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鉴赏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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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诗鉴赏大典- 第2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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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的前半是“追忆旧事”,描述离别后彼此深切思念的情景。“嘉陵江曲曲江池,明月虽同人别离。” 
  明月之夜,清辉照人,最能勾起离人绵绵忧思,月儿这样圆满,人却天各一方,一个在嘉陵江岸,一个在曲江池畔;虽是一轮明月,却不能聚在一起共同观赏,见月伤别,顷刻间往日欢聚步月的情景涌现眼前,席卷心头。“一宵光景潜相忆,两地阴晴远不知。”以“一宵”表明“相忆”时间之长;以“潜”绘深思的神态。由于夜不能寐,思绪万千,便从人的悲欢离合又想到月的阴晴圆缺,嘉陵江岸与曲江池畔相距遥远,能否都是“明月”之夜呢?“两地阴晴远不知”在诗的意境创造上堪称别具一格。第一联里离人虽在两地尚可以共赏一轮团圆“明月”,而在第二联里却担心着连这点乐兴也难于存在,从而衬托出更朴实真挚的情谊。 
  诗的后半则是处于“新境”,表达对“旧事”的看法。“谁料江边怀我夜,正当池畔望君时”,“正当”表现出两人推心置腹的情谊。以“谁料”冠全联,言懊恼之意,进一步表现出体贴入微的感情:若知如此,就该早寄诗抒怀,免得尝望月幽思之苦。“今朝共语方同悔,不解多情先寄诗。”以“今朝”、“方”加强寄诗之迟的悔意,暗写思念时间之长,“共语”和“同悔”又表现出双方思念的情思是一样的深沉。 
  这首诗,虽是白居易写给元稹的,却通篇都叙双方的思念之情,别具一格。诗在意境创造上是情与景的高度融合,全诗句句抒情,实际景已寓于情中,每一句诗都会在读者眼前展现出动人的景色,而且产生联想。读了前四句,眼前不禁闪现江楼、圆月,诗人在凝视吟赏的情景,与实写景色相比更丰富、更动人。    
  村 夜 
  白居易 
  霜草苍苍虫切切, 
  村南村北行人绝。 
  独出门前望野田, 
  月明荞麦花如雪。 
  白居易诗鉴赏 
  这首诗以白描手法和平实流畅的语气画出一个平常的乡村之夜。信手拈来,娓娓道来,却清新恬淡,诗意浓郁。 
  “霜草苍苍虫切切,村南村北行人绝”,苍苍霜草,见出秋色的浓重;切切虫吟,增添了秋夜的凄清。行人绝迹,万籁俱寂,两句诗鲜明勾画出村夜的特征。这里虽是纯然写景,却如王国维《人间词话》所说:“一切景语皆情语”,萧瑟凄凉的景物中透·3578·《唐诗鉴赏大典》 
  露出诗人孤独寂寞的心情。这种寓情于景的手法比直接抒情更富有韵味。 
  “独出门前望野田”一句,既是诗中的过渡,将描写对象从村庄转为田野;又是两联之间的转折,结束了对村夜萧疏暗淡气氛的描绘,展开了另外一幅令人耳目一新的画面;皎洁的月光朗照着一望无际的荞麦田,远远望去,灿烂耀眼,如同一片晶莹的白雪。 
  大自然的如画美景感染了诗人,使他暂时忘却了自己的孤寂,情不自禁地发出不胜惊喜的赞叹。奇丽壮观的景象与前面两句的孤寂清凉形成强烈鲜明的对比。 
