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了天,可晨曦总觉得不是滋味,眉头微蹙。
“难不成当年,众人都往二殿下身上扔生的鸡卵子?要往新郎身上扔生鸡蛋,好好的新郎倌岂不成了个小丑模样?!”晨曦摇。
若秋一直注视着晨曦,也觉察到她明显的不悦,她接着道,“娘娘是心疼皇爷了吧!说真的,当年也没几个人往二殿下身上扔掷物,毕竟殿下身份高贵。但是殿下身边的伴郎,喜郎,可就免不了要着些道儿喽!”
“本妃总觉不妥!找乐子其实有许多方式,难道就非得如此不可?”
“这还不算呢,京师的闹洞房之俗,还真叫新人受不了,花样繁多,新奇百出。听说有听房还闹到新娘寻死觅活的呢!”
“这就更使不得了,找乐子都成了恶作剧了,那还了得!”晨曦闻言更是撇嘴。
“说的是!可婚礼的事,每对新人都图个热闹,也就每对新人都不能免俗,每对新人也只有受着罢!”若秋说着,淡淡一笑。
说得晨曦心内直嘀咕,“本妃自有计较!若秋,你退下吧,司库这边的事务多,还是别担搁了。”
“是!侧妃娘娘!”
顺着天枢殿的曲径,晨曦慢慢地踱着步。秋海棠开了,玉叶似的花骨朵儿,在秋风中绽开笑脸,曲径边上蜿蜒婉转的水榭,秋水在阳光之下波光粼粼,水面之上,夏日的荷花已经隐去,只有几朵不甘寂寞的睡莲,在秋风中盈盈而语。
那可是霓裳最喜爱的荷花呵!忆及夏日时姐妹俩在此欣赏荷花的情景,凑巧的是,正是在那个夏日,晨曦接到了皇上的赐她予朱自坚的婚旨,然后逃婚,然后是一连串难以想象的意外,然后,霓裳竟命丧朱自坚之手。冥冥之中,皆有定数。晨曦的眼眸又有些湿润了。
这里,霓裳的影子无处不在。便就是这个婚礼,她慕容晨曦也只不过是代姐出嫁,婚礼上,再没有慕容晨曦这个人,有的只是慕容霓裳的影子。
可晨曦心甘情愿,为姐姐,为那个救了她蔽荫了她的男子,晨曦心甘情愿充当姐姐的影子,嫁给那个男子。
可那个冷冷的男子,凭什么对她一忽儿冷一忽儿热,虽与他朝夕相处,她真不懂这个男子,既然处处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却为何还要娶她。
甚至,在此刻婚事,家务事,悲伤事,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事一古脑向她袭来,她招架不住之时,那个冷冷的男子,除了冷言,便是冷嘲热讽。
晨曦是从未有过的苦闷。
忽地,眼前的一袭白色的衣袂,不经意的遮蔽视线,“你?!”
晨曦眸中倏地有了灵光,脚步也跳跃起来。
却又是谁?!
一九二 三人戏码
“你?!”
席君宁和晨曦同时道。两人都会心地一笑。在皇家别宛这方不大的天地里,是低头不见抬头见。
在她被劫持的那个傍晚,他也跟着三皇兄心急火燎地赶到了云鹤观。
这个女子还是没变,她被劫持的那个傍晚,与无赖朱自坚的对弃,让席君宁想起他与她初遇的早上,她还是她,间无与伦比的灵动与俏皮,所不同的是,现今,那个女子的笑,不再属于他,她已经成了他的皇嫂,他与她,瓜田李下。
可他放不下这个女子。在她被三皇兄带到军中的那些日日夜夜,他落寞过,在得知她怀有身孕时,他在她的殿外醉了酒,那个晚上,他在迷迷糊糊之下被丫环红荷和绿柳扶了回殿。
她留给他的,只剩了胸前的这一件玉珮,叫金香玉的玉珮,红得如血,是否就如那颗滴血的心?
