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书桓看完最后一份奏折,靠在椅子上长长的叹了口气,端过旁边的茶盅,轻轻的啜了一口,茶已经有些冷了,今儿身边侍候的小太监有些懒散,他在心中暗笑了一声,不过,他不在意这些……
而且,他今天的心情算是不错,自然更不会去计较这些小事。
外面天气不错,时间还早,邵书桓站起来,准备出去走走,说起来,他还没有好生游览过晴瑶别院的景致。
“殿下要出去?”门口,王泰赔笑问道。
“不,就在园子里走走,你不用跟着。”邵书桓一边说着,一边向外走去。
王泰讪讪的笑了笑,除夕之夜的惨痛经历,他可是记忆深刻,要是邵书桓在外面真有个三长两短的,只怕晴瑶别院侍候的下人们,一个也别想活下去。
邵书桓刚刚走出燕子坞,顺着湖边走去,只见湖边柳垂金缕,桃吐新绿,倒是一派生机盎然,刚走的几步,只听得有琴音袅叮咚,穿林涉水,分外雅致。
邵书桓略愣了愣,顺着琴音过去,只见湖中心的水亭上,邵赦穿着一袭宝蓝色的长袍,正在抚琴,邵书桓见此,忍不住笑了笑,顺步走了过去。
邵赦听得身后脚步声,便住了手,只是手指按在琴弦上。
“父亲大人今儿好雅致!”邵书桓轻笑道。
“殿下最近可有新曲?”邵赦转身,笑问道。
邵书桓笑道:“新曲倒是有,只是。需要琴箫合奏!”口中说着,心中却不由自主的想到了笑傲江湖。
虽然金老爷子的书中没有琴谱,但不知有多少好事者,曾经试着谱写过笑傲江湖曲谱,其中自然不凡精品绝作。
“可容一观?”邵赦问道。
“晚上我命人送过去。”邵书桓道,“父亲大人最近很清闲?你的伤可痊愈了?”事实他上是多此一问,邵赦既然能够抚琴,证明一双手倒没有废了。
邵赦叹了口气,苦笑道:“还成吧,这么着,你还准备再把我打一顿?”
邵书桓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淡然笑道:“我可没有敢对父亲大人用刑。”
“我这脸上,可不都是你打的?”邵赦摇摇头,脸上的伤势虽然痊愈,自然也不会留下一丝半点的痕迹,但这些日子他在晴瑶别院,也受到了极大的限制,首先,邵书桓把所有邵家的人全部遣了出去,邵赦身边侍候的,都是宫中的小太监。
晚上他房中更有轮值的亲卫守卫,明着是保护他的安全,实际却是监视,防止他生出变故。
这些日子以来,邵赦更是连着晴瑶别院的大门都没有能够出的了,除了邵庭、邵庆可以过来给他请个安,余下的朝臣们,一概不准入内。
从本质上说,邵书桓已经彻底的把他孤立起来,等同囚禁。
邵赦也心知肚明,但却不说什么,伤势略好,他除了看看书,能够走动,就在园子里散散步,看看花,逗逗鸟雀,无聊时抚琴自乐。
“父亲什么时候去早朝?”邵书桓突然问道。
邵赦一愣,不解的问道:“书桓……嗯,殿下,你什么意思?”
“你叫我名字就好!”邵书桓摇头道,“我的意思是,你的伤势既然已经痊愈,是不是也应该做点事情了?”
“哦?”邵赦想了想,叹道,“我现在依旧是待罪之身,不过是朝中暂且还没有宰相的合适人选,早朝就罢了吧!”
“待罪之身,你何罪只有了?”邵书桓突然冷笑道。
邵赦低头看着琴弦,沉吟了片刻才问道:“让我去早朝,是你的意思,还是陛下的意思?”
“您说呢?”邵书桓挑眉,含笑问道。
“你上覆陛下,再过些日子吧,我最近。不想管这些俗事。”邵赦淡淡的道。
“不想管?”邵书桓反问道,“为什么?你不是素来都是喜欢这些的嘛?”
“此一时,彼一时也,这些日子我在你这里把骨头都养懒了,能够不烦心,最好不过。”邵赦淡淡的道。
邵书桓正欲说话,却见着王泰急急而来,邵书桓略略皱眉,问道:“有事?”
