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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嘉从未经历大战，而此次却不得不肩负起关乎天下命运的大决战。
曾经那位布棋盘、联陇右、慑西蜀、制定荆豫战役、部署昆阳之战的汉中王，是何等镇定自若、精力充沛，宛若棋坛圣手博弈。
此时此刻全盘已定，只待开战，却见这位汉中王面容憔悴，心力交瘁，似乎失眠。
「正好难以入眠，将军可否与我博弈一盘？」刘嘉令童子取来云子、棋盘。
来歙何尝不明白刘嘉心思，战场远非围棋那般简单。
棋盘一开，棋手博弈于棋盘之间，低头观全局，落子皆由己；而战端一开，主帅运筹于帷幄之中，而千里之外战场上一将之过、一寨之失亦将牵动全局。
方略已定，将领已选，部署已毕，决战待开。且说二尺棋盘，弈手对坐竹林下，拈棋轻落谈笑间；而千里战场，主帅坐镇中军帐，静待各路战报来。
「一盘岂能尽兴，何不九盘定胜负？」来歙爽快笑道。
「荆豫此一盘棋局便可改天换地，九盘棋局岂不天下归心？」刘嘉笑道，可谓是身在冠军，心在昆阳。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石桌旁对面而坐。
童子摆好棋盘，并将白云子罐放在刘嘉一方，这位汉中王喜爱白色。
「汉中王先行。」来歙言道，并伸手黑云子罐，其意一则白子先行，二则表示敬重。
刘嘉多次历经战阵，却难得下棋，因而诸将皆不知汉中王棋力。
但见刘嘉双指拈棋观之一笑，遂落子天元。
第一手便在天元，主动放弃先行优势，此乃何意？来歙并未言语，随手将手中黑棋放在左上星座。
刘嘉落子右下星座，第二手正好与来歙第一手形成对角之势。
来歙第二手左下三三，刘嘉第三手右上三三，以天元为中枢，来歙每走一步，刘嘉便对称落一子。
白棋亦步亦趋随黑子，仿佛夜空明月的水中倒影，来歙见状无所适从，其下棋愈发急躁，刘嘉落子愈是缓慢，就好像梦貘压身，梦见夜半坐在铜镜前，与自己对视，却无法苏醒。
不知不觉五十手，来歙无奈一笑，似乎麻木，便随意落下一子，静待刘嘉随其布棋。
刘嘉淡淡一笑，拈子落下，只见来歙面露惊讶，汉中王棋风突变，并未随棋，而是布局右边之地。
来歙不知何以应多，思索稍时，发现之前的五十一手随手而落竟是败笔，遂被动落子抵挡，刘嘉无视来歙而继续围地。
十手之后，但见刘嘉转向左边围对手之地，来歙逐渐处于下风，陷入汉中王彀中，不得不紧随刘嘉套路而走，进行夺城围地。
观之，两人仿佛互换一般，变做来歙随刘嘉棋路而落子。不过，五十手前，刘嘉是主动对峙来歙；而五十手后，来歙是无奈跟随刘嘉。
就在来歙为丢城失地束手无策之时，刘嘉忽然放弃围地，而落子中枢之地，并以开盘部署于天元的白子为核心开始取天下之势，围地无势则地必失，无势地失则满盘皆输，因而来歙不得不紧随之进入中枢争夺战。
二十手后，来歙又追随刘嘉来到上边围地。
未出十手，但见天下之势已去，根本之地尽失，来歙投子笑道：「将军布棋不循常理，来歙甘拜下风。」
（本章完）
第24章 大司徒损兵十万；大司空中军难保（）
刘嘉轻声道：「世间本无常形。善战者，首在立于不败之地，再则觅敌破绽之处，以正合，以奇胜，似天地般变化无穷，若江河般川流不息，如日月般终而复始。用兵之法，十倍于敌则围之，五倍于敌则攻之，双倍于敌则分之，势均力敌则御之，少则退之，弱则避之。善攻者，使敌不知何以守；善守者，使敌不知何以攻。先谋胜而后出战者，则百战不殆，先临阵而后计议者，则难求一胜。」
