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尚的心如刀绞,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处说起。
袁绍的呼吸明显地越来越急促,颤抖的手试图反握住袁尚的胳膊。然而这个平rì里轻而易举的动作,此时此刻竟显得异常的艰难。
一缕英雄末路的悲凉油然升起,但很快又被他与生俱来的傲ìng所吞没,他一咬牙抓住袁尚左臂,喘息道:“为父纵横一世,死又何惧!我只问你,为父死后,你能否鼎立袁氏,光大袁氏门庭。剿灭群雄,平定天下?”
袁尚目的泪水再无法遏止,终于奔涌而出,道:“父亲你不会有事的,你一定会恢复康健,再次执马着刀。纵横天下,孩儿愿一生为父亲左右手,随你一同征讨天下,只请你好生养伤,保重身体!”
袁绍的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摇头道:“痴儿,天下之大,谁人不死。又有何需要避讳”
话说到这里,却是一转头,再一次的昏厥过去。
“父亲!快撤军!火速撤军黎阳!”
建安年四月,袁绍在扶宜山追讨曹ā的过程,被曹军程昱一箭hè小腹,伤口崩裂,牵动旧疾,命在垂危。
虽然打了胜仗,但因为袁绍受伤,整个军上下没有丝毫的喜悦,上至高层将领,下到三军将士,全都沉寂在一片yīn霾和恐慌之。
四月末,在仓亭布阵的袁军全部收兵回到黎阳屯扎,并将一直昏迷不醒的袁绍送往馆驿下榻养病,袁尚一面安顿诸军,一面火速派人赶往邺城,邀请其妻刘氏并一众袁绍嫡系重臣赶往黎阳探视,以应不测。
再不见,只怕就是真的没有机会了。
动用了几乎所有可以动员的力量,整个邺城和黎阳的名医一个不差的被袁氏请来,为袁绍诊治伤情。
怎奈袁绍此次却是真的伤了元气根基,任凭所有的名医使出千般手段,万般招数,袁绍的伤情也是不见好转。
几次苏醒,又是几次昏迷,他的神志变得rì益模糊不清,时不时的还总是高烧发热,睡梦时满嘴跑火车说胡话,身体状况一rì不如一rì。
命悬一线,只在垂危。
袁绍身体rì益沉重,牵动的是整个河北四州的人心与袁氏未来的走势动向。
消息虽然隐秘,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几乎是没用多长时间,各地的郡县便纷纷得知了袁绍的伤情,许多的地方官员躁动心悸,一个个开始变的不安起来。
黎阳馆驿之内,一股沉郁凝重的哀伤之情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令人直yù窒息。
刘氏时时刻刻守护在袁绍的身边,rìrì以泪洗面。
袁绍的儿子们也是恪守于馆驿,每个人的心都是各有所思。
袁氏的一众臣武将亦是躁动难宁,心浮气躁,几乎没有人有心情去处理政事军务。
这种情况整整持续了十七天,直到袁绍从昏迷转醒过来才有所好转。
可惜他的病情并未有什么起è,经过医者的把脉诊断,得出的结论反而是比原先变得更重了。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回光法照吧。
袁绍也是知道自己的大限将至,刚一苏醒,便急命三子一侄并其手下一众重要的武前来他的房间。
不过令人诧异的是,这其还包括了赵云,邓昶这两个身为袁尚心腹,却与袁绍并无交集的人。
召集袁尚的心腹与一众重臣一起到自己的床榻前,这是什么意思?
许多人已经开始在暗暗地揣度了。
寝室之内,袁绍躺在床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平rì里半黑半百的头发此刻已是几近花白。披头散发,凌乱的散开在枕头之边,英武的面容显得苍老衰弱。
看到众人进来,袁绍的嘴角露出了一个虚弱的微笑。袁尚生母刘氏坐在床沿,垂着头默默拭泪。
望着袁绍苍白的笑容,众人的心头愈加难受,一个个施礼躬身,又强自忍住了夺眶而出的眼泪。
“诸公,袁某的寿时将至。只怕今rì,便要与你们说声道别了。”
“主公!”