王泰躬身施礼,将一张素色信笺递了过去,邵书桓展开略看了看,点头道:“知道了。”
王泰忙着退了下去,邵赦道:“既然你有事,我就先回去了。”说着,也不等邵书桓回答,径自抱着琴,转身就走。
“我等下命人把琴谱送过来。”邵书桓道。
邵赦站住脚步,点头道:“多谢。”
邵书桓回到房中,命王泰准备车马备用,自己却根据记忆,把那笑傲江湖的曲谱,默写出来,命人给邵赦送过去,他既然闲着无聊,不如弄些刁难的曲谱,给他解解闷。
晴瑶别院门外,马车已经齐备,王泰扶着邵书桓上车,赔笑问道:“殿下,去哪里?”
“千和寺!”邵书桓吩咐道,刚才那张信笺,居然是柳语晴送过来的,仅盼一见。
除夕之夜邵书桓曾经去过千和寺,却故意没有见柳语晴,想不到时隔不久,她终究耐不住青灯古佛的寂寞,居然主动相邀?
千和寺内,柳语晴一身素衣,跪伏在薄团上,昂首看着白衣大士,端庄仁慈,眼含笑意。
在初到千和寺不久,她就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一处尼庵,一处不同于普通地方的尼庵,一处不受十方施主施舍的尼庵,一处京城达官显贵也不敢轻易冒犯的地方。
华光公主再此清修,除此意外,她自然还知道,宫中另有一些贵人,也曾经在这里清修过,这个一个充满神秘,带着无限故事的地方。
但是,这些似乎都和她无关。而她也隐隐明白,邵书桓把她送来此地的最终目的,所以,她静静的等待着,他的来临。
除夕之夜,邵书桓果然来了,但仅仅只是见了华光公主,在前面的大殿内呆了半晌,他就这么无声无息的离开,仿佛,她已经被他遗忘在某个岁月痕迹中……
女孩子的矜持让她什么都没有说,继续开始自己漫长的等待,千和寺内枯燥的日子,一层不变。
但是,就在前不久,她却从几个女尼的口中,得知了一些惊人的消息。太子私通西蛮,如今已经畏罪潜逃,下落不明。
宫廷的倾轧,夺嗣之争本来就残酷无比,这与普通人来说,似乎关系并不大,但是,柳语晴得知后,却忍不住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柳家。可不比普通的朝臣,那是铁了心支持太子殿下的,甚至柳家老爷子几次当场给邵书桓难堪,如今太子殿下一倒,柳家势必难保。
柳语晴再也坐不住了,她需要知道,他准备把柳家怎么着了?
她不能离开千和寺,这看似平常的地方,戒备森严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因此上她只能委托人送了一封信给邵书桓,她不敢期盼他看了自己的信,就一定会来见她,但是,如今他已经是自己唯一的希望……
此一时,彼一时也,她已经不在是那个艳冠京城的柳家大小姐了……
第329章 青灯燃,美人禅
当今陛下不满柳家,早在登基之初就已经甚是明朗,先是兵部大权旁落,随即柳家的势力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到打击,而如今,柳语晴敏锐的感觉到。如果柳家再不知趣,只怕难逃灭门之灾。
她不会天真的以为,邵书桓会看在她的份上,而放过柳家。
想到这里,柳语晴轻轻的摇头,爷爷也许是错了,不。是柳家都错了,当初委实不该借着她生事,给邵书桓难堪。
虽然父亲几次都只是向邵赦发难,但口口声声的称呼邵书桓乃是邵家偏房庶子,只怕谁听了都不会好过。
当时她曾经暗中和母亲说过,不如趁机巴结一下邵书桓,也给留一条后路,不料却换来爷爷一顿喝斥,说什么邵书桓名不正、言不顺,就算是仗着邵家捧着,陛下宠爱,也难成大事,没必要为此得罪太子殿下。
因此,爷爷不管她是否反对,还是安原计划让她假死,随即,随着父亲出征大军,一同出城,离开京城。
想到这里,柳语晴无奈的苦笑,自己刚刚离开大军,就遭到人袭击。
邵书桓毫不留情的命人把柳家的家丁守卫,全部杀死,仅仅把自己带到这里,从从此撂下不管。
在他动手的时候,就意味着。他和柳家再无转圜的余地。
如今,太子亡命二逃,邵书桓成了唯一的皇位继承人,他还会给柳家一丝一毫的机会?
