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经诸将商议,刘嘉、陈俊、阮况入选御军西台。
御军台军令,因战情所需,邓禹、来歙皆由御军台阁台改任御军西台阁台。
汉中王为御军西台主座。
贾复是午时军团上将军,贾览乃先锋,二人常在军中,时刻待命,且军政分离,故而未入御军西台。
郭唐、张万、尹绥三名冀州官吏各管军中一处事宜,亦不在此次人选之内。
御军西台阁台选定之后,诸阁台遂议定御军西台与乙字战区都督同设于一帷帐之中。
翌日卯时,御军西台首次帷帐议事。
汉中王正坐帅案之后,另四位阁台分列主座下两侧而坐。
依照御军西台所立规矩,诸阁台各述其见,或是根据战情在槃凰盘进行演练、部署,诸阁台遐想或为敌、或为友。
汉中王旁观聆听,亦或是观而不语。
邓禹将众人对所议之事进行汇总,或是对盘中对战情况进行分析,简明扼要且以持平之论归纳出所持不同观点,并由汉中王最终定夺。
正所谓‘晓兵书,不用书;谙兵法,不循法。采纳众言,乾纲雄断,聚谋于槃凰盘,统帅于帷帐中,御兵于天地间。’
诸阁台皆有所言,先重后轻,先急后缓。
首先行讨论眼下紧要之事。
只闻诸将言毕,邓禹理条理之后言道:“根据当前形势以及诸位所言,此次所议有三:一则,我军与地方之间何以相处;二则,长安之战会出现几种结果,以及我方如何应变;三则,我战区全面展开司隶战役之详细部署。”说罢转向汉中王,只见汉中王点头示意。
邓禹遂继续道:“方才所言三事,首先讨论与地方相处之事,这也是当务之急。”
阮况首先表态:“白鹿原三教九流齐聚,剿除贼匪恶霸以树微信,安抚名门望族以解疑虑,救济黎民百姓以显恩惠。”
“恶人横行却逍遥快活,善者本分却饥寒交迫,如此下去良善百姓也会与之同流合污,长此以往恶人愈来愈多,善者日渐少去。”陈俊看了看诸阁台,遂接着道:“纷争世道要数恶人最乐,寻常百姓在治世本就不易,乱世更是民不聊生。”
阮况接其话道:“所言极是,虽说官匪一家亲,然则在太平盛世里还是官府最大,山贼土匪看似横行,不过是流浪犬,主人家需要了对其吆喝两声,不需要了打几棍棒,再甚者就是一窝端被宰了。在治世里这些个大大小小贼匪不过是干着官府不能或是不便做的事情,当然官府也就睁只眼闭只眼,默许这干人整些损人利己的事儿,让他们尝一点甜头……”
“阮将军捡紧要说。”邓禹打断到。
阮况点头道:“乱世就不一样了,谁有钱有粮,那就有兵马,也就有了城池,有了硬实力,不再需要看任何人脸色,自己就是一方土皇帝,神挡杀神,鬼拦灭鬼,抢起钱粮那更是斗志昂扬。那些个前朝皇亲国戚、官宦大吏一旦失去特权沦落街头,那还不如犬豕。曾经那些贼匪比谁都知道这般落魄贵胄的短板,风水轮流转,贼匪摇身一变成了一方之主,整起前朝遗老遗少那可是既狠毒又利索。”
邓禹问道:“先生此话之意?”
“此地有弎外来流寇,无人知其真名,只知老大称貓爷,老二呼潴叔,老三唤睺兄,听闻来此没有几日就占领了山头,不费吹灰之力就收编了此地最大的义军,深得民心,却是不好办。”
来歙问道:“不好办?阮将军此话何意?”
