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出一套崭新的运动服和一双白色的网球鞋,让她到更衣室里换上。每次学舞之前,先领她单独到练功房里,手把手地辅导压腿、踢腿,做形体操,然后才学舞。女老师就悄悄地跟小伙子老师开玩笑说:“别想入非非呵!当心烫了爪儿。”玉儿学得比较快,只七八个下午,四种常用的交谊舞就学会了。陪金大章去赴宴或请客,不止要陪他跳,还要陪客人跳。
玉儿到飞天信息公司第四天下午的两点,金大章交给她一张纸条,上边写了个电话号码,还有名字:胡泊。让她联系。玉儿开始打,没人接。隔了10分钟又打,还是没人接。她隔15分钟打一次,到3点,接通了。“喂,请问您是胡先生吗?请稍等,我们金总找您。”就给他把电话转了过去。只听金大章哈哈笑着跟对方说:“老弟,这回定下开拍的时间啦!下午来怎么样?拍完了,咱老战友去聚一聚……好,好的。”
下午4点,门外来了个瘦瘦的中等个头的男子,右肩上背了个黑色的摄影包,手里拎个装了三角架的帆布袋子。他推开门,挺有礼貌地问:“小姐,你们金总在吗?我是他的同学,叫胡泊。”
玉儿忙说:“他在,您请。”
金大章和胡泊见了面,亲热非常。金大章又指着墙上挂的《飞天》大照片对玉儿说:“这丫头也是胡记者的大作!”玉儿把一瓶矿泉水放在胡泊面前,金大章忙摆摆手:“不不!开水!胡记不喝这自来水。下午也不喝茶!记住了啊?”玉儿忙去倒开水。这时,胡泊已经支好了三角架,装上了相机,在摆设金大章桌上的电话机、笔架、台灯。又端详了一番端坐在老板椅上的金大章,让他再自然一些,别太一本正经了。右肩往下落一点儿。先拍了三张打电话的,又拍了三张写材料的,再拍看杂志的。胡泊让金大章把杂志斜着拿起来,不要遮住脸,眼睛也不要盯在杂志的字上,而是看杂志的上边沿,闪光灯又亮了三次。
金大章站起身,对玉儿招招手:“来,让胡记给拍几张光辉形象!保证比照相馆里拍得好!”玉儿本想谢绝,又想别惹得金大章不高兴,就说:“请稍等。”去洗手间对着墙上的镜子整了整头发,才走出来。胡泊让她去坐到老板椅子上,也打电话、写材料、看杂志,每个姿势拍了两张。但仍觉姿态有些不自然,拘谨,是摆出来的。他从镜头中看看玉儿,正琢磨怎么再拍几张理想的片子时,却见她的右小臂支在写字台上,手背微微托住圆润的下巴,稍侧着头,眼睛若有所思地朝他看。唔,好!胡泊急忙按了一下快门。
金大章这时拎起了“大哥大”包,问:“好了吧?走,吃饭去!”
玉儿上前要替胡泊背相机包,胡泊说:“谢谢!我来吧!”金大章笑道:“胡记把相机看得跟命根子似的,谁都不让动哩!”玉儿就帮他拎三角架袋子。三人一块儿下了楼。金大章开出车来。玉儿忙打开车的右后门,用手一扶车门上方,对胡泊说:“胡记者,请!”胡泊冲她点了下头,说了声谢,进了车。玉儿关上车门,又拉开右前门,钻了进去。
车子停在了一家酒店门口。玉儿抬头看了看门头上的“魁星酒楼”四个楷体金字,暗想,过去老百姓都说魁星是玉皇大帝那里点状元的神。可惜自己的大学梦在上高三时就破灭了。
在大餐厅的一角,三人围着一张长条桌坐了下来。金大章和胡泊边吃边聊,很是尽兴。聊的多是上中学和下乡当知青时的一些往事。
金大章指着胡泊对玉儿说:“当年劝我自己干的,就是他!挽狂澜于即倒,立砥柱于中流。”
胡泊笑笑:“我还没有那么伟大吧?”
