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缓片刻,但见来歙突然话锋一转:「反之,若更始军取胜,再趁势取雒阳、夺长安,雄视凉州,敢问将军以何抗之?倘若将军此刻取武都,一则牵制莽军而援助更始,二则占据富庶之地,且多一屏障,即使天下纷乱,将军亦可割据一方,且此战亦可名扬天下,民心依附。即便退万步来说,将来更始坐天下,将军亦不失封王,凉州将士亦得富贵。即便他人夺取天下,将军与各位将军共同讨莽义举也可保身无忧。至于王莽已失天下心,即便天下再次纷乱,其势断然不会重起。」
若不解话中话,那么就称不上是使臣,只能算做中规中矩的说客。来歙可称作使臣否?
从其来凉州之时至今日言行来看,不言而喻乃使臣中的使臣。举止端庄、言语诚恳,却又不知不觉中步步引人入其布局;外柔内刚,骨子里有着让人难以琢磨的强大实力,却又不外露于表面;清醇美酒却又厚烈无穷;再有,若武都郡真如其所言已被其军所占,并以五千铁骑据守谋攻;且汉中王围而不攻冠军城,而是以智谋取城池,勇略招降,此步棋若非来歙说起,还真未注意此小城,荆州之战也许真乃冠军小城左右成败,其虽未明说,但尽在不言中,汉中不知名者必然是来歙背后之人占据,倘若如此,则此人布局攻势之外又以汉中郡作为后方根据,援各地,如此宏大精心布局必然非一般起事者可为之。
隗嚣起身踱步沉思稍时,又看向来歙,遂会心一笑:「汉中王知人善用也。」说罢看向左右言道:「诸位回府歇息,明日卯时升帐议兵。」
却说已是深夜,汉中郡官道上出现一队人马,但见李熊、公孙恢随延岑骑马并行,百员仪仗甚是威严,千名护卫很是威武,只觉宛若雷霆万钧之势,却又祥和寂静。
「已行数百里,眼看将进入武都郡,将军究竟带我等去往何地?」公孙恢忍不住问道,心里却思量其兄长公孙述数万兵马至武都界亦未敢轻取,延岑千骑不是羊入虎口。
延岑未理会,因而公孙恢欲再言,但见李熊摆手制止并言道:「有幸骑乘汗血宝马。」
延岑依然昂首骑马未吭声,气场不凡的马队又恢复了沉默。
(本章完)
第17章 子夜忽传五急报;正午突袭一寒意()
月出东方似蛾眉,此刻难辨丑时或寅时,但见长安城未央宫宣室殿通明如昼,护卫列阵于朝内,旗帜飘扬于殿外。
新朝深夜朝会仅有十位左右心腹,却较以往百官早朝热闹很多,更确切说是如集市一般,却透着一股紧张压抑。
新朝皇帝王莽已早早先行入朝面南而坐,平常皆是文武列班完毕,给事黄门传谕,百官三拜九磕,龙撵缓出后宫。
原来在子时,王莽阅览完毕前日奏章准备入寝,忽然传来四份急报。
一是,右辅都尉府报:武都郡失守,公孙述反叛并起益州五万兵马屯扎武都郡,意在右扶风,若战事起则陈仓将首当其冲,请左冯翔北下驰援。
二是,左辅都尉府报,凉州贼兵隗嚣将天水、陇西、金城三郡兵马调至安定,四郡合兵十万东进,左冯翊告急,请求常安出援。
三是,京辅都尉府报,汉中出现一支兵马,尚不明此路叛军情况,只知所打旗号是汉中王,直逼司隶而来,请求在荆豫讨贼的王邑率后军回援拱卫京兆常安。
