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使然,公子不会永居岛上。」鹤发老人入得门内言道。
「我也要与公子一起出岛。」依兮语气坚定,神态严肃认真,眼泪转动,她知道此生与妘洛再难以分开。
「公子在何地,你就在何地,这也是你的使命。」鹤发老人语气和蔼。
虽说依兮父母已亡,鹤发老人也年已古稀,如今张氏后世子孙唯张若君一脉相承,但是自留侯张子房辅高祖兴大汉伊始,族人便注定命系汉室,故而关乎大汉兴亡之际,张氏别无选择。
「爷爷,我若离开……」依兮止住话语,轻咬香唇,流露出伤感,浓黑睫毛却已湿润。
就在这时闻得一声笛音从门外传来,妘洛等三人相互对视,亲切一笑,一起向门口迎去。
妘洛来到门口言道:「老师归来,学生可安心了。」
但见来人进入门内,正是龙伯高,成功劝巨毋霸归心并令其归汉中王节制,昆阳之战部署完毕,遂独自驾小舟归来。
这时,依兮亦上前施礼:「老师安好。」
龙伯高凝眸妘洛,又看向依兮,然后会心一笑:「都已成人,若非乱世。」刚出口遂又打住,似乎意犹未尽,停顿片刻,一声哀叹:「话说回来,若非王莽篡汉,高祖、留侯两位后裔也无缘相识,或许此乃造化使然也!」
闻此话,妘洛与依兮对视不语,朦朦胧胧,一时未理解此话何意。
两人自小便在蓬莱岛,深居槃凰宫,无缘接触岛外人世,之间感情不曾染一丝杂色,两小无猜,犹如化蝶灵花。
鹤发老人见俩娃娃脸上浮现出羞涩之情,心中不由得想:岁月流逝,自己已老,从小看大的孩子如今也已非孩童,但孩子气尚浓,此事不宜点破,以免弄巧成拙,遂解围道:「龙伯子先说岛外之事,我有一事不明,你让若君离开之后是如何独自收服巨毋霸?」
「我细细向老哥哥道来。」龙伯高知刚刚一番话语稍有不妥,不过也是因心疼两个苦命孩子,故而不由得发此感慨,其实鹤发老人何尝不知龙伯高之意,又何尝不知没有父母、从小相依的两个晚辈心中痛楚、以及此生此世再也难以分离的那颗心,两人虽有主仆之名,却无主仆之实。
妘洛闻鹤发老人所言后,只觉心里困窘解脱,遂亦道:「老师,请里面说话。」依兮娇柔看了一眼妘洛,然后也伸手请龙伯高入槃凰盘厅堂。
龙伯高与鹤发老人不再多言,四人走向厅堂。
鹤发老人、龙伯高面对面分别坐于东、西两侧,妘洛背北朝南坐于上座,依兮立于其后。
这时,侍从端茶盘入内,两位前辈皆饮茶水,而妘洛与往常一样,清泉一杯。
妘洛举杯,依兮挡之,随即从茶盘内取出青釉罐,只见其嫩指轻捏玉勺将饴蜜放入清泉夜光杯,不言不语,做完此事便继续端站妘洛之后。观之,少女柔情难掩英姿飒爽。
龙伯高品茶三口言道:「巨毋霸归心非我之功,全仰公子胸襟。」
依兮下意识低头看向妘洛,眼中带着疑问,鹤发老人稍显出乎意料,不知其所说“胸襟”乃何意,莫非以何物交换之?
