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天气已经开始凉下来了。秋,是个容易让人想起从前的季节,从前的无知,从前的轻狂,和现在的距离远得让人不敢碰触。天刚下了一场急雨,此刻的风又增加了几分寒意,叶隽没有开车,也并未及时回家,反而是在一条小路上漫步。路的两边栽满了法国梧桐,因为刚下过雨的缘故,路面上积了厚厚的一层落叶,凉风吹过,梧桐树发出沙沙沙的声音,随即几片梧桐叶在他眼前落下,他摊开手接,一片还带着雨水的叶子轻轻地停在他手中,他拿起那片叶子若有所思,“望处雨收云断,凭栏悄悄,目送秋光。晚景萧疏,堪动宋玉悲凉。水风轻,频花渐老;月露冷、梧叶飘黄,遣情伤,故人何在?烟水茫茫,中国的词人就是太容易伤情了,不过我还是喜欢‘梧叶飘黄’这样的季节,这样的环境。”曾几何时,有人这么对她说过,现在又是“梧叶飘黄”季节,可故人何在呢?他丢掉手中的落叶,刚想转身返回时发现这条幽静的小道上有一个和他一样对着落叶发呆遐想的人。当那人抬起头的一瞬间,叶隽惊呆了,那人也惊呆了,原来故人近在咫尺。
“若愚?你怎么……飞扬没有告诉过我你回来了。”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生还能见到她。
“很久不见了。”司徒若愚走到叶隽身边向他打了招呼。
“八年了。”叶隽很清楚地记得,“还在怪我吗?”他们两人没有真正分手过,是若愚生他的气离开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叶隽觉得很内疚,这是他一生做过的最错的一件事情。
若愚有些诧异,他竟然记得这么清楚:“连你都会说已经八年了。我们之间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些早就经过岁月磨损消耗殆尽了。
“那么有空吗?一起吃饭?”叶隽邀若愚一起吃饭。
“好。”
“现在还好吗?”两人刚在餐厅坐下,叶隽就问,你好吗?这是叶隽一直想问的问题。
“好。”若愚总是又简单又淡定地回答,这么多年她还是这样,也许叶隽曾经就是因为她的淡定才如此喜欢她的。
“是你不让飞扬告诉我的是不是?”
“她有她的判断,更何况,现在还有必要吗?”若愚浅浅一笑,“有一首歌不是说了吗?曾经拥有的回忆像流星光芒绚丽划过天际消失后不留痕迹。如果我们今天不见面,也许这辈子就是陌生人了。”
“我们还算是朋友吗?”话还未说完叶隽的电话就响了,是楚妍,今天是楚妍的生日,可他却早忘了,还和另一个女人一起吃饭。
“回去吧。我不想你太太有什么误会,毕竟在太太生日的时候和另一个女人一起任何人都会误会的。”
“那我先走了。”叶隽很有歉意。
叶隽刚走,服务生就过来,他不能确定刚才点的菜是否还要上,若愚告诉他上,接着就一个人坐在那儿,很久很久。
引子——2
之后的几天,叶隽都没有准时回家,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是习惯在那条小道上漫步,是希望再看到梧叶飘黄还是希望再看到若愚?他并没有说,也并不深究,但是,他再也没有在这里再看到若愚。或者她又不见了,依然是因为他的原因,即使八年没有见面,再见面仍然是伤害她。或者她不应该再出现,出现只是徒增伤感而已。他想到曾经飞扬对他说的,不能给她幸福,就给她自由,因为你没有资格留住她。是啊,没有能力给她幸福,何苦要困住她呢?突然,他的手机响了,打断了他的思绪。
“叶隽。”每次接电话,他总是习惯自报家门,这是个让楚妍忍不住发笑的习惯,不知他从何学来。
“今天的聚会你是不是忘记了?”
