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君睿说着,袖笼一甩,伸手扶了晨曦的腰。未等晨曦定下神来,蓦地感觉身子半腾空似地,已经随着他骄健的步伐,登上了山石的高处,于此处,透过密密的树丛,整个法场尽收眼底。
“呀……”
“这……”
“又来了……”
“还放火,有好几处……”
“怎么办,怎么办……”
方才一片凛然的场中诸人,面面相觑。一些人开始燥动不安,呈惶恐之色,人们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上。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凝聚在监斩台上的慕容临身上。
慕容临此刻已经停下了慷慨激昂的述说,静立着,一动不动,犀利的眸光,直视着身侧的滚滚浓烟。
“夫君,这……你难道不需要与爹爹商讨计策?!”望着身侧气定神闲的男子,晨曦有点沉不住气了,眸光在火光与男子脸上游移,她的纤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袖笼摇晃着。
席君睿凛冽的眼眸精光一闪,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浮于唇角,“小丫头,遥想诸葛孔明当年,披鹤氅,戴纶巾,城门抚琴,使空城计,屏退司马氏十五万大军。此等区区小贼,鸡鸣狗盗之鼠辈,又何足挂齿!”
“可是,毕竟此番情势危急,火势要蔓延了,较场中有这许多的人,怎么办?还有……”逾来逾浓烈的焦灼之味道,让晨曦逾来逾按捺不住,她急急地又接上了话。
席君睿一把拉住晨曦的手,眉毛挑了挑,“小丫头,话说用兵有三忌,谓之急,冒,险,急燥,冒进,险招。现今,正乃调兵遣将之时,急燥不得!”
席君睿的话,令晨曦更是摸不着头脑,“夫君你这是在调兵遣将吗?简直在开玩笑嘛……”
“小丫头,想来你与乃母当年,仍差上那么一截……唔,不!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席君睿脸上的笑意,云淡风轻,秋风拂动他白色的衣袍,衣袂飘拂。
此时此刻,他倒有心思开起她的玩笑来!晨曦登时一脸的黑线。
“什么?!”晨曦美眸含嗔,她的小巧红唇,弯成了一个极美的月牙,眸光一转,她咬牙道,“晨曦这当儿寻思着,自然是不比母亲,还不为别的,只因晨曦嫁给了……”她边说着,边瞧着身侧男子的脸。
“慕容晨曦你最好马上给本皇子闭嘴!给本皇子听好了!静观其变!”晨曦话未说完,已让席君睿沉声打断。
方才刚平静下来的法场,转眼间又狼烟四起!
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一五七 调兵遣将
话分两头。
监斩台上静立着的慕容临,目光灼灼,环顾四周的山坡,火势逾来逾大,在火舌燎舔下,烟气和灰烬在升腾。
法场值守的众兵士,仍兀自沉浸在方才的一番慷慨激昂之中,一霎间,有些茫然无措。
场中观法场的兵士,仆妇众人,有一阵一阵的小小的骚动,戚戚窃窃的议论声,不绝于耳。只是谁也未移动脚步。
身侧只剩了风吹动旌旗的声音,历历作响。
“嘎,嘎……”一纵高飞的大雁,呈“人”字形,从法场的上空掠过。
慕容临脸上微微一沉,凝着岁月风霜的沟壑,蹙在一起。
“你们……”甫启唇,话语从慕容临的唇边逸出,声音,一下子打破了静默。
可他话音未落,“紧急集合!三纵队十二小队的,到这边来!”蓦地,场中的一个高吭的声音响起。
场中的众人,似从睡梦中,蓦地醒悟。
“紧急集合!二纵队十小队的,这边来!”又是一个声音响起。
“紧急集合!一纵队二小队……”
“紧急集合!一纵队四小队……”
喊话声此起彼伏,一拨又一拨的人,在场中游移着,逐渐地,法场的中央,只剩了仆妇和杂役。
不大一会,一个方队又一个方队的兵士,整整齐齐地列于法场四周。
监斩台上仍静立着的慕容临,抚着花白的胡子,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浮于他的唇边,脸上蹙在一起的沟壑,此刻,也舒展开来。
铁军!那支在五胡乱华之时不屈不挠地抗击突厥蛮兵的军队,那支保卫蜀府边疆的王牌之师,那支在八年前重夺蜀府康巴地区十多座城市的铁血部队,没有垮下,终于,在此刻,从和平时期的懈怠中,从惊天大案的阴霾中,走出来。
“一纵队二小队,跟上!到东侧的边坡上去,救火!”
