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身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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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身官场-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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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得厂来,握别了众人,已经十一点钟。杜书记对司机小翟说:“去医院!看一看司马皋去!”







八十二




  落难

  杜书记他们到了医院,由小翟带路,直奔外科病房。只见司马皋躺在病床上,头上缠满了绷带,腰里裹着一个白色的围腰,右臂和右腿打着石膏,脖颈被拴在床头上,两只脚被两块红砖牵引着,痛苦万状。见到杜书记到来,不知是痛还是感动,说不成话,只是流泪。他爱人小高也陪着司马皋抽泣。

  杜书记这里摸摸,那里敲敲,很是关切。安慰了司马皋一番,详细询问了一旁守着的管主任、侯主任,以及齐院长、主治医师,了解司马皋受伤的经过和伤情及治疗办法。大家七嘴八舌地回答应酬,项明春才了解了一个大概。

  原来,就在今天早晨,司马皋起来后,穿着秋衣、秋裤,跑步到机关院外大街上锻炼身体。出了中山路向东二百五十米,向北折转,到唐风路,又五百米一折转,到了秦韵路,又跑了五百多米,刚从秦韵路再折转到汉武路,眼看就要完成一天的必修功课,不料从一条胡同里突然蹿出一辆小车,开得还不是太快,就把司马皋侧身撞翻了。司机认得司马皋,惊吓出了一身冷汗,立即拨打本县120急救车,就把司马皋送到了医院。然后,才通知了县委办公室值班室。司马皋的爱人小高已经把饭做好,焦急地等着司马皋回来吃饭,心想,这个人真是,也不知死到哪里去了,你总不能穿着秋衣、秋裤,给杜书记办事!你不吃饭我怎么办?我也要赶快去上班呢。正在心里不停地抱怨的时候,吕双朋跑来告诉她,司马皋受伤住院了。小高一听,迷了一阵子,当即哭着骑上车子,向医院飞奔。

  经过检查,伤情不重不轻,右臂骨折,肋骨三条软骨骨折,右腿破裂性骨折。此外,呕吐不止,是典型的重度脑震荡。医生们对于处理这种外伤,很有经验,立即采取了措施。因为怕他脊椎中枢神经损伤,就采用了牵引术,把他的两头吊了起来,做观察辅助治疗。

  消息传到主任们耳朵里后,办公室的一帮人,全部到医院探视了一遍。只有项明春跟杜书记出去了,还被蒙在鼓里。

  管主任把项明春喊出去,对项明春交代:“司马秘书出事儿以后,杜书记打电话问司马皋为什么未到?我说司马皋出事儿了。杜书记安排抓紧治疗。又说,去色织厂是已经定了的事情,要一个人来跟我去。我说,你看谁比较合适?杜书记就亲自点了你的将。杜书记说,小项的思维敏捷,以后就让他来跟我吧。跟一把手是个重活儿,苦差事,你要小心谨慎一点。看来,司马秘书要住很长的医院,你以后就跟杜书记吧,信息工作另行安排人就是了。以后,杜书记有什么思路和动向,你要及时地跟我和惠主任沟通,免得我们工作被动。”

  项明春点头答应。心想,从此,我在县委办公室算换防了,一切又得从头做起。







八十三




  换防

  事实上,那天司马皋见到杜书记去看他,流出的不是因为疼痛、因为感动的眼泪,而是难过。他虽然重度脑震荡,但头脑仍然处于清醒状态。当他一见到项明春跟着杜书记一块儿去看他,心里马上闪出一个念头,看来跟县委书记的活儿,恐怕这一辈子已经做到了头。项明春肯定比自己更能干,他即使身体能够复原,杜书记也一定不会再用他了。跟不了一把手,自己也当不了主笔,在办公室继续干下去,自己顶多是一个二流角色。突然失去了“权力”,让谁也不好受。命运正在给他开一个无情的玩笑,让父亲朝思暮想期盼的,自己不懈努力追求的出人头地的梦想顷刻化为泡影。

