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府人家婚宴嫁女,必饮女儿红。”一个送酒的客商在和一旁的曾管事拉呱着。
曾管事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精瘦男子,是席君睿王府里的管家,随席君睿到川都迎亲,目下专管库房。
“白酒呢?我们订的白酒呢?”曾管事边对一众仆役指指点点,边问送酒的客商。
“绵竹蜜酒剑南春,荔枝绿酒五粮液,一会就到,一会就到!”送酒的客商侃侃而谈。
一众挑夫,每人两侧各挑一个青灰釉陶罐,扁担的吱呀声一路作响,一众人过处,似一路洒落美酒的醇香。
“侧妃娘娘,鸡蛋已经采购回来八千斤,余下的二千斤,已经派人到更远的连城采购,估计明天可到!”冷不丁的,若夏从一旁凑了上来。
“若夏,本妃要的结果不是约莫,而是肯定。余下的鸡蛋,能在明天到齐吗?”晨曦的目光,逼视着若夏。
“若夏这就过去一查。”若夏的神色淡淡的,表情波澜不惊。
“若夏,事情断不能耽搁,下午给本妃一个答复。”晨曦的语气是不容置疑。
“是,侧妃娘娘!”若夏低了眸光,禀道。
“若夏,本妃吩咐过,需要十斤食用红素,本妃自有用途。购回了没有?”
“购回了,就放在库房的东侧。”若夏抬起手,指着库房的一角。
“哦!若夏,带本妃过去瞧一瞧。”晨曦说着,踮起脚尖朝若夏所指的方向望一眼。
晨曦眼角的余光,见到若夏神色敛了,似有些不耐。晨曦可不管她的情绪,这事情她是疏忽不得。
对于席君睿的这个贴身丫环若夏,晨曦昨天曾吃过她的亏。若夏很清楚晨曦独自下马车的后果。可她故意装懵,她就是要见到她慕容晨曦的笑话。也许,席君睿的五个贴身丫环,除性情温婉的若秋外,其他几个,都怀有同样的心思吧!
一切都似是有条不紊。可也非是能够掉以轻心。
库房的周边,一丛木芙蓉,地上的落英,跟随着秋风的脚步,一步一旋。
“唔……”晨曦长长地舒了口气,在库房一转半天,眼前绽开的一朵朵红色,粉色,白色的芙蓉花,让晨曦眼前一亮。
“呼……”一阵秋风过处,漫天的落英,漫天的花雨,很美,很美……
二零零 身份揭晓
艳阳下,红色,粉色,白色,芙蓉花的瓣雨,芙蓉花的精魂,随秋风而舞,纷纷扬扬,沫着秋阳的万丈金光,花如雨……
秋风徐徐抚过,晨曦的粉色散花烟霞罗,随风轻柔拂面,芙蓉花雨纷纷落下,花瓣点缀栗,身上瓣雨飞了一身,晨曦霎时笼罩在一片花海之中。腮边两缕栗色丝,犹自随风摇曳……
“侧妃娘娘,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未及拢起地上的落英,惊扰了侧妃娘娘,奴婢该死……”
身侧惶恐之声,打断了晨曦的遐思。
眸光掠过,身侧一个婢女,俯身葡伏在地上一小山似的残花之上。
“哎哟哦!侧妃娘娘哎!老婆子哦席礼家里的哟!这个小婢子嘎,不懂事,不懂事,侧妃娘娘哎,莫见怪哟。”一个五十岁婆子的身影走至跟前,她脸上的沟壑,似盛开的菊花。
花匠席礼,席家的家奴,席礼的婆子便是席君睿的*母。
这个有趣的婆子,说起话来还是这么的逗!
“扑哧……”闻得一席带尾音的话语,晨曦只忍不住掩口娇笑,“起来罢,本妃不怪你!”晨曦朝婢女甩开袖笼。
“奴婢,奴婢谢侧妃娘娘……”婢女还独自直嗑头。
“平身罢!”晨曦再出言道。
“奴婢谢侧妃娘娘!”婢女这才起身,退开几步,静立一旁。
“侧妃娘娘哎!别,别,别……别抖落了身上的花哟!可爱的姑娘哟,这才象个花嫁的新娘子哟!老婆子哟现今老了,年轻时哦可是花姑娘个哦!”老婆子咧嘴笑着,一双满是青筋沟壑的手,握住了晨曦的皓腕,嘴里喋喋不休。
新娘子?披着一身花雨的新娘子?!晨曦一个激凌,启唇微笑。
忽地一声娇叱划破宁静,“妖女!又是你这妖女!你为什么在这儿?!”斜兀里闪出一袭紫色的身影,倏地至晨曦跟前,一下扯住了晨曦的袖笼,上下打量着晨曦。
身前少女,紫衣飘飘,俏脸含愠,柳眉倒竖,杏眼圆睁!