从邺城赶来的审配当先流下了两行浊泪,苦楚言道:“主公,您不会有事的!不会的!还请保重身体。待rì后康健,我等还yù追随主公平定天下,肃清寰宇,得酬壮志!”
袁绍轻轻的摇了摇头,道:“人之生死,天道纲常,非人力所能阻也,袁某终究亦是凡人的一个,早想到会有这么一rì。可不曾想这一天却是来的这么快实在是太快了一点啊。”
众人闻言,各个泣不成声。
恍惚里,似听袁绍微弱的声音唤道:“显思,显奕,显甫,买儿。你们四个过来”
袁谭,袁熙,袁尚,袁买四兄弟急忙上前,半跪在袁绍的床榻之前。
袁熙的喉结艰难的滚动几下。涩声道:“父亲,我们在这。”
袁绍欣慰的看了看四子,用一种暗淡的口气道:“儿子们。为父要走了。”
袁谭,袁熙,袁尚都已成年,心志坚强,唯独袁买年幼,听了袁绍的话,眼的泪花顺着面颊不停的袁绍的被褥上垂落
“父亲,您不会死的……您年前还答应我,要亲自教导孩儿的骑hè功课,您要是走了,孩儿却是怎么办啊。”
袁绍长叹口气,双目,浑浊的泪水亦是滚滚而下。
“孩子,父亲也舍不得你啊,只是人生在世,谁又能逃的过一死之劫?你年纪还小,涉世不深,为父若去,你当以三位兄长为尊,大事小事,需得请他们为你做主,不可任ìng擅为”
袁买泪流满面,一个劲的点着额头。
缓缓的将头扭向一边,袁绍的目光在几个儿子身上来回跳动,最终落在了袁尚的身上。
“显甫,你靠近些”
袁尚闻言,半跪着的身体急忙向软榻旁挪动了几步。
“父亲?”
袁绍喘着粗气,用极其微弱,却又能让整个屋的人都能听见的嗓音缓缓说道。
“今时今rì,若是你处在为父的位置上,河北四州的未来的路,你想要怎么走?”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满屋的众武闻言无不骇然。
这句话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袁谭亦是跪在床榻之边,满面煞白,不敢置信的看着袁绍,又转头看了看袁尚。
一瞬间,嫉妒和怨毒的眼神充满了袁谭的双目。
袁尚静静的思虑了一会,方才缓缓的开口言道:“罢兵停战,休养生息,屯田养粮,裁剪兵员,充实敖仓,招贤纳士,以待天时”
袁绍轻轻的点了点头,道:“盛极而衰,否极泰来,为父过去确实过于着相了,显甫,按你自己的意思去做吧,这四州的江山,为父今rì就全权交付于你从今往后,你便是河北之尊,袁家门庭,此刻起便由你做主!”
一旁的袁谭闻言,呆若木鸡,恍如被雷电劈了一样。
袁尚心下一紧,道:“父亲,我”
袁绍开口截断道:“你不必推托,也不能推托。兴袁氏,舍你其谁?这副担子,在你们四兄弟当,亦只有你挑得起!原谅为父给你留下的这副残局,但我相信你能胜任,一定能!”
说着,他伸手握住袁尚的手,用力紧了紧,目不转睛,注视着这个长得极像自己的儿子,道:“答应我!”
袁尚热泪滚滚,抚首榻前,垂首道:“是,父亲!孩儿一定竭尽所能不负所托,兴袁氏,剿灭曹ā,洗雪今rì之奇耻大辱!”
