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女郎》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第三个女郎- 第1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他走回来坐下说道:“现在,小姐,你好好地听着。对了,你的姓名是什么?”
    “诺玛·芮——”她停住了。
    “诺玛什么?”
    “诺玛·魏斯特。”
    “好,魏斯特小姐,我们最好先把事情说清楚。我不是在给你看病,你也没有找我
就医。你是街头意外事件的受害人——我们就这么决定,相信你也愿意如此认定,这样
固然对那辆美洲虎的驾驶人很不公平。”
    “我起先是想跳桥的。”
    “是吗?你会晓得那也不是容易的事。如今造桥的人已经非常谨慎了。我是说你得
爬上栏杆,那可不简单啊,总有人会拦住你的。好了,继续我的看法,我所以带你回来,
是因为你受了太大的惊吓而无法告诉我你的地址。到底是为了什么理由?”
    “我没有地址。我——我不住在哪里。”
    “真有意思,”史提林佛立德医生说:“你是被称之为‘居无定所’的那类人士。
那你怎么办——整晚上坐在河岸上吗?”
    她满脸不解地看着他。
    “我可以把这次意外报告给警察局,只是我没有这份义务。我宁可认作是在一种少
女的遐思状况下,你没有先往左看就穿越马路了。”
    “你一点也不像我心里想的那种医生。”诺玛说。
    “真的?我在这个国家也愈来愈对自己的行业厌倦了。事实上,我已经决定关掉这
里的诊所,两周之后去澳洲开业了。因此,对我你该没什么好顾虑的。你愿意的话,可
以告诉我你看见粉红色的象从墙上走了出来,大树伸出了枝桠将你抓住要勒死你,或是
你知道什么时候妖怪会从人们的眼睛里探出来之类的精彩幻想,而我呢,是什么也不会
管的!不介意的话,我觉得你神智很清醒的嘛。”
    “我自己可不这么想。”
    “嗯,也许你说得对,”史提林佛立德医生表现得很大方:“那么谈谈你所根据的
理由吧。”
    “我的事情我都不记得……我告诉别人我做过的事,可是却不记得告诉过他们……”
    “好像你的记性很坏。”
    “你不懂我的意思。那些事情都是——邪恶的事。”
    “宗教上的狂躁?那就很有名堂的呢。”
    “不是宗教上的。只是——只是恨。”
    一声敲门的声音之后,一名老妇人端着一个茶盘走了进来,她将茶盘放在桌上又走
了出去。
    “加糖吗?”史提林佛立德医生说。
    “好,谢谢。”
    “你很有头脑。受了惊吓之后,进点糖是很有好处的。”
    他倒了两杯茶,将一杯放在她那边,并将糖罐放在旁边。
    “好,”他坐下说:“我们谈到哪儿了?喔,对了,恨。”
    “是可能的,是不是?一个人恨一个人到了极点时候,就想杀掉他们?”
    “呃,是的,”史提林佛立德医生仍是很轻松地说:“非常可能。事实上,也很正
常。不过,即令你真想去作,往往也鼓不足勇气去作,你懂吧。人体内有一种煞车的系
统,在适当必要的时刻,它会为你煞住。”
    “你说得倒很稀松寻常,”诺玛说,语气中带有明显的厌烦。
    “这是很自然的。小孩子几乎每天都会有这种感觉,一发起脾气来,就会对母亲或
父亲说:‘你好坏,我恨你,你不如死掉。’作母亲的多半比较理智,平常不会太大惊
小怪。长大之后,你还会恨人,可是那时就不会找那么多麻烦要杀人了。要是你还要杀
人——那么,你就要坐牢了。这是说,你果真恨得做下了这种又糟又困难的事。说真格
的,你这不是在跟我说着玩儿的吧,是吗?”他不经心地问道。
    “当然不是。”诺玛坐直了身子。眼中闪烁着怒火。“当然不是。你以为不是真的
话,我会对你说这些可怕的事吗?”