不是昨日樱桃园诗会见到的,戏耍了一番的女子,又能是谁?
“姑娘……”身侧的老婆子和婢女闻言,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闻听她的话语,晨曦一愣之下,好一会才恍过神来。
又是冤家路窄,不是冤家不聚头!
“姑娘!此处乃皇家别宛!虽不比皇宫,可也是肃穆森严,口口声声妖女,成何体统!凡待人无贵贱贤愚,礼貌当如一。此间大庭广众之下,休得无礼!”见得老婆子和婢女唬得颤抖,晨曦甩开了那女子拉住她袖笼的手,挡在老婆子和婢女身前,冷冷地抛过一句话。
闻言女子蓦地僵住,话也咽住,稍稍缓过气来,她绷着一张俏脸,“你是什么人?你是君睿哥哥的……丫环吗?”那女子沉吟了许久,话语才从口中缓缓逸出。她着实不明白,她眼前的女子,昨天一身粗布衣,身边连随从都没一个,今天却又一身名贵绸缎。
闻言身侧的老婆子和婢女对视了一眼,两人均搓了搓手,又不约而同地跨前一步,嘴动了动,“姑娘,这位是……”
晨曦摆手止住了她们。她明白,老婆子和婢女欲要在那女子面前道明身份。
“昨天路遇姑娘,今天在此与姑娘又相见,当是有缘。请问,姑娘到此有何贵干?”晨曦反问。于那女子,她并无好感,是以挡住了老婆子和婢女,故意不表露身份。
“你不过一个丫环,不知天高地厚!上下不分尊卑不分,如此问话,知不知道,唐突了!”那女子扬起脸,双手环在胸前,语气是居高临下。
“姑娘!如果本姑娘评说,姑娘举止,粗鄙无礼,庸俗不堪,许是丫环都不如!姑娘,如何?!”晨曦避开她的话峰,反唇相讥。她转开了目光,眼眸望向不知处的远方,摆出一副你不将我放在眼内,我也不屑于你的姿态。
晨曦的这一番话,显是激怒了那女子,此刻她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秋风吹动她淡紫的衣袂,衣角拂到她的脸上,可掩不住她的窘态。
“大胆丫环,竟敢口出狂言,别以为在皇家别宛,本姑娘便惩罚不了你一个小小丫环……”胸口起伏了良久,那女子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晨曦脸上浮现出一丝讥讽,她出言气激那女子,“这位姑娘想必健忘,可别忘记了!昨天樱桃园的诗会,手下败将,试问姑娘何以在本姑娘面前大言不惭?”
“你……”闻言那女子的脸霎时通红,一时有些无措,话又咽住了。
那女子话音未落,远在一侧的老婆子和婢女的神色变了,她们的眼神游移,倏地冲至那女子身侧。
“姑娘,姑娘……”老婆子和婢女各在一边,紧紧地拽住了那少女的胳膊。
“放开,你们放开……”那女子待要挣扎,目光掠过身前时,那女子的目光滞住。
“参见皇爷,参见七殿下!”老婆子和婢女赶紧葡伏在地。
晨曦转身,只见席君睿与席君宁兄弟俩,不知何时已悄然到了身后。
“皇爷,七殿下!”
“三殿下,皇爷!”
晨曦与那女子,几乎是同时出声,同时款款欠身作礼。
晨曦与那女子,几乎是同时愣住。
晨曦与那女子,同时转过头来,对视了一眼,又同时移开目光。
晨曦见到,那女子的脸,已悄然泛起一层红晕,她的神色,不自然起来。
难道那女子,当真是……殷大人,席君睿的恩师,太傅,太傅之女……
两个女子倏地静默了,身前的两个男子,目光游移着,望着两个神色颇不自然的女子。
“你们认识?!”还是席君睿打破了沉默。
“哦!不!”