阮况道:“大善人,剿灭之必然失民心,不动之则我军难以在此立足。”
这时,诸将沉默了下来,过了少时,汉中王道:“请进来。”
飞骑卫闻声带进来一人。
此人自称金山判,乃是貓、潴、睺亲随。
正所谓‘伴君如伴虎’,也不知为何,睺兄对其起了疑心,奈何貓爷宠信,一时性命无忧,没几日潴叔也对其冷落许多。
金山判见识了貓潴睺对义军的残暴,生怕在貓爷那里失宠,因而整日寝食难安,指不定那天也在睡梦中北杀,大卸八块喂猪狗。
这不,听闻白鹿原来了一支大军,找了个空子这才冒死逃了出来,只求寻得一位新主,可保自己衣食无忧。
金山判自我介绍完毕后,随即说了自己知道的情况。
此地最大义军首领冤翁柴、万浊已被诛杀,其亲信袭剿明、万余农二人带残部突围投奔了赤眉军。
军师章桂怀归降貓爷之后,拢散兵,撰文布告方圆之地,收民心,镇压反抗者。
金山判又言及貓、潴、睺曾密议:对付一地占山为王者之法子,我军在取得其山头前可与之笑脸,一旦站稳脚跟则立即剿灭贼首,并果断铲除异己者。山贼首领与其死党则定罪为图谋害友军、戕害平民,只因事情败露而被义军诛杀,我军实属无奈,以表惋惜,并公布于众。天无二日,一山不容二虎,日后所到之处皆如此,蛊惑其心,进入其山,斩杀其首,占领其地,收编其部,驯化其民。
邓禹问道:“说下其底细?”
金山判低头不语,这时仆人端过来大碗酒,金山判一饮而尽,犹豫了好一会儿遂道:“他们一路招人,加上新近收降的这些人,约莫四千余人。貓潴睺说是同碗同妻同地位,其实只是他们同了别人罢了。每到一地就给百姓家挑水破柴,一口一个‘老亲戚’,哦,说是贫苦人五百年前是一家,我也不懂,反正就是吃在百姓家,住在百姓家,天天挂在嘴边就是:最爱护咱这个地方的老百姓。到那说那,真的打起仗来,跑的比谁都快,边跑边鼓动老百姓顶住。不瞒将军,跟这些人打仗那可就得亏大发了,他们不但把老百姓家底全装进了自己口袋,还能让老百姓心甘情愿卖命。说来也怪,老百姓咋就满怀欣喜拿出活命粮食、过冬棉布、闺女孙女给这些人,还舍生忘死护着这些人逃跑……”
“好了,你先下去领赏。”汉中王遂对仆人道:“好生款待,重赏。”
金山判酒后说的正兴起,但见帅座上之人如此说,也就不敢多言,又闻得好款待、有重赏,想说的话抛到脑后,欢天喜地的跟着仆人走了出去。
汉中王沉思了一会问道:“诸位以为何以处之?”
阮况道:“不除此三人,我军在此会有后顾之忧。”
“休说斩杀此三人,就是歼灭这支乌合之众也不难,然则如何向已被之驯化的民众解释此事?否则就得生乱。”
来歙道:“对贼匪可铲除,而对百姓则不能镇压。”
邓禹神情凝重:“杀伐之决断,驭民之手段,用人之权术,治军之铁血,世所罕见。”
“乱世纷争,三教九流皆有所短,亦各有所长,或可将之收入囊中。前朝之旧吏,诸侯之文武,山贼土匪,商贾小贩,儒士异才,此皆可为我所用。”汉中王转而道:“我看此三人或许不比世间寻常贼匪,杀之可惜,弃之为祸,不若收编之,或许可成为我军之中一支特异部队,诸位以为如何?”