刘嘉稍作停顿，接着言道：「将有五危，死拼者可诱杀之；贪生者可擒俘之；急躁者可激怒之；贪名者可羞辱之，爱民者可扰乱之，败将多是此五危所致。」
并解道白棋先行转换成步步跟随，一则探来歙落子路数，二则观来歙布盘心境，三则部署全局，待敌破绽，攻其不备，出其不意，致命一击。
来歙沉思良久道：「“不得贪胜；入界宜缓；攻彼顾我；弃子争先；舍小就大；逢危须弃；慎勿轻速；动须相应；彼强自保；势孤取和。”恐不能用在将军身上。」又寻思：王莽复古制、尊旧礼、奉先贤，墨守陈规的新朝皇帝遇神鬼莫测的汉中王刘嘉，可真谓是百年不遇的天敌相逢。
「一盘棋局竟使我昏昏欲睡，如此正好小歇片刻，来将军可随意。」刘嘉言道。
来歙思绪被打断，见刘嘉斜卧帅座而睡，便起身告辞：「将军好生安睡，末将告退。」转身缓缓退出。
却说，将近四更，昆阳城十里开外，贾复大营人马半饱，列队完毕。
云层厚重，寒风凛凛，贾复观夜空言道：「汉中王所言不虚，半年节将大变天。」
「贾将军，四更已到，是否进军？」昆阳城十二骑列于贾复两旁。
贾复跨上汗血宝马，挥手道：「奔袭王寻前军大帐。」
两万铁骑风驰电掣般冲出，震天动地，传至数里之外。
是时，昆阳城奄奄一息，围城的王寻前军大营一片祥和，深夜十万将士睡的昏昏沉沉。
巡夜官见远处仿佛洪水袭来，不知就里，却也不敢怠慢，急急传令，但闻号角齐鸣，如临大敌，十万连营一传十，十传百，皆不知发生何事。
昆阳十二骑一剑穿喉，贾复铁骑排山倒海。
闻得厮杀声，王寻急匆匆披铠甲，严尤入帐言道：「大司徒，我护你杀出。」
王寻自尊自大：「我有十万前军，况且大司空三十二万大军在后，何惧昆阳数千兵马？」
严尤急忙道：「并非昆阳贼兵，乃是从我军身后袭来，贼兵声势浩大，我军已被冲乱，再不走恐落入敌手。」
大司空王邑大军本该在后，为何会有贼兵袭来？且不见王邑一兵一卒，料定必然是局势有变。
王寻六神无主，自言自语：「这是梦，是梦。」
严尤惊道：「大司徒？」
王寻几近崩溃：「攻城，后退者斩，先上城楼者赏钱十万。」
严尤不由分说，令兵士将王寻架出帐外。
出的帐外，王寻见一片火海，将士四散逃命，一下清醒，知大势已去。
敢死之士牵马在外等待，王寻跳上马，见大道被敌兵截断，遂由严尤与数十死士护卫向林间奔去。
树林之中只有一条小路，黑夜无月，林密地生，故而缓缓而行。
「大司徒往何处去？」声如轰雷，远远传来。
犹如噩梦，短短一个时辰，十万前军非死即降，或散或逃。刚刚死里逃生，进入林间，却忽闻一声如雷吼声，王寻失魂未定，又遭此惊吓，险些落马，幸好严尤在其身旁一把扶住，待其坐稳，严尤上前言道：「前方何许人？」
「冠军贾君文也。」来人言道，忽然百十火把亮起，细细观之原来是贾复率领百骑阻挡路前。
「莫非是小长安助绿林的贾复贾君文。」严尤问道，甚是惊愕，小长安一战本可尽灭绿林军，却半路杀出一支神秘铁骑，致使今日方有此大患，那日出现的白衣将军始终是谜，而其部下、手持盘龙宝戟的贾复姓名却被新朝将领所知。
「正是，赶路辛苦，不如我送大司徒一程。」贾复说罢，手执盘龙宝戟策马奔向严尤。
严尤闪过，回身欲举刀劈之，但见贾复已将王寻刺落马下，原来刺严尤只是虚晃一招。
这时，贾复身后百骑也已冲到，严尤见势不妙，遂急忙调转马头反向逃去。
