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兮虽是蓬莱少主,却常常待在内岛,也即槃凰岛,且多是在槃凰宫或者周围,甚少远去。
依兮也是个苦命的孩子,父母早亡,自幼没母亲的疼爱、无父亲的关怀、没喊过母亲、没叫过父亲,不知道依偎在怀里被宠着是何等滋味。
依兮常是束发、黑衣妆扮,难得恢复女儿身,罕见穿回红粉装。
但见此刻的依兮:
星转双眸望夜空,双鬓如漆垂胸前;
罗衫随风微飘舞,纤纤玉手抱月玉;
一颦一笑显童真,国色英姿淡体香;
娇容天然去雕饰,冰魂雪魄沐春风。
依兮收回玉佩,放下双手,转身凝眸妘洛,过了一会,甜蜜一笑,却又似带着顽劣:“公子才是广寒仙子。”又望向孤月叹道:“公子或许本就不属于尘世。”
妘洛笑出声:“若君又在自语?”
“没……”依兮回过神:“公子快喝蜂蜜水,不然一会就凉了。”
妘洛温柔一笑,双手端起玉杯慢慢饮尽,放下玉杯而仰首望向夜空,然后又观池中,略有所思:“鄧奉、贾览之后,这是第三位将军出岛了。”
依兮道:“鄧、贾二位将军在汉中王麾下,作为谋士与先锋;邓将军此行前往河北刘秀将军营中,且携带方略。”
妘洛稍显疑虑:“邓禹年幼游学长安,与同在长安求学的刘秀相识,二人甚是情投意合。十年未见,世间已是沧海桑田,并非当初了。倘若二人难以共事,则河北之行凶险;反之,倘若其助刘秀在河北暂且容身,苦撑等待,只要孝孙准备妥当进入河北,则此盘棋便活了。”话至此,好似想到了何事,遂问道:“阴丽华是否安好?”
且说,妘洛将阴丽华安危交于依兮,这位蓬莱少主便悉心安排、精心布置。
近百名亲兵翼在其府内外,或装扮成护院、下人,或潜伏市井、房舍。
十数名飞骑翼散布阴府四周,随时传送情报至槃凰宫。
守护阴丽华的事宜皆由依兮全权负责,所需人马任由依兮挑选。
选中者皆不再受其翼使节制,而惟依兮之命是从,直到使命结束,方可各自归队。
此刻,依兮闻得妘洛问起,便言道:“阴府风平浪静,上下亦是平安无事,阴丽华与刘伯姬朝夕相处,一切安好。”
“阴丽华性仁孝,多矜慈,蕙质兰心表于外,金玉锦绣藏于内。百年出一位再造乾坤的圣君,母仪天下的贤后更是难得。”妘洛欣慰道:“若君在我身边,方才安心。”
依兮娇羞一笑:“倘若公子君临天下,皇后必是天仙一般。”
妘洛柔情一笑:“若君,也只有你和我毫无顾忌说说笑笑。”
冷风出来,依兮言道:“公子该回馨寝宫歇息了。”
“夜深了,起风了。”妘洛站起并转身道:“槃凰盘已将河北部署完毕,且看孝孙如何对弈。”
二人边走边说,出了碧亭,十多名亲兵翼紧随身后。
依兮道:“汉中王胸藏棋谱;深谙棋道。”
妘洛会心一笑:“孝孙胸中千百棋谱,却不按棋谱布局;心有天地之道,却不循棋道落子。”
依兮睫毛扑闪,认真言道:“倘若汉中王非汉室刘姓,而是王莽子侄,天下不知如今会是怎样。”话音很轻,香唇似未启,耳语一般。
“浅水为鱼,江河成蛟,深海化龙。”妘洛亦是自语,微微低头,缓步而行。
依兮沉默不语,若有所思,妘洛亦不在言语,亲兵翼护送主仆二人朝馨寝宫行去。
却说,夜空宛若深海,辽阔望不着边,深远不见到底。
众星攒月,仿佛无数夜明珠围绕龙珠一般。