金大章正色道:“关键时刻,一句话,就救了一个人呢。”又说:“听说过老四大傻不?出差不拐弯儿,按时上下班儿,苦熬盼当官儿,喝酒打一圈儿。当年哪,我就是老四大傻之一。”
这时,大厅里响起了舒缓柔和的舞曲,已有几对男女下了舞池。金大章说:“玉儿,你陪大记者跳个舞吧!”玉儿忙站起来伸手邀请胡泊。胡泊跟玉儿下了舞池,有点儿局促地说:“小姐,我这舞不行,请你带我吧。”玉儿说:“我也是刚学了几天,跳不好。”胡泊和玉儿跳着,左手握得不紧,右手也是轻轻扶着她的腰,身子离她老大一段距离。玉儿这才看清了对方的五官,微黑的长方脸,一双细细的却挺有神的黑眼睛,浓浓的黑眉毛,高高的鼻梁。紧抿着的嘴唇,显示出男子汉坚毅自信的神气。
两人跳了一支曲子,玉儿又陪金大章去跳。胡泊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口饮料,默默地看着玉儿。哎,他猛地想起来了,这个女子,就是二十多天之前,自己买T恤衫的那个服装店的服务员!怪不得刚才一看就挺眼熟的呢。打扮得比在服装店时高雅多了,一时竟没认出来。哎,她怎么上这儿来了?唔,雪儿!他的心忍不住又咚咚地跳了起来。当玉儿又陪他跳时,一直没说话的胡泊带着她移到离金大章的座位较远一点儿的地方,突然开了口,说:“小姐,我这几天正愁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广告模特儿,今天碰上了你,觉得倒是挺合适的。”
“拍广告?啥……什么样的广告?”
“是一家首饰店,拍首饰广告。”
“我可从来没拍过广告。”
“拍广告照片,不是时装表演,很快就能进入角色。”胡泊又说,“对方要求拍四张,放大48寸。每张的报酬是500元。预计顶多两天就能拍完。”
玉儿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那,您得跟金总说。即使我想试一试,也得他同意。”
胡泊往前探了一下身子,低声说:“那这事儿你不要跟大章说,如果我下了决心请你拍,还是我跟他讲吧。”玉儿点点头。
但直到舞会散场,胡泊却没再提请玉儿去拍广告照片的事。
金大章开车进了市区,拐来拐去,进了护城河东边的一片居民小区,沿着一条比较窄的马路钻进去,在一个宿舍大院门口停下了。胡泊问:“不到寒舍一坐?”金大章说:“不了,改日再来。”玉儿忙开门下车,给胡泊开车门,用手扶住车门上方。胡泊下了车,玉儿又把三角架袋子递给他。胡泊冲金大章说了声:“老兄,再见!”又对玉儿点点头,“小姐,再见!”
第二天下午4点多,金大章开车外出了。玉儿就提前收拾他的办公室。心中蓦地想起昨天那个拍照片的胡泊来,心想,金大章说他是记者,可他怎么又给商店拍广告呢?他说的拍首饰广告照片的事,还真有点儿诱惑力。正想着,听得有人敲门,忙叫了声:“请进!”前去开了门。外边站着胡泊,没背相机,只拎了个黑色的皮夹子。
“呵,是胡记者,请进!”
“你们金总呢?”
“他出去了。”玉儿忙去倒了一杯热水,放在胡泊面前的茶几上。
“大章下午还回来吗?”
“他没说。”玉儿问,“胡记者,您有事吗?”
胡泊从皮夹子里取出一个纸袋子放在茶几上,说:“照片小样扩出来了,我想让他看看。”
“要么,我打一下他的手机,您给他讲讲?”