楚妍的提醒才让他想起来今天是每周一次的聚会,自从楚妍毕业之后,他们还是习惯有定时的聚会,每次的聚会都会选在周五的晚上,他看了看表,已经快6点了,他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回了家。今天的聚会选在叶靳垣别墅的草地上,叶靳垣的别墅外有一片很好的草地,他们喜欢在那里烧烤,刚到目的地叶隽就看到楚妍朝他走来顺势拉住他的手臂:“怎么今天这么晚?是不是最近很忙?”
“最近?”飞扬诧异地看着叶隽,叶隽很巧妙地避开了她的审视。
突然叶隽的手机响了。
“叶隽。”他还是自报家门。
“救……救我……”
“喂……喂……”来者只在电话中说了这两个字,但是叶隽已经听出是若愚的声音了,她现在有危险吗?叶隽立刻将飞扬拉到一边:“你现在什么都不要问,只要告诉我若愚的住址。”
“怎么了?”飞扬显然已经发觉不对,“刚才的电话是她?你见过她?他怎么会知道你的电话的?还有你和她还有来往吗?妍妍知道吗?”她不告诉叶隽就是因为这个,若愚和楚妍都是她的好朋友,这样的左右为难。
“若愚出事了,她在打电话向我求救,拜托你告诉我她住在哪里。”叶隽压低声音,他不想让别人知道。
“什么?”飞扬想了想,“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迅速地离开了别墅。
“喂,叶隽算怎么回事?迟到不算,刚来就走,还把飞扬也带走了,妍妍,这是怎么回事?”诗瑶也同样纳闷。
“不知道。”楚妍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但是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30分钟后,叶隽和飞扬赶到若愚的家,发现若愚的家被人洗劫一空,自己也被人砍伤了,已经奄奄一息。叶隽送若愚去了医院。
“医生,她怎么样?”叶隽看着从手术室中出来的医生问。
“对不起,手术还没有结束,因为伤者失血过多,医院血库的血已经不够了,所以我想你们谁能为伤者献一些血?”
“我来。”叶隽想都没有想过就说。
“伤者的血型是AB型,请问你是?”
“我来吧,我是AB型的。”飞扬上前说,因为她知道叶隽是A型的。
“不行,你现在怀孕了,怎么可以献血?”叶隽虽然在乎若愚,但是他不能让飞扬冒险,他亏欠她的已经很多了。
“她是我的好朋友,我不能看着她有事。”飞扬强调。
“我来吧。”
两人回过头,是迟骋。“你怎么来了?”
“我生怕我的老婆跟人跑了,就跟踪过来咯。”迟骋半开玩笑地说。
飞扬笑了笑,迟骋给了她太多太多的温暖和安全感了。
手术在两个小时后结束,叶隽担心若愚想要留下来照顾,却也担心飞扬的身体,就让迟骋带着飞扬先离开了。
“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不要告诉楚妍?”这仍是个事实,叶隽无可避免。
“我……”飞扬有些为难,她可以不告诉楚妍,但是她没办法对于楚妍的提问充耳不闻。
“我会向她解释的,只是要等到若愚脱离危险了以后,行吗?”
飞扬点点头,这是三个人的事情,最难处理,她能做的只有不再要求叶隽什么了。
叶隽为若愚安排了一间单独的病房,他想让若愚得到最好的治疗和照顾,这一夜他很难过,相信若愚一定也是,医生说今晚很重要,如果能度过危险期,若愚就会没事。叶隽坐在若愚的床边看着闭上眼睛的她,她和八年前一样,仍然是如此的清澈,完全看不到时光在她身上走过的痕迹。她是个让人觉得清澈的人,叶隽一直这样形容她。“你要努力,你不是说过吗,生活多么美好,你怎么舍得这么早就离开?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一直以来我都想好好地和你谈谈,好好地向你道歉,可是你走了,一点音讯都没有留给我,等到你再出现的时候我又结婚了,我们之间像是永远没有碰对时间,请你,请你不要让我后悔一辈子,请你一定要醒过来。”
这个城市的夜晚真的如作家笔下般摧残绚烂到近乎透明,这样一个污浊势利的城市到了夜晚竟是如此的清透,叶隽看着窗外,这样的清透就像眼前沉睡的公主般,宁静幽雅。可是他并不喜欢这样的宁静,他喜欢那个淡定的若愚,话不多,但是能让他开心。“醒过来吧。”果然,若愚有了知觉。
“若愚?还记得我吗?”