想到这里,柳语晴不禁深深的吸了口气,顺着千和寺前长长的石阶,她一步步的向上走去。抬头看向西方,残阳带着最后的一抹嫣红,渐渐的消失在天际,远处的天空,倦鸟归巢,昏鸦乱舞。
天际的一抹嫣红,却是愈发深邃,转为紫罗兰色的深沉。
“柳小姐,殿下有请!”正当柳语晴呆呆出神的时候,一个女尼静静的走了过来,双手合十,颔首行礼,低声道。
“哦?”柳语晴闻言大喜,他来了?这么快就来了?但愿她还念一些旧情。
禅房内,邵书桓只穿着一袭青色长袍,负手而立。
“你要见我?”邵书桓听得脚步声,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乃是柳语晴。
“是的,殿下!”柳语晴微微蹲身施礼。
邵书桓缓缓的转过身来,看着一身素衣装饰的柳语晴,却比着原本更多了一份出尘的飘逸风韵,幽微灵动,飘飘然有如仙子下凡。
当初,在安王府初见柳语晴,他就有着一种惊艳。
是的,惊艳。至今他还记忆深刻,慕莲确实是小美人胚子,但是,慕莲终究小了点,明艳之中带着一份青涩。
而柳语晴不同,她宛如是半开的牡丹,早已经亭亭玉立,虽然未曾盛开,却已经足够让人一窥其中的完美。
邵书桓的看向她精致完美的脸,长长的睫毛,略略卷曲而上翘,下面是一双勾魂摄魄,明媚动人的眸子,挺直的小鼻子娇小可爱,粉色的嫩唇,散发着诱人的玫瑰香气。
想到这里,他心中微微一荡,那日在安王府和三女大被复同眠,胡天黑天的乱搞一通,却是在烈性药剂的重用下,他可是一点也没有体会到三女的软玉温香。目光顺着她秀气光滑的脖子,一路向下滑去,从领口露出的一缕腻白,素衣下撑起鼓鼓的两块浑圆,看的他不禁有些心动神驰。
压下心中的旖念,邵书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静的问道:“柳小姐在这里还住的惯吗?”
“这里很好!”柳语晴事实就是的答道,有什么住不惯的?连着华光公主都在此一住二十余年,何况是她?
“那就罢了。”邵书桓点点头道,“柳小姐找我所为何事?”
柳语晴勾起一丝苦笑,半晌才道:“此地虽然清净,却不能无为,我听的说。太子殿下私通西蛮,已经畏罪潜逃?”
“没错!”邵书桓缓缓的点头道,“如今禁军正在全城搜捕中,柳小姐难道知道他的下落?”
“殿下说笑了,我一介小女子,怎么会知道太子殿下的下落?”柳语晴忙着含笑道,说着,又悠悠的叹息了一声,“殿下,小女子这次请殿下来此,只是想要代家父和家祖,给殿下赔个不是。”
邵书桓闻言,已经心知肚明,柳语晴是为着柳家求情?
但陛下要灭柳家的心意,早就明了,也不是他能够做得了主的,当即摇头道:“柳小姐说笑了,令尊并没有得罪于我,何来不是之说?”
柳语晴苦涩的笑了笑:“事到如今,语晴也能说什么,只是想求着殿下高抬贵手,绕过家父和家祖……”
邵书桓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抬头看着墙壁上挂着的一幅白衣大士的画像,半晌才低声道:“柳小姐说这话,我倒是不懂得紧,饶过?令尊现在出征密州,令尊更有着世袭的爵位,何来饶过一词?”
“殿下何苦说笑?”柳语晴轻轻的叹息,“家祖一直支持太子殿下,几次刁难于您,如今太子失势,殿下焉有放过家祖的理?”