  诗人匠心独具地借自然景物的变换传达出人物感情变化,写来是那么灵活自如,不着痕迹;而且写得朴实无华,浑然天成,读来亲切动人,余味无穷。无怪乎《唐宋诗醇》称赞其“一味真朴,不假妆点,自具苍老之致,七绝中之近古者”。    
  欲与元八卜邻,先有是赠 
  白居易 
  平生心迹最相亲, 
  欲隐墙东不为身。 
  明月好同三径夜, 
  绿杨宜作两家春。 
  每因暂出犹思伴, 
  岂得安居不择邻。 
  可独终身数相见, 
  子孙长作隔墙人。 
  白居易诗鉴赏 
  元八,名宗简,字居敬,排行第八,河南人,举进士,官至京兆少尹,是白居易的诗友,两人结交二十余年,情谊深厚,卜邻,即选择作邻居。宪宗元和十年(815)春,诗人和宗简都在朝廷供职,宗简在长安升平坊购置了一所新宅,诗人很想与他结邻而居,于是作这首七律相赠。 
  诗的前四句直点两家结邻之宜行。“墙东”、“三径”和“绿杨”,都是借用典故。“墙东”用“避世墙东王君公”典(事见《后汉书·逸民传》),“三径”语出陶潜《归去来辞》“三径就荒,松菊犹存”句,都用来指代隐士居住的处所。“绿杨”一句,借南朝陆慧晓与张融比邻旧事,表达欲与元氏卜邻之意。这四句说:你我是生平最知心,最亲密的朋友,彼此志趣相投,都渴望隐居生活而不谋求自身的功名利禄。 
  既然如此,就让我们结为邻居吧,到那时,明月清辉共照两户,绿杨春色同至两家。这几处用典做到了“用事不使人觉,若胸臆语”(《颜氏家训·文章》)。 
  诗人还没有陈述卜邻的愿望,就借古代隐士的典故,对墙东林下之思做了一番想象性渲染,说明二人心迹相亲,志趣相投,一定会成为友好融洽的邻居。 
  后四句表达自己卜邻之恳切。诗人对朋友说:暂时外出,尚且希望有良伴同行,长期定居,怎能不择佳邻?必欲择邻,我舍君而求谁,君弃我其谁属?一旦结邻,不但终身可时常相见子孙后代也可永远和睦相处,岂不是更加令人神往?暂出,定居,终身,后代—— 衬托复兼层递,步步推进,愈转愈深:“岂得”,怎能地;“可独”,何止也—— 反问一句,紧追一句,叫人不能不生实获我心的同感。四句看似说理,实为抒情;仿佛是千方百计要说服人家接受自己的要求,其实是在推心置腹地诉说对友谊的极端的渴慕,表现出殷切而纯真的感情。 
  颔联“明月好同三径夜,绿杨宜作两家春”,是脍炙人口的名句。诗人驰骋想象,描绘出明月在天、绿柳拂地的两幅画面,描述自己对结邻之后的情景的憧憬:在明月的清辉之中,“三径”那几株青松显得格外苍郁深沉,那夹径黄花也不减其清芬淡雅。还有那两家同饮的一池清水,闪着鱼鳞般的银光,那池边春风吹拂的杨柳,细软的长条轻轻地拂着池水。在这幽美的境界中,挚友—— 诗人和元八,时而闲庭散步,时而月下对酌,或池畔观鱼,或柳荫赋诗,恬然陶然,优哉游哉。这两句诗总共十四个字,描绘如此富于诗情画意的境界,启发读者展开如此丰富多彩的想象,令人不能不惊叹于对仗和用典的恰到好处,不能不服膺于诗人那妙笔生花的语言艺术。    
  燕子楼 
  张仲素白居易 
  楼上残灯伴晓霜, 
  独眠人起合欢床。 
  相思一夜情多少, 
  地角天涯未是长。 
  —— 张仲素 
  满床明月满帘霜, 
  被冷灯残拂卧床。 
  燕子楼中霜月夜, 
  秋来只为一人长。 
  —— 白居易 
  白居易诗鉴赏 
  《燕子楼》是张仲素和白居易相互唱和的两组诗,各三首。燕子楼的故事及两人作诗的缘起,见于白居易诗的小序:“徐州故张尚书有爱妓曰盼盼,善歌舞,雅多风态。余为校书郎时,游徐、泗间。张尚书宴余,酒酣,出盼盼以佐欢,欢甚。余因赠诗云: 
  ‘醉娇胜不得,风袅牡丹花。’一欢而去,尔后绝不相闻,迨兹仅一纪矣。昨日,司勋员外郎张仲素绘之访余,因吟新诗,有《燕子楼》三首,词甚婉丽,诘其由,为盼盼作也。绘之从事武宁军(唐代地方军区之一,治徐州。)累年,颇知盼盼始末,云:‘尚书既殁,归葬东洛,而彭城(即徐州)有张氏旧第,第中有小楼名燕子。盼盼念旧爱而不嫁,居是楼十余年,幽独块然,于今尚在。’余爱绘之新咏,感彭城旧游,因同其题,作三绝句。”张尚书名愔,是名臣张建封之子。 
