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中我所需要的一点满足,哪怕是一粥一饭对我来说也是安慰啊。我有些绝望,当我想到绝望这个词时,绝望便刻入骨髓。
我加入了学校的文学社团,可是没过多久我便退了出来。在社团里,如果你不是处在顶端,同样被埋没,而且还要受一肚子气。里面采用稿件与否,不是取决你的文章质量,而是头衔,文章质量是次要。更气人的是,本来你是按任务辛苦写成的稿子,却署上了主编的名字,或者你的名字只是跟在一大堆头衔的后面,有时就算发了你的作品,也是一个最起眼的角落,就因为我是新来的。经历几次这样的“不白之冤”,我跟他们吵了一架,这样的社团不进也罢。
也许是心底渴求一次彻底的忘却和麻醉,我第一次稀里糊涂的进了迪厅。
一走进舞台,震耳欲聋而又摄人心魂的强烈节奏的DJ曲迎面扑来,那些节奏传入身体的每个毛细孔,我便情不自禁的溶入当中。刚开始还有点不习惯,毕竟周围都是陌生的人。然而谁说里面的人与人之间不是陌生人呢!他们似乎不在乎在周围的是什么人,只陶醉在自己的舞步和节奏里,忘了周围的一切,忘了自己置身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里。放眼四周,周围都是舞动的双手,摇摆的身体,陶醉的表情,闪烁的灯光。令人感到有些意外的是,人群里,竟有一些看起来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还有一些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孩。这是一个不分年龄的世界,真正的醉生梦死。
我跳得双脸通红,大汗淋漓,彻底麻醉在沸腾的音乐节奏里,头脑里和身体都受着节奏的指挥,无所谓仪态,无所谓舞姿,那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啊!所有尖锐的,疼痛的,都快速刺入身体,生命和绝望都渗和在那种狂热里,那种感觉让我沉迷,陷下去,爬不起来。生命是幻觉。天旋地转中我分不清方向和自己的关系,我想象不出,如果把灯全部打开,关掉音乐,那里站着的是什么模样的自己。那是一场醉生梦死,我感觉到自己躁狂的情绪处于崩溃的边缘。趁自己还算清醒,我退了下来,放纵不是我的目的,可是我却感觉到那种令人激奋的感觉又回到了身上,我又呼吸到了生命的气息,啊,这才叫活着!我感觉到曾经的热情又回来了。
我又开始了狂热的写作,这期间,诗源源不断的一首首的从我的笔下流出来,旺盛的创作力,令我惊喜。每首诗从我的笔下诞生,我都觉得是目前写得最好的,我的老毛病又犯了,我分辨不出它们的好坏。我在写小说的时候,带有某种营造感,我要考虑局部,考虑过程,但写诗不是这样的,写诗歌就是一种迷醉,我完全消失在一首诗里,这个时候我无法考虑我在营造什么。
我把它们贴上我挤出的餐费,放它们去旅游,期望在回来时出现奇迹。可是它们大都在回来时迷失了方向,了无踪影,偶尔寄回编辑们苍白无力的回信。他们说我的诗太平白、直接,可以再委婉、含蓄一些,说白点就是像隔雾看花那样,写得越朦胧越好,别人越看不懂越好,要是你写的诗谁都看不懂,那你就奇才。相反如果别人一眼看懂了就是不好,就是平庸。
古代的诗都要求平易近人,白居易曾把自己的诗,读给目不识丁的老农听,以听懂作为自己诗作的底线,而今人却刚刚相反。我学着那些人,把一句平白的话,找别的词语来替代,替代的词语中,又找别的词来替代,可是这样一来,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一次上网,碰到一个编辑,我怀着无比恭敬的心情,给他看我的诗,期望能得到他的指点。谁知他看完后,说:
“辞藻刻意雕琢,而不是感情的自然流泻……”
听到这句话,我彻底晕了,感觉像被人泼了一记冰水,无法言语的挫败感缠绕着绝望,慢慢下沉,我听见胸膛内四分五裂破碎的声音,我的眼泪冲了出来,流在嘴角,苦涩不堪……
记得济慈说:“如果诗不像自然而然地长在树上的树叶子,那它就根本不必存在。”那位编辑对我的评论无疑是我写的诗的一种否决。那一刻我不得不对自己写诗的天赋否认,他的话让我觉得自己根本不是个写诗的料。
这一打击对我来说太大了,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再写诗碰诗。
人是哭着来到这个世界,是否预示着人生的悲哀和痛苦,而缺乏悲剧体验的人,不可能了解世界,也不可能真正认识自己。经过这件事,我才仔细看自己写的诗和其它作品,为了所谓的技巧,堆切词藻而迷失了自己的风格和方向,我不知何去何从,产生的虚无感让我感到可怕。那段日子心里时刻在做矛盾的挣扎,我感到自己在分裂:我听见一个声音说你不是写作的料,不要再做无畏的努力;而另一个声音说承认失败找借口就是轻饶自己,成功人毕竟占很小的机率,是因为成功者习惯了坚持,而一般人习惯了放弃;其它声音在说,你的努力值得吗?还是做一个快乐的平凡人吧,还有其它许多的声音在无休止的在耳边吵闹……
在一个声音描述的生活状态下我可以活得快活自在,可是一转身在另一个声音所描述的状态下,我又变得焦躁不安,它们在脑子里吵闹撕打,我感觉自己正在五马分尸般的撕裂着,我无力控制自己。我仍放不下那些所付出的努力,我不相信所有信仰的告解,都是白费。
文学不需要我,但是我需要文学。
拭去泪痕,我重新拿起笔。我不知道除了坚持,还有什么其它办法。只有当那些字开在洁白的纸页上,我才感到些许慰藉。只要放下纸笔,降回现实当中,我便不安起来。考入大学的人,一个个都是天子骄子,只要家境稍好一些的,都穿得五光十色,吃得肚皮滚圆。而我那几套打工时穿的衣服,无论是款式和材料质地都是最老土的,他们都洗得发白陈旧,我总担心哪天洗衣服会不小心刷出一个洞来。而吃的就更不用说了,一年到头我几乎没有脱离过方便面,偶尔吃点米饭算是改善生活。我从来不敢参加同学和学校所组织的活动,掺在人群中丑陋的我总显得格格不入,令我自己羞愧不已。既管如此,总有集会和活动是推脱不掉的,比如宿舍同学们的生日集会。她们总会拉我去,而我总不能与众不同一个人不去,除非我不想和同学们搞好关系,一个人独善其身。
我从来不敢说自己的生日日期,并不是我小气,专门白吃别人的,而是去吃一顿饭就要花掉我几乎半年的伙食费。隐瞒是不能过关的,于是我说我的生日在发奖学金的那天,于是我便省掉了生日的那顿聚餐。然而每次聚餐,我总是第一个趴下的。不仅仅是不胜酒力,而是许久太过清淡的胃,见到满桌子五颜六色的美味,却无福消受,吃下去便全部吐出来。坐在眼前美食大餐的桌前,我却不敢动筷子。忍受是一种折磨,往往我都受不了这种考验,大吃大喝后,便一屁股溜桌底下。
我常痛恨自己不仅不能实现让妹妹读书和孝养二姑的诺言,连满足生活的必需都做不到,想到这些,我便忍不住绝望起来,可是连这种绝望我都还要继续。
花好长时间写了两篇小说,在网上评价都不错,我便又有了信心,把它们了寄出去,盼望奇迹。写好了信,却发现邮票用完了,于是便想,到邮局寄信时再买。到了邮局一掏口袋,却只剩下五毛钱。拿着信,走在回校的路上,灰暗的天下起了雨。雨点打在脸上,生疼,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雨水和眼泪一起冲刷着我枯瘦的身躯,我有点虚脱,一无所有的感觉让我疲惫至极……