天河,恍恍惚惚,宛若万丈瀑布从天宫奔流直下落入龙池。
万籁俱寂,寒意袭来,或许此时是天亮之前最寒冷、亦是最黑暗的那一刻。
“龙池秘境果然名不虚传。”
“早有耳闻汉中郡乃是藏金存粮之处,不曾想竟是如此这般人间仙境,郦将军数月前便来过此地,当初正逢盛夏,青山绿水,想必有另一番景象。”
“荆豫之战,我奉公子旨意在此驻扎,战局瞬息万变,故而时刻警惕,日夜严阵以待,战后又疾速撤离归岛。当时情形,可谓是生死存亡之际,纵然是仙境,亦是危险之地,那有心思观赏景色。”
只见三个人围着龙池旁边的篝火坐着。
“龙池秘境比不得蓬莱岛。”一个人影闪出,走进篝火,随即也坐下,接着道:“三位翼使出岛,自东至西数千里,在此地再次相聚。”
只见篝火旁三人分别是,槃凰前翼翼使郦英,飞骑翼翼使副将鄧奉,禁卫翼翼使副将贾览。
方才那位后来者便是汉中王刘嘉。
“卯时便要选卒、点将,将军怎未歇息?”鄧奉问道。
“白天睡够了。”刘嘉寥寥几个字,遂转头问道:“郦将军晚上刚到,而一早便要离开,尚未给将军接风,就得送行。”
“汉中王见外了,公子旨意,六十万斤黄金押运至此、入库,便在原地休整、恢复体力,并补充粮草完毕,立刻回岛。”郦英拱手道:“槃凰前翼将士昨晚饱餐、观景、安睡,乃是最好不过,接风、送行这般虚礼大可不必。”
刘嘉笑道:“郦将军性情中人,既然天亮起行,将士们此时当好生歇息,若与郦将军再有相逢之日,当一醉方休。”
郦英:“相逢之日,我愿与汉中王以月为灯、地为榻,不醉不归。”
“岂能无我二人。”鄧奉、贾览异口同声道。
“还有我等。”循声望去,乃是来歙、陈俊等人。
“皆未入眠。”刘嘉笑道。
便在此时,但见数名侍从抬着酒肉而来。
“龙池、篝火、酒肉,不成敬意,算是为郦将军接风、并送行。”
郦英起身朝诸人拱手道:“汉中王知我,如此正是我之所喜,感念诸位诸位将军。”
明月清风,寒意消去,月做灯、地为榻、龙池静、篝火旺、酒醉人、赤子心。
却说,月落星沉,天色渐亮,河北邯郸城外,刘秀在帐内坐了一夜,不知不觉趴在案几睡着了。
“大司马,大司马。”铫期叫了几声,刘秀缓缓抬头,迷迷糊糊望去。
“禀大司马,树下之人站了一晚,依然屹立原地,未曾离开半步。”
刘秀闻言,忽然清醒,急令去请贾复等人。铫期依令而去,刘秀陷入沉思。
(本章完)
第90章 刘文叔亲寻树下;树下人同往帐中()
话说,刘秀留冯异在帐中,然后令贼曹掾铫期为向导、贾复率十骑槃凰翼随扈,骑乘出营而去。
相距二里,眨眼便到,在距大树百步之外下马,不再前行。
铫期言道:“就是此人站在树下一日一夜,动也不动。”
刘秀观察了一会,稍作沉思,遂走上前,行了约莫四五十步,见众人皆跟随,便摆手示意止步。
贾复上马,盘龙宝戟插地,搭箭在弦,挽弓在手,垂在马侧,此举一气呵成,甚是隐蔽,只见其虎视眈眈,似在时刻准备。
一旁的铫期看在眼里,却未多言。
便在此时,刘秀缓步上前,在与树下人相距三五步之间停了下来,并试探道:“午时炎热,入夜寒冷,一日一夜站在此处,不饮不食、不歇不眠,这如何受得了?再者,高士既不入城、亦不去他处,却偏偏在这日晒雨淋的荒地,不知何意?”
