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洛停顿片刻,接着道:“若是胡人匈奴入境主宰中国,或许九州大地便再无中国,而只有大胡王朝以及大胡天子了,岁月流逝,人皆胡人,认匈奴为祖宗,而我等与匈奴为敌者将会被后世视作暴虐恶鬼。”说罢,不再下言。
刘嘉一直细细听之,遂接其话言道:“成者王,败者寇,后人无从得知黄帝与蚩尤纷争,仅仅口口相传,或是古书流传罢了,就以今世来说,汉室宗族视王莽为汉贼,而王氏公侯却视起兵者为逆贼,天命所归,我等偏偏适逢乱世纷争,孰对孰错却是难以定论,唯有书籍流传或代代口传于后世子孙。我等既已入世,则断无可能再出世,既已选择与世争锋,则要么死在路上,要么一路向前走。”
听得云里雾里的岑彭不由得问道:“汉中王,这一路走下去究竟到何方?”
“死路一条。”刘嘉说的很干脆。
诸阁台愕然,不解其意,为何是死路一条,既然是死路一条又为何千难万难往下走,如此还不如归隐田园之中、隐迹山水之间。
“万物皆是胎里出而土里归,生来死去,无甚怪异,来到世间之日起就是朝着死走去的征途。只不过有的生来为人,也有的生来为禽兽,或者家畜等物。同为人,却也不尽相同,有人口含宝珠降临王侯府,有人肚皮扁扁落入破庙堂,有人出自寒门而历经磨难而成为布衣天子,有人出自豪邸而穷奢极欲而沦落败家公子。百世轮回修为人,当尽人事顺天命,若是我等归于山林与飞禽走兽为邻,岂不辜负这一身人皮,今世既生为万物之灵,怎可一生抱负在山林。”
刘嘉说罢看了看求援信,思之,新朝王莽、凉州隗嚣、益州公孙述、绿林刘玄、河北王郎、赤眉樊崇,匈奴单于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右奥鞬日逐王比,至于匈奴傀儡、朔方卢芳也算一方,是否还有后来者暂且不论。
总之,无论几多人卷入乱世纷争,终归席卷八荒、扫清六合、统御九州者只有一人,也就是真命天子。
与天子为敌者无论其有生之年是何等人,在史书上必然被化作妖魔鬼怪、暴虐恶贼模样。
一统中国之开国君主,无论其真实面目如何,后世所知往往是贤德仁义之圣主明君形象。
此乃天经地义之事,世间碧海桑田,人生过眼烟云。
可惜匈奴左贤王伊屠知牙斯惨死于匈奴同宗之手,否则与匈奴一战无论孰胜孰败,定要与这位流淌华夏血液的胡人豪杰、王昭君之子畅饮一宿,畅谈三日。
“人有人世,兽有兽洞,禽有禽巢,与其退而避世求保身,不如进而取世打太平,求来岂有打来实在,退避岂有进取热血,不为人主,则为人奴,即便归隐山林亦得打下天下再说。”
刘嘉语气缓和:“古有国破者伯夷叔二兄弟耻食周粟,采薇饿死;汉有兴邦者张子房先生功成名就,寄情山水间。”
只见留侯张良后人依兮香唇轻咬,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遂又低下头。
刘嘉缓气接着道:“前者国破而隐,后者兴邦而隐,同是‘隐’,却截然不同。”
“治世常有,乱世难逢,治世人苦,乱世苦人,生于治世则须逆来顺受,生于乱世则可改天换地,生于治世或许是悲事,而生于乱世或许得庆幸何其幸载。”
刘秀等诸阁台惊诧不已,刘嘉亦不由看去。
(本章完)
第169章 池园漫步春天里;茶楼请调汉中军()
话说,妘洛一言引得诸阁台目光齐刷刷投来。
妘洛似无心之说,遂又轻描淡写:“凉州求援之事干系重大,尚需从长计议,时辰不早了,诸位今夜好生歇息,明日……,嗯,白天各自先想想对策,日落之后在此相聚商讨出援凉州与否,若是出援则如何部署、遣何路兵马、何人带兵,再者是否遣使入匈奴等事宜。”妘洛站起身来:“诸位阁台不知意下如何?”