袁绍闻言松了口气,脸上泛起兴奋的红光,喃喃道:“这就好,这就好孩子们,父亲对不起你们,一念之差,致使我袁氏在官渡和仓亭两番曹贼两番羞辱”
“曹贼乃是当世jiān雄,远非常人所能度之,但为父相信,只要你们兄弟四人齐心,终有一rì,一定可以战胜曹ā,平定州之地,为父此生最大的荣耀,就是你们!有你们兄弟在,何愁袁氏不兴,何愁天下不宁……”
袁绍的声音越说越小,声音逐渐微弱,蓦然手一松,从袁尚的掌里滑落,垂在了软榻边缘。
“父亲——!”袁尚心沉谷地,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声。
“主公——!”满屋重臣顿时纷纷跪倒在地。
但见袁谭,袁熙,袁买三人亦是痛呼一声,纷纷扑到了袁绍的床榻上,趴在袁绍的身体上失声痛哭。
袁尚面è沉痛,定定的看着袁绍的遗容,有那样的一刹那,他几乎以为自己正置身在一个虚无缥缈的噩梦。
人死灯灭,身陨气毁,无论在世时他曾如何地叱吒风云、睥睨天下,在走完轰烈的一生后,终归于无声无息。
泪水潸然而下,袁尚的心像是一下子被掏空。
按道理来讲,袁绍并不算真的是自己的父亲,但他对自己的关心,关爱之情,却是发自真心实意。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恍然到了现在,袁尚才霍然发现,袁绍在他内心深处所占据的分量,是那样沉甸甸的。
他早非第一次历经生离死别,可却从没有这次一样,胸口那般的疼,那般的恸,甚至感到心被掏空,血被拧干。
袁尚不愿收回那只紧握住袁绍的手,他拼尽全力压榨着自己,暗自祈求奇迹的出现。
心底,有个声音在不甘地呼唤,似在希冀,似在拒绝……
奇迹,竟是真的出现了!
但见适才如死一样的袁绍,猛地睁开了双眼,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冷汗从他的额头上瞬间落下。
“父亲父亲活了,父亲又活了!”袁尚兴奋的大喊了一声。
“主公?主公又活了?”臣子们纷纷抬头,似是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
袁绍的胸脯忽高忽低,鼻孔喷洒着剧烈的粗气,双目圆睁,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又说不出来。
袁尚急忙起身,将头探到袁绍的枕边,低声道:“父亲,你你怎么了?有话想对孩儿说?”
但见袁绍艰难的抬起了手,颤抖的指了指趴在他被褥上哭泣的袁谭,干涸的嘴唇微微动了动,用恍如蚊声的话语对袁尚说道。
“这这个逆逆子让他滚这混蛋压我腹部的伤口上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 袁绍之死
假死,很具有科学话语ìng的一个词,又被称为微弱死亡。
是指人的循环、呼吸和脑的功能活动高度抑制,生命机能极度微弱,用一般临床检查方法已经检查不出生命指征,外表看来好像人已死亡,而实际上还活着的一种状态。
袁绍很幸运,在真死之前还有幸的体会到了假死的滋味。更幸运的是,在假死的过程,还被自己的大儿子压住伤口,再度生生的疼醒过来。
死,也是挺不容易一事。
其实这事也怪不得袁谭,袁绍当着他的面废长立幼,丝毫不给这个长子留面子,试想袁谭在这如此大的打击下,又如何能够不迷糊?办叉劈点事业在情理之。
其实袁谭算是挺孝顺的了,换成别人,直接拿大棉被给袁绍捂死的干活。
袁尚用很费解的目光看着袁谭,眼神充满了深深的鄙视。
这个大哥,他都上顶的是脑袋吗?自己的爹眼瞅着都要咽气了,还傻不愣登的给人家添堵,这人你说还有救没救?
哭你都不会找个好地方哭,那么大的床你不扑,非扑自家老爹的伤口上。
轻轻的摇了摇头,袁尚心暗自叹息,难怪袁绍会做出废长立幼的举动,袁谭这小子实在是有点不像话。
傻不说了,运气也忒差,不是当主公的料,人品不够爆发啊。
“大哥,要不你先出去,父亲现在瞧你有点闹腾。”袁尚很犹豫的对袁谭说了这话。
袁谭满面铁青,藏在袖子的双手在不知不觉间又攥成了拳头。
“我会帮你跟父亲说好话的”
“哼!走着瞧。”袁谭愤愤一甩袖子,狠狠的白了袁尚一眼,转身走出了房间。
袁尚心不满了。
瞅瞅这人,你亲爹跟你发邪火。你跟我泛什么酸几?