诸阁台闻言,皆未表态,而是各自思之。
(本章完)
第196章 上林苑神仙留恋;终南山鬼怪作祟()
话说,御军西台诸阁台当日议毕,尚未决议,遂策马来到上林苑鼎湖宫。
且说,秦始皇在渭水之南始建上林苑,阿房宫为之前殿。
汉武帝在此之上扩建,北过渭水,南至终南山。
上林苑珍禽异兽有百类,离宫七十座,天子春秋围猎,可容千骑万乘。
游玩之处有三十六苑、一十二宫、三十五观,池之则已不得而知有几多。
只略言其中一苑一宫一观一池。
仙舆游憩宜春苑,
千门万户建章宫,
人间灵兽白鹿观,
归墟四岛太液池。
且说,《史记·封禅书》云:“黄帝采首山铜铸鼎于荆山。鼎既成,有龙垂胡髯,下迎黄帝。黄帝上骑,群臣后宫从上者七十余人。龙乃上去,余小臣不得上,乃悉持龙髯,龙髯拔堕,堕黄帝之弓。百姓仰望黄帝既上天,乃抱其弓与胡髯号,故后世因名其处曰鼎湖,其弓曰乌号。’
汉武帝遂在此营造离宫,因黄帝铸鼎之典故而命名鼎湖宫,此离宫在白鹿原南侧,秦岭北麓,上林苑最东边。
上林苑亦是武帝尚武之地,当年亲兵羽林军便驻扎于此。
汉室亡、天下乱,大争之世,钱粮生兵马,乱世之中如此奢华之地,大军过后必然是片瓦无存。
且说,大汉羽林军已成为过往,而今,乙字战区午时军团驻军在此,上将军帷帐则设在上林苑鼎湖宫。
“且夫齐楚之事又乌足道乎!君未覩夫巨丽也,独不闻天子之上林乎?左苍梧,右西极。丹水更其南,紫渊径其北。终始灞浐,出入泾渭;酆镐潦潏,纡馀委蛇,经营乎其内。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
“《上林赋》我是读不来,更记不住。”汉中王坦然一笑。
龙儿顽劣里带着三分羞涩:“赋之全文四百余言,我也就记得八水过苑囿此处数言,记得以前读此赋时睡着了,梦见骑飞马到了上林苑鼎湖宫上空,高高得看不清。正想下去在这人间天宫观赏一番,忽然被雷公当头一棒,我恼火了准备出手,迷迷糊糊看到是老丞相手里拿着锦囊站在案前,还好躲得快,没再挨打。不过呀,太虚一游让我一字不差记住了《上林赋》。”
汉中王笑道:“龙儿不是说数百言只记得其中数言?”
心直口快的龙儿不留神就说露了嘴,这会儿嘟嘴一笑:“是嘛?不记得这么说,我想想,嗯,对了,是太虚一游记住了,也许是我读书太勤奋,一下读到睡着,感动了文曲星爷爷。”
汉中王也不再相问,只是言道:“我就是百游太虚也记不住诗歌词赋。”
“怪不得老丞相如此说汉中王哥哥……”龙儿笑嘻嘻的故作玄虚。
汉中王遥望远处,轻声问道:“老丞相如何说?”
“老丞相说‘孝孙此人不懂红尘美景,悬崖山石一般,无人识得之,其也不入世。然则乱世之中却是犹如鲲越四海,鹏破苍穹,与群雄对弈于天下棋盘,至死方休。’”
“完了?”
“完了!”
“天下为棋盘,对弈于盘中……,天外是否有旁观者?或许天下乃是造物主一盘寻常棋局而已,亦或许世间云云苍生不过是盘中一棋子罢了……”汉中王陷入沉思:茫茫宇宙,一棵巨树下,两位身躯顶天立地的造物主分坐于巨大石案两旁,天圆地方棋盘就在案上,造物主观棋不语,但凭世间翻天覆地,历史车轮滚动,无论是人杰或是鬼雄,不得逆天走出棋盘方格,其可以不循棋谱,却不得违背棋规,否则……
“否则造物主震怒,施非常手段驾驭棋局归棋道,控制棋子回棋盘。莽逆行,天震动,新朝灭,天下乱,前车覆,后车戒,尽人事,顺天命。”
“听到了么?”汉中王醒过神问到。
“汉中王哥哥你吓了我一大跳!”龙儿挂着泪水的脸上一下露出了欣喜笑容,摸着跳动的胸脯:“刚像是着魔了似的,两眼无光,脸色苍白,喊你也听不到,拳打脚……,噢,我是说就像是死……”急忙捂住嘴,兵荒马乱的,这人活了今日不知明日,可不能乱说话,遂转而接着道:“汉中王哥哥适才说听到什么?”