胡泊犹豫了一下,说:“先不找他了。你让他看看照片,如果有什么意见,打个电话给我,我再来。”
玉儿说:“我记住了。您放心。”
胡泊从皮夹子里取出另一个纸袋,说:“玉儿小姐,这是你的。”
玉儿接过纸袋,取出照片一看,第一张是她打电话的,头部和上身笼罩在一片柔和的橘黄色光晕里,神情专注而又端庄,说:“这么好呀!”又看了几张写字、看杂志的照片,效果也很好。最后是她用手背支着下巴,稍稍歪着头,小嘴儿微微张开,冲镜头若有所思的那一张,禁不住“呵”了一声,说:“我还从来没拍过这么好的照片呢。谢谢您了,胡记者。”
胡泊微微一笑,说:“不用谢。好照片,往往是‘碰’出来的。平时,你精心摆布拍出来的,倒还不如在那一瞬间捕捉到的。”又看着玉儿那张若有所思的照片,笑道,“当然第一个条件是人要长得好,气质好,拍出的照片才好呢。”玉儿却没有笑。胡泊想起来了,打一认识玉儿,她就没笑过,连个微笑也没有。这是个冷美人,天生就不爱笑,还是内心深处有什么难言的创伤和痛苦?胡泊又说:“哎,小姐,你别叫我记者,我不是报社的记者。大章叫,是开玩笑。我只是个业余的摄影爱好者。”
玉儿说:“那,叫您胡老师吧。”
胡泊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说:“随便,叫老胡也行。”又问,“拍首饰广告片的事,有希望不?请两天假,悄悄地搞个第二职业?”
玉儿摇摇头:“我刚来几天就请假,肯定不行。从事第二职业,如果让金总知道了,他肯定会发脾气的。再说,我不会表演,从来也没拍过广告照片,也不一定能拍好。谢谢您了,胡老师。”
胡泊颇有点儿遗憾,就说:“那,我们以后再找机会合作吧。”又说,“女孩子形象比较好,应该趁年轻吃一点儿青春饭。这也是一种机遇。有了机遇,一定要紧紧地抓住它。”临走,他说,“如果有事找我,可以到外边的公用电话给我打。如果白天家中无人,晚上再打。号码我写在你那个照片袋子上了,注意保存好,别让大章看见。”
玉儿看看他,点点头。
胡泊站起身,拎起皮夹子,告辞要走。玉儿把他送到了门前。胡泊见她一直没认出自己来,鼓了好几鼓,冲口说了一句:“玉儿小姐,你记不记得,二十多天之前,我们见过面?”
玉儿定睛看了看他,摇了摇头。
胡泊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指着身上浅蓝色的T恤衫,“这还是你卖给我的呢!”
“呵——”玉儿叫了一声,但仍对胡泊印象不那么深。却又说,“胡老师,请您不要告诉金总,我在服装店打工的事。”
胡泊点点头:“知道。”
二愣子没告诉韩立冬,自己私下实施了一次偷袭行动。晚上8点多钟,他骑上那辆深蓝色的嘉陵摩托,在城东找了个小百货店的公用电话,先给来永打了一个,警告了他一番。说:“如果你再虐待玉儿,你再抓住韩立冬纠缠不休,就小心你的一条狗腿!”来永给吓得不轻。
开始不吃二愣子这一套的是屠夫出身的肖守本。他在电话中乱吼乱叫:“你是谁?有本事有种的报个真名真姓,咱到大街上比试比试!老子非劁了你不可!”二愣子冷冷一笑:“咱俩还不知谁劁谁呢!”肖守本又吼道:“你说的那个人,我知道是谁!老子把他弄到外贸去,还便宜他了!他一边跟小媳妇胡搞,一边还查老子的账,想把老子整垮,真是他妈的没数了!下一步,老子非让反贪局弄他进去坐上三年!让他连个女人的屁股都摸不着!”