“公子安排甚是妥当,我看就以此。”代妘洛主持御军台的太阁刘秀表示赞同,其心里大致有了想法,只是尚拿不准,有些犹豫,确实得好好琢磨下,事关重大,不可掉以轻心。
军情瞬息万变,诸阁台睡得正酣,得到军令遂火速赶至御军台,沙场征战,皆已习惯。
刚刚还是精神抖擞,此刻闻得暂停议事,遂觉倦意袭来,便各自散去歇息。
翌日,广阿城‘池园’,微风习习,细雨蒙蒙,青草离离,鸟语花香。
且说,城中有一望族,府邸后院隔墙有一处小园,此间少了三分奢华,却多了七分素雅。
园里青竹,池中荷花,无名贵花草。
园名也很平凡,称作‘池园’,府中女子到了金钗之年皆可来此与姐妹赏花识字嬉戏,直到出嫁。
小女儿,也是掌上明珠半年前出嫁后,此园便闲置至今。
虽说园里再无主人,每日却有侍女打理,因而如往常一般干净,且有清香使人心旷神怡。
每逢中秋、元宵佳节,爱女携夫君回娘家团圆,白日与父母在园里用餐,夜里与姐妹在池边亭中叙往事,忆幼年,念亲情。
今年中秋还有半载时日,却不知为何,听闻刘秀入城,这户人家非得拜访妘洛不可,并再三请妘洛住进这座无处不有少女体香的‘池园’。
妘洛方知此乃槃凰宫事先安排。
原来,妘洛与槃凰宫互传最后一份龙纹锦帛、槃凰玉箭之后,槃凰宫随之迷雾封岛,蓬莱岛与尘世间再次隔绝。
尘世之事,妘洛再不能与诸位前辈、老师相商。
而在此之前夕,益州商社总管、汉初丞相萧何七世孙萧晋接到龙伯高之令,而统辖十三州槃凰宫所属商社。
司隶学坛掌院、汉末丞相平当老翁亦收到奉鹤发老人之命,而掌管天底下槃凰宫所掌学坛。
益州汉中郡龙池秘境金麦石山,萧氏子孙世代守护在此。
司隶河内郡太公陵寝八卦洞府,平当老翁归隐此地。
萧晋与平当老翁分别遣出亲信商贾、嫡传学子乔装前往各州郡,每人皆有不同密令在身,各自之间互不相识,更无从得知其他密使身负何使命。
却说,妘洛入住‘池园’已是数日,昨日御军台议事至三更末,辰时方起,妘洛遂约刘嘉一同来园里转转,然后出门透透风,依兮随护。
转悠不大一会,不知不觉走出了‘池园’,再绕过假山、出了后门,来到大街,熙熙攘攘,买卖吆喝,与园内清雅宁静形成鲜明对比。
云散风微,雨过天晴,碧空如洗。
“雨停了,春天现七色光?”妘洛驻足仰望七彩长虹:“少见!”
只见在妘洛身旁形影不离的依兮面露喜色,呆呆一笑,连日来妘洛不是卧病在榻,就是观槃凰盘,或是在御军台议事,难得不谈军务民事,如此悠闲漫步。
刘嘉抬首望天:“天上事自古难以知晓,有朝一日天下人造出通天塔亦是枉然。”
“醉卧楼?”刘嘉视线落在了正对面一块匾额上。
长安战役,醉卧楼,汉室皇女含泪奉敌无怨恨、玉体献仇终不悔,只为铺垫同宗龙子复汉路。
“此醉卧楼非彼醉卧楼。”妘洛知晓这位汉中王此刻心思。
忽然从醉卧楼传来欢歌笑语、打情骂俏,时而有花枝招展、浓妆艳抹女子来到美人靠向下投媚眼。
刘嘉闭目追忆,烟火滚滚,长安第一楼焚毁,皇室女儿似水年华,皆化作一缕青烟,带着新莽朝廷醉生梦死的重臣悍将随风而去。
只愿同宗皇女来世投胎在百姓家,万万不要再降临王侯府。
“这是一座茶楼。”妘洛回身望去。
刘嘉闻言转过身:“‘清心楼’,正好与对面‘醉卧楼’遥相呼应。来广阿城有些时日,这条街也是路过三两次,却不曾留意,今日行来觉得如此陌生。”
依兮莞尔一笑:“汉中王皆因军务而匆匆走过,那有心思驻足观景,即使无意一瞥,也是视而不见,更不会记在心上。”
刘嘉反问道:“依兮莫非对此地熟悉?”