主将亡，余下数十死士自刎而亡，皆落马下。
骑兵欲追严尤，贾复制止道：「严尤此人虽有将才，却意志不坚，且不被王莽重用，或许其生更利于我军，随他去。」说罢，跳下马，百名士兵一起下马向血泊中的死士行礼。
「将军，是否将敌大司徒王寻尸首带回？」一名士兵问道。
「碌碌之辈，生且无可用之处，死了要其何用。」看了一眼王寻，然后上马离去。
出得树林，围困昆阳城的敌军皆已离去，两个时辰前尚有十万铁甲军驻扎在此，真是世事难料。
贾复下令：「所有将士天亮前离开此地，在原定之地会合。」
贾复率城下三千铁骑缓缓离去，不多时，城下便一片死寂。
且说日前，槃凰左、右、后三翼奉汉中王刘嘉军令截断征讨荆豫的王莽前、中、后三军，故而无兵救援王寻倒不奇怪。
王寻兵败后，此时形势，槃凰后翼隔离陈茂所部，左、右两翼前后将王邑三十二万大军夹击。
是时，巨毋霸所率兽兵奉汉中王军令，在三万步兵护送下兼程奔袭王邑中军。
闪电从天而降，“咔、嚓”一声雷声响过，狂风作起，伴随着暴雨降临。
中军大营帅帐中，只见帅案后的王邑问道：「前后贼兵各有多少？为何突围屡屡被阻？」
帐下诸将领无人言语。
王邑怒道：「求援信发出，却不见一兵一卒，陈茂后军、王寻前军杳无音讯，不知战况如何？」
帐下一人小声言道：「探马无一人归来。」
「报。」只见一兵士入帐道：「禀大司空，瞭望塔哨探报三里开外有大批散兵。」
「深夜无月，何以看到？」王邑疑问。
「闪电之时可见。」
「何处散兵？」王邑走下帅帐，边走边问。
「尚不清楚。」
王邑走出帅帐，诸将跟随而出，但见王邑走上瞭望塔，远远望去，闪电时可看到蜂拥而来的散兵，从服饰、铠甲来看皆是王寻前军，闪电过后一片漆黑，为何如此狼狈，莫非前军溃败？
一道耀眼闪电穿梭天地。
“啊”哨探一声惊叫。
王邑循声望去，借助闪电，远远观之，巨大怪兽从左至右列成一排。
「不可打开寨门，违令者斩！盾牌兵一字排开，弓弩手列于后，准备迎敌。」王邑急忙下令，只因敌我不明，拒收纳败退散兵。
随着一声霹雳巨响，王邑忽觉浑身无力。
（本章完）
第25章 刘嘉违旨不认亲；王邑两笑一惊恐（）
“前方是何怪异之物？高高在此无遮无掩甚是凶险，再待下去岂不枉送性命。”不明之物往往使人心生畏惧，王邑急忙从瞭望塔下来，疾步朝帅帐走去。
却说，头遍鸡鸣，丑时刚过，昆阳城府衙内犹如白日一般，偌大院落兵士如云，厅堂烛光通明。
王寻十万大军围城一月，城中将士亦是三十余日未曾卸甲，筋疲力尽、身体如泥时便随地小歇片刻，多日来未曾睡过一刻踏实觉。
非常时期，非常情况，也就顾不上礼节，厅堂内各自随地而坐，唯有王凤、王常、刘秀等几位主将坐在仅有的几把椅上。
王凤首先开口：「刘将军，城外究竟发生何事？还请如实相告。」只见王凤脸色不是很好，流露出疑惑。
厅堂一片安静，众人皆静静听着。
且不说刘秀何以对答，先说决战前夕贾复遣刘秀冒死入昆阳，其意实则为决战之时昆阳不乱。
当初昆阳城朝不保夕，援兵久久不到，王凤乞降，若非王邑傲慢拒降，则昆阳早已易主，因而汉中王对此一直忧虑在心。
刘嘉曾做假定：昆阳之战一旦开始，王凤不明情况，万一出降，则三方将形成混战。
倘若城中百姓蜂拥逃难，亦或是敌军趁机杀入城内，如此则昆阳布局将被打乱。
以妘洛槃凰盘部署来说，昆阳之战乃荆豫战场重心，王莽精锐主力大部在此，荆豫得失关乎天下大势。
