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近前,看到大祭司,她脑中立刻浮现“谨言慎行”四字,当即改跑为走,心中虽然又激动又兴奋又担忧,百感交集,还是忍耐着闭上嘴,以神女该有的高贵冷艳姿态慢慢走了下来。
另一声喊“慢”的人却不像她慢悠悠,旋风似的跑到太子近前,双手抱拳,单膝跪地,急声说:“皇上有旨,宣太子殿下与临安王到和清宫议事。”
“父王不是已经歇下了吗?是谁惊动了他?”太子满腹心事,这里在场的人由他的人马严加看管,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报信的人必是隐在暗处,是临安王的人还是皇上的人?
“请太子与王爷即刻前去。”
来人又催促了一声,临安王整了整衣服,应道:“走了走了,你可来得太及时,今晚不用睡大牢了。”
他转过身,衣摆被风吹起打了个旋儿,也不管什么尊卑长幼,率先走在前头,背影看起来潇洒无比,太子抬步跟上,身后却传来一个女子悦耳的声音。
她不急不徐,每一个语调都很平稳地说:“祭司大人,我感应到了,卦象也解开了。”
前边临安王已经走得远了,他转过头看了一眼,眼前出现的女子一身玄衣,额前两缕散发被风吹起,她有一双让人见之不忘的眼睛,仿佛再多看一眼,人就会跌入其中无法自拔,周身的气质难以言喻,清冷的月光照在她身上,像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子,美丽高贵,却又多了丝生气。
多年以后,他才知道当时的心神激荡完全可以用一个词概括——一见钟情。
“你就是临安王吗?”
轻乐刚才见一群身着华服的人围在这里,现在只剩眼前这一个,见他气度不凡,想当然尔,“日沉月落,剑指北帝,朝更兴替,人间血祭。”
她话音方落,祭司苍老的面容第一次变了脸色,却看不出是惊是喜,她问:“何解?”
“大凶之兆,临安王的命格在北,此行必然九死一生,生机渺茫,其他的我暂时也解不出来。”轻乐想了想,又对眼前的男人说:“我建议你不要去,凶多吉少,太危险了。”
虽然祭司说她只用预言,应当毫无立场,别人听晓预言以后的言行举止和她毫无干系,可她怎么能无动于衷看着一队人白白送死呢?
她蹙着眉,语速也比刚才快了一些,“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性命攸关,你可别不当一回事。”
“你关心我?”
“恩?”
“你和临安王很熟吗?”
“第一次见面啊!不对,你不是临安王吗?”
太子轻笑一声,“我名为鸿信。”
轻乐待人走远了才反应过来,鸿信鸿信不是当朝太子的名讳吗?!
苍天啊大地,她是不是又犯错了?
“您怎么也不提醒我一下。”轻乐埋怨祭司,回过头却看到祭司神情呆滞,明显已经神游天外了。(。)
146金玉良言(四)()
预言,预料未来却指代不明,一旦出现,当你越警惕可能到来的命运时,反而恰巧步入了宿命。
轻乐第一次感悟天道,心中尚且还在怀疑预言的正确性,毕竟前车之鉴,失败太多次,她的自信心可不是祭司一两句你绝对是神女就能建立起来的。
就算她是神女这个身份无误吧,毕竟她现在确实能感应到了,那神女的预言就一定准吗?
祭司说从不出错的预言师并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对,因为那就是她们的本分,而预言一旦出错,后果才是无法挽回。
她们被带进宫中一处别殿候宣,见祭司从听到预言后就一直没回过神来,轻乐胡思乱想一番后,忍不住又琢磨起预言来。
日沉月落,剑指北帝,朝更兴替,人间血祭。
大梁怕是要变天了。
“父王,是儿臣不对,竟然不知道您的病情已经已经”
“药石罔效。”皇帝歪身靠着,“长生之术孤从前亦是不信的,只是温熹一片孝心,孤也就死马当活马医,让他出海长长见识亦可,倭寇横行,早晚也是要收拾的,可惜朕怕是看不到啰。”
“父王”
皇帝摆摆手,“还能撑多久孤自个心里清楚。”
太子从座位上起身,走至殿中跪下,“儿臣亦有孝心,此行愿为弟代劳,为父分忧!”
皇帝定定地看着他,半响才开口,“你是太子,储君,国之根本,你有你的责任,口舌之快,义气之争,匹夫之勇,这些早该戒掉了,太师对你还是不够严厉,误了你啊。”
太子汗流夹背,“是儿臣愚钝,请父王责罚。”
皇帝摇摇头,“去坐着吧,孤宣你们来,只是说会话,今日不谈这些事,温玥?”
临安王不慌不忙应了声:“儿臣在。”
“你做事太过莽撞,孤命你全权负责出海一事,可在宫中行事,怎能不知会太子一声?”
“儿臣知错。”
“知错不是嘴上说说而已。”皇帝摇摇头,“你们一个说得比想得快,一个动手比动脑子还快。君子之学,博于外而尤贵精于内,论诸理而尤贵达于事,身为皇子,凡事当为表率不错,但为君为将之道却差得远了。臣子惯于揣摩上意,你们如此冲动莽撞,心思由言行外露,日后怎不坏事?”