树下人既不回应、也一动不动,刘秀随即又道:“高士倘若不弃,可否同往帐中一叙,我为先生已备了骏马。”
“文叔不识得故友了?”树下之人悠悠言道,却未转身。
刘秀甚是惊愕,犹豫道:“先生识得我?”说罢,上下端详其背影,碧箬笠、莲蓬衣,此人昼夜未眠、未食、未动,却依然是屹立如松柏。
树下之人缓缓转身,笠边遮脸,依然难辨。
五十步外,铫期欲策马上前,只见贾复伸手挡之,却并未回头,而是弓箭在手,凝视树下。
树下之人缓慢取下碧箬笠,竟生得面如冠玉、眉若竹叶、眼像丹凤、鼻似鹊嘴、唇犹一线,约莫二十岁左右。
“是仲华?”刘秀又惊又喜,不由得上前几步。稍作打量遂道:“真是仲华,十年未见,却是如初。”
“文叔如今做了大司马,我以为早已忘记了我这个布衣故人。”
“岂能忘了邓禹邓仲华,年幼之时,你我在长安游学,可谓是同乡千里相遇,不知是意气相投还是……”刘秀话至此,遂笑道:“还记得我俩取尽身上之资,合伙买了两头毛驴做起营生。”
邓禹笑道:“岂能忘记,你我牵着驴,运货物自城南至城北,驮雇主从城西往城东,从早到晚,少有歇息,却是乐在其中。”
二人说的不亦乐乎,只见贾复、姚期二人此时各牵了一匹骏马近前。
邓禹望向贾、姚二将,又细观高头大马,遂道:“大司马真是今非昔比!”
刘秀笑道:“今日与昔日有何不同?”
“昔日牵毛驴在长安营生,今日骑良驹在河北创业。当初,长安营生取光了钱财,今朝,河北创业或许要押上身家了!”邓禹意味深长道。
刘秀顺其话道:“仲华与我再合伙一回,如何?”
“文叔适才说让我到帐中一叙,并送我一匹良驹骑乘,这不,贾君文已将骏马牵来,我已别无选择?”邓禹说罢,与贾复见礼。
贾复惊诧道:“将军怎识得我?”
邓禹笑道:“帐中再说,想必文叔亦是有所疑惑。”
刘秀会心一笑:“回帐!”
一行人在槃凰翼护卫下,策马飞驰,瞬息已至帐前,只见冯异等人在帐外迎候。
贾复令槃凰翼退下,自己与诸将随刘秀先后入帐。
坐定后,邓禹先是简略说了与刘秀相识、相交、相离之事。
回想当初,刘秀、邓禹二人曾为百姓书写诉状、助黎民申诉公道,且不收分文,而以毛驴营生所得钱财用作打官司之资。
记得当时,接手了一件纷争小事,未曾想竟是棘手大案,一来二去,层层而上,竟告到大司马严尤之处。
官民皆翘首而望,严尤不得不派员认真审理,不查则罢,细查却不得了,竟牵连王莽侄子王邑,确切说是其王邑心腹家奴的亲家,闹得沸沸扬扬,却不敢再深究,此事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终结果便是不了了之。
此事之后,刘秀被逐出太学,并解回原籍妥善安排,永不得为学,并赏其百亩耕田,每年须交相应税赋。
刘秀家道中落,财物皆归官府,无钱雇工,只得没日没夜劳作田间。
如此则取功名、入庙堂、建功业、光耀门楣、造福百姓便成了一场梦。
“仲华那时不知去了那里,却是杳无音讯。”刘秀疑惑道。
邓禹坦然一笑:“严尤将你我其属下处置,此人暗里告知我: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生死在一念之间。我岂能不知其意,遂以财物贿赂,其却言只可保一人不死,若两者皆放则无法交差。你我相交虽时日不长,我却见文叔身上有高祖之风骨,早晚必成大事,故而邓禹愿仿效纪信代高祖赴死之举,无怨无悔。”
“真乃义士!”冯异拱手。
“壮哉!”姚期叹道。
“当与先生满饮三大碗!”朱祐甚是敬重。
刘秀动容,却忍住眼泪并骂道:“好个邓禹,说好的倾囊而出买毛驴,你竟私下藏了钱财。”
邓禹笑道:“我不仅未倾囊,且将每日将营生所得取出些许藏匿在不为人知之处。”
闻得此言,休说诸将,便是刘秀亦是张目结舌。
贾复料其必有隐情,便问道:“此话怎讲?”
