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 郝拉德教授的时间跳跃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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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青] 郝拉德教授的时间跳跃器-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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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 第12期   … 每期一星
小青
        一
    那个醉鬼斜倚在酒吧的柜台上,双眼惺忪地呆呆注视着台上的摆钟,看着它嘀嘀哒哒地走动着。
    他衣着不整,头发凌乱,衣服上还沾着不少的灰。他的表情有些失魂落魄,半个钟头以前,他曾醉得不省人事,大声哭着骂着,说自己怎么受妻子女儿冷落,怎么让人鄙视瞧不起,怎么……他那时候的模样,确实非常可怜,鼻涕眼泪流得满脸都是。每次摔倒在地上,通常都需要好几个人才能将他扶起来。
    现在,尽管他已经清醒了许多,可手里仍然还托着个空杯子。
    一个头发胡须均已花白,面色红润,样子丑陋古怪,装束却很正统的绅士模样的老年人朝他走过来,斜靠在这个醉鬼的对面。
    醉鬼缓缓转过头,望着这个老人。
    “我叫郝拉德,”老人说,“郝拉德教授。”
    “你好。”中年醉鬼沮丧地说,“我是托马斯,就是那个人人都看不起的……”
    “我知道,我知道,”老教授说,“这你刚才已经说了不下五十次了,我感兴趣的是,为什么她们都要歧视你呢?”
    “她们嫌我不中用,什么都做不来,连工作也没有……”
    “哦,没有工作,那你靠什么吃饭呢?”
    “我姑妈曾给我留下一笔遗产。”醉鬼托马斯回答说,“我靠这笔钱度日。”
    “如此说来……”郝拉德教授用手指在下巴上敲了敲,思索道,“你是否想找一个工作?”
    托马斯似乎被这个提议打动了:“是哪一类的工作?”
    “是一种要冒生命危险的差事。”教授说,“只有对生活绝对失去信心的失意者才能去做……”
    “啊,那太好了!”托马斯还没等教授说完就叫嚷了起来。他心想,自己现在等于失去了一切,不就是那种对生活绝对不抱任何幻想的失意者吗?他接着问道:“这件工作在什么地方?”
    “就在我的实验棚里。”郝拉德教授说。
    “那你是干什么的呢?”
    “我是搞时间研究的。”郝拉德逐渐提高了嗓门说,他的声音大到整个酒吧间都听得见。那些喝酒的人听见他的话,先后都聚过来,坐在他们附近。
    教授紧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玩意儿,搁在吧台上,说:“我造了一台时间机器。”
    “是用来消磨时间的吗?”一个醉鬼大声问。
    “也可以这么说。”郝拉德教授点点头,“它可以让你一瞬间就丢失十五年光阴。”
    “就是这个东西?”托马斯盯着那个摆在吧台上的物品,奇怪地问,“这不是沙漏吗?”
    “这的确是只沙漏,实际上我的时间机器要比它大得多。”
    “它跟沙漏有什么关系?”
    “你仔细看看这只沙漏!”教授说。
    于是,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认真注视着沙漏。
    “看出什么来了吗?”两分钟后,教授问。
    所有的人都摇头,他们迷惘地望着他:“到底有什么名堂?”