  出车祸这事情一点先兆都没有,让人猝不及防。他父亲死后,他曾经打开了赵半仙给他的那个“锦囊”,这是赵半仙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过百日不能看的宝贝,只见上边只写了十六个字:

  秦宫有商,朝贺四方,

  问鼎在厢,五世其昌。 

  对这十六个字,好像是刻在了脑子里,让司马皋反复背诵,记得滚瓜烂熟,可到现在也没有弄明白是什么意思。今天,这十六个字又冒出了脑海,仔细想想,还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自己受了重伤,在这些字面上反映不出来任何迹象。倒是前年在泰山上抽的那一个签,预示的那个不吉之兆,可能今天算应验了。但时间已经经历了那么久,如果到今天才应验,岂不是笑话?只有赵半仙的这十六字箴言,也许才能说明问题。他想,如果用自己学到的那些易学方面的知识分析,这赵半仙用这么隐晦的字眼,暗示的不知是什么结局。也许赵半仙不过是故弄玄虚,不会有什么实际意义。也许其中的含义,到一定时候才能显现出来。现在又突然发生了这一场车祸,自己躺在病床上,最让人羡慕的工作痛苦地易人了。从这个意义上讲,自己身体受损还在其次,恐怕今后的前途也随之葬送了。如果真落到如此下场,怎么对得起含辛茹苦、日想夜盼自己出人头地的父亲?怎么对得起曝骨荒野、另择墓穴的爷爷、奶奶?人啊,命运真是一个难解的谜,莫非自己命该如此?早知这个下场,又何必下那么大工夫和本钱迁坟呢?看着泪道不干的妻子小高,他从心里自责,为什么粗心大意,被汽车撞倒?又一想,自己又咋算不对,出现这个闪失,并不是自己有意失误,一点也不能怪自己。想着想着,头痛得厉害,也就丢开不去想了。

  项明春搬到了大院西北角的常委办公楼。在杜书记办公室旁边,有一间办公室,原来只有司马皋一张桌子,现在不可能腾出来,他只好让吕双朋和姜青发两个人,把楼上自己用的桌子搬了过来,虚拟着和司马皋对面办公。

  跟一把手跑,真是个苦差事儿,时间上要比在大办公室紧张得多。坐在这个办公室里,随时随地处在待命状态,等候杜书记传唤。原来的通讯员小山子,早已被安排到县人民法院当法警了,现在的通讯员叫小冬子,是一个聪明伶俐又有点刁钻古怪的小家伙。只要有一会儿闲工夫,就从隔壁到项明春的屋里,从衣袋里掏出一盒揉得发皱的好烟,给项明春敬烟,嘴里说着:“项哥,有事没事儿,上根白棍儿,上根白棍儿,咱谈话有劲儿。”说着,再陪着项明春抽上一支烟。项明春知道,这小伙子在外边从来不抽烟。项明春很喜欢这个小家伙,也把自己的烟给他一支,一来二去,两个人甚是投缘。

  项明春知道,自己原来在楼上的待遇没有了。首先提水就得自己动手动腿,因为经常见司马皋就是自己去茶炉打水喝。打了几次,邬庆云从楼上下来,对项明春说:“明春哥,你很忙,水就不要自己打了,我打水时,给你捎一瓶也就够你喝了。”因此,项明春的茶瓶就天天红的、蓝的互换着,让项明春的心里感到暖暖的,觉得小邬脸上虽然依然很冷淡,但心里却仍然是热的,只不过表现形式变了。

  小冬子发现了这个现象以后,就对邬庆云说:“小邬姐,你是个大局长,怎么好意思让你给项哥打水呢,这不是在批评小兄弟吗?”