“儿臣受教。”
兄弟两人齐声应了,心思却各不相同,皇帝一双利眼看得分明,“人心似水,说得多了你们听得厌烦,修己以敬,恪守本分就已经很难了,不提也罢,萨江的神女呢?朕忙于国事,未有机会相见,可当真与传闻中一般料事如神?”
太子刚想回话,想到方才皇帝的一番教育,顿了顿,临安王便说:“儿臣请她入宫前差人查过,怕是要让父王失望了,听闻上至星象天气,下至食住行,未有一次预言成真过。”
“哈哈哈。”皇帝大笑了两声,“萨江王遣使者来时曾言明他们上一任的神女归天了,看来这王是随意找了名女子顶替前来了,真正的神女,他舍不得奉上。”
临安王颇为认同,“他们行此欺君罔上之举,儿臣本该请兵讨回颜面,只是西北方稳,沿海又有倭寇肆虐,一时难以顾全。”
皇帝点点头,“孤也是此意,年连征战,百姓苦啊,也罢,这鱼目混珠,咱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太子,你有话说?”
太子本以为皇帝要降罪于那名女子,想为其开脱,听到这里,心里起了其他念头,他隐瞒了那句预言,心想反正她是个冒牌神女,那番话必是随口胡诌,说出来白惹皇帝不开心,万一又要降罪,岂不麻烦。
他问道:“三弟既知她真实身份不是神女,为何还要让她来宫中举行祭祀?”
莫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个套,想他入局?
他问得尖锐,临安王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我只是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本该入牢问罪之人却在我们的地盘活得安逸自在,让萨江王知道,还不知得意成什么样,让他们的神女当众出丑,以后也该知道谨小慎微,夹着尾巴做人了。”
这不就是没事找事,欠揍吗?神女招你惹你了,真是纨绔行为。
轻乐等了大半个晚上,提心掉胆的,以为皇帝会宣见,谁知道天不亮人就被赶出宫门,回到别院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古丽尔坐在桌边打盹,听到动静猛地站了起来,摇摇头清醒了些迎上来,“您可回来了,怎么样?没出什么事吧?我担心了一晚上。”
“没事。”
“您预言了吗?”
“恩算是吧。”
古丽尔疑惑地看着她,“什么意思?”
“预言出来了没人听。”轻乐垂头丧气,“我好不容易觉得这次挺靠谱的,真的,我这次真的有强烈的感觉,这次绝对是正确的,可那个临安王压根没听我说话就走了,也没派人来问我。”
古丽尔也跟着忧心忡忡,“难道他们得知了您以前都测不准的消息?”
“啊?”轻乐大惊失色,“他们是去见皇帝了,难道连皇帝也知道了?怎么办?我们会不会被斩首?会不会连累到萨江啊?”
“殿下,您都不知道,问我我哪知道。”古丽尔都快哭了,“祭司呢?祭司大人不是跟您一块去的吗?她怎么说?”
“说到这个我就来气,祭司听到预言后整个人就不对劲了,刚刚一回来就一个人关到房间去了,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不对劲?怎么不对劲?”
轻乐想了一下,“就一直发呆,问她问题也不说话,直到回来说了句‘你回房好好休息’。”
古丽尔松了口气,“我打水您淋浴。”
“诶”轻乐拉住她,“怎么回事,你不担心了?”
古丽尔一本正经地回:“听祭司大人的准没错。”
“怎么就没错了,神女还出错呢。”
轻乐腹诽了两句,也确实感到非常疲惫,打算什么都不管,先睡他个一整天再说。
直到临安王领人出海,她都没见过他一面,这让轻东异常苦闷,除了担心他们的安危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她好不容易预言出了东西,结果居然没一个人重视。
祭司第二天就恢复原样,面无表情,波澜不惊,而得知这个预言的第三个人——太子殿下,竟然也毫无反应,没来找过她,这显然是不信任啊!明明预言听起来那么严重!
“只有等出海的人回报消息才能验证了。”
她一方面不希望他们出事,一方面又害怕自己这次又出错,不安地在家安分了好几天,耐着性子解预言中其他的意思,占卜算卦看天相,看起来确实有几分神女的样子了。
古丽尔甚是欣慰,内心满是吾家神女终于出息了的感叹。
然而这情况只持续了不到十天,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算起来她足足十天没提醒过神女要注意言行举止,谨言慎行了。
轻乐换了一身夜行衣,正在对镜把头发藏头巾里,“你快来帮帮我啊,头发太长了,胳膊举着好酸啊。”
古丽尔希望神女能回头是岸,“殿下,您不能这么做,万一被祭司发现了”
“她又不会打我,最多骂我两句。”轻乐神采飞扬,甚是得意,“我早被她念叨习惯了,再何况你不想知道祭司天天关在房间里干什么吗?无知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还安于现状,不进取,不求知。”
“我不懂您说的那些,我的责任就是照顾神女,您想知道祭司在做什么直接去问她就是,这跟做贼似的还要爬屋顶,多危险啊。”
轻乐跟她说不通,“我问了她能告诉我吗?你看她神神叨叨跟个神婆似的,每天傍晚雷打不动回房,又不许任何人靠近她的房间,说没鬼你信吗?”
