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丽尔不理她,“临安王的舅父是镇西大将军,您知道吧?”
话点到即止,剩下的大家心中已经了然,镇西大将军李元阶手握重兵,权倾朝野,他的外甥临安王也就是三阿哥是当今太子最大的威胁,当然,李元阶还是踏平西北各部落,令人闻风丧胆的勇将,其中各部落就包含了萨江部落。
朝廷内斗,局面波诡,天子几个月前御驾亲征结果受伤归来,虽听闻无甚大碍,但底下人动作频频,看来传闻不可尽信。
那临安王到底是不是像坊间传闻中有勇无谋的莽夫一个,也有待商榷。
轻乐由己及人,觉得皇帝那个位置比神女更坑爹,谁当谁是傻子,她也就是年幼无知被人用花言巧语给哄走了,现在想抽身无法可寻,不然早撂挑子走人,争争争,有什么好争的,送给她她都不干。
“知道了,知道了,见机行事。”轻乐在古丽尔灼热的视线下改口,“咳——绝对不乱说一个字!”
王公公是太监总管,跟在皇帝身上近三十年了,白白胖胖,两鬓有些华发,坐在上位笑盈盈的,看起来就像个面团,开口声音倒不像小太监那般尖细,听起来温温和和的,“快给神女赐座,大晚上劳动神女了,在别院住得可舒心?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您多担待着些,知会下边人一声,保管马上给您办得妥妥帖帖。”
“公公客气了。”轻乐眼睛飞快转了一圈,除了祭司还有一个年长的儒生坐在下位,传闻中的临安王竟然不见人影,这钱花得太冤枉了,她边内疼边应对着王公公的客套话,怕多说多错,显得有些冷淡,拿眼瞟祭司,她完全无动于衷。
指望不上了,她思绪纷飞,露掉王公公一句话,见他盯着自己,意识到这是等她回话呢,“恩。”
她随口应了一句,就见祭司终于转过头看向她,她还没来得及读懂那双苍老的眼中想表达的意思,王公公和那位儒生就畅快地大笑了两声,“神女果然快人快语,那这事就这么定了,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东西请尽管吩咐。”
轻乐傻了眼,什么什么玩意就定了?她也就走了会神,好像闯、闯祸了?
等她求救的目光看向祭司时,老人已经又收回视线,拄着长仗费力地站了起来,“老身告辞。”
“去吧去吧。”王公公站了起来,“今日之事仅我们几人知晓便罢,时候也不早了,来人,送神女和祭司回别院。”
祭司点点头,“公公请留步。”
轻乐知道这没她说话的余地了,只好跟着祭司离开,一上马车她就忍不住问:“我刚刚答应了什么?”
祭司虽然看起来严厉,但不曾苛责于她,此时也只是平静地说:“开祭祀。”
“哦啊?”轻乐猛地站起来,头一下撞到车顶,抱着头也顾不上喊痛,“祭、祭、祭祀?预言?!”
祭司点点头,轻乐一叠声地问:“预言什么?是临安王的意思吗?他想知道皇帝什么时候哎呀,您怎么不拒绝呢?这可如何是好?”
“你急什么?”祭司用她枯瘦的手把轻乐拉到车座上坐好,“静心,神女六根清净,凡心不动才能通天地之能,你永远不要忘记你的身份。”
“我又不是当和尚。”轻乐急得不得了,“我预言都是错的,万一到时候出了差错,牵连到族人怎么办?”
“你的身份是什么?”
“神女啊。”轻乐方寸大乱,“您问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时间定的是哪日,要不我装病吧”
“神女是做什么的?”
她的手加重了一丝力道,轻乐感觉到疼痛反而冷静了一些,祭司老是老了点,但绝对不是老糊涂,不至于一直问她这些不相干的事,她这次想了想才回答,“预言,但我还不会,我预言的全部都是错误的,要么我根本不是神女,要么我的能力还不足以感悟天机。”
“你是圣姑亲自选出来的孩子,她出过错吗?”
轻乐摇摇头,“从来没有。”
“所以不要再怀疑你的身份。”祭司松开她的手,“神女是天神指引而来,预言是你们生而俱来的能力,除此以外,所有的一切都与你毫无干系。”
她苍老的声音娓娓道来,有种令人心安的力量,“预言显示如何,你便如何说,没有立场,不惧不惊,不喜不悲,慎言不畏言,孩子,你做得到吗?”
轻乐没有冲动地回应,她问:“您的意思是即使我的行为会连累到萨江部落也没关系?”
“你虽然是萨江的神女,但萨江并不是你的责任,你知道神女的责任吗?”