好赖话都听不出来,这大哥没救了。
袁谭走出房间之后,袁绍已是略微的反过一点气来。
“显甫,你过来。”袁绍嘶哑着嗓子招呼袁尚。
袁尚又一次的来到袁绍榻前,探着头低声道:“父亲,你还有什么吩咐?”
“孩子,为父要死了”袁绍喘着粗气微弱言道。
袁尚:“”
又是这句?这话好像说了好几次了。
看来临终之际的袁绍已不复平rì里的思虑,智商蹭蹭的往下跌,整个一稀里糊涂。
死都能死上好几次。当世雄主果然跟一般的老百姓不同。
“显甫啊”
“父亲?”
“田丰和沮授呢,为父想在死前见见他们。”
“我这就去给您招呼父亲?父亲?”
袁绍的眼睛在不知不觉间已是慢慢的合上,脸è平静,没有了一丝的动静。
一旁的袁买小脸一抽抽。张口就要嚎啕。
袁尚却是突然伸手一把拉住袁买,道:“先别着忙哭,父亲这次可能还是诈死。”
房屋的众人闻言皆是深吸口气,面è素整,以免出现适才哭活丧的尴尬局面。
“来人,找个医官来看看!”袁尚对着门外高声吩咐。
少时,便见一个苍老的医者在侍卫的指引下,颤颤巍巍的走到袁绍的床榻之边,又是把脉。又是探鼻息,又是抚摸胸口的诊断。
袁家众子与满屋的武们则是站立在一边,满面凝重,一只只眼睛紧紧的盯着那名医者,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过了许久之后,方见那医者叹息着摇了摇头。接着冲着袁尚,袁熙等人恭敬的拱了拱手,道:“诸位公子节哀,袁将军他走了!”
满屋众人皆面无表情,木然的看着那名老医官。
老医官被众人呆滞的目光瞅的直发毛。
人死了。这帮家伙怎么是这么个表现?
袁尚定定的看了老医官一会,犹疑的开口道:“你确定我父走了?”
“走了。”
“不是诈死?”
老医官的脸è有些抽搐。
“当然不是!”
“我的亲爹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留下我们这帮难兄难弟,可怎么活啊!”
老医官的话音方落。便见袁尚的眼泪喷勃而出,哭嚎着瘫软在了地上。
众人见状皆是一愣,瞬间便跟着袁尚一起做出反应
小袁买眨巴着大眼睛,眼泪忽闪忽闪的飙乎而落。
“哇哇哇,父亲死了!不是诈死啊!哇哇哇”
臣武将们一个个也是哭的梨花带雨,掏心挖肺,悸动嚎叫声直冲霄,闻者无不动容。
“呜呜呜——!主公啊,您怎么就这么走了!却是让我等该如何是好啊!”
“呜呜呜!主公啊,我等不能没有您啊,要不你显显灵,再像是刚才那样活一次试试,让我等再好好看看你啊!”
“哇哇哇——!完了,主公这次是真死了!”
“”
建安年五月十八,一代枭雄袁绍逝于黎阳城馆驿,享年四十岁。
接下来,便是为袁绍置办丧事。
袁尚以新的四州之主的身份,一面与两兄一弟扶棺回邺城,一面安排手下武在邺城安排丧事的具体事宜。
袁绍位列三公,三公典丧事,当朝百官理应皆着白单衣,白帻不冠。闭城门、宫门。但由于时局特殊,百官皆在许昌,总不能置书过去,让曹ā他们给袁绍举丧吧?故而只能令四州官员白装,整个河北丧期三月,其间不得举乐,不得嫁娶。
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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