“三纵队一小队,到南侧的边坡!”
“二纵队三小队……”
“二纵队一小队……”
喊话声,脚步声,在山谷中回荡,一队又一队的兵士,一个又一个的方队,不一会,便隐没于法场周遭的树林里,不见。
法场边,那块巨大的山石后的小树林里,矗立良久的席君睿,见此情景,长长地舒了口气。
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和将军的这一番周密布置,总算没有白费,经过这一番的折腾,军中涣散的人心,也终于聚拢。
正恍忽间,一个黑衣骑士兵,快闪身到了席君睿身前,环顾四周,才单膝跪下,为恐惊动山石前法场众人,压低声音禀道,“报……皇爷……”
席君睿缓缓转过身来,轻声道,“此处说话多有不便,且退后述说!”
说着,拉了晨曦,一同退到小树林的深处。
“皇爷,此番放火捣乱之人,共十人,没能逃掉一人。但无一例外,或咬舌,或服毒,全部自尽,没留一个活口!”黑衣骑使者下跪禀道。
“无一例外!不留活口!还是这样的死士!还是这惯用的手法!”席君睿眸光一闪,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他背负着双手,抬眸望向远方青黛色的群山,“说!朝庭派来的监斩官,一路上情况当又如何?都打探清楚了吗?”
“皇爷,且听属下回禀!大理寺派来的陈大人和张大人,已经到了连城,现正往军中赶,枢密院派来的李大人,刑部的郑大人,礼部的姚大人,三人方才已到了军中。尽管皇爷调官府护卫护送几位大人,但听报,刑部的郑大人,在路上还遭不明身份之人伏击,损失了几个侍卫,郑大人倒未受伤。”
“唔……”席君睿蹙了眉,沉吟片刻,转而又道,“再通知沈将军,派出护卫,到路上迎接大理寺的陈大人和张大人,不得有闪失!”
“是!皇爷!属下遵命!”黑衣骑使者双拳抱辑,回禀道。
“你且退下!”席君睿朝黑衣骑使者摆手。
“是!皇爷,属下告退!”
黑衣骑使者,很快便隐于丛林中,不远处的几个守卫的黑衣骑士兵,在兀自游弋着,眼睛,警惕地环顾四周,手中的刀剑,忽闪忽闪的寒光,在树丛中,影影绰绰。
“夫君,刑部的郑大人在路上遭到伏击,难道又是二皇兄所为?”晨曦回味着方才黑衣骑使者之话,伏击朝庭要员!皇上的这两皇子间的帝位之争,竟牵扯如此之多的干系。
席君睿望了晨曦一眼,当即又转开眸光,“此次,他却是用苦肉计,欲盖弥障!朝庭中人都清楚,遭所谓伏击的刑部郑大人,与二皇兄过从甚密,若郑大人遭到伏击,这嫌疑当便会落到本皇子或他的其他对手,包括慕容将军的头上。郑大人遭伏击此事件一出,当可将扰乱法场等行为掩盖一二,以混淆视听!他想混水摸鱼之目的,便达到了!”
闻言晨曦略微愣怔,二皇子,争争斗斗,可谓用尽其极。
“是以,夫君才通知沈将军,派护卫迎接大理寺来的两位大人,以护得两位大人周全?”晨曦寻思着,唇角凝上了一丝微笑。
抑或,是苦笑,天下兵马大元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端的须一步一惊心,一步一算计。
“不错!包括今天慕容将军返回军中,便是此番最重要的一环,非得稳住军心不可。也让朝庭来的官员,见证西远军的威风!才能掩住悠悠众口!为此,将军才执意要回到军中。只是,这样一来,将军的身体……”席君睿摇头,目光有些黯淡。
“夫君,爹爹的身体,能撑得住吗?”晨曦闻言也是一脸担忧,她不安地绞住了双手。
“小丫头,既来之,则安之!好戏才刚刚开了个头!”他用手盖了个凉棚,抬望了望天空中的太阳,“现今才辰时,到了已时,各方官员便会到来,午时以后才开刀问斩。不到最后一刻,好戏便不会收场。小丫头,你怕见到鬼头刀吗?”