“柳小姐是说。在下小肚鸡肠了?”邵书桓淡淡的问道。
“啊……”柳语晴一呆,随即大惊,忙着施礼道,“殿下且勿误会,语晴断然不敢,但求殿下慈悲。”
“罢了!”邵书桓挥手道,“柳小姐若是唤我来此为着别事,倒是可以商议一二,至于国政大事,上有陛下主持,下有众朝臣商议,可由不得我做主。”
柳语晴只听得目瞪口呆,哪里还说的出话来,邵书桓已经说得很是明白,他不想在谈论柳家之事。
“柳小姐,天色不早,千和寺乃是佛门净地,我也不便在此久留,若是没事,在下告辞。”邵书桓站起身来,便于出去。
“我……我……”柳语晴连说了两个“我”字,却不知道这话该从何说起。
邵书桓嘴角浮起一丝讥讽的笑意,站住脚步问道:“柳小姐还有事吗?”
柳语晴只是看着他,一言不发。
“殿下因何把语晴带到此地?”柳语晴咬咬牙,终究问道。
“也许,这里合适吧!”邵书桓淡淡的笑着,“红尘万丈皆是痴,柳小姐难道不觉得这里很好嘛?”
“好?”柳语晴在心中反问了一句,“好嘛?”
“柳小姐如果贪恋红尘繁华,在下自然也不是不同情理之人。”邵书桓道,他自问自己已经说得够明白,但如果她还装糊涂,不如就罢了,这等事情,勉强不得。
柳语晴不傻,只是有些愣然。
“柳小姐这些日子可有好曾想想,将来该何去何从?”邵书桓问道,“在世人心中,柳家小姐可是已经去世了。”
柳语晴心中顿时已经明白,邵书桓依然对她有着一丝情意,也许不是所谓的情意,不过是贪图她现在的美色罢了。他言下之意已经很是明白,乃是让她换一个身份,嫁他做妾……
是的,也只是做妾罢了,以邵书桓现在的身份,他是不会娶她做正室的。但是,难道让她陪伴在他身边,眼睁睁的看着,他将来灭了柳家满门而无动于衷?
她不会傻得以为,凭着她柳语晴的美貌,就可以改变邵书桓的初衷。
权势之下,些些感情似乎已经变得微不足道,何况,只要邵书桓愿意,有没有名分对于她似乎压根不重要,他随时可以用强势占有她。
想到这里,柳语晴转身,看着挂在墙壁上的那副白衣大士,端庄秀美而飘然出尘,何等高洁!
“殿下刚才说了,这里合适!既然如此,语晴也感觉,此地不错,语晴有一容身之所,孤老终身,别无所求。”柳语晴平静的说道。
邵书桓心中一颤,虽然这个结局早就在他意料之中,只是从柳语晴的口中说出,他还是有些遗憾。
只是他自己也明白,当他下令别让柳轻侯回柳家的瞬间,他和柳语晴之间就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瓜葛,人生从此再无交错。
“既然如此,你就在此常伴青灯古佛吧!”邵书桓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向外走去。
残阳已经敛去光辉,天际只剩下一道嫣红,鲜艳明媚,宛如胭脂。
千和寺的钟声在空寂中回响,一声声余音袅袅,敲落红尘尘埃。
“殿下!”王泰忙着把一件氅衣披在他身上,马车早就备下,邵书桓摇头道:“庭少赔我走走,你们都散了吧!”
王泰忙着点头答应了,知道有内卫暗中相随,倒也不用担心,自带着人先回晴瑶别院。
邵书桓却带着邵庭,缓缓地信步走来。
“殿下要去哪里?”邵庭笑问道。
“随意走走,你也不用叫我殿下。”邵书桓叹了口气,“我被父亲关了十七年,后来就算是自由了,想要出个门,也是诸多不便。”说到这里,他不禁自嘲的笑笑,前年家宴,他偶然出个门,就被陛下用迷迭香迷倒,带回皇宫,接着邵赦为着找他,动用禁军四处搜查,闹得满城风雨。
而去年的除夕之夜,他却是故意独自外出,不料却连着陛下都惊动了,若是在天明他没有回去,只怕大年初一京城都要大乱一场。
平日里他就算外出,也是前呼后拥,开锣喝道,何曾可以清净过?
身份。在这个世界是讲究人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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