  张仲素这第一首诗写盼盼在十多年中度过的无数不眠之夜中的一夜。起句中“残灯”、“晓霜”,是描绘天亮时燕子楼内外的景色。以一个“伴”字,将楼外之寒冷与楼内之孤寂联系起来,是为人物的出场作安排。次句正面写盼盼。诗人既没有写其盼盼因为思念和悲伤而痛哭长叹,也没有写其辗转反侧,起而复卧,这些都可能发生,但诗人未落此窠臼,而是从写盼盼起床落笔。用起床的动作,来表现人物的心情,如元稹在《会真记》中写的“自从消瘦减容光,万转千回懒下床”,就写得很动人。但张仲素在这里并不多写她本人的动作,而以人和床作极其强烈的对比,深刻地展现了她的内心世界。合欢是古代一种象征爱情的花纹图案,也可用来指含有此类意义的器物,如合欢襦、合欢被等。一面是残灯、晓霜相伴的不眠人,一面是令人深情回忆的合欢床。在寒冷孤寂之中,这位不眠人煎熬了一整夜之后,最终还是得从这张合欢床上起来,其情已不言自见。 
  后两句是补笔,写盼盼的彻夜失眠,也就是《诗经》第一篇《关雎》所说的“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地角天涯”,道路可算得长了,然而哪能比得上自己的相思之情?一夜之情的长度,已非天涯地角的距离所能比拟,何况是如此过了十多年而且还要这么地过下去呢? 
  先写早起,再写失眠;不写梦中会见情人,而写相思之极,根本无法入梦,都将这位“念旧爱”的女子的精神活动描绘得更为细致突出,用笔深曲,跳脱俗笔。 
  白居易和诗第一首的前两句也是写盼盼晨起情景。 
  天冷了,要放下帘子御寒,霜花结在帘上,满帘皆霜,可见寒气之重。帘虽可防霜,却不能遮月,月光依旧透过帘隙洒满了这张合欢床。天寒则“被冷”,夜久则“灯残”。被冷灯残,愁人无奈,于是只得起来收拾卧床了。古代常以“拂枕席”或“侍枕席”这类用语代指侍妾。这里写盼盼“拂卧床”,既暗示了她的身分,也表明了她生活上的变化,因为过去她是为张愔拂床,如今只能是为自己了。原唱将楼内残灯与楼外晓霜合写,独眠人与合欢床对照。和诗则以满床月与满帘霜合写,被冷与灯残相映,又增添了她拂床的动作,这就与原唱既相衔接又避免雷同。 
  后两句也是写盼盼的失眠,将这位独眠人与住在“张氏旧第”中的其他人对比。在寒冷的有月有霜的秋夜里,别人都早早入睡了,沉沉地睡了一夜,醒来之后,谁会觉得夜长呢?只有因愁苦相思而不能成眠的人,才会觉得冬夜是多么难以消磨。燕子楼中虽然还有其他人住着,但感到霜月之夜如此之漫长的,只是盼盼一人。原唱作为盼盼的自由,感叹天涯地角都不及自己此情之长。和诗则是感叹这凄凉秋夜竟似为她一人而显得格外绵长缓慢,这就是同中见异。 
  北邙松柏锁愁烟, 
  燕子楼中思悄然。 
  自埋剑履歌尘散, 
  红袖香销已十年。 
  —— 张仲素 
  钿晕罗衫色似烟, 
  几回欲著即潸然。 
  自从不舞《霓裳曲》, 
  叠在空箱十一年。 
  —— 白居易 
  张仲素,原唱第二首,写盼盼抚今追昔,思念张愔,哀怜自己。起句是描绘张愔墓前景色。北邙山是汉、唐时代洛阳著名的坟场,张愔“归葬东洛”,墓地就在那里。北邙松柏,为惨雾愁烟重重封锁,是盼盼想象中的景象。因此次句接写盼盼在燕子楼中沉沉地思念的情形。“思悄然”,也就是她心里的“锁愁烟”。情绪不好,无往而非凄凉黯淡。因此出现在她幻想之中的墓地,也就不可能是为丽日和风所煦拂,而只能是被惨雾愁烟所笼罩了。 