轻乐迷茫地摇头,祭司说:“尽你最大的努力去感受天道,做出最精准的预言,不辱神女之名,至于预言所带来的后果,那不是你能掌控的。”
除了如实宣告,不要试图掌控或者左右天道。
轻乐似懂非懂,在祭司缓慢地讲述中,第一次有了某种天命所归的感觉。圣姑受人敬仰,部落中无人不对其恭敬有加,可离世之后,族人反应平平,因为他们的目光放在新任的神女身上,他们只认可“神女”,从来不在乎这个位置上真正存在的那个人。
轻乐想,“神女”只是一种信仰,圣姑、她、所有以前和将来要成为神女的女人,唯一的作用就是维持这种信仰,这便是身为神女的责任了。
“我做得到。”轻乐后知后觉的回应,传承至此,岂能因她一人蒙羞,预言者,洞察天机之算,应天时,顺天命,知天机而行天道,早在接任神女的那一刻,她与世人就走在完全不同的道路之上了。
祭祀的准备工作很快,三日后,轻乐被人领至宫中,少女身上带着斋戒焚香后浅淡的气味,一头垂顺的青丝仅用一根红绳松松系在脑后,手中提着一盏白纸糊的灯笼照亮脚下方寸之地,四周的黑暗像浓厚得化不开的墨,她独自一人登上高耸的祭台。
今晚的雾气似格外重一些,她仿佛站在烟波浩缈的云端,穿着尊贵的玄色长袍,宽大的袖口用金线绣了一圈复杂的纹路,抬手便露出半截玉白的手腕,将灯笼置于一边,双手高举过头顶,口中轻诵祭词,半刻钟后,点燃第一支香,祭祀正式开始了。
和轻乐想得不同,此事虽是临安王私下安排,却不是为了预言老皇帝什么时候翘辫子或者算他自个有没有机会登上皇位,他的目的,是要带人出海寻长生不死药,请轻乐算一下此去路途是否平安,能否有所收获。(。)
145金玉良言(三)()
说白了也就测个运势,这完全不用大张旗鼓,给她几个铜钱她就能测算一番——只是不准而已。咳,何况早就听闻大梁也有不少精通此道的奇人,这祭祀台其实原本就是个观星台,她算不准,找其他人算一算总行吧,费这么大劲干什么。
静心,静心。
轻乐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慢慢合上眼,一柱香后,精神总算慢慢集中起来。
祭台下方,主持祭祀的人各司其职,有个小太监急步走到王公公身边耳语了两句,王公公点点头,悄声离开,没过一会,就领了一个身形挺拔的男子走了过来。
男子似闲庭漫步从远处踱步而来,身着一件靛青色长袍,衣襟和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束同色蛛纹带,其上只悬了一块墨玉,缀着的流苏随着他的行动而飞舞,显得颇为轻盈。
他双手背在身后,微仰着头,目光深邃,像这样专注地看一件事物的时候,莫名给人一种此人极深情的错觉,王公公小声说:“王爷,祭祀才刚开始没多久,可没这么快呢。”
临安王问:“那名少女就是萨江的神女?”
“正是。”
临安王点点头,“模样生得不错,什么年纪?”
王公公怕他不知轻重犯浑,小心提点,“神女是不能婚配的。”
“为什么?”临安王惋惜地说:“可惜了,不是,我说王德全你什么意思啊?我就问问她的年纪,你以为我想干什么?”
王公公一副你自己心里清楚的眼神,临安王瞪了他一眼,“我可是堂堂王爷,别老把我和那些市井恶霸们联想在一起,看到个小娘子就想绑回去这样那样,我又不是山大王。”
“王爷,您可真会说笑,老奴可万不敢有其他意思,只是想提醒王爷一声罢了。”王公公看了看天,“这都什么时辰了,王爷怎么还不出宫去?小心让人看见告到圣上那去,又惹得圣上不高兴。”
“今儿贵妃娘娘生辰,是父王留我在宫中歇息,谁敢多嘴。”临安王指着上面,“她在上面呆多久了?”
“快半个时辰了。”
“哟,今晚这么大风,可得吹坏了,你说你们这些阉不是,那啥,对,公公!你们这些公公就是不会怜香惜玉,万一把人冻病了怎么办?还要呆多久啊?快让人去备着姜茶。”
王公公耐着性子说:“等到了时候神女自会下来的,姜茶早让人备好了,好王爷,您快回席上去吧,万一让圣上发现您自个来这了,怕是又说不清楚了。”
“别担心。”临安王满不在乎,“父王身体不适,提前离席回宫休息去了,这观星台离他们那么远,我来的时候一路都注意着,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啊?”
“三弟,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
一道身影从暗处突然出现,随即身后出现一队侍卫将这层层包围,王公公立刻走上前,“太子殿下,您、您怎么过来了?”
“哼!王德全,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瞒着父王和临安王勾结到一起,你还记得谁是你的主子吗?”
“殿下息怒,殿下您听老奴解释”
“有什么话到父王跟前去说。”他抬眼扫视了四周,“来人,把那个女人押下来,一起带着。”
“不行、不行。”临安王拦在侍卫前面,“我听说这祭祀一旦开始,打断是不吉利的,大哥,您就再等等罢。”
“胡闹!”侍卫不敢上前,太子亲自过去,步步进逼,“皇宫之内岂容这些歪门邪道横行,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山沟里冒出来的神棍骗子,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大哥,话可不能这么说,神女的传说很有名的。”
“你让开!”太子一把推开他,不顾劝阻就要踏上石阶,旁边一身白袍的老人突然伸出一根长杖拦住他,“止步。”
太子气得不轻,“放肆!来人,把这个老女人押进天牢!”