晨曦与那女子,又是异口同声矢口否认。
“她是三皇嫂!”席君宁走近那女子身前道。
“七弟妹!你昨天见过的!”席君睿静立着一动未动,朝晨曦使眼色。
“殷楚倩,见过三皇嫂!”那女子抬起绞着的手作礼。
“慕容晨曦,见过七弟妹!”晨曦款款欠身。
晨曦与那女子的眸光,不经意的又碰在了一起,此刻两人,逐渐局促不安起来,为方才的一番争执,更为昨天的一番争执。
那女子,殷太傅之女殷楚倩,席君宁的妻子!
兄弟俩,妯娌俩,竟在这番情景之下相遇!
二零一 各怀心思
席君宁不自觉的用手挠耳,他隐隐感觉,眼前的晨曦与殷楚倩似乎心思不对,便是身侧的婆子和婢女,亦同样惶恐无措。一个是自己心里爱着的女子,一个是自己的未婚妻子,他此刻,有点惘然。
殷楚倩绞着双手,一动不动,她是完全呆住了。此番来川都参加婚礼,她是执意跟着爹爹殷太傅到来。传说中神秘美丽,贤淑娴静的三皇嫂,她也想一睹真容。可她显然是忘记了,三皇嫂已出了意外。她万万未想到,她眼中有点刁蛮,有点娇媚的妖女,竟是她的君睿哥哥的新娘。
身为太傅之女,她向来恃才傲物,川都偏远之地玩友的诗会,她是不放在眼内,原以为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轻松拿下。可未想成却被眼前的妖女搅了局,今天于此相见,不甘,失望,沮丧,交织着,噬咬着她的心,她闷得慌,胸口一起一伏。
那女子竟是太傅之女,席君宁的未婚妻子!晨曦惊愕之余,心内更是五味杂陈,堵在一起堵得慌。这般一来,那个男子,自己的夫君,岂不是太不象话了!昨日竟撇下女子的丈夫与女子樱桃园私会,难不成他们之间……忆及此,晨曦抬眸望向一旁的树梢,一脸的黑线。
眸光掠过两个横眉冷目的女子,两个目光闪烁的下人,席君睿心中明白,自己这个小心眼的女人,昨日在樱桃园便就打翻了醋坛子,今天凑巧二女相见于此,开罪别人在所难免。
几人都僵住,各怀心思,气氛有些局促,老婆子和婢女在一旁,也是大眼瞪小眼,作声不得。
“皇爷呀哦!老身哦有话不知当不当说哦!”还是一旁的老婆子醒悟的快,摇头摆脑的打起了圆场。
一席话让几个人都动了动,这老婆子的话,着实逗人。
席君睿手按了按唇畔,一丝笑意凝在了他的眸光里。
席君宁鼻子抽了抽,显得不那么局促了,挠着头的手,也放了下来。
殷楚倩先是惊奇,而后面露喜色,一脸微笑地瞧着眼前的婆子。
“嬷嬷请说!”席君睿眉毛挑了挑,微笑着说道。
“这日头都老高了哎!既是七皇妃大老远的过来了哦!都到膳房用餐去罗。一个个木佛似的站丫个,都不嫌累着吗了!”
空气顿时灵动起来,那局促的气氛不知不觉的散了,众人都舒了口气。
“那……”
晨曦和席君宁嘴唇动了动,话未出口,“还是嬷嬷说得对,今天果然是好日子!难得众人都在!我们别在此愣着了,先到膳房用餐,再议罢!”说着又对老婆子和婢女道,“嬷嬷,你们先退下!”
“是,皇爷!”
晨曦这才杷目光自远方收回,心内烦闷,面对席君宁和他的未婚妻子,她似是有些惴惴的,是以想也未想便走近席君睿压低声音道,“夫君,今天晨曦已在库房转了一圈,昨天又累坏了,想歇一会……”
席君睿眸光扫过晨曦的脸,有丝恼怒地甩开袖笼,大踏步走在了前头,头也未回。这个女人!居然此时此刻又耍性子要躲避!他的脸似凝了霜,一下子沉了下来。
晨曦蓦地感觉自己唐突了,又惹起这男子的不满,赶忙紧走几步拽了他的胳膊,掀嘴嗔道,“夫君等等嘛!晨曦不知七弟妹到来,没让伙房作准备,不知会否唐突了……”晨曦胡乱的扯着话,说着眸光又朝他脸上瞟,见他一直沉着脸,晨曦转而沉思了一会,回头朝身后的二人笑道,“七弟妹,伙房不知七弟妹到来,不知备了些什么菜式。七弟妹喜欢用些什么菜式?”
