不到他吗?”
“王爷,小的受人之托,不敢违背李大侠——”
“这我不怪你,受人之托,本该忠人之事。起来!”
“谢工爷!”
“你住在哪家客栈?”
“崇文门外高升客栈、”
“好,你先回去,最迟明天午后会给你消息。”
“谢王爷,草民告退。”
有人带孙国泰出来,神力王道:“来人啊!”
“喳!”四护卫站在门外。
神力王道: “你们四十派出一人在崇文门外高升客栈附近监视,孙国泰离开时要技巧地跟着,跟着他就能找到李梦帆。”
巴尔札道: “禀爷,李梦帆这人既不识抬举,王爷又何必——”
“住口,还不快去盯上!”
“喳!”哈奇抢前跟了出去:
“柙那侍刑部的大爷给我找来。”
没多久,刑部尚书金大人进来。
“卑职叩见王爷,王爷吉祥!”
“免礼。”
“谢王爷。”
“金大人,你挺威风的!”
“王爷……”朝中官吏不怕神力王的不多。
严金大人,你可认识任邱县内西河镇上的白继武?”
金大德面色一变,道: “回王爷的话,听……听说过这人……”
“白继武被抄家的事是知道的?”
“回王爷,这件案子是武英郡王府的隆贝勒爷交下来的。”
“白继武犯了什么罪?”
“启禀王爷,此事非同小可——”
神力王屏退左右,道:“可以说了吧?”
金大德低声说厂几句话,神力王面包大变,道: “金大德,这可是欺君罔上,诛灭九族的大罪。”
金大德躬着身子颤声道:“卑职知道:”
“只凭隆贝勒一句话,你就拿着鸡毛当今箭,前去抄家?”
“回王爷,卑职还不至于那么颟顸,而是请贝勒爷留下一份交办的文案,卑职寸下令到任邱县的。”
“任邱县令是怎么样一个人?”
“回王爷,他是两榜进士出身,在翰林院干过编修,以后外放的。”
“金大德,你可知道任邱县是怎么处理这案子?”
“王爷明鉴——”
“先有江湖中人传言向白家要那东西,白家根本没有。某夜前往白家强索,形同明火执仗的强盗,第二天就抄家,试问这是根据大清律法的哪一条?”
“王爷容禀——”金大德又跪了下去道:“任邱县的事,卑职尚未获报……”
神力王目蕴威棱,道: “你身为刑部尚书,该知徒法不足以自行,司法者必须小心谨慎,毋枉毋纵,而你居然只凭一句话一片纸——”
“启禀王爷,隆贝勒并非少不更事之人,都已经二十九岁了,出学后(宗室王公照例六岁入学。十八岁出学),皇上赏的差使是‘压马大臣’……”
清代王室出学后由皇上赏给差使,有“乾清门行走”及“御前行走”等,如“前引大臣”只是差使,而非做官。
所谓“差使”即御前供奉之意。
神力王冷冷一笑道: “一个‘压马大臣, (教皇上骑马的职位),简直就是一个‘弼马温’,居然也敢随便到刑部去乱出主意。金大德,回去把他的那纸公文拿来。”
“是……”
金大德退出,神力王又派人去请隆贝勒。
在清初的八大铁帽子王(意思是铁帽子永远摘不下来的意思),当然都是建有殊勋的功臣和近亲。如:睿忠亲王多尔衮、肃武亲王豪格、郑献亲王齐尔哈朗、豫通亲王多铎、武英郡王阿齐格、礼烈亲王伐善、顺承郡王勒克德浑、克勒毅郡王岳托。
这八个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除武英王外,皆配享太庙。
当然,由于多尔衮与高丽两公主在木兰(热河省)行猎(事实上是猎小白兔)而暴毙,诡称暴病而亡,事后得知是“夹淫伤寒”,皇太后一怒之下,醋火中烧,神主牌位才送入太庙十几天,一下子由三十三天掉落十八层地狱中。
当时宣布的罪状有十多条,有“谋反”、“逼杀肃亲王豪格”(他的侄子,也就是小皇帝的哥哥)及“常出入禁官”等,这是皇太后嫁多尔衮的秘闻。
只不过是要交待多尔衰虽入过太庙又被请了出去,不得不带上一笔。
隆贝勒和神力王有某些相似之处,好武、嗜结交武林中人,尤其和那些大内供奉的江湖异人奇士时有往还,耳濡日染,自是受益不浅。
但也有后遗症,江湖上的一些黑幕诡诈也污染了他。
“启禀贝勒爷,刑部金大人求见。”
隆贝勒正在小斋中欣赏一柄友人送他的宝刀。
这把刀的名字很怪,叫作“雪花”。
刀身的宽长与一般的无异,只是其白如雪,寒气逼人,刀身上隐隐看出雪花纹路,这就是刀名的出处。
“金大德这么晚了来干什么?”隆贝勒的目光仍在刀上。
“回贝勒爷,他说有急事要见贝勒爷。”
“叫他进来。”
金大德躬着身子进来小斋,甩下马蹄袖道:“卑职金大德参见贝勒爷,贝勒爷吉祥!”