即便以雷霆之势而速战速决，昆阳城必将成为血海，无辜黎民亦将遭厄难。
故而贾复奉命以百名槃凰翼将士血躯为刘秀铺垫进入昆阳城道路，汉中王思虑再三：王凤虽深信李轶，此人却是宵小之辈；马武、刘稷勇猛耿直，却不懂变通；藏宫、邓晨机敏大义，却资望尚浅；其余之人更是难当此任，唯有刘秀可但此任。
行此策者乃九死一生，刘嘉甚是担忧，并非因族弟亲情，与大汉兴亡相比，汉室族人生死不足为惜，即便是汉中王自己。为何担忧？只因妘洛曾传密旨给刘嘉令其暗中守护刘縯、刘秀二人。
如何取舍？这位汉中王选择违旨，将族弟送上鬼门关走一遭，生死由命，不得不为之，也可以说是将一步重要棋子压在刘秀身上。
且说，刘秀安然进入昆阳城便随王常来到府衙独见王凤，只说昆阳城之困今夜便可解，但是无论城外发生何事，须视而不见，好生歇息便是。
求援的十四骑，唯独刘秀、刘稷两人归来，王凤当时心生疑惑，虽知刘秀为人，且其兄刘縯在宛城更始帝帐下，料其必无二心，但非常时期人心叵测，不得不防。
城池被围，乞降不允，唯有死战，而各地援军迟迟不见，王凤唯有将希望压在刘秀所说的汉中王援军上，如此押注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王凤依照刘秀所言，未向诸将领透露半点风声，以免生乱，像往常一样，各将士、城中百姓如常歇息。
四更时，王凤、王常、刘秀三人趁夜色秘密来到城头，与在城楼上镇守的刘稷见证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惊心动魄却瞬息结束。一个时辰，十万敌军荡然无存。四位农民起义军将领虽经历过几次战争，但若说精锐对决，又是如此大规模，不知此生能否亲身经历？
一切平静，回过头才发现城楼上挤满了人，也难怪，城下鼓号齐鸣、人喊马叫，刀枪互砍，城墙仿佛也随之震动，纵然是耳聋眼瞎亦会被惊醒，何况是经历过战阵的将军。
待城下恢复平静，良久之后，众人方回过神，面面相觑，皆以为是梦。
大敌尽灭，困局已解，依然是刘稷留守城楼，其余将领皆到府衙，便有了前文所说的王凤大庭广众下对刘秀发起质问。
「奉王将军之命求援解围昆阳。不知何以此问？」刘秀绵里藏针。
刘秀求援被拒，却出现不知来路的人马援助昆阳，且战斗力如此之强，令王凤甚是畏惧，又觉得刘秀带回外援解围昆阳甚是长其名声，而降自己威望。如此下去，昆阳城谁做主？若是更始帝论功行赏，自己岂不沦落刘秀之后，在同僚面前亦是难堪。
然则，刘秀谈起汉中王援兵之时，只有王凤、王常二人在场，而王常虽然我行我素，但是内心却向着刘縯、刘秀兄弟。
王凤不好发作，正好借此台阶说道：「昆阳困局解除，心中高兴，故而与将军玩笑。」说罢，下令众人皆回去歇息，睡足待晚上庆功畅饮。
众人皆筋疲力尽，适才气氛又甚是紧张，听闻王凤如此说，诸将领连日来的压抑情绪瞬间放松，便欢笑离去。
刘秀起身施礼向王凤告辞，并向王常拱手施礼后出门离去。
却说，王邑大营外，怪异之物越来越近，借助闪电大略可见轮廓，竟然是攻城冲车涂染成怪物。
哨探将此报于王邑，其先是奇怪，后又笑道：「大营非城郭，冲车何用？莫非只是扮作鬼怪吓唬我等？」
帐中诸将领亦是大笑。
稍时，又一哨探报：「禀大司空，冲车之后人头攒动，似藏有士兵。」
王邑更觉奇异，稍作思索，便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