    “这个嘛,”史提林佛立德医生说:“人也常会如此的。他们常会讲些自己的可怕
的事,而且心中觉得很快意。”他将她手中的空杯子接了过来。“那么,现在,”他说:
“你最好把心中一切的话都对我说了吧。你恨谁,为什么恨他们,你要把他们怎么样?”
    “爱能生恨。”
    “像是流行情歌中的词句。可是,别忘了恨也能生爱的,这是双线的事。你还说不
是男朋友的事呢。他是你的爱人却负了你。没有这回事,呃?”
    “不,没有。不是这种事。是——是我的继母。”
    “凶狠的继母这类的动机。可是,这多么可笑,你的年龄早可以摆脱继母了。除了
嫁了你父亲外,她又做了什么对不起的事了?你也恨他吗?还是你太爱他了,不要与别
人分享?”
    “根本不是这样的,完全不对。我以前爱过他,非常爱他。他以前——我觉得他以
前好极了。”
    “好了,”史提林佛立德医生说:“听我说。我有个主意,你看见那边的门了吧?”
    诺玛转过头去,满脸丈二地望着那扇门。
    “很普通的门,是不是?没有锁,跟平常的门一样可以随意开、关。去,你自己试
试看。你看见我的管家从那儿进来又出去的,对吧?不是幻觉。来嘛,站起来,照我说
的去作。”
    诺玛自椅子上立起身来,相当迟疑地走到门口打开门。
    她站在门缝间,转过头来怀疑地望着他。
    “对吧。你看见什么了?一条极为普通的走廊,本来想整修,后来一想反正就要去
澳洲了,不值得。现在走到前门去,打开,这也是没有机关的。走出去到人行道上去,
你就会晓得我全没有任何想把你关起来的企图。然后,你满意自己可以在任何时间走出
这个所在的时候,再回来,坐在那只舒服的椅子上,把你的事情好好地告诉我。这之后,
我才会把宝贵的忠告说给你听。当然,你不必非得接受,”他安慰她说:“人是很少接
受劝告的,不过你倒不妨接受。懂吗?同意吗?”
    诺玛慢慢地,有些摇摇摆摆地走出了屋子,走到——医生所描述的——极为普通的
走廊上,轻轻扭开了前门,走下四级石阶,站到街旁的人行道上,这里的房舍相当高雅,
却没什么特色。她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却不知晓史提林佛立德医生正隔着百业窗在观察
着她。她站了两分钟,然后用了一些较多的毅力转过身来,又上了石阶,关上前门,回
到房间里来。
    “没什么吧?”史提林佛立德医生说:“放心了吧,我没跟你玩什么把戏吧?一切
清清白白、光明正大。”
    女郎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坐下,别拘束。你抽烟吗?”
    “呃,我——”
    “只抽大麻——那一类的?没关系,你不必告诉我。”
    “我当然不抽那种东西。”
    “我可不会说什么‘当然’之类的话,不过,我应该相信病人告诉我的话。好吧,
现在谈谈你自己的事吧。”
    “我——我不知道。实在没有什么可谈的。你不叫我在长沙发上躺下来吗?”
    “喔,你是说谈你记得的那些梦境之类的事吗?不,不必了。你知道,我只想知道
你的一些背景。你的出生,在乡下还是城里长大的,有没有兄弟组妹,或是独生女等等。
你自己的生母故世后,你是不是非常伤心?”
    “我当然伤心。”诺玛有些气愤地说。
    “你太喜欢说当然了,魏斯特小姐。说真的,魏斯特(译注:魏斯特(West)的音译,
原文也有‘西’的意思)不是你的真姓吧,是吗?哎呀,不管了,反正我也不真想知道。
你说是姓西、姓东或北,随你的便。你母亲去世之后,怎么样了?”