“君宁,这件玉珮缺了一角,原以为让你把它扔了,改天,晨曦再送你一个好的。”她瞧着他胸前的玉珮,有些怔住。玉珮上一串红色的流苏,仍兀自在微风中飘荡。
送他玉珮的那天,玉珮无意中跌落,缺了一角,现今他用金子镶了个边,玉珮成了金镶玉,呈“心”的形状,她心一动,但更多的,是酸涩。
残缺的玉珮,一如她与他,那份残缺的情,随风而逝的爱。
“不,这样,挺好!”他的眸光自金镶玉珮上掠过,也难得地笑了一笑。
他们又沉默了。纵有千言万语,此刻,却不知从何说起。
她低着头,绞着手。现今的她,已经让另一个男子所牵绊,她负了他,她愧对他。尽管,心仍然痛,仍然颤动。
他的眼眸望向不知处的远方,他恨自己的软弱,恨自己的渺小,在那个强大的男人面前,在那个他尊敬的人面前,他无力争取她,也不知道如何争取他。他与她错过了,或许,这一生都错过了。他很难从这悲凉中自拔。
“晨曦,不开心吗?”他望着她微蹙的眉头问道。
一席话,却让晨曦鼻子一酸,差点流下泪来。这几天,霓裳的逝去,一大摊子她从未涉足过的家务事困扰着她,可她身边的那个男子,一句安慰的话儿也没有。
“呀,君宁,没,没什么!”她不能在他跟前流露自己的情绪。现今的她与他,已经不比从前,耳鬂厮磨两小无猜已经不再。
“晨曦,三皇嫂的这件事情太突然了,谁都料想未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你们的婚礼,”说到此处,他顿住了,他还差点忘了,他是伴郎,过几天,他要亲手将这个他心爱的女子,送到另一个男人的手里,他咽下了突如其来的那股苦涩,深深地吸了两口气,方才缓缓地道,“婚礼就在这几天,这么多的事情一股脑儿地来,别累坏了!”
她的眸中隐隐有泪花。可此刻,他的手,不是她可以牵住的,他的肩膀,不是她可以依靠的。
一声叹息,她轻轻地舒了口气,强抑住突然而来的悸动,嫣然一笑,“君宁,你要心痒了,晨曦也不客气,便派个差事差遣你。省得你有事无事在此游手好闲,有碍观瞻。”
她在心里默念,她该是放开他的手的时候了,尽管,心内,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舍。
“好呀!要给本皇子派个甚么差事。”他也舒开了紧皱着的眉头,正如那天赠玉时她所说,也不能总沉迷于那无望的情爱中而不可自拔。
晨曦把手指放在樱唇边,紫蓝的眼眸扑闪着,“嗯,晨曦想起来了,今天啥都不缺,只缺个采买鸡蛋的挑夫,就派了你个好差事,如何?”晨曦吃吃地笑出声来。
呵!这是她这数天来难得的开心,难得的笑声!晨曦一阵的轻松,那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什么!居然敢让本皇子去钻那臭哄哄的菜市场!”席君宁故作一副咬牙切齿状,他那张俊脸似是变了形,还握起了拳头。
“扑哧……”他一副怪里坚气的模样把晨曦逗笑了,“你好了吧!还敢还挑肥拣瘦。听说马厩里的马,久了不挨打,皮会变粗燥。君宁,晨曦瞧着,你跟这马厩里的马,倒还差不多一个德性!欠揍!”晨曦说着拾起了地上的一根枯枝,作抽打状。
“哎,哎,哎!晨曦,你真打呀!”席君宁的俊脸霎时变了色,作惊讶状。
“咯,咯,咯……”晨曦放声笑了出来,“当然真打呀,马厩里的马!谁让你欠揍啦!”
“慢着,晨曦,你给派个体面点的差事行不?比如说,算个账什么样的!”席君宁作求饶状。
“算账?财迷!小样!贪财鬼!吝啬鬼!呀,对了!那天与姐姐在市集,还教训了个散播谣言的小掌柜,那小掌柜还不是一副财迷的小样!不就几匹棉布,也值不了几个钱,让他用来救济了乞丐,他倒似让人杀了亲爹似的,一副哭丧脸!”
晨曦说着说着,脸色又暗淡了,想到姐姐自那之后就一去永别,晨曦不由得又伤感起来。
“晨曦,还是别顾着开玩笑了,前堂那边,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呢。”席君宁见到晨曦有些微红的眼圈,知她又忆起了姐姐,赶紧岔开了话题。
“那走罢!”晨曦抽了抽鼻息道。
两个一前一后远去的身影,渐渐隐入曲径的树丛之中。
可这一幕,悄无声息地落入一双专注的眼眸之中。
席君睿久久地凝视着那两个灵动的身形,他们的天真无邪,他们的童言无忌,确是他所缺少的,也不可能再拥有的一切。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从他十岁从戍开始,便永远离他而去。布满荆棘的路,充满惊涛骇浪的生活,让他失去了太多,甚至失去了妻子霓裳。
或许,他们是更好的一对!席君睿心内一个闪念!