“唔……不怕吧!不是有话说,砍头碗大的疤吗?”晨曦此刻强作镇定,毕竟从没见过,她心内还是忐忑。
一席话让席君睿忍俊不禁,他用手按了按唇,转而谑笑道,“小丫头还真有你的!江湖义士的豪言壮语你说出来还大言不惭。好,那便等着好戏开场!”
一五八 世态炎凉
已时的太阳,热得烫手,万丈炫光让人睁不开眼睛。wωw奇Qìsuu書còm网
山边的土路上,十辆囚车,吱吱呀呀,缓缓而来。
押送囚车的兵士,皆军中精壮,执刀佩剑,目光炯炯,精光四射。
领头的校尉,手执一支虎头铜戟,铜戟的顶尖,磨得锃亮,亮光过处,人们的眸光不时躲闪着,有的人还拿手搭个凉棚,遮住眼睛。
校尉之后的四个尉官,手提青铜佩刀,随着铁臂的有力摆动,刀锋处的空气,虎虎作响。
四个尉官之后,是十个兵士,手握精钢佩剑,剑身薄薄的刃,如同振动的蝉翼,犹兀自不停地微微颤动。
他们的目光,不时环顾四周,周遭的一众人,没了一点声响,只剩了囚车吱呀声音,还有刀剑不时碰触的铿锵之声。
方才数处山火,一众兵士,齐心协力,奋力扑救,烈焰隐隐散去。空气中,焦灼气味,犹自在法场上空飘荡着。
法场周围,一个个的士兵方队,自而起,纹丝不动,一丝不苟,显得肃穆,森严。
监斩台边上,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陈大人,张大人,幸会,幸会,下官有礼了!”目光从一众护送的兵士中收回来,坐在监斩台近入口处的刑部侍郎郑昌,起身抱辑,欠了欠身。
“郑大人,此番相聚于此,实三生有幸,有幸了!”陈张二位,也是满脸堆笑,边与郑昌寒喧着,眼角的余光,却瞥向监斩台边旁观席上的慕容临。
当朝三皇子与二皇子,逐鹿帝位,满朝文武皆知,三皇子虽为皇上嫡子,可皇后已经薨逝,二皇子之母蔺贵妃,尚在谋划登后位,鹿死谁手,犹未得知。郑昌与二皇子过从甚密,而慕容将军又是三皇子岳父,两边都开罪不起,其中的利害,他们心内是明了。
屏退身侧的一众护送的兵士,陈张二位,又缓步走向慕容临席边,“下官拜见慕容将军!见到将军身体已是复原,当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陈大人转而向着慕容临行了礼。
“下官无能!下官惭愧!又要慕容将军费心劳神了。”张大人也随陈大人之后作辑。
“哪里,哪里!老夫近日已经告假!军中诸事,已经交由沈明沈将军全权处置。沈将军也是尽地主之谊!况且只是派出区区几个兵士,何足挂齿!二位大人别见外了!让二位大人受惊了,老夫惭愧!惭愧!”
“即便是观法场,军人还是军人啊!你瞧这边上之兵士方队,根本便似是在操练一般。俗语说,百闻不如一见,西远军,果真是我大魏国的王牌之师!将军的军容风纪,着实令下官佩服,佩服!”陈大人的目光,落在了四周的兵士方队之上。
“哪里哪里!还得感谢皇上厚爱,三皇子殿下,兵马大元帅,此番到西远军中,肃整军纪,实是让军中面貌,焕然一新!”慕容临闻言,眸光掠过法场四周的兵士方队,唇角弯了弯。
“慕容将军,想必下官是孤陋寡闻了,闻听三皇子殿下现今也在军中,此番,殿下不过来亲临训导?”郑昌陪着笑,也凑到了这边来。
“老夫已经说过,军中诸事,已经交由沈将军全权处置。三殿下运筹帷幄,岂是被这等既定之事所牵绊的?!”