那些美好的幻影在眼前都消失不见了,我太疲惫了,只想安静的睡去。我吞了一瓶安眠药,只求这一生安静的了解,也许在睡梦中能看见我所看不到的梦境,不再让绝望继续……
第十三章
当我那个斑斓的梦中醒来,已是几年后了。我从一个梦掉入另一个梦,不愿醒来,直到梦境的破碎,我才在现实中醒来。
是的,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没有死,活了下来,找到了爱情,并结了婚,过着安静的生活,可是那种生活只是镜中花,一靠近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举起刀,我失去了左手的半个手指,我在疼痛中醒了过来。
曾让让我疯狂和深信不疑向往的爱情,到那一刻,我才看清它的苍白、冷漠和暴戾。曾经像磁石一样吸引我的爱情,原来只是魔女的歌声,我中了魔咒,醒来发现只是一个幻影,黄粱梦一场。
一场梦燃烧过后,只剩下了灰烬,生活究竟还有什么意义,除了写作让我觉我活着,活着就如一躯空壳。这时,写作不再是年少时口中夸夸其谈的那个理想,而是我的救命稻草,唯一能点亮我生命的东西,我用全身所有的力气去牢牢抓紧。如果我的生命没有消失,我便会让那点光亮延续下去。
从前我曾梦想着一个人住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专心地写自己的小说,而如今我真的成了一个人,我应该高兴和欣喜才对。我从疼痛中抽回自己,从今往后我要为自己而活。我开始妆扮租来的小房子,买自己从前不敢穿的衣服和首饰,买自己喜欢的歌碟,买自己爱看的书,专心写自己未完成的小说。
虽然我还不习惯孤独,但是我相信纸页能吸收我所有的痛。
我买了布娃娃,很小的那种,不需要拥抱,只希望能把它棒在手心,可以温暖。我买回一只丑的小兔子,它的两个耳朵长得不对称,它的身上有很多爪痕,一直抖个不停,双眼不敢看我,我把它抱在怀里,我想它和我一样都需要慰藉。我想我的心里还有爱,还有热情。
我本打算整个冬天和明年春天,我都呆出租屋里,写我那篇小说。可是我只维持了三个月,那篇小说才写了一半,我身上的钱便用光了,我只好出门去找工作。
然而这时候我的身体出了问题。那三个多月的时间里,不规则的睡眠和饮食,身体体质本来就不好的我把身体搞坏了,不知怎么就染上了肝炎。然而,条件好点正规化点的公司都要体验,不收有肝病的人。
被几家公司拒绝后,我心灰了。那个冬天在我的印象中特别的冷,漫无目的走在冰冷的街上,冷风一阵阵撕夺着微弱的体温。流浪在街头的情景这远不是第一次,可我第一次觉得是那样的寒冷和无助。
多年来,我一直深藏着自卑和孤寂,因为我丑陋的双手,还有写作给我带来的挫败感,以及这场万念俱灰的爱情,这些在我人生起步时,打击和从不角度否定了我,让我觉得我的存在没有意义和价值,这时候给我的感觉更是如此。从小我就一直想挣脱一种禁锢,那种自卑的锁链,我想证明自己,证明自己可以比别人做得更好。和写作捆绑在一起,我说不清理由,只是一种单纯的执著和倔强,不可阻止的向往。如果说有什么目的,我只希望用手中的笔养活自己,改变二姑家里和妹妹弟弟们的命运,我希望他们可以过得舒服、好一点。
费尽周折,我终于在一个私人的小型加工厂找到一份统计的工作。说是统计,实质上是统计兼财务,还有接电话等等一些乱七八糟的份外活。要不是身体不好,工作难找加上身无分文,我真想甩手就跑。