依兮眨巴长睫毛:“就是再忙碌,我也会忙里偷闲观观美景,苦中作乐玩一玩,说熟悉也不熟悉,跟着公子走过这里,记住了各处房舍、路径,却没进去过。”
“每次出行,若君不会离开我一步。”妘洛柔情的看了看依兮,遂又回头看去:“‘清心楼’,我请二位饮茶,意下如何?”
刘嘉亲切笑道:“公子请客,岂敢推辞,也难得忙里偷闲,还有苦中作乐。”
“未带钱。”妘洛进了门方才想起,摸了摸身上:“确是没有。”
“公子请客,我来付账。”刘嘉从怀里取出‘金错刀’。
“汉中王怎有此物?”依兮惊奇不已。
刘嘉笑道:“一刀等同五千钱。”
“不是……”依兮一下逗乐:“金错刀……”笑得像一朵花:“早已废除,用不了了,现在全天下通用‘货泉’。”说着话从腰间取出荷包,拿出铜铸‘货泉’。
王莽废除大汉五铢钱,铸金错刀、契刀,分别等同‘五株钱’五千、五百;不多久,又废除刀币,铸宝货二十八品,分别等同‘五株钱’一万至三钱不等;一载之后,废除宝货二十八品,保留大、小泉,分别等同‘五株钱’五十钱、一钱;最后废大、小泉,而以货泉、货布代之,分别等同‘五株钱’五钱、二十五钱。
如此这般,强行以少换多,王莽新朝府库日渐充盈,黎民百姓加剧贫困。
妘洛接过二人手上的‘金错刀’、‘货泉’看之又看,遂道:“无论‘刀币’或是‘货泉’,皆是用钱换钱,用一钱换取多钱,如今九州分裂,尚且不能统一实行‘五株钱’等价换置、公道交易,唯有寄望于一统中国的新君。”
说着话,已到了楼上一间清净靠窗茶间,妘洛与刘嘉面对面分坐两案,依兮在门内护卫。
“凉州隗嚣求援一事,孝孙是否早已有了主意?”妘洛放下茶杯问到。
刘嘉笑道:“我知此事瞒不了公子,匈奴一分为二,匈奴单于与奥鞬日逐王一北一南,势均力敌,二者仇恨远深与中国土地之争,无论谁率兵离开匈奴草原,则必然被另一方侵吞并其地,如此则失去基业。即便夺得一州又能如何,九州虽陷入割据纷争,却是同族相争,并非夷族入侵。倘若外族入境,群雄多有豪杰,化敌为友,一致对外,这一支匈奴丢了基业,再被驱逐出九州,则其无家可归,就真成为了游牧。”
妘洛略加思索遂问道:“孝孙如何打算?”
刘嘉拱手道:“驻守龙池秘境的汉中军一部趁机出汉中,未曾禀报于公子,不敢自专。”
妘洛沉思良久,略有犹豫:“假借援凉州,实则调汉中军一部入河北,不知是否?”
(本章完)
第170章 汉中河北互制衡;幽州冀州皆入阁()
话说,刘嘉见妘洛有疑惑,遂直言道:“上谷、渔阳合兵一万突骑,且沿路有新编两万步卒,监军耿弇秉性孤傲,素有游侠之风,倒是不必担忧。所虑者乃是主将吴汉,其勇猛不惜命,却也性情暴躁乖张。此仅是其一,再者,贾复所领百骑飞骑翼皆亡,随文叔同入河北之旧部亦仅剩十数人,御龙营五千铁骑亦有伤亡、力耗,如今御军台所辖兵马日多、文武日盛,却几乎皆出自河北冀、幽二州。我之意此次隗嚣求援正是汉中军入河北之良机,公孙述若出兵助隗嚣,则汉中军亦出龙池秘境入凉州,益州军不动则汉中军亦不动。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端立门内的依兮微微转脸看了看妘洛,然后又回过头。
妘洛觉察到,却也不去理会,只见其思之道:“孝孙所言,我亦有所虑,利害相辅相成,将士贤才来了,兵马多了,钱财粮草亦有了,御军台权威却弱了。战时无绝对权威则军令便难以下达,三军同出,即便只是一支小队擅自行动亦可能造成一场战役功亏一篑。三军统帅可以罢免,而三军将士则不能更换,而今外族入境、河北群雄并起皆非大患,我所忧乃是内部形成一家独大之派系,以目下来看若是河北文武结盟,形成‘河北系’则后患无穷,当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否则真到那时,则悔之不及。”
刘嘉为妘洛满上茶,然后转头看向依兮:“这里也无他人,依兮何不坐下?”