    “她去世之前,就残障不中用了,常进疗养院。我在戴旺州跟一位姨母一块住,她
年纪很大了,也不是我的亲姨母,是我母亲的表姐。后来,我父亲回来了,就在六个月
之前。那时——真美极了。”她的脸色忽然开朗起来。她并未查觉那位很随和的青年医
生迅速地对她敏锐地瞄了一眼。“我几乎不记得他了,你晓得。他大概在我五岁的时候
就离开家了,我并没想到会再看到他。母亲在世时很少提起他。我想,起先她还指望他
会放下那个女人再回来的。”
    “那个女人?”
    “是的。他跟另外一个女人跑了。她是个很坏的女人,我妈说的。母亲一谈起她就
恨得咬牙切齿,她谈起父亲也是恨恨的,但是以前我总想也许——也许父亲并不是她所
说的那么坏,该都是那个女人不好。”
    “他们结婚了吗?”
    “没有。母亲说绝不跟父亲离婚。她是——是不是叫圣公会?——很严的教会的教
徒,你知道吧。就像天主教一样,她是不做离婚这种事的。”
    “他们同居了吗?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或许这也是秘密吗?”
    “我记不得她的姓了,”诺玛摇头说道:“不,我想他们俩一块住了没有多久,不
过,这些事我并不怎么清楚。他们去了南非,我想他们闹翻了,不久就分开了;因为就
是那时候妈说她盼望也许父亲会再回来的,可是他没有,他连信都没写。连给我都没写
过。他只在圣诞节寄些东西给我,总会送礼物的。”
    “他很喜欢你吧?”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从没有人谈起过他。只有赛蒙伯父——他哥哥,你晓
得的。他在城里经商,他因为父亲把一切都抛弃了,很生气。他说,父亲一直如此,什
么事都安不下心来做,不过他也说其实他人并不坏,就是个性太软弱了一点。我也不常
跟赛蒙伯父见面。都是跟妈的朋友在一起,多半古板无聊得要死。我这一生都很无聊……
    “啊,父亲真的要回来了,我心里在想这真太好了。我尽量往好的方面想他:像他
说过的事情,跟我一起玩的游戏。他以前好会逗我笑的。我想法子找一些他的生活照片
或是单人照片,可是好像都被扔掉了,我猜一定都被妈撕光了。”
    “那么她始终是怀恨在心的了。”
    “我想她真正恨的该是露薏丝。”
    “露薏丝?”
    他察觉这女郎突然显得有些矜持。
    “我不记得——我告诉过你的——我不记得名字的。”
    “没关系。你在谈跟你父亲跑掉的那个女人。是她吧?”
    “是的。妈说她酗酒又吸毒,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不过你并不知道她是否出了岔子?”
    “我什么都不知道。”……她的情绪又激动了。“我希望你不要问我这些问题!对
她我一点也不清楚!我后来从没有听人谈起过她!你不说的话,我早把她忘了。我告诉
你,我什么都不知道。”
    “好的,好的,”史提林佛立德医生说:“不必这么火气大嘛。过去的事,大可不
必去烦恼。我们考虑一下将来,你今后要作什么呢?”
    诺玛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我没地方可去,我不能——我想最好是——我知道我最好是——一死
百了——只是——”
    “只是不能再试了,是不是?你要是再那么作,你可就太愚蠢了,这可以告诉你,
我的好小姐。好吧,就算你无处可走。无人可投靠;那么,你有钱吗?”
    “有,我银行里有帐户的。父亲每期都给我存很多钱进去,可是我不知道会……我
想,也许,他们现在正在寻找我呢,我不要他们找到我。”
    “你不必让他们找到,这我会给你安排好的。有个地方叫恳维园,地方并不如名字
那么好。是个供人去休养的了养院。没有医生也没有心理分析,我也敢担保你在那儿不
会被关起来,你什么时候都可以自由离开。你可以在床上用早餐,睡一天不起床也没人
打扰你。你在那儿好好休息,我会去看你,然后我们一起把你的问题解决了。你觉得这
样怎么样?你肯吗?”