可是,他放不开那个女孩的手!他身边有很多的女人,那些带着各种目的来到他身边的女人,可只有那个女孩,才是他想要而又可以拥有的女人。
或许有一天,那个女孩的柔情,会完完全全属于他!他的眼眸,望着那个渐渐隐去的倩影。
一九三 驾驭众人
“这是来自天竺国(1)翡翠珊瑚树。底座的翡翠,产自缅因(2),珊瑚和红宝石,蓝宝石,来自天竺国。翡翠和珊瑚倒是寻常,只是这红宝石和蓝宝石,确非寻常之品。你们瞧瞧,红宝石的色泽是全部是红紫色,蓝宝石也不是平常的湖蓝,而是天蓝色,这两个颜色,寻常的宝石中几不可见,再有,这些宝石几乎见不到杂质,颗粒有小指大。材质确是上上之品,只这手工确是粗燥,珊瑚也不咋地,不是值钱的东西,可惜了这么上好的宝石。想来这天竺国的匠人,确也不咋地。”喜欢评头品足的若春对着桌子上的林林总总摆在一起的贺礼,指指点点。
“最不济的是,工匠还在翡翠的底座上烫金,金色的花纹配上宝石,总有些不伦不类,忒俗气。”喜欢凑热闹若冬边看边摇。
“这批的贺礼,来自天竺国的宝物,确是不少。翡翠珊瑚树不怎么样,做工与咱魏国的工匠,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天竺国的稀奇物品,却还不少,瞧这,来自天竺国的青玉佛珠,花纹倒也精美,雕刻的是什么花纹来着?似是荷花哎!”喜欢刨根问底若夏拿起桌子上的一佛珠手串,辗转反侧地看着。
“这是荷花吗?不太象,倒似是睡莲。”若冬探过头去瞅着若夏手中佛珠手串。
“想来,这天竺国的人喜欢荷花,但这些人是不是睡莲与荷花都分不清楚呢?”若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显得若有所思。
“若夏姐,在想如此无聊的问题?别想了,你又不是天竺国人,管他分没分清荷花与睡莲呢,要不细瞧,都一个样,都长在水里。”若冬大大咧咧地,一个嗤笑出声。
“这些来自天竺的宝物中,还是这本金佛经最奇,你们瞧,金箔打得如纸一样的薄,也如纸一般的柔软,居然还可以在上边刻上字。”若春将一本金箔书捧在手中,边翻看着书页。
“金箔书上的文字便是天竺国的文字吗?一串串豆芽菜似的,看不懂。”若冬凑近细看着金箔书上的文字,用手按住了若春翻动书页的手。
“什么金箔书!那叫金佛经!天竺国人都礼佛,就如我魏国人信道教一般。”听了若冬的没头没脑的话,若春撇了撇嘴。
“佛法已经从天竺,传到了西域,蜀府便常有高僧过来讲学。听说皇上还拟请西域高僧过来中原传授大乘佛法呢!”若夏从若春手中接过金箔书,也翻看起来。
当晨曦和席君宁走进席君睿住的月华殿殿堂时,若春几个叽叽喳喳,围着摆放在桌子上的贺礼,议论着。
“奴婢/奴才参见侧妃娘娘,参见七殿下!”见到晨曦二人进殿,若春三个和殿中其他丫环仆役葡伏在地。
见到二人一同到来,众人的眼神闪烁不定,一些人还悄悄地交换目光。这位侧妃在嫁给皇爷之前,曾跟随皇妃到皇家别宛住过一段时间,和七殿下便眉来眼去嬉笑打闹,现今两人又搅和一起,当然耐人寻味。
见到众人的暧昧目光从自己身上,又游移到了席君宁身上,晨曦蓦地清醒过来,她明白了她们目光中的意味,如今她与席君宁,已经不比从前,他们之间,已经不再是无忧无虑两小无猜,而是瓜田李下,不得不避嫌。
“本妃权衡过了,因司礼事务多,事关各官员的贺礼和回礼等重要事项,皇爷也吩咐过,司礼是疏忽不得。今天起,七殿下与若春一同执管司礼。可听好了?”晨曦思忖着寻个藉口,将尴尬暧昧之事遮掩过去,化于无形。
“奴婢/奴才知道了!侧妃娘娘!”众人参差不齐的应声。
晨曦的一双紫蓝色的美眸,环视着众人,堂下有一些悄悄抬起目光,当与晨曦目光相接时,被她的目光所逼视,都移开了目光。
殿堂上静默了。
晨曦迈开莲步,自殿门走进殿堂,拾级而上,坐到了正堂的堂椅上。
若冬目光随着晨曦移到了堂椅旁的茶几上,身子动了动,赶紧离开众人,到一旁为晨曦备茶水去了。她没忘记今天清早晨曦给若馨的一个下马威。
一直处在霓裳的宽容大度之下,这个刁蛮,任性,有点不谙世事的侧妃,恃着皇爷的宠爱,行事乖张,众人一霎间是诚惶诚恐。
大堂上,似乎静得只听见晨曦掀开茶碗的叮咚之声。
轻轻地呷了口香茶,晨曦才缓缓地道,“众位平身罢!”
