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板路直上山头,等他们走到尽头,目光里出现了一座简陋而不失精致的木屋。屋外一圈围栏,圈养着十余只家禽。不远处有一口水井,旁边放置着两个木桶。而在院内,是几块整齐的菜园花圃,散发着清新香味。
为首的一个护卫一挥手,一行人全部停下,几名轿夫轻轻落轿。这名护卫走上前去,对着轿里恭敬说道。
“老爷,地方到了!”
轿帘慢慢掀开,一个老者慢慢出来。他须发皆白,脸上更是沟壑纵横,但身体却站得笔挺,整个人精神健硕目蕴神光。一身华衣锦服贵不可言。老者看了看木屋,似颇有感慨,慢慢提步上前,两指轻叩院门,静静等候。
不多久,一束发童子拉开院门,看到这一行人,神色疑惑。“你们是谁?”
老者看着童子微微一笑。“故友来访”
童子扫视他们一眼,似乎有些警惕。“请稍等片刻,待我去通秉一声。”说完,童子就关上院门,向里走去。
这时旁边的护卫首领眉头一皱,就要说话,却被老者谈谈阻止:“切勿放肆,等着!”。
不久,童子去而复返,再次拉开院门,看了一眼老者:“你进来吧!”。老者微微颔首,对手下吩咐“你们在外候着,不要进来。”随后童子关上院门,带着老者进了木屋。
进了屋里,老者才发现里面内有乾坤,屋里清幽雅致,窗前隔着一个棋盘,两个棋盒放置其上。正对木门悬挂着衣服丹青墨画,画中老翁垂钓,简致淡雅。画下案桌几卷竹简,一卷摊开,想必是最近研读的。
而这时屋里榻上正端坐一佝偻老人,白发披散,长须及胸,比来访的老者更加苍老。等到童子掩上木门,榻上老者悠然开口。
“草民年老体衰,无法行礼,望陛下恕罪。”
原来这来访老者竟然是帝国皇帝刘毅!刘毅闻言,瞬间老泪纵横,望着踏上老人愧疚不已:“太师言重了,是寡人太过无情”
大凉帝国,只有一位太师,那就是辅佐刘毅夺取天下的太师张梁。二十年前,刘毅席卷天下,张梁深感使命已尽,为避免刘毅猜忌引来祸端,所以帝国初立,张梁便激流勇退,放弃荣华富贵,辞官归隐。而正因为张梁功高难封,刘毅便欣然允之,直到今天时隔二十余年,这君臣二人才再次相见。
正是因为刘毅深感此事自己做的不太仁义,所以心怀愧疚,不愿见他,但是不知为何今天却突然造访。感叹一番之后,刘毅上塌,与张梁相对盘坐。
两人对视片刻,刘毅屈尊拱手:“太师,昔日之事孤太过草率,太师与我患难二十余载,助我缔造偌大帝国,本应享尽荣华,但今见太师凄凉孤苦,孤心有不安!”
张梁苍老的脸庞犹如木雕,唯有眼皮颤动一下,他虽行将就木,但心如明镜。对于刘毅,没人能比他更了解的,他是一个既仁义又自私的帝王。
他不怀疑刘毅这番作态是真的,但是就算再次回到二十年前,刘毅还是会做一样的决定。如果当初自己不选择归隐,下场会无比凄惨。而这天下,也是自己一手辅佐他才能夺取了,在刘毅眼里,自己有逆乱天下之才。刘毅既不愿意封赏,也不愿意放手,所以张梁很识趣的呆在了凉州城外,就在刘毅眼皮底下呆着。
不过张梁并不怨怪刘毅,帝王之道理应如此,而且归隐山林也是自己主动提出的。自己能安享晚年,刘毅也能放心。想来自己应该是最让刘毅舒服的臣子了,从来不让他费心。
“陛下不必自责,这是草民自己的选择。”
“太师大义,请勿以草民自居,你永远是我大凉唯一的太师!”
张梁脸上古井无波,刘毅见状,说道:“太师可是怪我?”
