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让她进了屋;奥克萨娜推开房门;发现那个未成年人受害者正酩酊大醉地躺在床上。床单显然一年才换洗一次;地上扔着一堆空酒瓶;桌上堆着吃剩的、已经变馊的食物。在浑浊的并散发着潮湿气味的空气中;似乎没有一丝氧气。在床头小柜上显眼地搭着条血迹斑斑的毛巾。
未成年的叶琳娜正鼾声如雷;活像一头喝醉了的母牛;对外界的刺激不会起任何的反应。奥克萨娜走出房间;那个合租房里的“邻居”笑嘻嘻地说;如果她要找女孩的话;过二十分钟后给她弄一个来。所见所闻都使奥克萨娜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叶琳娜是个妓女;男人们早就长时间地强奸过她了。带着了解到的这些情况;奥克萨娜跑到警察局去找侦查员。那个家伙脸上还是涎着令人恶心的笑;说奥克萨娜应该好好教育自己的儿子;妓女也是人;医学鉴定证书证实了强奸事实。
他晃着闪闪发光的宝石戒指;向奥克萨娜使了一个眼色;开始详细讲述和金尼斯同牢房的人将会怎样对付金尼斯。
“唉;监狱里的人不喜欢这种事;唉;不喜欢哪。”他摇晃着他那黑头发的脑袋。
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朋友无比痛苦;她跌跌撞撞地回到家;看见了坐在杂物堆中的我。
这时电话铃又响了起来。奥克萨娜拿过话筒。
“你是奥克萨娜吗?”一个声音问道。
“我就是。”
“你为什么还不想把别人的东西交出来呢? 不要再跑到叶琳娜住的地方去;也许这会弄断你漂亮的脖子;你的孩子就成了孤儿;几只狗也会完蛋。”一个男人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威胁道。
“我要把什么交出来呀?”
“喂;亲爱的;你还是给了吧。快把‘泪珠’还回来;不然有你好看!”话筒里传出令人厌恶的尖声尖气的声音。
奥克萨娜和我面面相觑;什么“泪珠”啊?一夜无眠;我们讨论了相关几个人的种种表现;终于认识到;金尼斯是某个游戏中的筹码。很清楚;侦查员伊萨不是个廉洁的警察。但是;是谁把奥克萨娜去找叶琳娜的事告诉了那个不知名的歹徒呢?早上五点钟我悄悄地溜出屋子;打车前去找宾馆。我们想出了一个绝妙的计划;因此我的莫斯科之行应该保密。下了车;我四处张望了一下;没有一个人。可见;没有人跟踪我。在宾馆里开好房间;我就动身去侦察布特尔卡监狱。
新村街四十五号;这个地址我未必会在将来某个时候忘记。布特尔卡监狱隐藏在一栋大楼的院子里。在静悄悄的早晨;监狱旁挤满了人;几乎所有的人手中都拿着几个大包。
二十分钟内我就掌握了一些情报。所有的东西都要拆开分装到几个袋子里;香烟不需要包装;苹果可以送;但橙子不能送。糖只能送砂糖;块糖是禁止的。肥皂可以送;但送洗发水绝对不允许。只要监狱长点头;送桶和送盆请便;但现在找他的人排了几公里。
药品单独转交;只能开一周的剂量;而且只能送国产的制剂、维生素和阿司匹林;任何进口药都不允许送。这就是爱国主义的典范! 对于那些以“为什么”开头的怯生生的问话;得到的回答要么是粗野的狂笑;要么是同情;“您是第一次来;是吧?”
八点钟时;狭窄的小门刚刚开了一条缝;等候的人们就蜂拥而入。人流把我挤到一个带有小窗的长排房子前。我意外地排在头一个。小窗打开了;一个身穿军便服的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出现在我的眼前。无论是波浪形的鬈发;还是浓妆艳抹;都没能为她增添一丝魅力。她的一双小眼睛像钻孔器一样向我的脸戳来。
“姓名?”
“达里娅。”
“妇女们在另一个隔离间。”
“对不起;刚才我理解错了。金尼斯。”
“父称?”