“就算祭司大人在做什么,那也是为了我们好,她既然不希望您知道,您又何必去看呢?您不相信祭司大人吗?”
“我非常相信她。”轻乐终于搞定装扮,走到门口,“她就像我阿婆一样,虽然古板又阴沉沉的,但人其实特别特别好,我感受得到。”
她轻轻闭了一下眼,感觉说出来肯定没人会相信,但她觉得祭司和神女像两个密不可分的共同体,她指引,她传承,是一脉相承的。
“不过我还是要去看看,神女体察万物,清心忌情,如果被感情所牵连,是会失去资格的。”
她黑色的身影一闪,没入黑夜之中,古丽尔轻轻皱了下眉,跟在轻乐身边陪同她一起,虽说她认为神女不该是轻乐这个样子的,可看着轻乐越来越陌生,她心底又有着说不出的难过。
轻乐驾轻就熟摸到祭司的院子,体态轻盈地爬上一颗古树,借着树木的枝干溜到祭司房间上方,轻手轻脚揭开一片瓦,弯腰去看。
桌上一盏油灯,光线很昏暗,祭司就枯坐在旁,桌上放着六枚铜钱和一块龟甲,檀香的味道扑鼻而来,轻乐有点想打喷嚏。
她伸出手捏住鼻子,连忙转向旁边呼了两口气,又不死心地探回头,想看看那卦象是什么,谁知道祭司突然抬头看向上边。
“哎呀——”
轻乐一着急,下意识往后缩了下脑袋,结果重心不稳,脚下一滑,整个人就从屋顶摔了下来。
千万不要脸着地啊!
千钧一发之时,失重的身体被人扶了一把,好险不险,最后只是跌坐在地,没受什么伤,轻乐边揉屁股边去看是哪位好心人干的不靠谱的事,还能不能好好救人了?他自个安然无恙,把她摔了个屁墩。
来人和她装扮一致,也是一身黑,就一双眼睛露在外边,勉强能从体态上看出是个高大的男子,他上前一步,伸出手,似乎想拉轻乐起来。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轻乐不需要人拉,鲤鱼打挺似的从地上蹦了起来,拽着男人就躲到了树后。
祭司打开门,并没有走出来,忤在门边片刻,打量了一眼四周,又把门给关上了。
轻乐松了口气,小声问:“你是谁?”
男子不答反问:“你在自己家还做贼?”
“管得着么你。”轻乐大摇大摆从树后钻了出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对,“等等,你怎么闯进这个院子的?你想干什么?!”
可一回头,树后哪里还有人影,她心里直犯嘀咕,这别院虽不是皇宫,但也有侍卫把守在外,来人武艺高强,到祭司的院子做什么?有什么目的?会是刺客吗?
听他刚才的话,分明是认出了她,她带了面罩,若是不熟识的人,怎么可能一眼就认出她来,可她在京中,并没有熟悉的男子啊。
“还不进来。”
屋内祭司突然开口,轻乐叹了一声“大意了”,低着头进屋准备领骂。
“祭司,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先服个软再说,轻乐边说话边打量,只见桌上的东西都已经收了起来,而且还多点了一根蜡烛,屋子里亮堂多了,“我真的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来看看您在干什么,我保证,下次绝对不会做这种冒犯您的事,如有违背,五雷”
“轰——”
一道惊雷劈下,轻乐哆哆嗦嗦收回了喉咙里的“轰顶”两字,祭司把窗户推开一扇,只见月亮被阴云挡住一半,天空偶有闪电划过,雷声阵阵,祭司神情凝重,“冬雷震动,万物不成,天下大兵。”
外边起了寒风,一阵阵钻进来,轻乐突然记起,这都到冬月了,今年似乎真的不冷。
“春夏之季滥杀无辜生灵,冬日必将吹起暖风,以致虫害猖獗、瘟疫四起。那人急于扩张国土,征伐四方,为政不仁,法度失常,听闻除了近京,各省流民逃窜,加之小人横行,娼盗奸贼之患甚嚣尘上,百姓苦不堪言。”
祭司依旧用她那苍老的声音缓缓道来,语气甚至都没有什么起伏,这是轻乐第一次听祭司与她讲关于祭祀与神女之外的事——民生。
天下苍生。(。)
147金玉良言(五)()
又一年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多行善举,必得福报。”
轻乐卦象解到最后,目送面黄饥瘦,表情麻木的人离去,天已近黄昏了。
“你说的是真是假?”
“太子殿下,您最近都挺闲的。”轻乐收了自己的东西,往家中走去,身后跟着条甩不掉的大尾巴。
“轻乐,在外边叫我的名字即可,小心被人听去了。”
“我还当你不怕呢,圣上命你来此体察民情,赈灾济民,你却每天搁我这闲晃悠,可不能看天高皇帝远就胡作非为啊。”
轻乐在路边挑胭脂,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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