妘洛神情自若,并未有何不妥。
龙伯高接着言道:「公子手谕,解封巨毋氏族人守护蓬莱岛的契约,并且由槃凰翼护送巨毋霸与其族人回归龙伯国,永世不再是岛奴。」说罢看向妘洛。
妘洛顺其话接着道:「巨毋氏族人已离岛,并由鄧奉率禁卫翼一队护送,如果一切顺利,昆阳之战结束之时,也就是巨毋霸在昆阳城燕山湖与族人相见之时,巨毋氏族人身形高大,孝孙已备千匹神凫宝马于湖畔,供五百巨毋氏途中换乘。」
说到神凫良驹,此乃秦皇嬴政坐下七骏之一,体型大若巨兽,不知疲倦,却不驮凡夫。
时光匆匆,秦皇早已随风而去,七骏其中六骏也已绝迹人间,唯有神凫尚存,并奔腾在汉中郡龙池秘境。
无人知龙池秘境在何处,因而世人以神凫当做先秦传说讨论。时过境迁,又逢乱世,各自性命堪忧,此神驹也被世间遗忘。
鹤发老人静坐细听,听闻妘洛如此可堪称帝王之胸襟,甚是宽心,妘洛羁冠之后,鹤发老人便不常来槃凰盘厅堂,因而槃凰盘皆由妘洛布棋,当然少不了即使老师亦是谋士的诸位先生辅佐献策。
观今见妘洛布盘路数,可谓是尚未落子,全局已定;首盘未开,次盘已谋。
鹤发老人喜之外尚有担忧,却未提及,那就是妘洛迟早要出岛,真到那时则其随身侍卫之外不可多带一人随行,因而进入尘世后唯有依仗岛外兵马,此皆非世袭亲兵,也无前辈老师等亲信出谋划策。
此话怎讲?也即使说大汉危亡之时,身为汉室后裔的妘洛即便捐躯,也是使命使然,而鹤发老人、龙伯高、槃凰翼七位翼使等皆须留守蓬莱岛,守护槃凰宫,此基业乃汉室复兴之本,否则大汉必亡。
因而,出岛之槃凰四翼完成使命归来后,则继续奉行高祖遗诏:世驻蓬莱岛,永守槃凰宫,此训不可违。
汉室君主可亡,蓬莱岛槃凰宫不可弃;大汉羽林军可殆,御龙守护槃凰翼不可覆。
(本章完)
第22章 竹剑密令黄道传;死士百骑刘秀率()
妘洛低头言道:「若君,简略说下飞骑翼部署情况。」语气轻柔。
「据夏侯骘翼使报:飞骑翼已分布荆豫、三辅、蜀地、陇右、青徐等地,各地每隔三时辰送来一份玉箭,刚刚得报公孙述、隗嚣、延岑、贾复四路大军皆已到达既定地点,就地休整等待汉中王军令。」
妘洛聚诸老师之谋而布于槃凰盘的荆豫战略部署皆有汉中王刘嘉实施,槃凰宫众人现在可做的便是静待飞骑翼玉箭战报。
槃凰盘厅堂沉默片刻,但见龙伯高抬头吟道:
「何以解忧?唯有入梦;
何故失落?只缘醒梦;
为何好弈?布盘现梦;
缘何秉烛?笔下谈梦;
何无言语?皆非吾梦;
何不随流?心有己梦;
有何本心?顺天藏梦;
奈何逆境?潜渊隐梦。」
妘洛淡淡笑道:「王莽随口而吟《问梦》,知老师有过目不忘本领,却不知闻声亦不忘。」
龙伯高记忆力虽不敢称倒背如流,但是过目不忘还是但得起,否则也难以在游历天下之时将汉室后裔的平生皆装进肚子。说到此,必然要提及,槃凰宫“天下卷宗”便是龙伯高编纂,当然更离不开分布各地的飞骑翼。
鹤发老人笑道:「龙伯国奇人异士众多,其族长岂能是等闲之辈。」
龙伯高言道:「老哥哥又再打趣老弟。」然后接着道:「《问梦》道出了王莽本心,故而闻民间所唱后记于心。」
「公子,该用膳了。」依兮转身到妘洛旁边言道。
「说话间却忘记时辰。」妘洛说话甚是亲切,并抬头看着依兮,眼神很是温柔。
鹤发老人与龙伯高见状便急忙告辞后离去。
依兮与妘洛并肩向御膳轩走去,从背影看去两人似说着知己话。
却说,刘秀等十四骑随贾复在昆阳城十里开外安营扎寨。
帅帐中,刘秀问道:「君文,何故停止不前?」甚是着急,昆阳城粮草将尽,又有重兵压境,若迟缓怕生变,昆阳若失则大势休矣。
贾复缓缓言道:「汉中王令我在此安营扎寨,等待下一步将令。」似乎胸有成足。
