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哀伤。
她走了,她的容貌和她的故事却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成了我孤单和烦恼时的良药。我开始不满曾经多么害怕失去的这份工作,对周围那些同事粗俗的言行举止感到厌恶。有时候在水池边洗碗的时候,会莫名的厌烦。这时我会想起她,记得她说过她也在餐馆洗过碗,那时的她比我还小两岁,还一个人带着妹妹。比起她,我的命好多了,最起码我读到了初二,我有爸妈,不用担心家里,只照顾好自己就行了。而她在这个时候却已经开始了自学和写作。想到这些,我有点惭愧,心里开始有种东西在蠢蠢欲动。我拿起废弃了一年多的书本,心底有股冲动激励着我,改变自己,离开眼前庸碌不堪的环境,和她当年一般。
我盼望再次见到她,可是至从那次告别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没过多久,我离开了那家大餐馆,在一家书店时找了份工作,虽然工资不如从前高,但是有书可以读,我心满意足。后来我又换了两份工作,再后来,我也学了电脑,再再后来,我也进了明亮宽敞的教室。而这一切,无疑是她的经历在激励和指引着我一步一步向前迈进。
入读职高不久,我便在心里定下了考大学的目标,我想这也是冥冥当中,她给我的勇气和动力。在读职高的过程中,我也一度很自卑,家里债务缠身,居无定所。爸妈只能在城里打点短工,一年要搬几次家。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的学杂费和生活费都几乎是我自己在外打工挣来的,吃的和穿的都是一点点的抠。但是我并不觉得自己过得苦,我总是拿她作比较,我总会觉得自己其实幸福得多。
经过两年多的拼搏,我信心满满地准备进考场。可是在考前的一个星期,我病倒了。持续的高烧不退,我的脑袋被烧得迷迷糊糊的,满脑子都是她的影子还有她的那些故事。我说着胡话,分不清故事里的人物是她,还是自己,我挣扎在那些往事里,徘徊在恐惧、无助里……
清醒过来之后,我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当年的她……
我盼望着再次见到她,可是到目前为止,我只知道她姓张,还有就是她给我讲的经历中,记得她的小名叫阿丽。其它的,一概不知。那时候觉得冒昧的问别人的名字是不礼貌的。在我认为,既然我们有了第一次见面,第二次,也一定会有第三次的,我没想到,从那一别后,我们再也没见面。
上大学后,我回来找过她,但是她早已不在那所旧房子里了,不知去向。我来到了那天我们相遇的地点,清晨的阳光依然灿烂,地上依然是雨后落下的坑坑洼洼的积水,一切恍如昨天。茫茫人海中,我仿佛又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在清晨绚烂的阳光里倒了下去,然后又迅速的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她的姿态如那神话里逐日的夸父……
我实现了最初的梦想,但是我发现,在成长的过程中,我一点点的向她靠近,甚至很多经历很多情节,我们都有着惊人的相似。有时我会感觉自己像她的影子,走着和她相同的路,仿佛我就是她的过去。不同和肯定的是,我脆弱的灵魂是曾经被她感染和激励过的。她像一堆放大的火焰,激励着我也像飞蛾扑火般跟随其后,无形之中指引着我遵循着相同的路走下去。再次想起她跟我讲过的那些经历,感觉生活就像一场重复的戏剧,在我的心里再次升起。
走在熟悉的街道上我多么希望再次和她相逢,但是我渐渐意识到这种机率是何等的渺茫。带着遗憾,我离开了家乡的县城,我们相遇的地方。
第十八章
直到几年后,我大学毕业,转户口档案到工作的单位,母亲打开那口紧锁的老木箱找户口本时,我无意中发现一张发黄的老照片。我猛然发现那张全家福的老照片里,站在舅舅旁边双手试图藏进衣服里的女孩与她竟有几分相似:方正的额头,瘦瘦的脸,自卑的微笑而又不肯低下去的头,倔强的眼神,越看越像,难道她是我的表姐?!
见我这般神情,母亲不禁问起来。我这才把遇见她,把她讲给我听的那些经历和身世同母亲粗略的讲了一遍。母亲的话证实了我的猜测,母亲正是她那个在外省的大姑,而她竟是我的亲表姐!!
母亲对我说,那时父亲开了一个小珍珠厂,由于不懂得经营和推销,竟被合伙的人卷了大部分的钱财消失得无影无踪。厂关闭了,父亲气得病倒了,而债主天天上门来讨债,无奈一家人只好卷席离家四处逃债。由于家无定日,四处漂泊,母亲并不知道父亲去世的消息。母亲说,她曾回过老家几次,找过他们,但是早已物是人非,只有一间摇摇欲坠的空土房。二姑也搬了家,费尽周折才找到他们。但是那时你表姐她们都出去打工了。后来听你二姑说,你表姐其实来找过我们,但是没有找到。
听到这些,我又无比激动和惊喜!!我在心里喊:亲爱的表姐,你现在在哪里?过得还好吗?
工作稍稳定后,我便迫不及待的到处寻找表姐。我迫切的想见到她,想知道她现在的境况。她不仅是我的表姐,在某种意义上讲还是为指明道路的导师。我去了几次那所县城里她住过的房子,但是那间房子里已经住了别人,早已物是人非。
我四处打听她的消息,那所房子我每年还会去看几次,期望能碰到她,但是始终不见她的踪影。这时我突然想起她和我告别回头时,那个浮着一丝淡淡的哀伤的微笑,在那一笑里,我仿佛看到了她的过去和未来,那因为过分执著而无法抹去的哀伤。我了解了表姐,她是个四海为家的人,她的梦和灵感漂泊在外面自由的大千世界。
当我再见到她时,已是数年后了。她仍一个人,三十出头的人,头上已隐约有了花白的头发。她住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她仍写诗写小说,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以种菜为生。
我无法得知,在那些岁月里,执著倔强的表姐是怎样度过的。她的身体很差,常咳嗽,咳的时候,身子缩成一团,半天不能舒展。长在她身上的肺,早已失去最初的原色,接近一片枯片。我不知道是不是正因为如此,表姐才争分夺秒如逐日般追赶那渐渐远去的青春的蹄印,追赶梦中那片青葱的草园。
还记得我看到她的时候,她正坐在门前田埂的草地上,全神贯注的在俯在膝盖上写着,时不时的咳嗽。身后是一群正在嬉戏的小鸡,还有那轮正在慢慢坠落的夕阳。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在田埂上像一只张着翅膀扑火的飞蛾……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