“伊万诺维奇。”
“姓?”
我一紧张;又差点说出自己的姓。
“出生年份?”
“1982 年;不;1984 年。”
机器人般的女人在一堆卡片里翻找了一阵后;扔出一张纸。我退到一边;开始琢磨。
这是一张物品转交单; 最上面用红笔写着“100”。爱说话的、同样不幸的同志们告诉我;这是牢房号。立刻;同牢房囚犯的父母也出现了。我吃惊地看着他们。我的自以为是又遭到了一次打击;我一直认为;牢里歹徒的父母也是同样的货色。而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只不过是一些像我一样备受折磨的不幸的人。
一扇窗户吱呀一声打开了;从里面传出一个声音:“帕甫洛娃!”
一个满头大汗的女人正把一个袋子拖到窗前。我狡猾地提前站到窗户旁。
“对不起;他们给了我一张单子;但是我没有物品;怎样……”
“三点钟以前转交;”与前一个女狱警一模一样的金发女郎斩钉截铁地说。
“但我是特许;”我一边蛮横地说;一边递上一个装有100 美元的信封。
金发女郎迅速向信封内看了一眼;脸上乐开了花;她神秘地说:“你要马上跟他们说;说你有医生的许可;可以特事特办。”她用粗硬的声音说道;满脸都是笑意“; 拿着;填吧!”
她塞给我一张纸条;我离开窗户一看;上面写着:“三点;特转;找马琳娜。”
三点钟的时候;我提着个塞满东西的大包;又站在了这个大厅里。没有一个人;小窗也关着;一片沉寂。突然最外头的一扇小门打开了。
“你有什么事吗;大妈?”一个人探出脑袋问。
“转交东西;请叫一下马琳娜。”
那个脑袋领会地点了点。过了一会儿;小窗打开了;出现了第三个金发女郎。难道金色鬈发就是她们适合干这一行的标志吗?“给我吧。”马琳娜简洁地说。
我把一大堆东西倒在她的面前。
“除臭剂不能送。”女狱警说。
我飞快地递给她一个信封。除臭剂落进她拿的袋子里;同这瓶除臭剂一起的还有不准送的花露水、小灌肠和其他许多东西。
“交给马廖夫。”女狱警吩咐。
“什么?”我大吃一惊。
“给马廖夫啊;你不记得那张纸条了?”
我只得在一张字条上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字;递了过去。
“你等着;”她发出简洁的命令。过了四十分钟左右;小窗又打开了。
“呐!”一张字条落到我的手上。
我走到外面一看;上面写着:“东西收到了;一切还好。金尼斯。”在字条的下端;又一个笔迹写道:“星期二; 下午三点; 特转; 列娜。”也就是说;下个星期二还可以来送一次东西。是啊;唰唰响的美元在我的祖国可以搞定一切。
我离开监狱去找雅申。很久以前我和他是同年级同学。当时满脸雀斑的雅申老爱无耻地抄袭我的家庭作业。现在改名换姓为叶甫根涅的他摇身一变;成了一家律师事务所的所长。高高胖胖的他颇有成就;但又喜欢招摇撞骗。对于我的请求;他胆战心惊地挥舞着他那生有雀斑的手说:“不干;无论如何都不干。”
我叹了一口气;这种话我已不是第一次听到了。但我有让他帮我办事的理由;我收藏了一批美国总统的画像。我不得不在雅申那儿耗掉了四个小时;但是到晚上时;我得到了一张宝贵的律师证明书和一个诱人的电话号码。
晚上;我同奥克萨娜联系上了:“请叫‘金尼斯’接电话。”
“他钓鱼去了。”
这就意味着;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第二天一早;我去了莫斯科电影制片厂。我在长长的摄影棚中挤来挤去;终于找到了需要找的人———化妆师列尼亚。的确;起初他也想推托;但“一沓钞票”就搞定了一切。
第八章