众人不解,如此万分火急,却迟迟不见这位汉中王来使,其究竟在做何打算?若非穷途末路无计可施,料想这十多位更始将军断然不会将一个闻所未闻的汉中王当回事,可如今生死成败唯有寄托于此。
就在诸将领性急之时,一兵士入帐言道:「禀将军,汉中王密使已到大营。」
贾复道:「请来使入帐。」并向帐中诸将言:「我军此战如何部署只在此密令。」众人不约而用看向帐外。
汉中王来使进入帐内,诸将窃窃私语,但见此人黄老之道装扮,还真有一身长者之气,不知者岂会想到此乃一位关乎天下割据的密使。
贾复上前施礼后接过其手中短剑,此剑只有一尺有余,剑鞘却宽阔异常。
密使未曾言语便退出,但见帐外八位密使护卫灵活矫健,亦装扮成道家,所执法器各不相同,观之皆分量十足,远甚于普通兵器,看来这位汉中王绝非等闲之人。
众人不约而同目送不足十人的小队伍离开,待回过神来后各有所思,却未言语。
贾复归座,帐内无声无息,一片安静,目光皆落在帅座上贾复身上,但见其缓缓拔出短剑,原来是桃竹剑,竟可一分为二,犹如“鲤鱼传书”,众人观之,倒是新奇,心想权且称作“竹剑密令”。
稍时,贾复看毕又将“竹剑密令”合为一体,放入剑鞘并封存。
帐中诸将面面相觑,不知密令所言何事。
贾复扫视一圈,站起言道:「二更造饭,人马半饱,四更兵发昆阳,直袭敌前军主将王寻大营。」
休说诸将,便是贾复本人见到密令亦是出乎意料,未曾料到汉中王竟如此布盘,但贾复与众人不同,其跟随汉中王这般久,早习以为常。
帐中一窝蜂似的,贾复不多做解释,只言解围昆阳城此乃唯一方略。
不由分说,令诸将皆回帐歇息,昆阳十四骑分为十四帐,并派护卫严守在各帐之外,不可任意出入。
清点粮草,战前准备,一切就绪。
天色尚早,将士兵卒人等却皆已入睡。
哨探较往日多出数倍,暗哨、明哨、流动哨环环相扣并分成三拨轮流值夜,气氛紧张异常。
贾复帐中灯火灰暗,不知是否安睡?帐外皆是其亲兵守卫,周围皆有护卫潜藏于暗处,以防不测。
这时,一亲兵入帐悄声言道:「刘将军到。」
声落,但见刘秀入内道:「帐外观之漆黑一片,以为你已入睡。」
观之,贾复坐于榻上,示意刘秀坐旁边,随即言道:「灯火通明甚是扎眼,我之不喜。再者,深夜思虑之时,就怕有客来访,黑灯瞎火无人知我是否入睡。」
刘秀闻言爽朗大笑,忽然想到笑声会惊动临帐,遂立即收敛笑容言道:「君文令诸将不可出帐,却唤我来此,是否有何要事?」小长安初识贾复便觉此人豪爽耿直,况且乃族兄孝孙部属,故而不再拐弯抹角。
贾复注视刘秀片刻,言道:「若关乎汉室存亡,文叔可否有决死之心?」
刘秀不解其意,上下打量贾复,其神态严肃,绝非随意所说,必然有要紧任务须自己去完成。
刘秀道:「休说汉室存亡,但凡汉中王军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语气坚定,因其知贾复所说之事必然是奉汉中王之命,也深知刘嘉秉性,托付自己必是深思熟虑而为大局着想,绝非有何私心。
贾复直言相告:「率百名铁骑从小路进入昆阳,此地你再熟悉不过。」稍缓一下道:「百骑皆是羽林军精锐。」
刘秀欲言,贾复摆手继续道:「至于羽林军精锐从何而来,文叔将军以后自然会知道,此时不便也无时间多言。」
刘秀并未惊讶,沉思片刻:「我须带一人同行。」
贾复道:「你的将你点,汉中王曾言文叔有何要求皆可应之。」
当贾复说到率百骑入昆阳,刘秀心里大概已明白此次是何任务,但贾复还是做了详细交代,时间紧迫,刘秀听闻其策便离开帅帐径直走去。
出帐目视刘秀英气焕发的身影消失在刘稷帐内。