张梁一动不动:“陛下多虑,草民行将就木,无力多言。”
刘毅沉默了片刻,看到宛如枯木的张梁,他犹豫一下,开口问道:“太师可知寡人此行目的?”
张梁终于有了动静,缓缓转过头来,深深的看了一眼刘毅:“陛下大限将至,是来请教后事的吧!”
刘毅浑身一震,苦笑着说:“太师果然慧眼如炬,请太师教我!”
刘毅心里清楚,自己表面上身体健旺,但实际上已然时日无多。张梁不仅权谋无双,同样医术精湛,一眼就看出来自己已经是外强中干,油尽灯枯。
而他这次突然造访,就是忧虑自己身后之事,帝国看似强盛,但积忧甚多。若自己尚在,自然无事,但若不在,那么帝国必然生乱。本来他以为自己还有时间,但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他就无法忍耐了,他要在生前把所有问题彻底解决,思来想去,能给自己出谋划策有不在局中的人,就只有这位退隐山林的老太师了。
张梁如何睿智,在看到刘毅时日无多的时候,他就明白了一切。这些年来,他虽不在朝中,但是对朝中局势也一清二楚。
“陛下还有多少时间?”
“三年,我只有三年时间!”
“难,难,难”。张梁缓缓摇头,一连说了三个“难”字,他朝中利害还一清二楚,想要在三年时间解决一些隐患,难如登天。权谋只能帮助人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并不能逆乱乾坤。
刘毅眼神瞬间暗淡,连张梁经天纬地之才都觉得如此之难,他觉得自己就更加做不到了。不过就在他心消气沉的时候,张梁突然开口。
“陛下,事在人为!”
刘毅猛然惊醒,自己险些入了魔症。难又如何,不是还有希望吗,太师并没有说做不到。以前自己意志消沉的时候,太师都会如此劝慰,时隔多年再次听到,难免有些感怀。
“帝国有两害,一为吕姓之害,一为诸王之害。”张梁缓缓诉说。“草民有上中下三策,陛下姑且听之。”
刘毅点头,凝神屏气。
直到夕阳西下,残晖如血,小木屋的门缓缓打开,刘毅平静的迈步走出。他和张梁老太师相谈整整一日,请教了很多大大小小的问题,而老太师都一一做解指教。盘根错杂的帝国形势渐渐明朗,但是刘毅不仅不觉得轻松,反而觉得更加沉重,自己想要做完所有事情,任重而道远啊
他看了两眼侍立门旁的童子,目光微闪,随后一言不发走出院子。守候在门外的护卫们都像刘毅拱手行礼,目送他慢慢上了轿子。
一行人,在日薄西山的暮色之中缓缓下山。
童子见他们走远,端着一碗汤水走进木屋:“老师,您一天没吃东西了,先喝点汤水,弟子为您准备吃食!”
“邓先,把张梁子取过来!”张梁眼皮轻抬,低沉吩咐。童子连忙放下汤碗,从书案去下几卷书简,恭敬的呈给张梁。
张梁一动不动,只有盯着张梁子的目光有着异样的神采,那是他毕生的心血。看了良久,张梁才缓缓开口。
“邓先,你跟我可有三年了吧。”
“邓先八岁就被送来跟老师学习,至今已经十一了。”
“你小小年纪,就要来服侍我这糟老头子,委屈你了。”
“父亲和我说过,老师是隐士高人,要用心服侍老师。”
张梁温和的笑了笑,轻声说道:“邓先,你是个好孩子,今天晚上,你就回家吧,我这里已经不用服侍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47章 鬼谷子避雨()
突然听闻张梁要让自己回家,邓先大吃一惊,连忙说道:“老师为何突然赶走弟子,难道弟子那里做的不好吗?”