“嗯!坐,坐……”隆贝勒仍在看他的“雪花”宝刀、“不知贝勒爷有没有听说白继武的事,怎么样了?”
“金大德,那码子事儿是你在办还是我自己办?”
“回贝勒爷,事情有变。”
隆贝勒“噢”了一声,仍未看金大德一眼,却在等他的下文,此人仪表不俗,只是双目,炯炯闪烁不定。
“贝勒爷,不知为什么,那位爷竟要插手了?”
“谁?”
“还会言谁?”
“神力王?”
金大德道:“正是。”
隆贝勒在宗人府(管理宗室中事的机构,叫作“管理宗人府”,宗令向由年高爵显,德高望重的皇亲充任)内也颇活跃。
在宗人府内,除了宗令,下有左、右宗正和左、右宗人,也由王公充任,最低爵位也要贝子。
不过隆贝勒虽然少年得志,乍听“神力王”三个字,也不由心头一沉,这件事要是这主儿插上手可就麻烦了。
隆贝勒虽没转身,长眉却微皱起来,道:“金大人……”
“卑职在。”
“你一生中可欣赏过宝刀宝剑?”
“回贝勒爷,卑职一介文官,哪曾见过这个……”
“你没见过,就让你见识见识……”转过身来。
金大德和隆贝勒的目光—触,突感心头一寒,现在是谈正事的时候,贝勒爷要他看刀干啥?
这些皇室中的纨绔子弟真是吃了八顿饭没事做了吧?
金大德唯唯道:“看来是一柄好刀。”
“岂只是好刀,简直是上古奇兵,吹毛断发,削铁如泥……”他执着刀,刀刃向外,缓缓走近金大德面前。
金大德心虚,缓缓后退,道: “贝勒爷,刀枪无眼,这刀太锋利了……”
隆贝勒道:“刀虽利,也不杀无过之人……”
这意思是说,要是有过错那可就很难说了。
金大德也不便再退,反之,即显得他心怀鬼胎了。
“贝勒爷,神力王爷询及西河镇白家的事。”
“你怎么说的?”
“卑职当然是照你的意思说了。”
“他怎么说?”
“王爷发了火,任邱县白家抄家时,县令没到场,只派一名巡检,居然又坐了县太爷的轿子去,不论是在律法及礼节上都有了错失。”
“鸡毛蒜皮的事。”
“贝勒爷,事情不是这么单纯的,王爷以为无凭无据,即坐实白家抄家之罪,失之过偏,所以王爷要证据。”
“证据?什么证据?”
“回贝勒爷,所谓证据,自然是人证和物证了。”
隆贝勒眼神一凝,道:“人证是什么?物证又是什么?”
金大德又躬身讷讷道:“贝勒爷是聪明人,这物证自然是贝勒爷交与卑职那张查办白家的渝令以及那目击者的自白血书了,人证嘛——”
“是本爵对不对?”
“不……不,本来应该是贝勒所说的那个已死去的证人。”
隆贝勒目光一寒,又逐渐收敛,却仍然横着那把宝刀。
“金大人!”
“卑职在。”
“你这二品顶戴来得不易呀?”
“所以卑职无时不战战兢兢……”
隆贝勒伸手取下了金大德的帽子,帽上的翎子是深黑极细羽毛扎成的,至于孔雀眼的数量要由皇上特赏。二品是珊瑚顶。
金大德在宝刀的寒芒下以及贝勒爷的淫威之下,浑身微颤,他当然也知道隆贝勒不会就这么宰了他,但“怕”这种情绪上的感受是由不得人的。
隆贝勒把翎子上的羽毛尖端部放在刀刃上轻轻一吹,尖端的黑羽毛纷纷飘茫落下来。
金大德慌了手脚,道: “贝勒爷……这是皇上钦赐的顶戴,这……”
隆贝勒淡然道:“金大人。”
“卑职在。”
“说了半天,你对这柄宝刀的观感如何?”