    诺玛看着他。她毫无表情地坐着,盯着他看;慢慢地,她才点了点头。
    当天稍晚,史提林佛立德医师打了一次电话。
    “这次的绑架作的真不错,”他说:“她现在在恳维园,像只羔羊似的就跟我去了。
我现在还不能详细报告给你。这女郎吃了太多的药了。依我看她吃过紫心、梦炸弹,或
许还有迷幻药……她上瘾怕有不少时候了。她说她没吃,可是我不大相信她的话。”
    他听对方说了一阵。“这别问我!这种事情得谨慎点。她很容易发火……的确,她
好像是害怕什么,也说不定假装怕些什么事……
    “我还不知道,很难说。别忘了,吃这种药的人很会耍滑头的,不能老听他们说的
话。我没有太逼她,不愿意吓着她……
    “她小时候有依恋父亲的错综情感。我看她未必真喜欢她母亲,因为自各方面来看,
她母亲都是个阴沉沉的女人,自以为是的那种贞节烈女。她父亲倒像个很乐观的人,也
可能受不了那种死气沉沉的婚姻生活——你晓不晓得有个叫露薏丝的女人?……这个名
字好像很令她惧怕——依我看她是这个女郎最先恨的人。她在这孩子五岁时把父亲抢走。
那种年龄的孩子虽然不太懂事,但是对惹出麻烦的人都很快就产生憎恨。很显然,她在
几个月之前才再见到父亲。我看她始终作着美梦——她才是她父亲的伴侣与掌上明珠。
当然她是大失所望了。父亲带了个新太太回来,何况是个年轻漂亮的太太,她不叫露薏
丝吧,是吗?……没什么,我只是问问。我现在只是给你一个轮廓,一个大致的情况。”
    电话中对方很大声地说:“你说的是什么?再说一次。”
    “我说我只给你一个大致的情况。”
    双方停了片晌。
    “喔,对了,有个小过节你可能会发生兴趣。这女郎企图自杀,可是作得很笨拙。
这你感到很惊奇吧?……”
    “喔,你不感到惊呀……不是,她没有吞下一大瓶阿司匹灵,也没把头伸进瓦斯烤
箱里。她跑进快车道上,要往一辆开得奇快的美洲虎撞上去,我告诉你幸亏我适时拉
她……是的,我看确乎是一时的冲动……她自己承认了。还是那句老话——她要‘一了
百了’。”
    他听对方一阵连珠似的说话之后,又说:“我不知道。在现阶段,我无法肯定——
按目前所知,事实很明显。她是个神经过敏的女孩子,神经质,加上吃了过多各种的药
物,显得紧张过度。不能,我无法告诉你到底是哪一种。目前这类的药物到处都有,少
说也有十几种,每种的效果都稍有不同。可能引起脑筋混乱,丧失记忆,性情暴躁,神
情迷惑或是变成个木头人!困难就在分辨她自己真正的反应与因服用药物所引起的反应。
这样,就有两种可能。或是,这女郎陷入了幻觉,把自己看作是神经质,精神有毛病,
并自称有自杀的倾向。这事实上是极可能的。要不然,她就是一派谎言。我也不排除加
一种可能,基于本身某种暖昧的理由,她或许故意要给别人一种全然伪装的印象。果真
如此,她作的就非常到家。偶尔,她所说的事情,总会出现一些不能自圆其说的痕迹。
她是个很会作戏的演员?还是根本就是个半低能、有自杀倾向的病患者呢?两者都有可
能……你说什么?……喔,那辆美洲虎!……的确,开得是过快了一些。怎么,你认为
可能不一定是自杀企图吗?那辆美洲虎可能是故意要撞死她的?”
    他想了片刻。“这我很难说,”他缓缓地说:“不过,也说不定。的确,说不定哟,
只是我从没这么想过。麻烦就在一切都有可能,是不是?反正,我会很快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