“奴婢/奴才谢侧妃娘娘!”随着一阵悉嗦之声,众人才从地上起来。
“除了司膳的若秋,司礼的若春,司库的若夏,司房的若冬均在,本妃想知道,今天的事情是如何吩咐下去的?”晨曦放下茶碗,目光在那三个丫环身上游移着,又倏地收了回来。
三个丫环面面相觑。
还是若春走前一步,欠身道,“奴婢禀侧妃娘娘,贺礼的事情……”
她才吐出几个字,却让晨曦一摆手,阻止了,“本妃欲知司房的事情!”
“扑通……”若春身旁的若冬却一个激灵,正要跨前一步,却一个趔趄没站稳,跪在了地上。
就势跪在了地上,若冬颤声道,“奴婢启禀侧妃娘娘,今日宛内在布置盆景……”若冬说着,嘴张了张,又顿住了。
“若冬,本妃是欲知其详。”晨曦说着,纤手又托起身侧茶几上的茶碗。
“禀侧妃娘娘,布置的盆景,有应节的秋牡丹,秋海堂,取富丽堂皇之意,桂花,菊花,取友好长寿之意。”若冬定了定神道。
“唔!若冬,平身吧!本妃寻思,川都这边,婚礼上均喜用鲜红的大丽花。明日中午前,务必购到百盆,取百年好合大吉大利之意。花的色泽必须要大红色,数量不能多不能少,刚好百盆,摆放位置须要在别宛正门正前方!可听好了?”晨曦放下了手中的茶碗,眸光又朝向已经站起身来的若冬。
“是!侧妃娘娘!奴婢明白!”若冬抱辑欠身道。
“若冬,你还没有禀本妃,今天宛中,是哪几个殿在布置盆景,婚礼前的日子已无多,而或盆景都还未布置完成,你等又要拖延至几时?”晨曦的声音,慢慢变得冷冽。
席君睿的五个贴身丫环,除若秋较温婉随和外,若馨拔扈,若春尖刻,若夏心机深沉,若冬大大咧咧,均不是省油的灯。
“禀,禀侧妃娘娘,这是因,因未能购回秋牡丹,是以,是以,延了两日……”若冬抖抖索索,眼眸的余光,又悄悄扫向一旁的若夏。
若夏又岂会坐等眼前之人当面言其是非,马上跪下道,“启禀侧妃娘娘,秋牡丹两天前已经交司房之人!”
“不,不,不,侧妃娘娘,是桂花未购回……”若冬若有所思,声音已是颤抖,手抚向额际在冥思苦想。
“启禀侧妃娘娘,桂花是三日前已交司房之人!”若夏气定神闲地道,眼角的余光,不时的瞥向若冬。
在心机甚深的若夏面前,大大咧咧的若冬只有招架之功。
“若冬,想必你司房之事儿,现今已是一团糟,你可知罪?”晨曦扬起脸,眸光只向着若冬。
“侧妃娘娘,奴婢知罪!请侧妃娘娘责罚奴婢!”若冬扑通跪下,葡伏在地。
“若冬,现决非意气用事之时!宛内的盆景摆设,无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