依兮莞尔一笑:“习惯站着。”
“如出门在外且无亲兵护卫,若君就是我的保护神,不会懈怠片刻,这也是出岛时鹤发前辈特意再三叮嘱。”妘洛心疼的看了看依兮。
“爷爷不叮嘱,我也会缠着公子不离开。”依兮娇容含羞涩,黑装显英气。
妘洛抿嘴露出淡淡笑容,润唇微动欲言却含口。
刘嘉见此情景,遂接着前话言道:“我所思是令汉中军借此与益州、凉州联合拒外之机而出汉中、入凉州、经朔方,与此同时传书平当老翁请其协助汉中军架浮桥渡河水而转河内郡入冀州。汉中军入河北,一则震慑朔方卢芳,二则加强我军兵力,三则制衡尚为成势的河北军,四则巩固御军台权威。”
妘洛道:“汉中军入凉州之后集中部署,若遇外族入境则助凉州拒之,若外族退去则撤离凉州,且不必归龙池秘境,待益州兵马返回益州之时,汉中军亦东出凉州向河北行进。”
妘洛随即思量,又犹豫不定:“出龙池秘境绕道行至冀州,沿途各州郡势力错综复杂,汉中军一无兵马相援,二无粮草供给,三无退路,最难则是行军万里、穿越五州,既不取城池,还得避战自保,此行不易,以何人为将方可担当此任?”
“贾复与汉中延岑曾在冠军城大战五十回合,彼此也是对脾气;陈俊曾出使益州,与公孙三兄弟、李熊等人相识;来歙数次来往与凉州之间,且单骑入匈奴,知悉两地,亦与凉州隗嚣、南匈奴奥鞬日逐王有交情;鄧奉探军情,贾览做先锋,且二人曾随我率汉中军出汉中,入朔方,与匈奴单于、朔方卢芳也算是有‘交情’。”
“益州,凉州,朔方,司隶,再就进入冀州。”妘洛轻轻点头道:“鄧奉不能离开,河北更需四方情报,就以邓禹代替鄧奉随贾复等将往汉中调兵。”
小长安战莽军,冠军城收服延岑,荆豫战役解围昆阳,刘秀河北之行又是贾复一路护卫。
妘洛思索之后道:“贾复担当主将,汉中军六营出三营。”
“我所思主将人选亦是贾复,六万铁骑分出一半出汉中,另三营继续驻守龙池秘境。”刘嘉起身拱手:“今日御军台议事之时我即向诸阁台提及此事,以备共议定夺。”
依兮笑出声:“这里也无他人,汉中王何须多礼?”
依兮用刘嘉方才那句‘这里也无他人,依兮何不坐下’的语气问着,三分认真,七分逗乐。
妘洛笑而不语。
刘嘉笑道:“习惯合手。”也由依兮方才‘习惯站着’回答着。
就这么说着笑着,随即离开茶楼,不大一会儿三人皆回到了住处。
日落之后,诸阁台皆遵军令依时齐聚御军台,商议是否出兵援助凉州,以及调兵遣将、战事部署等事宜。
且说,上谷、渔阳二郡兵马进入广阿城之后,槃凰阁共议决定:
上谷郡守耿况、少将军耿弇、功曹寇恂、长史景丹四人入阁。
渔阳郡守彭宠、长史吴汉、都尉严宣、护军盖延、狐奴令王梁五人入阁。
至此,妘洛、刘秀、刘嘉、邓禹、贾复、冯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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