四是,大司空报,宛城失守,且昆阳城久攻不下,巨毋霸降敌,从天而降三路兵马将我前、中、后三军分割,请求宜阳窦融加快进军速度驰援荆豫。
失魂未定,忽闻太师王匡在殿外侯诏,更加不详笼罩在大殿之上。果不其然,王匡跪拜入殿禀报:
征讨青徐赤眉兵败,大司马廉丹被贼兵斩杀,主帅王匡在铁甲拼死护卫下得以生还,同归来仅剩十二人十二骑。
王匡请罪,并言未料到赤眉有强援,在与贼兵对弈之时突然箭如雨下从左侧而来。还未等分兵拒之,右侧忽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喊杀声,等回头看去只见一队铁骑与我军相距已不到一箭之遥。
就在这时前军不知何故突然溃退下来,致使全军大乱。我军尚未与赤眉交兵即被来路不明者击溃。据前军溃退士兵所言后方知大司马廉丹与敌将战不一回合即被斩于马下,但却不知敌将从何而来。
却说蓬莱岛只见一个黑影闪过,身姿娇、英气显。
「不爱红妆爱黑衣。」妘洛站于槃凰盘旁边香唇轻启,却未回头。
「依姐姐回来了!」小童扑向门口。
不知依兮何时进得门内,但见一身黑衣难掩少女纯香。
依兮见到熟悉的一切露出了亲切又甜美笑容,摸着小童圆脑袋遂言道:「童儿,这么晚还未睡?」
小童嘟嘴道:「早早就起来了,又一下从中午睡到晚上,这会睡不着了。」说完小脑袋向左边一歪,透着天真无邪。
妘洛来到小童跟前,轻抚小圆脑袋并淡淡笑道:「以后天天可以睡个自然醒。」
小童开心拍手并看着两人,妘洛遂令人带小童去睡觉,但见小童依依不舍离去。
依兮虽离岛多日,但此刻心思并未在此,只见其言道:「不知巨毋霸能否将仙鸟、灵兽安然无恙带回岛上。」
妘洛略加思索后言道:「盘中人人皆难保万全,待收盘时方知此盘棋子存亡情况,巨毋霸非生即死,其生必归岛,死必壮烈。」
说话间就来到了槃凰盘旁边。
「若是束手就擒,公子将做何安排?」依兮还是不放心,毕竟此战乃妘洛布局天下的首战,也是汉室与新莽的决战。
妘洛轻摇头言道:「巨毋霸会为族人舍弃一切,甚至于生命鲜血。」稍作停顿又言:「巨毋氏族人已不再是岛奴。」
依兮露出惊讶:「公子曾言此战结束方解封巨毋氏契约。」
依兮也只是一时奇怪,神情瞬间又恢复常态,其深深了解妘洛向来行事常常出人意料,此次做出如此决定也不足为奇,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祖上罪孽与后世何干,后世未出世就是罪人何其不公?」妘洛露出悲痛,接着言道:「为了多一分胜算才如此说,即使巨毋霸不归来也无妨。」
依兮自小与妘洛相伴,简短对话中已明白这位公子之意,遂言道:「龙伯老师做出如此决择想必也是很痛心,幸好巨毋霸终归还是归来了。」
依兮思绪回到了五年前的一个寒冬深夜,大雪下了一天一夜,且越来越大,鹤发老人将妘洛与依兮带到碧亭,说了一席话,其中有一句至今絮绕心头:不计较于匹夫对错否,只权衡于天下利弊否。
依兮抬头看去,眼神迷离,瑶鼻酸楚:无情并非绝情,而乃悲情,心硬不是心狠,而是心痛。公子心中泪水有谁知?