刘秀知得邓禹乃光明磊落之人,静下心来:“仲华使人琢磨不透,我倒是想听听此中深意”
邓禹神情严肃:“留得青山在,即便败得一塌涂地,亦有东山再起之资;倘若倾囊而出,那么在生死存亡之际,则指望何人搭救?”
藏宫问道:“大司马曾经所助之人,难道无一人出来说句公道话,或者出手相助?”
王霸言道:“方才邓先生已说了,相助之人皆是平民,大司马、邓先生便是因此得罪了权贵,惹得杀身之祸。真出了事,平民皆闭门不出,为何?一者救不了,二者不敢救。”
冯异轻轻摇头:“权衡利弊、度量益害而已,人之本性,不足为奇,常说门庭若市、门可罗雀,此二门却往往是同一扇门,门内人还是那个人,只缘于头上那顶帽子在世人眼里变了。”
帐中一片沉默。
贾复想起大树下方才所说,遂道:“不知先生是如何识得我?”
刘秀好似未听见贾复所言,只见其亦问:“仲华是怎得逃身?”
邓禹道:“文叔、君文二人所问,实则可归为一问。”
众人更是不解其意。
“我曾被槃凰翼所救。”邓禹仅是短短一句话,却引来众人更加疑惑目光。
“槃凰翼!”
“槃凰翼?”
众人或惊愕,或疑问。
邓禹端起抿了一口茶水,遂放下茶杯,言道:“那时便随槃凰翼去了蓬莱岛槃凰宫,做了龙伯高先生的学生,汉中王与诸位将军事迹我稍知之,诸位将军容貌亦是略有所知。”
众人一头雾水,而刘秀、贾复却好似逐渐明白了。
“蓬莱岛、槃凰宫。”刘秀想起了阴丽华。
(本章完)
第91章 士气可鼓不可泄;仙岛观盘观天下()
话说,闻得刘秀所言,邓禹遂道:“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
“仲华此乃何意?”刘秀不解邓禹为何提到自己年少之时所立誓言,亦或者说是儿时戏言。
邓禹恭贺道:“文叔如今抱得美人归,娶妻之愿已是随心。”稍作停顿,遂又紧接着道:“执金吾节制京兆北军,巡防宫城,与九卿同列;而大司马掌金印紫绶,管天下兵马,辅佐君王,居三公之首,文叔仕宦之志已非当日誓言所能相提并论。”
“如今与新婚妻儿两相离,而大司马官职有名无实,与家兄起兵之时的舂陵兵现在颍川,已非我所能调动。当初奉旨抚慰河北,却是一人一骑出洛阳。你看我营中三百将士,皆是冯异远道带来。”刘秀说罢伸手指向冯异。
冯异随即见礼,邓禹亦是回礼。
刘秀继续道:“百骑槃凰翼则是族兄、汉中王刘嘉令贾复率领而来”说罢望向邓禹而言道:“仲华从槃凰宫而来,必然远远比我熟知槃凰翼,我便不再多言。”只因适才所言有损威仪、且打击士气,随即便高呼道:“有槃凰宫鼎力相援助、诸位将士竭诚相随,河北此行必可凯旋而归。我军虽仅有数百将士,却皆是豪杰壮士,兵卒之勇可低得百人。”
诸将士初到河北,顺风顺水,本就满怀信心,闻得刘秀所言更是信心倍增。
虽说骄兵必败,此刻却不得不火上浇油,使其更加旺盛。
刘秀所带兵马皆是精悍之士,却仅仅数百而已,故而士气可鼓不可泄。
宁可使将士骄纵,亦不可有一丝半点打击而使其低落,鼓足劲,以一当十、甚至以一当百。
说是抚慰,实则是招安,最坏打算便是以兵平定。
刘秀虽是钦定抚慰大臣、统辖天下大司马,却是前无粮草,后无援军。
河北各郡割据,非敌非友,或抚慰、或招安、或平定,究竟用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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