    郝拉德教授拿起那只沙漏:“你们发觉了没有,在这架原始的计时仪器中有两个空间——一个在上面,一个在下面,它们是锥形的,顶点相互连在一块儿。顶点处有颗很小的孔,沙就是从这里流下去的……”
    “咳!”他的话还没说完,酒鬼们便发出一阵不耐烦的起哄声音。“就这些,我早就看见了!”托马斯失望地说。
    “别着急,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教授慢慢地举起沙漏,“正是这个点状的孔洞,才足以使沙子从这头流到那头,再从那头流回到这一头。从中找得到了启发,那就是:时空当中也同样存在这样的点。”
    “说清楚点儿,是时间还是空间?”又有一个醉醺醺的酒鬼发问。
    “时间和空间都存在这种点。”郝拉德教授回答说,“暂且,我们说的是时间,我个人的观点是——我们这个世界,就好比这沙漏的其中一个容器,另一半则代表另外一个时间的世界,你看,由于这一点,它们是互通的。”他扬了扬手里的小玩意:“当然罗,这样比喻的话,那么我们世界的沙漏就不仅仅只限于两个锥形空间,而是无数个锥形空间——因为时间也是由数不清的最基本的点构成的,并且这些点彼此之间也都是互相贯通的。”
    郝拉德停了几秒钟:“这便是时间之孔,或者讲的时间隧道。如果想要超越时空,从这一个时区跨向另外一个遥远的将来或过去的时区,那么找到它是首要的。过去科学界曾普遍认为,黑洞和白洞似乎就是时间孔洞,正确与否,我们不得而知,因为谁也没有核实过,我们只晓得它们具有无比巨大的引力及斥力,能把一切事物弄碎弄坏。因此,它们显然不是我们利用的对象,所以说,找寻点状时间孔洞才是时间旅行的重要关键。”教授说到这儿便打住了话头。
    他看得出听众有点不耐烦了,酒徒们显然对这些概念性的长篇大论没有丝毫兴趣,它们当中渐渐发出了一些嘘声。
    那个名叫托马斯的中年醉汉仿佛觉得教授还有下文:“但是教授,您还没说你是怎样找到时间孔洞,以及如何制造时间机器的哩!”
    “找到孔洞纯粹出于偶然……”郝拉德教授在人们面前踱开了步子。那帮酒鬼的视线也都开始随着他的移动转来转去,酒吧里一片寂静,久久没有一点声音。
    半晌,教授才开口说道:“小时候我特别爱玩积木,直到十岁那年,我还玩过!”他这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叫众人一时之间英名其妙,摸不着头脑。
        二
    “在我十岁生日那天中午,叔叔唐纳送给我一套样子奇特、精巧,造型非常别致的积木。”为了使酒吧里的酒鬼们不至于起哄到扰乱他的计划,教授便开始讲他那离奇的亲身经历,“叔叔唐纳知道我从小就对积木情有独钟,但我十岁时已经不玩积木了……他的这种反常的举动在我当时来看,实在感到十分意外!”
    “他兴许是要勾起你对往事的回忆!”酒鬼中有一个醉得一塌糊涂的年轻人大笑着说。
    教授没有理会这个人,接下去说:“积木一共有一百四十四块,每一块的形状都相差无几、大致一样。而叫人奇怪的是,任何两块之间都几乎可以绝对相吻合,并且它们还有个相似之处:即在每块的某个面上,你都能发现一些一条一条、或是一圈一圈的图形符号。”
    “那是什么?”托马斯已经被教授的话深深吸引住了。
    郝拉德教授低头略作沉思。“我猜是某种古老的文字,它们产生于大约两万一千年前的玛雅人之手,是一种巫术的符号。”他说,“那一天,我完全被这副积木迷住了,以至于竟忘了去上课,后来,便发生了那件令人不可思议的事。从那天开始,我便时时想起这堆该死的破木块……”
    “哪件事,教授?”方才那名大笑的年轻人又开口大声说道,“别卖关子,教授,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噢,是这样的,”教授说,“在我摆弄积木的时候,一次无意间将它们围成一座城池,城池的四条边呈某种旋转的方向。当我放入最后一块时,我惊讶地发现,‘城池’消失了!”
    “真的?”托马斯诧异地叫起来,几乎所有人此时都跟他同样吃惊。
    其中有个酒鬼仍然面带半信半疑的表情问道:“您能肯定不是有人故意在捉弄你?”
    “这是我亲眼所见。”教授说。
    “你问过你叔叔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吗?”