抬头后见依兮呆呆的看着自己,妘洛遂轻声叫道:「依兮?」。
依兮回过神后羞涩一笑,却未言语,只见似画如花的娇容上带着淡淡的红晕,清秀英气的眉眼中闪过一丝伤感。
「你刚回来,早点歇息。」妘洛温柔的说道,但见依兮脸上显出倦意,身子也越来越重。
「不瞌睡。」依兮莞尔一笑,心口不一只因不舍离开。
「睡眠不好如何相助我?」随即严肃表情转换成怜惜一笑:「我白天已睡足,你可是风尘仆仆。」妘洛说罢,轻轻伸手取下依兮发丝上沾着的一朵梅花并攥在手上。
梅花不知何时落在头上,依兮暖暖一笑,遂退出门外,出门时又是回头一笑。
妘洛看着依兮身影消失后便转身回到槃凰盘前。
且说,汉中王刘嘉依妘洛所定“援绿林谨防公孙;联陇右牵制莽军”之策布局完毕。
暑月,热风袭来、蝉鸣不止、果香扑鼻,而冠军城汉中王帐中却似乎有一股寒气,但见刘嘉端坐帅案后一动不动,帐中再无他人。
传令兵帐外禀报:「来将军归来。」
刘嘉并未言语,但见来歙风尘仆仆进入帐内。
刘嘉道:「将军请入座。」此刻的汉中王甚是奇怪,对出使凉州归来的来歙并无任何表示,好似寻常打照面一般。
来歙也感觉那里不对,坐定后细细环视一圈,帐中缘何如此冷清?且不见诸位将军?归来时观营中兵马皆是王府亲兵,其余人马在何处?遂忍不住喊道:「将军?」
刘嘉并未回应,而是伸手制止其说话,随即帐中又恢复了死寂一般的沉默。
来歙越发觉得这位汉中王反常。
百万大军决战一触即发,而偌大帐中一帅一将静静而坐,中军仅有三千王府亲兵。
(本章完)
第18章 此盘未收彼盘开;首战待开二战定()
细雨淋蓬莱,微风吹槃凰,妘洛轻轻步出馨寝宫。
槃凰盘厅堂与以往不同,虽然依然安静,却是如若朝堂。
槃凰盘两旁各摆一列案几,案旁各站有一人,众人身着服饰只有两类,非朱色即黑色。
气氛甚是融洽,气势甚是威仪,气场甚是内敛,观之皆非常人。
蓬莱岛不及京兆长安之宏伟奢华,新莽朝会远逊槃凰宫之文治武功。
站在馨寝宫门口的依兮英姿飒爽,见妘洛出来,这位黑衣少女言道:「公子,诸位老师皆到。」金声玉韵甚是动听。
妘洛拱手施礼道:「老师请入座。」说罢来到上座背北面南而坐,依兮守护其身边。
座下诸人齐施礼后亦同归座。
黑衣一列以鹤发老人为首坐东朝西,朱衣一列以龙伯高为首坐西朝东。
妘洛请鹤发老人简略讲述天下形势,完毕后各自进言献策。
龙伯高言道:「一战定乾坤,莽军与义军将形成此消彼长之势,王莽亡则天下必大乱,天下无主,群雄并起,各地自立。如此,则各路义军之间将相互攻伐,我料绿林与赤眉将成为最大两支割据势力,也必将形成水火之势;此外,义军内部也将出现争斗,尤以绿林为甚,刘玄乃庸主,而其麾下却多是枭雄。」
龙伯高言毕,鹤发老人遂道:「此战之后,王莽必然将兵马尽数布置于三辅之地,而精锐必然陈兵于关中,以拱卫京畿长安。」说罢看向妘洛。
「我有一言。」声音洪亮,众人看去,乃是贾览,此人较鹤发老人年少,而较龙伯高年长,列班于龙伯高朱衣一列。
贾览言道:「长安居渭水之南,为关中腹地,亦是天下中心,自高祖亡秦灭楚后即定都于此,已历两百年。东有崤函之险,南有武关之固,西有雍岐之塞,秦据之以灭六国,汉得之以胜项羽。形势之利、地势之良、趋势之优,莫过于此。天下若变,关中必为群雄相争之地。」
众人皆议论纷纷,妘洛观而不语,视线落在黑衣末座的一位年轻俊秀身上,对其稍作打量后言道:「鄧将军始终未言语,不知有何见地?不必拘束,尽可道来。」
此人乃鄧奉,长妘洛一岁,向来沉默,少有言论,却胸藏良策,常有过人之深虑。