第二天;我在莫斯科一栋新盖大楼的单间住宅里完成了短暂的访问。一个个子不高、淡黄头发、大约十七岁的小伙子开了门;我准确地知道他身上背着十二年的坐牢史。
“你;大妈;难道是从叶甫根涅那儿知道我家的?”主人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问道。
“我……”
“好吧;进来吧。”
经过两个小时的讨价还价;我们终于达成协议;晚上十点钟左右的时候;我们叫来化妆师列尼亚。
他随身带来一个小箱子。桌子上一张金尼斯一年前拍的毕业照在等待着他。
“先是头发;”列尼亚的剪刀响了起来;“那里;当然;不是很亮;但毕竟;毕竟……”
他竭力用一种染发剂突出发型。
“太棒了。”我赞许道。
不可思议、难以置信的化妆术还在后头。
在列尼亚的手下;房主的蒜头鼻消失了;变得秀气挺拔;与金尼斯的十分相像。然后列尼亚魔术般地改变了他眼睛和下巴的形状以及脸型———“金尼斯”已经在用另外一双褐色的眼睛看着我。奇迹继续发生。化妆师撑开他的眼皮;虹膜就改变了颜色;变成了蔚蓝色。
“金尼斯”坐在我面前;我亲爱的、可爱的孩子! 我差点大哭起来;但是阿卡奇五岁时曾说过:“哭有什么意义呢? 又哭不出礼物来。”
列尼亚开始对我进行指导:“那么这样。早上;记住了;只能是早上;您帮他贴上这些胡子;这是一瓶胶水;再给他戴上假发;我认为栗色很合适。”
化妆师在一个大包里翻找了一阵;拿出一副深栗色的假发。紧接着他又拿出一副宽大而沉重的黑框眼镜。
“还有西服;”化妆师飞快地说“; 看来;它非常有利于您实现计划。”
说着列尼亚又从这个大包里掏出一件粉红色的西服上衣;一件深橄榄色的衬衣;一条深红色的裤子;以及一条同样颜色的领带。
西装上衣看起来极具震撼力———它是用某种亮闪闪的、像漆布的面料缝制而成的;钉着金黄色的纽扣;在胸前的衣兜上还绣着一只狮子。看见我惊奇的样子;列尼亚自豪地说:“这是我从服装部搞来的。西服上衣和衬衣十分合身;而裤子需要收一下腰。喂;试试吧!”
于是他把那些令人费解的衣服递给假金尼斯。我又找到了话题:“不;不;绝不能穿这身衣服。全牢房的人都会瞪大眼睛看着这套俗气惹眼的衣服的。”
“就是要这样;”列尼亚高兴地哈哈大笑起来“; 就是要全牢房的人瞪大眼睛看着这个傻瓜。但所有的人记住的只会是他的衣服;却不会盯着他的脸看。这是个绝好的分散他们注意力的时机!”
“要知道他是对的;”我想“; 事实上;所有的人将只会仔细打量这身西服!”
第二天早上打车的时候;事实证明了列尼亚的真知灼见;出租车司机连假金尼斯的脸看都没看;一路上只是轻轻咳嗽着。
七点半的时候;我们加入到在监狱门口排队的人群之中。八点钟时;提着几十斤大包的人们开始飞奔入内。假金尼斯猛地拉住我的手:“别跟这些人跑;他们要进右边的门;而我们律师应该朝左拐。”
他进入另外一个入口;走进一个狭窄的房间;尽管这里摆着椅子和一些不好使的小桌子;但这个房间已经破败不堪。这里聚集的也是另一类人。身穿高档西服的已经发福的男人和拿着高级公文包的妇女;几个很年轻的律师还穿着牛仔裤和短上衣。他们都排在一个小窗前。我能感觉到;由于害怕我汗流浃背。我的天哪;我完全不知道;律师该如何进入监狱! 假金尼斯用拳头捅了捅我的肋部;低声说:“干吗瞪着眼睛? 站好了;我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说着他就把那本相当于我原来一年工资的律师证递进了窗口。
又一个保养得很好的金发女郎给了份表格。我们在墙角找了一张桌子。
“这是申请表;”“同事”教导我说“; 填吧;然后再递回窗口;等他们一个一个地叫。”
“她什么都没怀疑;没有流露出怎么会一下子有两个律师去找同一个囚犯的疑惑?”