    “当然,我立刻就跑着去问他,但是——”郝拉德教授一脸严肃地说,“等我结结巴巴地对他说完,他却奇怪地朝我摊了摊手,言称从未送过我什么积木。”
    “那真是太奇怪了!”托马斯和一些饶有兴趣的酒鬼们惊叹道。
    教授接下去说:“由于我当时仅有十岁,随着时间的推移,后来这件事渐渐就被淡忘了。直到有一天,它又出现了——那时已经是十五年后,那天是我的二十五岁生日。”
    “这回呢?你叔叔又怎么解释?”托马斯问道。
    “不太凑巧,那堆积木是在下午出现的。而我叔叔唐纳,”教授遗憾地说道,“他正好在那天上午生病死了。”
    人群中发出好几声惊讶的惋惜。
    “那天我对积木作了一番仔细的观察。”教授接着说,“我发现原先整齐的‘城池’有一处似乎被什么动过了,一块贴着地面的积木朝外冒出了一半。而我不知为什么,竟鬼使神差地用手把它又捅了回去!”
    “于是它又不见了?”
    “是的。另外,这时碰巧屋顶上有只黑色的大蜘蛛掉了下来,落在‘城池’的中央,积木消失的前一瞬,它正在努力往外爬。当它抬起一条腿,正准备跨越方阵时,就随积木一并消失不见了。打这以后,我有了经验,在四十岁生日那天,我很早就守在房间里,等待它的再次出现。”
    “结果呢,它出现了吗?”一个人提心吊胆地试探道。
    “它并没有让我失望。你还记得那只蜘蛛码?它那时正爬越积木,它和十五年前一模一样。于是这次我没敢再去动那块凸出来的积木,只是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排列的方式和图形都描绘下来,经过十余年的研究和改造,终于将它放大成现在的样子。”教授说着伸出一根食指,“不过,我却始终无法推算出它的另一种构造——一种可以返回到过去的装置。所以……这台机器是单向的,是的,单向的……去了就回不来了!”他垂下头,用这根手指在柜台上画着什么。他神色气馁颓唐,很沮丧。
    整个酒吧陷入沉寂之中。
    过了很久,才听见托马斯摇着头喃喃地说:“这事儿真离奇,简直……难以置信!”
    教授耸耸肩。“是的,难以置信!但是我们不得不信,因为它是事实。”他声音低沉地说着,把一只手搁在这位中年人的肩膀上,“老弟,打算跟我干吗?”
    托马斯望着面前这个长相虽怪但很和善的老人。他的目光有些犹豫,他想起了她们——妻子莱依卡和女儿凯茜,尽管她们已不再爱他了,但他心里却好像仍然对这两个人留有一丝眷念。
    终于,托马斯还是点了下头。
    “决定了?”郝拉德教授问道,“要不要去跟你的家人打个招呼?”
    托马斯摇摇头:“不,我恨她们。我只想去同我的一位医生朋友说句再见。”
        三
    心理医生伯恩在送走最后一位认为自己是狗的病人后,关上门窗,让托马斯在以往常坐的位子坐下,认真聆听他陈述一切,自己一面来回地走着。
    “这将意味着你的后半辈子……”伯恩朝他摊开手掌,“将生活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这绝非一次短暂的旅行!”
    “我想过了,我别无选择。”托马斯说。
    “怎么会呢?”
    “事情明摆着,我受人唾弃,叫她们讨厌,没有人瞧得起我……”托马斯大发牢骚。
    “对,对,这我都知道。”伯恩赶紧递上一支烟,他小心翼翼地将双手支撑在办公桌两侧,双眼直视着托马斯。“我是说,十五年后,莱依卡和凯茜都与现在完全两样,凯茜已经长成大人,你怎样面对她们,你受得了吗?”他的话中明显带点蔑视的味道,“在你的家庭生活方面,我知道,这当中确实存在着不少误解——她们毕竟都是爱你的!”
    “误解?什么误解?”托马斯斜视着医生。
    伯恩抬抬眉头,撇了撇嘴。“有些误解并非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停了很长时间后,他突然说道,“你难道打算在那边重新找个姑娘?”