“贝勒爷,卑职是外行,哪敢妄加论评……”
“金大人,此刀锋利无比,据说东洋人的武士所用长刀也甚锋利,十余枚铜钱叠起一刀砍下,全部一分为二。”
“是的……”
“据说有位东洋武士正在欣赏一柄宝刀,另一武士走近,持刀的武士为了试刀,一刀扫去,另一武士的头颅飞出十步之外,仍然喊了一声‘好刀’……”
金大德一股凉意直透发梢,不禁去摸脖子。
看看那雪亮的刀,再看看隆贝勒的冷厉目光,金大德恍然大悟,试刀及说的故事,无非是警告他到了神力王那边说话要小心罢了。
看来这主儿,并不比神力王好应付。
隆贝勒将刀入鞘,道:“这么说你是奉命来请我去见王爷了?”
“是的,贝勒爷明鉴!”
隆贝勒进入内间,移开墙上的立轴,正要把刀藏起,似乎突然想起一个主意,又把立轴放好,把刀带到外间来道:“金大人,走吧!”
“贝勒爷请,不过见了王爷,一切应对……”
“咱们在车上再谈……”
“贝勒爷去见王爷可以带刀吗?”神力王府的护卫暂收他的宝刀。
隆贝勒笑笑道:“这刀是要献给王爷的。”
护卫道:“贝勒爷,我们王爷的兵器库中这玩意儿可多着呢,我看您还是留在外面让小的们代您保管一会吧!”
隆贝勒怕神力王,对下面的人还不会假以颜色,道:“只怕你还没见过这种世面——”
“呛”地一声刀出了鞘,雪白耀眼,寒气逼人,护卫惊呼着退了一步。
“怎么样?王爷有几柄这种宝刀?”
“贝勒爷,小的这就去通报。”
其实也不必要通报,那是因为隆贝勒带了刀来,先禀报王爷为妙,这时,金大德敬佩的看了隆贝勒一眼。
“王爷吉祥!”隆贝勒领先,金大德在后。
侍卫要跟进,神力王挥挥手道:“这儿不需要你们了……”
金大德呈上了隆贝勒写给他的谕令。
神力王看了一下,道:“隆贝勒近来很忙吧?”
“无事忙罢了,今夜在王爷宠召之前,我就打算把这柄‘雪屯’宝刀献给王爷——”
神力王道:“这怎么敢当?君子不夺人之所好。,,“不瞒王爷说,我虽爱这类古物,却因只懂得皮毛,在我手中不能物尽其用,未免可惜,在王爷手中可就不同了!”
神力王道:“无功不受禄,本爵怎能平白受此厚赐?”
“王爷请过目,如是俗物,我也不会有渎王爷清神了。”躬身双手托刀,神力王走近一手抓过,“呛”然出鞘道:“嗯!好刀,叫什么名字宋着?”
“回王爷,因刀身有雪花花纹。故名‘雪花’。”
“好名字,如此名贵古物,隆贝勒还是自个留着吧!”
“王爷见多识广,怕是看不上眼吧?”
“这是什么话,想这名刀也必然来之不易,我怎么——”
“这叫借花献佛,王爷不收,我可下不了台了!”
“好吧,先放在我这儿,我观赏些日子再原璧归还。”话题一转,神力王道:“二位请坐。”
待两人坐定后,神力王踱步沉吟,道:“隆贝勒,西河镇的白家庄藏有裸女雕像,怎么能构成抄家的罪?据说你手中有证据?”
“回王爷,如果没证据而抄家,岂非仗势欺人了!”
“拿来我看看。”
隆贝勒掏出一张纸来,上面写了数百个血字,竟是血书。无非是说白家藏有此像,令人吃惊的是,这上面有一段是这样写的“该雕像为出浴图,出浴者为一不男不女的裸者,其裸体之美,即美女亦瞠乎其后,却梳了一条类似男人的长辫子,因是背影,不知面貌如何?”
神力王的脸色一阵阵地由红而白了。
“……浴池门外有一雍容长者,有万乘之尊威仪,在门外露出半个睑窥浴,出浴者做忸怩之状,因而面部略侧,隐隐可见此出浴者貌似美妇……”
神力王一把捏成纸球掷在地上。
隆贝勒和金大德互视了一眼,那是会心的一眼。
“那个人呢?写这字的人呢?”神力王咆哮着。
隆贝勒道:“这人因被杀重伤,写了这血书后就死了、”
神力王望着隆贝勒和金大德,好半晌,才道: “这么说是死无对证了?”
隆贝勒道:“王爷,您这话——”
神力王一字一字地道:“你该知道这雕刻者的用心,如果根本没有这件雕晶,你也该知道捏造这谣言者的居心是怎么的阴毒了。”
“王爷,我以为十分可信。”
“理由呢?”
“死的是武林高手,‘万里独行客’司徒哲,这人侠名远播,尤其在南七省声望很高,这种人绝不会造谣。”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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