说着,晨曦离开席君睿身边,停了步,待殷楚倩走上来后,晨曦挨近了她的身侧。
身后的两人,席君宁和殷楚倩,二人都低着头不紧不慢地跟着,中间隔着一人的距离。许是此刻两人,还比较陌生吧!
席君睿也回头瞟了眼,脸色才有所舒缓。
“呀……”殷楚倩许还想着心事,一下还未回过神来,倒不知如何作答了。见到晨曦来到她的身侧,她更是无措。
“七弟妹,喜欢吃蜀府的菜式吗?蜀府的菜式,中原人都知晓,麻辣浓醇。现下这个时节,藕大量上市,蜀府菜式,藕的做法倒颇具特色,有醋溜藕片,麻辣藕粒,粉蒸藕饼,还有藕汤,都喜欢吗?要喜欢,本妃今天晚上便让伙房来个全藕宴!”晨曦拉呱着,现下她只得如此,才能让席君睿下了气。
“嗯,也还可以吧!”在两个男子跟前,殷楚倩也不能失了礼,也就胡乱地应着。
“七弟妹,那便如此定下了,今晚的晚宴,来个全藕宴,当是为七弟妹洗尘!口味呢,唔,”晨曦说着,纤手托着下巴,紫蓝的眼眸转了转,“做个麻辣和清淡两式,食用时可任君选择。七弟妹你初来乍到,可能不能一下便适应蜀府的麻辣味道。”晨曦来了兴致,侃侃而谈。
“我们女孩子食用麻辣菜式,合适吗?”殷楚倩一直低垂望着地面的眼眸抬起,问道。
“七弟妹放心!蜀府因水土的干系,水性偏寒,蜀府人都喜食麻辣,才能将体内寒湿之气驱除。在蜀府,女孩子均喜食麻辣,对肌肤也断无不良,蜀府的女儿肌肤多白里透红,也不担心脸上长痘。”晨曦压低声音朝殷楚倩说道。
“如此甚好。本皇妃今晚便可以尝些蜀府麻辣菜式了。在京师时,对麻辣菜式只是耳闻,未敢亲尝。”
“七弟妹初来乍到,麻辣菜式还是浅尝为妙。本妃另备有清淡菜式,七弟妹还是多用些清淡菜式为好。”
碍着两个男子的面子,这两个剑拔弩张的女人,不得不虚与委蛇地应酬着。
席君睿虽走在前头健步如风,可他行走的脚步却时紧时慢,注意地听着两个女人的轻言细语,心内不住地腹诽,殷楚倩于他们三人关系最微妙时,突兀到来,不知是喜是忧。
二零二 别闷心里
驾彼四牡,四牡骙骙。
君子所依,小人所腓。
四牡翼翼,象弭鱼服。
岂不日戒,猃狁孔棘。
“妙句妙句,妙极,妙极。此四句,最为精妙。芸芸众生,君子小人,全寓于此!三皇子殿下,翼年虽不习文,可文中功力,非但不见减退,反而有所长进!老夫佩服!佩服!”
殷太傅目中精光烁烁,一只青筋凸现,满是沟壑的手,不停地抚着下巴上一缕长长的白须,边点头边道。
“恩师过奖!本皇子弃文从戍已十数年,文不常习,当会日见生疏,文不复当年,惭愧!”殷太傅身侧的席君睿,语带感叹,眸光凝向身前的一片树影。
这顿晚宴,晨曦费尽心机,让府中的厨师各尽所能,切花,拉丝,成形,宴席上的菜珍,端的是花鸟鱼虫,飞禽走兽,栩栩如生。可一整桌色香味俱全的菜珍,却让这两师徒当成谈文论武,说古论今,吟诗作对的好去处。
一整桌的菜,用餐的五人,几乎动都未动。
跟在那两师徒身后走出膳房时,晨曦已是饥肠辘辘,眸光过处,碰到席君宁一张似是苦着的脸,晨曦苦笑着摇头,纤手捂向自己的小腹。
席君宁也明白了晨曦的意思,他两手一摊,接着又轻轻摇头。他本就喜好美食,此刻对着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珍,却无从下手,想必心中也是憋屈。
殷楚倩则浑然未觉,一脸娇笑地望着她的爹爹与席君睿,注意地听着他们的谈话。
见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