“祭司大人!”
族人担忧地走上前与侍卫对峙,太子怒极反笑,“好啊,你们这些人假意投降,在宫内竟然就敢公然违抗旨意,是想反了不成?!”
“太子息怒。”祭司挥手让族人退下,“请容老身斗胆直言,祭祀一开,神女聆听天神之语,其中风险可想而知,您此时踏上祭台,神女性命不保事小,只怕冲撞了您,因此犯了天怒,影响命格,悔之晚矣!”
“大胆!”临安王站在不远处喝斥:“一派胡言!果然是蛮夷之地未经开化,太子是真龙天命,岂会轻易受影响,大哥,您别听她的,上去把那个什么神女带下来。”
“”
你这心思也太明显了吧,傻子才上当。太子自然不傻,身边跟着的人也不傻,立刻给他找台阶下,“太子请勿冲动,微臣听闻,神女在萨江是比他们的王还令人臣服之人,信众颇多,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又有一**水东引,“临安王一身正气,不如就代太子将神女请下祭台吧。”
“大哥都不敢,本王更加不敢了。”临安王仰着头,昂然而立,“本王出生便致母妃身故,又有道子向父王进言本王乃是不祥之人,这么多年,命有多苦大家是有目共睹的,好不容易熬到今日当了个闲散王爷,张侍郎这主意一出,是想害本王直接一命呜呼吗?”
“臣不敢,臣失言请王爷恕罪。”
王公公说:“王爷您又说笑了,圣上当时就命人将那道子处斩,这些年与王爷毫无间隙,您这话万一被有心人说到圣上耳边,圣上可得不高兴呢。”
“啧,公公你瞧瞧。”临安王大手一挥,“这里除了我与大哥兄弟二人,哪有有心人?我们兄弟二人说点玩笑话,大哥又怎会与我这个弟弟计较,还能当真捅到父王那边去不成?”
王公公扇了自己两个耳光,笑着说:“哟,是奴婢多嘴了。”
“卖弄唇舌。”太子指了指祭司,“你去把神女带下来,未得圣召,私自进宫,我倒要问问,这一出是谁人在幕后指使的。”
“大哥,你是不是喝醉了?”
“这话何意?”
“我就站在你面前,这怎么也算‘人赃并获’,你何必再问她们呢?”
“呵。”太子顾不上管神女了,转过身,“你这是自己招认了?不知三弟这出可有父王旨意?”
临安王欲言又止,“不算是父王的意思吧”
“含糊其词是心中有鬼不成。”太子冷眼看他,“父王虽建观星台,设司天监,但为防动摇人心,严令禁止宫人牵涉其中,三弟是出宫太久,忘记了吗?就算你忘记了,王公公,你可是宫中的老人了,怎么也不提醒提醒三弟,你跟在父王身边当差时,可没这么糊涂啊。”
“太子殿下,您这话可折煞奴婢了,奴婢从头到尾,只替圣上一人办事啊。”他颤颤巍巍跪了下去,“请太子殿下明鉴。”
太子拧眉看向身边的心腹,张侍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地方虽然离中宫颇远,但他还是得到手底下的人消息,说是有一行人在此鬼鬼祟祟,他命人细细查探,司天监无一人知情,领头的人却是王公公。
王公公一般确实都只替圣上办事,但事有例外,临安王就是那个例外。王公公的亲妹妹正是镇西大将李元阶的侧室,沾亲带故在皇上面前自然多有避嫌,可如果说他们不是站一队的,谁信啊?
现在朝局不稳,众人力求无功无过,他虽命人又查探出萨江神女,却也不敢随意进言,直到方才听闻临安王亲自过来了。
皇上多疑,每次问天仪式都是他亲自主持且所带之人皆是亲信,连太子都只能守在外围,从未听说过假手与于,现今虽然龙体欠安,但如果连司天监都毫不知情,那临安王究竟是奉了秘旨,还是他自个胆大包天呢?
无论是哪一种,太子前来也是有理站得住脚根的,既是秘旨,他不知情当然情有可原,就算到圣上跟前去说,他太子尚不够格举办的祭祀,为何临安王能?只要皇上不是想当场废了太子,不但不会斥责,反而会进行安抚,继而再探听秘旨究竟为何。
如果是临安王擅做主张,那就正好来抓个现行,违反君令,触怒圣颜,结果也够他喝一壶的了。
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他一咬牙斗胆进言,这一石三鸟之计很快被太子认可,一行人就浩浩荡荡来这了。
听到临安王说没有皇上旨意时,他一颗心总算安定下来,可王公公这话一出,听起来又像是皇上知情,他的心又提了起来。
太子冷笑道:“父王已经休息了,委屈三弟和公公今晚在牢房将就一晚上,明儿到父王面前再表忠心罢,若真冤枉了公公,我必登门赔罪,哼,押下!”
“慢!”
“等一下。”
两道声音同时阻止,轻乐步伐轻灵,从石阶上飞奔而下,嘴里嚷着“等等,我算、我感应到了”
快到近前,看到大祭司,她脑中立刻浮现“谨言慎行”四字,当即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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