    这话激怒了托马斯,使他满脸怒色,瞪着医生。
    医生及时扭过头,再次撇嘴抬眉道:“也许,等你到了那边,未来社会的各种令人头痛的麻烦将接踵而至,那样的话……你可能会充实一点。不过你仍然无法忘怀过去的一切——就算你重新再找个妻子,安顿下来,生上几个孩子,你就会因此不想家了吗?当你想家的时候,你又该如何?你会哭吗?……”伯恩似乎越说越来劲了。
    “住嘴!”托马斯终于被医生挑逗得怒火冲天,大喊了起来,“我绝不想家,绝不……”
    “也许事情并不如你想的那样。”伯恩无可奈何地望着他。
    在沙发的一个角落,托马斯架着腿,一只手放在膝盖上,手里捻着烟头,另一只手则不停地在扶手上来回搓动。看见医生,他直立起身:“我想我必须履行我的承诺,对不起,我该走了!”
        四
    有风。
    风从四面吹来,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牵着,在这里汇聚成一束束、一丝丝的气流旋涡,从机器各处的金属支架的孔隙中流入,蓦然消失了。
    郝拉德教授的机器有如一只模拟风洞,无时无刻不在抽着风。它的形状像只大馒头,中间凸,边缘薄,四周用金属杆包围着,焊接成起保护作用的支架。杆上布满锈迹,像是从废铁收购站里捡来的,但仍牢靠无比。
    一个消瘦的、眼睛略为内陷的中年人以不紧不慢的步伐跨入机器下方的一扇矮门,矮门呈长方形,四角都有圆弧,高度却偏低了点——正好与他的头顶相齐。
    当托马斯勾下头颈越过门时,感到风着实不小。风在他身后猛烈地吹着,使得他周身的衣服不停地抖动,发出“吧嗒吧嗒”的响声。
    门内一片漆黑。
    他觉得实验舱看上去更像一只野兽的洞穴。为了适应洞穴里的幽暗光线,他不得不停住脚步,静静站了一会儿,直到双眼能够大致分辨面前的事物。这时候,他又回头一瞥身后。
    郝拉德教授正立在不远处一座尖顶帐篷的边上,面容隐没在阴影中。片刻,教授忍不住朝他点点头,“去吧!”托马斯会意地点下头,缓缓转身、举步,按原先说好的步骤摸索着踏上洞内中央高出来的平台,坐到平台中央的椅子上。
    教授在外面朝什么人挥了挥手,实验舱内那扇唯一的矮门便慢慢地闭合了。从门外射进来的光线越缩越狭,最终完全消失,舱内更显黑暗。
    在黑暗中,托马斯摸到座椅右侧的扶手,上面有一只小开关——一根非常细小的操纵杆。过一会儿,当他看到开关附近有红灯亮时,用手指将开关轻轻往后拉一下,这座庞大的时间机器就会在瞬间把他带到遥远的十五年后。
    郝拉德教授对他说得十分清楚,十五年!前后只需要短短的一瞬!
    机器在一瞬间就能跳跃过漫长的时光,跳过二十世纪,把现在抛在背后。而已经过去的一切,都将更加久远……
    不知什么时候,他发现刚才关闭的矮门上竟还留有一扇圆形的窗子,通过它,他能看到窗外人影在晃来晃去。对于这个即将要被时间长河的巨浪冲走的人来说,那些影像已接近虚幻……过一会儿一切都得消失,整个世界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不复存在,另一个未知的世界将替代它。在那儿,这个世界的许许多多的人都会死去,渺无踪迹,更换上一批新的陌生的面孔。更多的人仍然继续生活,但一定都衰老成另一副样子。
    他的亲人呢?他能找到并认出她们吗?
    想到这些,他使劲捶捶头,并大声对自己说:“你已经没有亲人了!”
    确实没有了吗?——托马斯心中忽然泛起一股难言的惆怅。记得教授有一次曾经说过:“若要使肉体顺利穿越时空并非一件难事,但人的心灵实在是太脆弱易碎了,除非是那些心灵已经死去,或者已经破碎不堪,无法抚慰的绝望之徒。”——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此刻,托马斯觉得一种死一样的恐惧席卷而来,压得他几近崩溃。以至他不能控制自己,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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