有了工作,我便不能写作,学中文的我每天被那些数字搞得晕头转向。做了几个月,那天,当老板娘把一大堆帐务放在我的桌上时,我再也受不了了,一溜烟跑出了公司。回到街上,呼吸着自由的空气,我想起从前从工厂里逃出来的相同的情景和心境,禁不住笑了。
手里有了几千块钱,我又有了底气。我预算着这些钱可以维持多少日子,我可以多久不用干活。我想只要节省一点,完全可以维持半年甚至更久。我唯一担心的是我的身体,我想尽早把那讨厌的病除掉。我到了医院,可医生却说,我这病只是初期,一般身体差的人都可能有,没什么大碍,用不着治,只要自己调养好就可自行恢复。听了医生的话,我喜出望外,喜滋滋地跑回去了。
我又可以坐在屋子里写我的说了。
为了调养身体,我是买了一大堆营养品。顿顿都离不开肉、牛奶和蛋,一个月下来,我胖了五斤,花了一千多块,这个数目把我吓了一大跳,照这样下去,口袋里的那点钱,两三个就要花光了。
我迅速改变了饮食菜单,到最后几乎只限温饱。几个月过去了,屋里当初储存的粮食最多仅够再维持几个星期,而我的那篇小说才写到一半。
无路可走,只有找工作。一想到找工作,我的心里便抵触起来,我讨厌那种束缚,没有自由,没有思想的机械生活。要是找到一种可以一边工作,一边写作的工作就好了。可是这样的工作那里去找,就算找到了,别人也不会要我。
最终我找到一个比较折中的工作,一份手工活,穿那种首饰的珠子。这种活不受限制,不用在工厂里干,可以自己带回家里自己单干,计件算工钱,听他们说一天可以赚几十块钱。虽然做这种工作,有点浪费我堂堂一个大学生的称谓,但是对我来说工作只是一种生存的工具,性质都一样,无所谓。
除了第一天认真穿珠子,其它的日子我都是一边写,一边穿。写上一段,停下来再穿几下。然而我常常写着写着,忘了穿珠子,有时一天才穿几颗珠子,还是没动笔之前穿的。这样下来,一个月我才穿了一百来块,最多的时候也才三百多块,那是思绪不通畅的时候。好在我以前交了半年的房租,这点钱够我花的了。想起从前在学校的时候,几十块钱一个月的日子都过了,这些钱对应付生活相对在学校时要好得多,怎么说也算得上是个“中农”。
可是好景不长,老板赚我太慢,不让我做了。我一下子陷入困境。我的那篇小说正写到高潮的部分,我真的不愿在这时候放下,只想着把它一气呵成。
我开始省衣节食,尽快把那篇小说完成。随着冬天寒流的到来,体质差的我马上患了感冒,我把身上所有的衣服和棉被裹在身上还是不停的发抖,头却烧得跟炭一样烫。我一边写,一边不停地拧鼻涕,头晕眼花。感冒总是此起彼伏,刚好一两天,还来不及高兴,便又开始起来。
钱用得差不多了,可是我却没有力气再去找工作了。我想到了投稿,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我几乎都没有再向外投过稿。这些年我投过无数算不清的稿子,投中却只有为数不多的几篇,如果投的稿子又是石牛沉海,我还不如到商店去买些吃的。可我还是下了赌注,期望出现奇迹,度过难关。
一场接一场的感冒后,我开始咳嗽。到最后只要咳嗽,胸口总会疼痛难忍。我支撑着,精心构思了两个短篇,加上以前写的所有的稿子,贴上邮票,开始祈祷。
剩下的钱,我买了一点药就所剩无几了。我缩在被子里,我已没有更加的力气出去活动了,咳嗽越来越厉害,到最后竟咳出了血丝。我把身子靠在墙上,用膝盖支撑着稿纸,一笔一划写着,心里想着快点完成那篇小说。因为钱很快就要用完了。我在商店最后买到的东西是一袋土豆。在后面的半个月,我每天每顿吃的都是土豆。一看到土豆就反胃。
我想写信叫二姑妹妹她们寄点钱来,又不想她们知道后,为我担心和难过。
那些信并没有给我带来奇迹,邮递员给我送来了几封退稿,其它的遥无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