若愚虚弱地笑了笑:“我伤的不是脑袋。”
“还能开玩笑,不错啊。”看到若愚的样子叶隽总算有些放心,“对了,你为什么会被打成这样?打你的都是些什么人?”
“不知道,可能是一般的劫匪吧。”
“太丧心病狂了。”叶隽有些心疼,“怎么能对你这样。”
“没事了。”现在反而变成若愚安慰叶隽了,“你回去吧,我不想让你太太误会。”
“没事,飞扬会告诉她的,今天我陪你,我不想让你再受到伤害了,这两天我会叫人帮你找房子,你搬家。”
“好。”若愚听话得像个孩子。
引子——3
在叶隽飞扬等人的悉心照顾下若愚很快就痊愈出院了,出院时,叶隽已经为她安排好新的房子了。房子不大,但是装修得很温馨,着实让飘泊了这么多年的若愚有了家的感觉。
“这里怎么样?”叶隽拉着若愚的手问。
“谢谢。”其实她是不愿意接受的,她不愿意再次踏进叶隽的生活,她不愿意自己像是被叶隽养着的,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你放心,”飞扬拉过若愚,“不会再发生上次的事了,还有这房子是迟骋找的,我也会搬过来,所以不用担心这和他的关系。”
若愚很感谢飞扬的周到,这样也许她会舒服一点。
就这样,若愚在新家中住了下来,飞扬陪着她,两人又回到学生时代的样子了,每天有说不完的话。叶隽每隔一天都会来一次,他说是来看飞扬好不好,事实上大家都心照不宣。
这日,叶隽带着很多的菜来。“今天我来掌勺,请你们吃顿好的。”
“嗯,你不知道,在这里我真的什么吃得都没有,迟骋又不会做,若愚也是,真是苦了我了。”飞扬看到叶隽满手的菜,忍不住发了些牢骚。
“你当心一点,哪有一个孕妇不为自己的孩子做胎教的?”叶隽看着飞扬,都快当妈妈了,还是一副小孩样子,看她生出来的小孩是什么样子。
“你这就不懂了吧,科学说了,宝宝在出生一个月后才会有感觉,所以胎教纯属胡来。”飞扬翘个二郎腿。
“她一直就是这样的吗?”叶隽看着飞扬问若愚。
“我帮你吧。”若愚笑了笑,和叶隽走进厨房。
“飞扬喜欢吃洋葱汤。”若愚拿出洋葱,她的厨艺虽然不怎么样,但是切个洋葱打个下手什么的不是问题。可是洋葱不是一般的东西,刚开始切,若愚就已经泪流满面了。
“我来吧。”叶隽拿过若愚手上的东西,将若愚“轰”出了厨房。
又是周五,又是聚会的时候,叶隽,飞扬和迟骋一直没有出现,这是自上次他们临时走掉之后第三个聚会了,为什么大家都不出现?飞扬和迟骋是因为迟骋出差,可是叶隽呢?楚妍觉得奇怪。
“叶隽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自己妹妹和妹夫出门,他也跟着,这不可能啊,妍妍,他有什么事啊,最近都看不到。”
显然,连诗瑶也看出来有问题。一定是出什么事了,而且这件事一定是不能被她知道的,难道……不是的,一定不是这样的,楚妍打消了心里的想法。
“他最近一直很忙的,我们不用等他了。”她自我安慰。
“我只是提醒你,叶隽并不是你一个人觉得好的。”
楚妍一惊,连诗瑶也有这样的感觉,难道是真的?