“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法律是允许的。”
“你从哪儿知道这么多?”
“如果你像我一样坐过牢;恐怕知道的还不仅仅是这些!”
突然我哆嗦了一下;那个经过深思熟虑的计划露出了马脚。假金尼斯怎么办呢? 当真相大白时;他怎么从监狱出去呢? 听了这个问题;假金尼斯轻声嘿嘿笑道:“真有你的。明摆着的事;我马上是出不去的。一开始他们为了整顿秩序;会照我的脸上痛打。然后大概会审讯我。只是我怎么也猜不出;他们将给我安上什么罪名。也许是诈骗。他们用暴力强迫我;你也不要害怕。
多奇怪呀;你付了我这么多钱;却还在为我担忧。”
“你就不怕再次坐牢?”
“牢房是我的老家。我在那里很有名声。
请你相信;我不会进大通铺的牢房。我会有单独的小床;床头还有电视机。”
“什么;单独的床———特殊的东西?”
假金尼斯微微眯缝起眼睛:“唉;大妈;我怎么给你解释呢;你连起码的常识都不知道。不要发抖;我坐牢直到他们审判我;然后再去劳改;争取减刑;接着我会获得假释。过个两年;我又会获得自由;且问心无愧;还有一大笔钱。”
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我们默然无语。
时而从窗口传来狱警叫某个人的声音。好不容易才叫到我们。假金尼斯站了起来。
“到这个大楼的二楼。”
我们穿过一个非常小的院落;走进塔楼;上了第二层;在我们面前出现了一扇类似飞机场使用的那种安检门。
安检门右边的铁笼子里坐着个司空见惯的金色鬈发女郎;她的脸上凝固着呆板的表情。而前面;紧靠安检门后;延伸着栅栏。小伙子走过了安检门;递给女郎一些证件。女郎给了他一个铁号牌;并按了一下按钮。栅栏哗啦啦地响着退到一边。我也迅速地故伎重演。我们进入监狱;栅栏在我们身后带着令人恐惧的撞击声合上了。上帝;我该往哪里走啊? 我们快步穿过走廊;爬了一层楼;又出现在栅栏和铁笼女郎的旁边。在我们的头顶正上方写着“侦讯部”。我的同伙出示了铁号牌。女看守打开栅栏;冷漠地说:“第二间办公室。”
我们走过长长的走廊;来到第二间办公室。出现了一个非常年轻的警官;他接过我们的申请表之后;拿出钥匙打开一间房。我走了进去;浑身激灵了一下———房门又被重新锁住了。
“你不要发抖;”老弟笑着说;“这里随时在锁门。不要紧张。”
我打量了一下四周。这个六七米长的小房间;脏得出奇。墙角扔着穿破的旅游鞋;椅子上搭着衬衣。书桌和过时的衣架更为这个房间“增添了光彩”。我忧愁得心口发紧:如果这儿的律师和狱警的房间都是这样;那牢房将会破到什么地步! 我的忧思被钥匙开门声打断;金尼斯被押了进来。
“别惊慌;千万别惊慌。”我默默祈祷。
金尼斯没有发抖。押送他的狱警转身出去了。金尼斯继续默默地看着我们。我咳嗽了一声:“尊敬的金尼斯;你家雇了我们;要我们帮助你。”
我一边胡说八道;一边递给金尼斯一张纸条。金尼斯看后;开始飞快地脱掉西服。
我继续装模作样;如同火车站里的喇叭:“坦白从宽……”
假金尼斯用难听的鼻音回答道:“我可没有罪; 我发誓; 是他们陷害了我。”
在对话的伴奏下;他们迅速展开了卸妆、化妆行动。栗色的假发、胡子、眼镜、粉红色的西服上衣……搞了四十分钟才忙完。最后我来了一句“剧本”的结束语:“反正我劝你好好想一想;我们已经在这里白白浪费了很多时间。”
假金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