鄧奉沉思稍时言道:「倘若立于王莽一方论之,若荆豫之战胜,则不必多说,从此新朝固若金汤;若荆豫之战败,则唯有固守关中,并倾三辅之资以供关中所需,固守不出、不降不战以消耗义军,诸路义军多乃草莽出身,久攻不下必然生乱。如今,宛城已归义军,武关已无屏障,若武关再失,则长安不保,因而王莽必遣重兵驰援这座南境门户。再有,函谷关扼守关中东境,此关以东乃重镇雒阳,王莽必派强兵悍将守此城,此城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鄧奉稍作停顿,接着道:「倘若立于绿林军一方论之,若荆豫之战败,则大势休矣,更始将绝笔于史书;若荆豫之战胜,则其一路出南阳,过武关进关中;另一路起兵颍川,取雒阳,出函谷关,与南阳兵马会于长安城下。倘若王莽失势则各路兵马无需号令亦将共击之,只有如此,方可在王莽灭亡之后分得一杯羹。观之当下,天下形势已然明朗,我料观望者必将倒向刘玄一方。」
约莫两个时辰,各自言毕,妘洛多听少言,可谓是厅堂在论荆豫战局,胸中已藏长安棋盘。
众人离开后,唯独依兮陪伴左右,妘洛润唇轻启:「雨是否已停?」
依兮亲切一笑:「未在闻到雨声,不过,天已亮。」心里酸酸的,很是担忧妘洛时常睡眠不足。
妘洛起身走下台阶,看着空空如也的厅堂,又看向布满棋子的槃凰盘,一声叹息甚是轻微,只有自己听到。
「若君,出去走走。」妘洛回头看着依兮。
依兮嘟嘴道:「可不是,公子在宫中已待三天。」语气中透着不悦,却不是为自己,也不知为何就是莫名的生气自家公子。
妘洛余光感觉到了依兮神情却未言语,两人一左一右并排而行,宛若两小无猜,再无主仆之分。
「主人、主人,依姐姐。」
刚刚迈出门槛,只闻一声童音,忽忽一个小影子闪出,迎面冲向来,圆乎乎小手分别拽着妘洛右手,依兮左手。
「童儿,又闹,这样如何走路。」依兮柔柔笑道。
小童放开两人手后转过身站在两人之间。
妘洛抚摸着小童圆脑袋问道:「童儿,何时到来这里?」
「一直在等主人和依姐姐……」小童未说完,忽然指着天空喊道:「七色光。」
妘洛与依兮抬头看去,雨过天晴,虹显碧空,远远看去,隐隐约约的槃凰宫仿佛天宫,回廊下三身影仿佛天仙,寂静隐藏王气、鲲鹏傲龙凤的皇室后裔;英姿透着灵气、天然去雕饰的名门遗孤;为何有仙童一般的童儿?莫非天帝法旨小童下凡侍驾真命天子?
却说,长安未央宫新朝皇帝书房放着五、六只铜箱且皆打开,里面是一卷卷锦帛,但见王莽伏于书案上挥笔,写毕放下御笔,昂首言道:
「何以解忧?唯有入梦;
何故失落?只缘醒梦;
为何好弈?布盘现梦;
缘何秉烛?笔下谈梦;
何无言语?皆非吾梦;
何不随流?心有己梦;
有何本心?顺天藏梦;
奈何逆境?潜渊隐梦。」
抒怀毕,端坐龙椅,眼神似乎透出壮志未酬的无奈与痛心、却又隐隐流露着解脱。
昨夜如一场突如其来的噩梦,五份战报犹如连环劫般传来,连夜急召的十位心腹智囊却无一人有良策。
其实王莽心中何尝不知大势已去,故未曾怪罪任何人,而是令众人回府歇息,并传旨次日停朝一日,然后独自一人来到书房。
不眠夜是如此漫长,忽闻雄鸡报晓,不知不觉天亮,又在书房静坐到日薄西山,一日一夜未用晚膳却觉腹中胀,又是一个黄昏降临。
王莽只感好似在昏昏沉沉梦里:昨日发生之事至今难以相信,精心部署的平贼方略,又举国之精兵,岂能被围困?何方妖兵妖将从地下冒出?公孙述、隗嚣逆贼竟然也附逆叛乱?汉中郡何人占领?自称汉中王者又是何许人也?
忽然外面传来乌鸦鸣叫,声音震耳欲聋,仿佛万鸦过路,王莽思绪被打断,随即又恢复死一般的寂静,莫非错觉乎?
「高祖遗诏……」王莽惊出声来,汗毛竖起,身上颤栗,只觉冷汗流出。
高祖遗诏在宫中早有传闻,王莽也早有耳闻,故而密令心腹暗中查探此事,多年过去却也只是查到此乃一个传闻而已。
再后来王莽认为新朝根基已稳,何须在意前朝帝王遗诏,已再无必要探查,且此事若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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