“三殿下英明神武,满朝皆知,无不景仰!不知殿下又在筹划何事?”
三皇子向来真人不露相,此刻,当又是在策划新的举措了!郑昌无声无息地打着哈哈,边在心内嘀咕着。
“殿下雄才大略,心怀家国,放眼天下,又岂是我等可以惴测的!”慕容临边漫不经心地述说,心内却腹诽着,郑昌不遗余力地探听,想必又在盘算,要向其主子二皇子邀功了!他的心内,不住的冷笑。
“说的是,说的是!”郑昌有些讪讪的,唇角有些抽搐。
“威武……威武……”正寒喧着,两边的皂牙,在放声高喊。
行刑,便要在午时三刻进行。此时刻,太阳挂在天空中央,是地面上阴影最短的时候。也是一天当中“阳气”最盛的时候。杀人是“阴事”,在阳气最盛的时候行刑,可以抑制鬼魂不敢出现。
囚车又被推了上来,囚车上的西远军总管,一颗耷拉着的脑袋,垂在枷锁上,面色死灰,双眼无神,瞳孔中没有丝毫光彩,仿佛已经彻底放弃了对生的渴望。
“午时已至……午时已至……”两边的皂牙,高喊声不绝于耳。
总管一个激凌,猛地抬,天空中,太阳仍是那个太阳,可是,明天的太阳……目光复又变得绝望。
转眼四顾,是一张张熟悉的和不熟悉的面孔,但无一例外地,今天这一张张不同的面孔,都要带着茫然的,嘲讽的,甚或是幸灾乐祸的神情,瞧着他人头落地,魂赴黄泉。
此刻带着嘲讽神情的那个小兵,想当初,跪在他面前,让他给派个肥缺。只为了能每餐吃个饱吃个好,还可以得到点小恩小惠,惠及同乡好友。
此刻带着幸灾乐祸神情的那个士官,当初曾与他为利益争执……
那个神情茫然的仆役,也曾得到他的一些小恩小惠……
现今,这些人,无一例外地,不会有一个人同情他,他已经被这些人,如撇弃履!
这些人,曾如同众星拱月般恭维他,顺从他,曾经,他在他们面前,很有优越感。
如今这一切,如过眼云烟。实是此一时,彼一时,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人,都是趋利的!
总管绝望地闭上眼。
“呀哈,你瞧这老贼!平日狐假虎威,不可一世!今日终于有报应了!”
“你还别说,狐假虎威的在这儿呢,老贼的侄子,平日便乍乍呼呼的,现在,都尿尿了!快看呀,还在尿尿呢!”
“快!你看你看,都流到那边的囚车底下了,他乍能喝得下这么多的水呢!”
“好没出息!”
“今世是没机会了!下世学着出息些吧!”
“哈,哈,哈……”
周遭的一众人,笑得前仰后合。
“嘣……嘣……嘣……”礼炮三声,法场仪式,便要开始,登时,场内一片寂静,众人目光,都齐聚于监斩台上,一个高大的身影和那洪亮的声音……
一五九 法场内外
话说隐于山石背后的席君睿和晨曦。
见到一众兵士护送着的陈大人和张大人到来,席君睿走前几步,一双星眸朗朗,唇角凝起一丝微笑,“大理寺的人终于到来了!小丫头,你瞧,正走上监斩台的两位大人,左的是陈大人,右的是张大人,这两人是出名的墙头草哪边风来往哪边倒。”
“哎!原来朝臣中也有那么没骨气没出息之人,还是大理寺的要臣呢,朝庭难道便豢养这些酒囊饭袋?”
“小丫头你说的甚么!那叫世故!那是孔夫子也推崇的明哲保身中庸之道,小丫头便是小丫头!”见得总算没出乱子,也总算让这几位大臣见识了西远军的风采,席君睿便未训斥她,他脸上一扫这几天的阴霾,“你瞧,正与大理寺两位大人寒喧的,便是……”
“夫君,还是让晨曦猜测一下,那边坐着不动的,獐头鼠目,一望便知不是好人,肯定便是那个二皇兄的走狗,姚大人是不是?晨曦的目光便不会错,一眼望去,好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