  古时皇帝对大臣表示宠信,特许剑履上殿,因此剑履为大臣的代词。后二句是写:自从张愔死后,她再也没有心绪歌舞,歌声飘散,舞袖香销,已经转眼十年了。白居易说她“善歌舞,雅多风态”,比之为“风袅牡丹花”,可见盼盼曾引起很多雅士贵人倾慕,完全可以在张愔逝后另附高枝,但她却没有这样,而是始终忠于自己的爱情,无怪当时的张仲素、白居易乃至后代的苏轼等都对她很同情并写诗加以颂扬了。 
  (《永遇乐·彭城夜宿燕子楼梦盼盼因作此词》是苏词中名篇之一。) 
  白居易的第二首和诗便从盼盼不愿再出现在舞榭歌台这一点生发,着重写她怎样对待歌舞时穿著的首饰衣裳。 
  年轻貌美的女子哪个不爱打扮呢?然而盼盼几次想妆扮自己,却又作罢:打扮了给谁看呢?想到这里,就只有流泪的份儿了。于是,尽管金花徒然地褪去了光彩,罗衫改变了颜色,也只有随它们去吧。 
  “自从不舞《霓裳曲》”,谁还管得了这些。《霓裳羽衣》是唐玄宗时代著名的舞曲,这里特别点出,也是暗示她的舞技高妙。空箱的“空”字,形容精神上的空虚,如妇女独居的房称空房、空闺,独睡的床称空床、空帷。说“已十年”,张愔死于元和元年(806),据此推算,其诗当作于元和十年。元和十年秋季以前,两位诗人同在长安,诗当作于此时。年秋,白居易就被贬出京,十一年,他在江州,无缘与张仲素唱和了。 
  在这首诗里,没有涉及张愔。但他始终存在于盼盼的形象中。诗人展现的盼盼的精神活动,就是以张愔在她心里所占据的巨大位置为基础的。 
  适看鸿雁洛阳回, 
  又睹玄禽逼社来。 
  瑶瑟玉箫无意绪, 
  任从蛛网任从灰。 
  —— 张仲素 
  今春有客洛阳回, 
  曾到尚书墓上来。 
  见说白杨堪作柱, 
  争教红粉不成灰? 
  —— 白居易 
  原唱第三首,写盼盼感节候之变迁,叹青春之消逝。第一首在秋之夜,这一首则为春之日。 
  起句是去年的事。鸿雁每年秋天自北南飞。徐州在洛阳之东,经过徐州的南飞鸿雁,不可能来自洛阳。但因张愔墓在洛阳,而盼盼则住在徐州,所以诗人缘情构想,写在盼盼的心目中,这些相传能够为人传书的候鸟,一定是从洛阳来的,然而人已长眠,不能传书,也就更加感物思人了。 
  次句是当前的事。玄禽即燕子。社日是春分前后的戊日,古代祭祀土神、祈祷丰收的日子,燕子每年春天,由南而北。临近社日,它们就来了。燕子雌雄成对地生活,双宿双飞,诗人们惯以用来比喻恩爱夫妻。盼盼现在是合欢床上的独眠人,看到双宿双飞的燕子,岂能不发出人不如鸟的感叹呢? 
  人在感情的折磨中过日子,往往觉得时间过得很慢,所以前诗说“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而有时又变得麻木,觉得时间流逝很快,所以本诗说:“适看鸿雁洛阳回,又睹玄禽逼社来。”这两句只作客观描写,但却从另外两个角度再次展现了盼盼的深情。 
  后两句从无心玩弄乐器见意,写盼盼哀叹自己青春随爱情生活的消逝而虚度。周邦彦《解连环》云: 
  “燕子楼空,暗尘锁一床弦索”,即从这两句化出,又可以反过来解释这两句。瑟以瑶饰,箫以玉制,可见贵重,而让它们蒙上蛛网灰尘,这不正因为忆鸿雁之无法传书,看燕子之双飞双宿而使自己发生“绮罗弦管,从此永休”(蒋防《霍小玉传》)之叹吗?前两句绘景,后两句写情,似断实连,章法极妙。 
  和诗的最后一首,着重在“感彭城旧游”,但又不直接表现对旧游之回忆,而是通过张仲素告诉他的情况,以抒所感。 
  当年春天,张仲素从洛阳回来与白居易相见,提起他曾到张愔墓上去过。使白居易感到惊心动魄的,乃是坟边种的白杨树都已经长得又粗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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