贾复沉思“文叔此人遇小敌之时回避隐忍,遇大敌却尽显英雄本色,汉中王识人也。”仰首看向星空,过了片时,遂回到帐中歇息,等待即将到来的一场大决战。
(本章完)
第23章 百名槃凰城下亡;连环棋局收盘时()
虽说是六月初一,后半夜寒气袭来依然凉飕飕,但见从贾复大营飞出一支骑兵。
刘秀与刘稷一前一后,小队槃凰翼紧随,想必这就是贾复所说的百名羽林军精锐,观之皆身披莽军战袍,马蹄用丝绸裹之,良驹轻健飞快,疾速绕过王寻大军。
霎时,便进入林间小路,马不停蹄奔至树林尽头,但见昆阳城已在眼前,城下敌军连营,每营各有将领,且皆有巡防部队。
为防不测,王寻又组成数支百人骑兵轮流巡视各营。
隐在林中的刘秀见有一支百人骑兵远去,便从小路缓缓出来到城下王寻军先锋部队阵中。
忽然间值夜将军率部挡之,疑惑:「巡防骑兵刚刚离去,将军为何又来巡视?」细细打量又道:「我观将军面生。」
刘秀道:「今日乃半年节,大司徒忧虑军中将士懈怠,故而令增设巡夜骑兵,随时巡视各营,以防不测。」
「口令?」值夜将军半信半疑。
刘稷喊道:「斩之。」话落刀起,值夜将军人头落地。
刘秀在刘稷保护下冲向昆阳城门,百名旗兵皆褪下身上战袍,执锐披坚的槃凰翼尽显羽林军精锐本色,露出龙虎之威。
槃凰翼横档阵前仿佛铜墙铁壁,但见无数火把亮起,围城的五千先锋蜂拥而来。
自从十四骑出城求援后,王常守在城楼望眼欲穿,睡不卸甲,食不脱盔,瞌睡便在城楼席地而眠,令守兵一有风吹草动立即禀报。
昆阳城下动静方起,王常已在城楼观之。火光通明,如若白昼,看的真切,刘秀、刘稷双人双骑在城下叩门,百名威武铁骑横档在一箭开外。
「弓弩手准备。」王常一声令下,但见城楼上开弓拉弦,指向城下敌军。
「打开城门,放两位将军入城。」王常喝道,但见城门打开又关上。
刘秀、刘稷进入城内,下马奔向城楼,站在城头看去,百名槃凰翼被团团围困,逐个倒下,却无一人退缩。
王常急问:「其他诸位将军何在?」
「安然无恙。」刘秀顺口言道,继续观战城下,王常便不再问。
剩下数十槃凰翼手握长戟,背靠背面向四周来敌。
刘秀黯然泪下,刘稷亦是握拳,身上微微颤抖。
眨眼间,槃凰翼四周倒下一片敌军,一声轰雷,最后一名槃凰翼亦倒在了鲜血染尽的尸体之上。
护送刘秀入城,百名槃凰翼使命完成;以命换命,五千乱军丛中,百名槃凰翼斩杀八百敌军先锋。
「一路奔袭而来,不曾有一句言语,百位壮士倒在城下,惜哉,悲哉。」刘稷说罢,几乎咬破嘴唇。
「真英雄也,此乃何人部曲?」王常叹息。
「事关紧急,容以后再说,劳烦王将军带我去见成国上公。」刘秀视线从城下转向王常。
王常应到,遂领刘秀走下城池,留刘稷守在城楼。
却说,已是三更,冠军城汉中王帐中,刘嘉坐在帅座,一宿未眠,依然是毫无睡意。
「将军请用宵夜。」童子端盘入内,放上肉羹后退出。
刘嘉似未觉察到童子一进一出,但见其陷入深思之中。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刘嘉端起羹。
「将军,热热再用。」
刘嘉抬头看去,不知来歙何时已到帐内。
「你尚未歇息?」刘嘉随口问道。
来歙言道:「此刻难以入睡者何止将军与我。」说罢上前几步坐于紧邻帅案的案几旁,接着道:「昆阳一战恐将天翻地覆。」
刘嘉从未经历大战,而此次却不得不肩负起关乎天下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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