张梁微笑摇头,目光深邃而又淡然:“老夫自感时日无多大限将至,已然无力教导你什么了,今日你就回家,带上这张梁子,我毕生心血尽在其中。你用心钻研,必有所成。”
“弟子不走,就算老师大寿将至,弟子也要侍奉老师最后一程,亲手安葬老师!”邓先目光至诚,隐隐有泪光闪烁。
张梁深叹:“走吧走吧,你我师徒缘分已了,无需强留,老夫一生纵横,如今能够孑然一身的走,也算洒脱了,就让我安安静静的离开吧!”
邓先哽咽:“老师教导之恩,邓先何以为报,望老师刘邓先侍奉左右!”
张良微笑:“走吧,只要你能将张梁子发扬天下,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邓先浑身一颤,老师决意如此,他也无可奈何。抬起头,邓先早已泪流满面,他默默看了一眼手里的几卷竹简,重重发誓。
“老师,邓先发誓,此生必让张梁子传扬天下,必让老师名垂千史!”
张梁微微颔首,却一言不发。邓先走到一旁端起尚有余热的汤水,端给张梁:“老师喝了这碗汤水,弟子便走!”
张梁接过,一饮而尽。
邓先抱起竹简慢慢的出了木屋,最后轻轻的掩上木门。在院子里,他朝着木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随后形单影只的迈步下山。邓先明白,他这一走,老师不日就会仙逝,因为老师年老,早就无法自理生活了
山路蜿蜒,邓先含着眼泪缓缓下山,不知不觉之间,空气变得阴凉,山间多雨,不时便起了蒙蒙迷雾,有稀稀落落的雨滴落下。
这时一个青衫士子从山下缓缓而上,士子黑发高束,神清气秀。而下山的邓先正好与其碰面,但不知为何却像没有发现这位士子一般,从他旁边擦肩而过。
反倒是士子回头,略微意外的看了看邓先的背影,轻轻自语。“目光清明,内蕴神慧,良材璞玉。”不过随即,士子就轻轻摇头。“可惜可惜,已经被人雕琢过了。若还是一张白纸,我倒是可以收为弟子。”
士子声音随轻,但却是在邓先身边说话。但是等闲却完全无所察觉,身边之人犹如空气。
士子感叹一番,便淡然转身,手握一卷竹简,慢慢上山。山间细雨慢慢密集,带着一死寒凉山风席卷了青石小路,但是点点雨滴落在士子身边,竟然穿过他的身体,滴落在青石板之上。而士子一路走来,在湿润的青石小路上,都不曾留下一个脚印。
青衣士子的身影渐渐隐没在蒙蒙细雨之中,良久,他终于到了小径尽头,那里是张梁的居所。士子微微一笑,推开院门,至木屋门口轻轻叩门。
“敢问主人可在,在下游学士子,偶遇大雨,希望能借地一避。”
木屋里久无回应,士子也就静静等候,过了一会,才传来张梁苍老的声音。“远道而来即是客人,不过老夫年岁大了,开不了门,你自己进来吧。”
士子微笑,轻轻推开木门,迈步走了进去。随着门开,屋外寒凉的空气瞬间涌入木屋,带走了屋里仅存的温暖。士子连忙关门,看到木塌上鹤发苍颜的张梁,他认真的拱了拱手。
“打扰老先生了,等到风雨停歇,在下马上离开!”
张梁脸上古井无波,没有回应这位士子,不过他的心里知道,这位士子必定不是简单的游学,而是为了自己而来。因为这鬼地方,除了自己孤家寡人,谁都不会跑来这里。虽然心里明白,张梁也不怎么关心,自己已经是将死之人,无论对方是什么目的,对自己而言都无所谓。
士子一个人寒暄两句,见张梁不言不语不理会,也就得了个自讨没趣,随后他就静静的端坐于一旁,张梁这个时候才开口说话。“你是谁。”
士子轻轻一笑,嘴里缓缓吐出三个字:“鬼谷子!”
原来这士子竟然就是鬼谷子,却不知他是如何进来这游戏世界的。若是项南在这里,只怕连眼珠子都惊出来。
张梁听到这个名字,却猛地睁开眼睛,深沉的看着他,竟然猛然呵斥起来:“狂生!“子”为圣贤名号,区区士子也敢妄自称贤,简直放肆,枉为文人。轻藐圣贤,还不速速跪地悔过!”