汉中王扫过众人,见皆是一脸茫然与担忧,知道方才自己经历了片刻的不寻常之事,也就换了个话题:“无甚事,想必是昨夜受点风寒未睡好,一时恍惚。”
“汉中王哥哥生病了?”龙儿担忧的细细打量。
“我每每风寒只需裹着厚被子捂上一宿便好了,天亮病愈之后那可是神清气爽。”汉中王默叹:上林苑之富庶不知可养几多兵,活命几多人?取竭民脂民膏,耗尽财力物力,百姓服役缴赋,聚天下于此纵横三百里之地。
‘薅最多的羊毛,闻最少的羊叫’,或许对外用兵方可如此这般凝聚民心,聚集民力,聚拢民财,聚汇民粮。
如今汉室不复存在,饥民聚在一起无形中而形成的军队所过之处掘帝陵,掠皇宫,这些从民间百姓中得来的钱财物什终归还是从那来回那去了。天下之物有限,只是看放在那罢了。
“上将军来了。”阮况转身看去。
汉中王迎上前三两步:“君文是否探查清楚?”
原来汉中王率军上白鹿原前就事先派人密查了方圆之地,进入此地后,令人潜入貓潴睺营寨,伺机散布谣言,离间其亲信。
贾览又亲自带领数十人小队乔装成山下百姓,分散在终南山貓潴睺营寨周围探查了数日,并与潜伏在营寨的密探取得联系,金山判所言基本属实,且得到更多消息。
汉中王遂令入帐议事。
御军西台诸阁台之外,贾复、贾览二人也一同入内。
贾览详细禀报了山寨情况及地形。
“貓潴睺三人狡黠、残酷之极,而我军行事却如此顺利,未被察觉丝毫,这其中会不会有诈?”来歙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陈俊思之问道:“君叔是说反间之计?诱我等上钩?”
来歙显得有些犹豫:“只是有此担忧,但愿是多虑。”
陈俊道:“即便山寨毫无准备,终南山山路崎岖,我军锐士铁骑也只能卸甲弃马,轻装登山,到了山寨前恐怕体己也得消耗过半。况且大军行进,不到半道也会探子发现,寨前不能展开阵型,真打起攻坚战,只得数十人一队,一排一排而上,如此则变成了火里加油,缸中油越来越少,火却生生不息,甚至更旺。”
“这么说,山寨情况要么是与我所探相符,要么就是假象。”贾览心直口快:“要我说不管是真是假,我等要做的就是熄灭这堆火?”
来歙道:“正是如此。”
贾览道:“那就成,我们不上去给这干人加油,也别让百姓给釜底添薪,让这些贼匪自生自灭。”
阮况开口道:“百姓已被貓潴睺鬼迷心窍,如何阻止?难不成堵在山下,来一个杀一个不成?”
贾览一时语塞,却见汉中王笑道:“贾览将军真是一语道破,既然貓潴睺使出鬼迷心窍之妖术迷惑人心,我等为何不用驱鬼辟邪之法术降妖伏魔,如此则得了民心,也收了妖兵魔将,皆为我所用,岂不美哉。”
(本章完)
第197章 长安城复开战端;河北地再起狼烟()
话说,御军西台诸将直抒己见,皆无顾忌隐晦,献计献策,汉中王则多听少言。
议毕之后,来歙按照惯例将众人所言进行梳理,分列出不同见地并简明扼要报之。
汉中王再择要与诸将共同商议,随之深思熟虑,采纳众言,乾纲雄断,集思广议,聚谋智于槃凰盘。
决议之后,一旦布盘完毕则皆须上下同心、令行禁止,若非遇到非常之变则不得擅改既定战略部署,此间且不去提。
却说,京兆尹长安城,赤眉重重围于城外,绿林死死躲在城内。
天下最大两支义军在这座古老都城对峙数月,如今箭拔弩张,已是一触即发,即将展开攻守决战。
放眼望去,河北刘秀、凉州隗嚣、益州公孙述、梁国刘永等势力曾皆奉更始帝为主公。
赤眉军虽说未有如此‘人脉’,但其势力范围曾扩至青州、徐州、兖州、豫州,波及荆州、河北,而今长驱直入,司隶亦有纳入其范围内之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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