  邬庆云说:“小冬子,你每天要伺候五六个领导,不是太忙嘛,小邬姐这点事情也不是不能办。”

  小冬子说:“没问题,我每天把领导们倒掉的水也不知有多少瓶,匀出来两瓶就够项哥喝了。以前我从不给司马提水,主要是嫌他架子太大,看见我就好像没有我这个人,项哥就不同了,对我可亲哩。”邬庆云就不再坚持,况且提水的举动太招眼,小冬子包下来以后,她就很少再来项明春处了。但有一次,她专门找了项明春一下,对项明春说:“明春哥,我想了好久,还是应该给你交代一下,反正说不说你都知道,到了这里,跟在前边工作不一样,你可要小心谨慎,伴君如伴虎啊!”项明春感激地对她说:“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这天,他和杜书记从外边回来,小冬子说:“项哥,有一个农村老汉来找你,说是你的外公,我让他在我屋里等你。”

  果然,项明春的外公畏畏缩缩地从隔壁走过来,侧着身子坐在沙发上,先掏出一盒很次的香烟,给项明春和小冬子敬烟,然后断断续续地向项明春诉说自己找他这个外孙的艰难经过。项明春的亲外公早已过世了,这个外公是远门子,项明春没有见过他几回。

  外公说:“找你们这些领导真难啊。我也不知道你在哪里工作,先到了县政府,我碰到一个人,说找一下项县长,那人想了半天,说没有这个项县长啊。我说你叫个‘项明春’,那人大笑了一场,给我说,项县长在县委办公,就是在中山路那个方方正正的大院子,给我指了路,我才摸到了这里。我对看大门的说,要找‘项县委’,人家又不知道谁是‘项县委’,又说了你的名字,他才把我领到了这里。”

  项明春觉得十分好笑,这老人家真是的,为了称呼自己的官衔,竟然胡编乱造,自己何时当了县长?再说,哪有什么“项县委”的说法?就说:“外公,你其实不要说什么官衔,只说找项明春就行了。”

  外公说:“那怎么行?你好歹也是个当官的。”

  外公找他有事儿。原来,项明春的这个远门子外公曾经当过教师,上世纪50年代不知怎么最早弄了一顶右派帽子,当时就被捋了下来。改革开放以后,拨乱反正,纠正冤假错案时,他就开始跑平反的事情,因为找不到历史依据,别人都解决了,他却一直没有得到解决。花了不少钱,跑了多少冤枉路,最后自己已经没有信心了。最近,几个叔伯舅舅给他出主意说,你就不会去找找明春?这个孩子现在有出息了,在县里当了大官,你找他一下,也许有办法。这位外公就找上门来了。

  项明春给前院办公楼上“处理冤假错案办公室”打了个电话,让他们过来一下,办公室的老孟主任就马上跑来了。这个机构按说已经应该撤销了,剩下两个老同志没处消化,就继续存在着,整天上班辛苦地下棋,偶尔也有人来咨询一下。

  孟主任听了情况以后,爽快地说:“项秘书,你整天跟着杜书记跑,很辛苦,这件事情就不要再操心了。你外公的事情我们包了,他的问题可能档案局还有资料,我们就是挖地缝儿,也要把你外公的证据找出来,把这个冤假错案给纠正了!”说完,就带项明春外公去了。







八十四




  高等打杂

  刚开始跟杜书记,项明春做的也正是司马皋干的那些活儿。跟着杜书记去开会、会客,下乡进厂,传话叫人,忙得团团转。只觉得自己虽然辛苦,但在别人巴结的目光里,看出地位确实有了不小的变化。最明显的是,到了其他副书记、部长、常委们的屋里,大家都对他很客气。一般地都要问一问杜书记的动态。如说了什么话,到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有哪些新动向之类的。项明春知道,他们这是在揣摩上意,对自己何去何从有指导意义,就有选择地对他们透露一些东西。对这些领导说得越交心,越神秘,越细节,表面上看他们似乎漫不经心,其实心里非常在意。临走时,这些领导们会用报纸包两条名贵的香烟,说:“原来司马不抽烟,这两条烟你帮我抽抽。”项明春抽烟的档次从此提高了。但是,吴县长对他的态度,让他觉得有些异样。吴县长已经是县里的老县长,对“两办”的人员相当熟悉。项明春在楼上大办公室办公的时候,吴县长见到他,总是笑眯眯的,在随和的场合下,还说他是“上访户”,开他的玩笑,现在见到他,仿佛旁若无人,眼睛从来不望他一下。项明春看到吴县长仍然像尊重宋书记一样尊重杜书记,却对杜书记的秘书这么冷眼,让项明春百思不得其解。