鬼谷子毫不在意,脸上也永远都是那副风轻云淡的轻笑。他望着张梁缓缓地摇了摇头:“老太师迂腐了,你并不认识我,如何知道我就不是圣贤,如何肯定我不配称“子”呢?”
若是这话被别人听去,一定会笑他不自量力,一介寒士也敢质疑太师,而且还骂他迂腐,简直笑掉大牙。太师张梁是什么人,权谋无双,智达天下,不仅辅佐刘毅达取天下,更能淡泊名利归隐山林,当然他更是天下士子的文人表率,这样几近圣贤的人物,当然不是一个普通士子所能比拟。
而张梁自然也是冷哼一声,连他自己都不敢自称圣贤,当然不会认同年轻的过分的鬼谷子。
“圣贤并非自封,乃天下人封之,你何以称贤?”
“我既圣贤,自然乃天下人封之!”
房间陡然安静下来,张梁闭上眼睛不言不语,他心里已经对鬼谷子下了评判,不过是一个妄自尊大的狂妄士子,他连多费口舌的兴趣都没有。
鬼谷子丝毫不以为意,仍然轻轻淡笑。见张梁闭口不言,他就开始打量房间,最后目光落在一旁的檀木棋盘,顿时来了兴致。
“张梁老太师也是棋道中人吗,正好小生也略通此道,不如你我切磋一番如何!”
张梁不动如山,若论棋道,他当然精通,而且更是天下棋道圣手,普天之下有资格和他对弈的人不过五指之数。若是其他人,或许他就答应了,但是此时他对鬼谷子已经心生厌恶,当然不会理会。
鬼谷子毫不气馁,继续说道:“老太师莫不是不敢与我对弈,莫非你担心输给我这个后生?”
不过张梁何许人也,自然不会被去取激将法动摇,宛如木雕一样纹丝不动。鬼谷子见状,仍然轻笑,随后居然走到一旁,端起棋盘然后放置在张梁身前。
“既然如此,我就猜猜老太师会怎么下吧。”
鬼谷子这般作为,已经失礼,作为主人的张梁心中自然有怒,不过他也懒得计较,自己大限将至,将死之人犯不着与人置气,所以就任由鬼谷子胡作非为了。
反而鬼谷子像是没有觉得不对,理所当然的揭开棋盒放在一边,然后端端正正的端坐而对。“老太师是前辈,理当让我,所以就由小生执黑吧!”
说完,鬼谷子拈起一枚黑棋,轻轻放在棋盘右上三四角。然后抬头,见张梁仍然闭着眼睛,他就慢慢说道。
“小生下右上三四角,很平常的一手啊,那老太师会下哪里呢。”鬼谷子皱着眉头假装思考,接着说道:“若是正常对弈,老太师应该会下我坐下三四营造局势。”
鬼谷子说道这里停顿一下,张梁的眉毛不自觉的颤动一下,显然也是在听。鬼谷子笑了笑。
“但是老太师现在对我心有厌恶,而且棋力无双,必定不会那么温和的对我,出手必定凌厉无情,以秋风扫叶之势在初盘绝杀!”鬼谷子声音越来越高,表情也越来越严肃,最后拈起一枚白棋,重重落在黑棋之尖:“所以你会下在这里!”
张梁豁然睁眼,紧紧的盯着那枚白棋。鬼谷子说的不错,如果换成他自己下,也会下在这里,他确实说中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此子不简单!”张梁心中默然想到。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48章 交锋!()
鬼谷子笑眯眯的看着张梁,而张梁虽然心有波澜,但是城府极深,看了一眼鬼谷子,还是一言不发。
“老太师攻势凌厉,但是小生也不愿退缩,所以这一手,我下这里。”
鬼谷子放下一子,紧紧挨着自己的黑棋,落于白棋下方。其实这一手完全多余,只要是入门级的棋手都不会这么下,但是鬼谷子却毫不在乎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