二愣子又是冷冷一笑:“肖肥猪,你才没数呢!大爷我不跟你啰嗦!我只送你一句话,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要是你继续为非作歹,当心你的那一根猪鸡巴,睡着觉的工夫就让人给割了去!”说罢,忍不住哈哈大笑。
肖守本虽然嘴硬,事后却真的心虚起来。
第 十 三 章
第二天一上班,金大章看了胡泊给他拍的照片,十分满意。当下就写了一封信,让玉儿把照片和信还有4000元赞助费送到《企业家》杂志社去。这天下午下班时,金大章外出了还没回来。玉儿去问了外间大厅的一个值班经理:“晚上没事吧?”值班经理说:“没事。”玉儿就跟职工们一块儿下了班。
路上,她想老这样在亚苹家白吃白住,挺过意不去,就拐了个弯,到市场上买了一斤老来少芸豆、两个紫皮茄子、三斤西红柿,又花14块钱买了一只烤鸡。
回到亚苹家,亚苹和大辛还没回来。玉儿就动手做饭。半个小时之后,炒芸豆、白糖拌西红柿、炖茄子、西红柿鸡蛋汤就摆到了小门厅的茶几上。玉儿又把那只烤鸡撕碎,放到一只大盘子里。刚摆上筷子、勺子,听得门锁响,亚苹小两口回来了。亚苹一看茶几,就“哟”了一声:“这么丰盛呀!”又说玉儿,“让你不要花钱,就是不听。”
三人坐下来吃饭时,大辛从冰箱里取出一瓶啤酒,问玉儿:“你也喝一杯吧?”玉儿摇摇头。亚苹问:“这七八天,陪领导们一块儿吃饭,还没学会喝酒?”玉儿说:“看来是学不会了。”
这天,韩立冬到桃林县外贸公司联系业务。中午,主人请客。他心绪不佳,酒喝多了。乘车往回返,路过县财政局大楼时,晕头转向的他蓦地想起了这个楼里的一个女子。那十几年前的往事,霎时如电影镜头般叭叭叭拉到眼前来了:小乔在球场上的三步上篮,他和她临毕业时在校园后边柳林中小桥上的风雨约会,她临结婚时到乡里去找他让用红绸拴成的“拴媳妇”,还有他送她回到桃林,她下了车在浓浓的夜色中扭回头来的那一双幽怨深情的眼睛……此时,他都想让车停下,去大楼里看看她了。
天有不测风云。
金大章请玉儿吃了几次饭,跳了几夜舞,就被嗅觉极为灵敏的金夫人知道了。金夫人因为丈夫收入优厚,区民政局机关的工作又不忙,下了班专心在家养尊处优。除了去会会朋友,打打扑克,“砌砌长城”,再就是看电视、看录像。家里有保姆,她衣服不用洗,饭也不用做。几年下来,虽才38岁,却养得又白又胖,活像一头北极熊。最近才意识到自己那风姿绰约的线条早已没有了,又去找大夫讨教如何减肥的问题,还请了“家教”教她练健美减肥操。因白天休养得精力过剩,晚上就老找金大章,还挺罗曼蒂克的。金大章整日搏击商海已经够紧张的了,对太太的要求有时就应付不了,常常挺烦,可又不敢说。
金夫人极有修养,她既不与丈夫大吵大闹,也不去找玉儿。而是连着三天在金大章快下班时,提前十分钟到总经理办公室来,坐在一旁看报纸等丈夫。如果金大章按时走,她就笑吟吟地挽着他的胳膊一块儿走出办公室。如果金大章有事或接待客人晚下班,她就坐在一旁耐心地等待。有一天一直等到晚上7点40分,直到金大章忙完了,她才陪同一起走出办公大厅。金夫人来了之后,对玉儿也比较客气,就像对待公司里所有的员工一样。玉儿听公司的人都称她“太太”,也尊称她太太。把一杯沏好的茶放在她面前,轻声说:“太太,请!”金夫人伸出戴了一枚祖母绿宝石戒指的胖胖白手扶一下杯子,微微点一下头,以温柔的母性的目光望望玉儿。但这种目光是居高临下的。这种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