  还有一些与司马皋不同的变化,项明春自己并不觉得,可小冬子眼尖,看出了就要向他表白一番。小冬子说:“过去,杜书记有了客人,从来不让司马皋参加陪客,叫上小翟就走了。你看,现在就变了,杜书记每次有客,都要叫上你。还动不动就喊你到他屋里商议事情。小翟的变化也不小,他过去也讨厌司马皋的架子大,司马皋从来不把我们这些司机和通讯员放在眼里,小翟就不甩司马皋那一套,他俩一直是面和心不和的。现在小翟对你就不一样,看来很尊敬你。”项明春也觉得,刚开始过来,这小翟不出车时,总是躺在小冬子床上看金庸的武打小说,近来也和小冬子一样,只要项明春没有材料任务,两个人就在项明春的屋子里闹,问项明春要好烟抽。

  项明春的这间办公室,是个乱哄哄的人场儿。各级领导不管是项明春叫来朝晋杜书记的,还是自己找上门来找杜书记汇报工作的,首先要在项明春办公室里缓冲一下。由项明春联系杜书记以后,再安排时间去杜书记办公室谈话。这些人都是握有重权的人物,吃得肚子好大,坐下来占满沙发。他们到了这个屋里,没有一点平时盛气凌人的架子,甚至有点讨好项明春,抽的好烟顺手就撂在了项明春桌子上,就连去书记处谈话以后,还要礼节性地再拐到项明春办公室,表示感谢,邀请项明春到他们那里做客。

  此外,还有一些不速之客,是那些省、市一级的单位人员,和杜书记不熟悉的,或者官职不大,不便于直闯杜书记屋的,就在这个屋里抽烟、喝水,听候项明春安排杜书记的接见时间。项明春陪着许多原来不认识的各色人等谈话,收了不少名片,交际了不少人。如果是客人,还要听杜书记的指令,安排到宾馆就餐。在酒场上陪了以后,大家就成了熟人和朋友。

  上访的人员,也要到这里麇集。有一个姓崔的,是个上访老户,天天到常委小院,上班似的来访。常委小院的门卫拦不下他,他就到项明春屋里,吵上一通。总说是要见书记解决问题的,其实,到了这里,并不要求见书记。捱上半个钟头,胡扯一阵子,就心满意足地走了,这成了规律。项明春怀疑这个姓崔的大约是神经病,却也没有看出他神经是否有毛病。

  一天,一个半老的妇女,进了项明春屋里,对着项明春跪了下来,把项明春吓了一跳。这女人比项明春大十岁也不止,却听到这样对项明春说:“项叔,你一定得给杜书记说说,给我们想想办法,我父亲的病快不行了,现在公疗说他的医疗费吃光了,不拿现金就不给开药。我们家里已经被父亲折腾穷了,哪里有钱给父亲弄药吃?没办法,才厚着脸皮找领导,看能不能想办法给解决一下。”

  原来,这女人是一个早年退下来的县政协副主席的女儿,因她父亲是个老机关干部,在机关称呼别人叔叔习惯了,并且又要求人,所以张口就叫项明春“项叔”。这个老主席是一个外地人,在丰阳县举目无亲。他在解放前就走上革命道路,解放后留守在丰阳县,本事不大,功劳不大,当上政协副主席,完全是靠资格熬出来。一生胆小怕事,与世无争,历次政治运动都没有受到伤害,改革开放以后竟然当上了政协副主席,在位置上也默默无闻。下台后,患了一种叫做“老鼠疮”不是癌症又似癌症的重病,满脖子天天流脓水,死不了,活不成,一直在公疗医院住。县财政紧张,历年给公疗医院拨的钱很少,公疗医院面向社会的积极性,要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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