引子——4
若愚一人坐在沙发上,今天迟骋带着飞扬两人去二人世界了,照飞扬的说法他们二人世界的时间会越来越少,事实上他们很少有二人世界的机会,从前有个Wren,现在又有她,若愚自然明白他们的意思,于是放他们出去,飞扬不在让若愚安静了不少,但是也让她觉得有些孤单。突然有钥匙开门的声音。若愚听到钥匙声转过身说:“你不是说今天要二人世界吗?怎么又舍不得我了?”
转身才发现原来开门的是叶隽,叶隽抬起手:“飞扬不在吗?”
“嗯。”
这是他们重聚后第一次两人在一起,想到这里,两人都觉得有些不自在。
“吃饭了吗?”
若愚摇摇头。
“那正好,我来做吧。”
“噢。”
短短的做菜时间一过,两人坐在饭桌上一句话都没有,气氛有些尴尬。突然,若愚将汤洒在手上,叶隽立刻起身拿毛巾:“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若愚抬起头,正好接触到叶隽一双关心的眼神,叶隽似乎是很本能地靠了过去,却在最关键的时刻停了下来:“对不起,我不该……”
“没关系。”重聚之后叶隽总是在说对不起,他没有对不起她,他的“对不起”让她觉得他们之间有很远的距离。
“我是为我的想法道歉,说实话我真的想过要再在一起的,但是我知道我不配。”叶隽很诚实的说出想法,他想过弥补,想过再在一起,但是他知道这样并不是真正的弥补,只会给若愚带来更大的伤害。
“你太抬举我了,我没有你想象中的清高。”
“你……”叶隽有些意外,更多的却是惊喜。
“张爱玲说过这样的话,也许每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子,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成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窗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你为我负过责任,只希望在很多年之后你想到我的时候仍然是窗前明月光。”很多年了,就算是在从前,若愚也从没有为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你真的不会后悔吗?”若愚的想法做法总是让人有些无法理解,她不在乎不后悔吗?
“一个人只有一生。”若愚这么说,她没有说出下一句,下一句是:我不想放弃你。或许这样的想法有些自私,或许也会遭到飞扬的反对,但是她是个只争朝夕的人。
引子——5
周六,诗瑶带着智犀去了楚妍家,发现楚妍正趴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她走过去叫醒她:“喂,你怎么在这里睡?不要告诉我你一晚上没有睡。”
“你怎么来了?”楚妍坐正。
“叶隽一晚上没有回来?飞扬呢?”
“我打过电话给迟骋,他说飞扬回家了,但是并没有说叶隽,可能他有事忙吧。”楚妍想了想,“我跟你说一些事,你不要告诉别人。我觉得叶隽有事瞒着我,我觉得他是不是有别的女人了?”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要不你就问问飞扬,叶隽有什么绝对瞒不过她的。”诗瑶觉得自己的猜测很对,但是为了安慰楚妍只能这么说。
“就算叶隽在外面有别的女人,我想他也不会笨到让飞扬知道的。除非……”楚妍曾经听过飞扬曾经说过叶隽以前的女朋友是她的好朋友,难道是她?旧情复燃了?
“除非这人飞扬也认识?”诗瑶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想不管怎么样你还是先问问飞扬,总不能一直自己瞎猜吧?”
诗瑶说的对,她应该问问。于是约了飞扬回来。
“怎么这么好,你也在啊?”飞扬看到诗瑶和智犀也在,实在不清楚楚妍找她的目的。
“飞扬你老实告诉我,叶隽最近在做什么?”楚妍开门见山地问。
“我怎么可能知道?”她不能说出若愚的,“哎,他是你老公,我没有把他藏起来。”
“是不是你的好朋友?你为什么要瞒我?我也是你的朋友。”楚妍能肯定这件事飞扬也有参与其中。如果对方是飞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