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杜家长媳黄氏的叔叔调到了京里,两家来往不少,这两个小娘子也常来杜府,今日还是她们姐妹来拉着黄氏要出门赏灯,杜泽才叫上二弟杜澄夫妇及杜澈陪着一起去的,一个错眼不见,就惹了麻烦。
如今杜家虽然还是号称清贵世家,可是他们自己却知道,已经大不如前,长房那边位低权不重,他们二房这边却入官场日短,好在有原来杜相的门生故旧帮衬,皇帝对他们家也还算眷顾,杜泽和杜澈跟皇子们关系不错,可毕竟无法和长公主府较劲。
杜云升沉吟了一下才说:“大郎你明日一早去黄家,陪着亲家带着两位小娘子,去长公主府赔罪。不管长公主说什么,只听着便是。”又叫杜澈若见着四公主,也要表达一下歉意。
杜家本来对这个长媳是很满意的,黄家也是江左名门,黄氏是长房嫡长女,嫁过来几年无论是妯娌姑嫂相处、还是孝顺婆母都做的不错,又生了儿子,也是交口称赞的。谁曾想她堂妹是这般模样?
黄氏也是有苦说不出,她这个叔叔和她爹本是异母兄弟,她爹是原配所生嫡长子,她叔叔却是继室所出,自小就娇生惯养的,祖父死后分了家,她也不知叔叔家教养出来的女儿竟是这般不知天高地厚。
第二日杜泽陪着黄家叔父和两个小娘子去淮南长公主府赔罪,公主府的下人引着他们到前厅等,说长公主昨儿生了气歇的晚,还未起身,请几位宽座稍等。
几个人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下人只一开始上了一杯茶,就不见人影了。前厅只生了一个'文、'火盆,凉飕'人、'飕的,一个多'书、'时辰后火盆'屋、'渐渐熄灭,几人都坐不住了,终于来人传话说:“长公主说不敢当什么赔罪,小辈不懂事,难得黄家娘子肯多教诲,倒应该叫她爹娘来道谢呢!”
杜泽和黄家叔父自然连称不敢,可人家话是这样说,主人却没出来一个,那黄家叔父昨天晚上知道这事就吓坏了,长公主哪是他们这样人家惹得起的,再三和那传话的人说,请他禀告长公主,小女无状,冲撞了贵府千金,实是他们做父母的没有教导好,此番前来,一定要给长公主磕头赔罪,还请长公主千万原谅。
杜泽也帮衬着说话,那人就说再帮着去回禀一次就走了。
又等了半个多时辰,那人才带着个中年仆妇回转来,说长公主和庐陵长公主有约,已然出门去了,长公主走时留话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如黄主簿所说……黄叔父到京任职从七品主簿,这孩子教导不好,是做父母的不是,两位小娘子这样妄言也实在不妥,既然今日到了长公主府上,就多事一回,让身边的执事略作教导,请黄主簿和杜郎君先回去,两位小娘子请晚上来接。
黄家叔父彻底傻眼,将女儿留在这里,不知会受什么折磨,可不留吧,他稍一露出犹豫的神情时,那传话的人就说这可是长公主的好意,旁人求还求不来呢,一副你别不知好歹的样子。
他转头看杜泽,杜泽觉得长公主再怎么样也不会做的太过分,他们一行人来去都是有人看着的,若真的出了什么差错,长公主也不好交代,就微微颔首。
黄家两个小娘子这时真的慌了,早上来了就被晾到现在,再把她俩单独留在这里半天,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
其实也真不能怪这两个姑娘大胆,她们原先在老家时,就经常听家里祖母、母亲和亲眷说起京中轶事,庐陵长公主和淮南长公主如何不守规矩,遭人诟病等等,连圣人也不喜这两位姐姐,后来长房和杜家结了亲,又说起两位长公主和杜家的旧事,也都是说杜家不屑长公主,后来娶了名门之女,现在如何兴旺,幸亏没有尚主等等,她们在心里早就对长公主存了轻视之心。
待到进了京,常往杜府来往,见杜家儿郎果然个个出色,尤其是杜五郎,人生的好,又温文尔雅,两个小姑娘都有些春心萌动。赶上上元节灯市,两人就去拉堂姐去观灯,心知杜家郎君是会陪着的,也好多见几面。谁知碰上了那个赵六娘子,她说是向姐夫道谢,却不知羞的送了一盏灯给姐夫,这也罢了,还偷偷的瞟了杜五郎几眼,故作大方的和杜五郎、秦三郎打招呼,一副很熟的样子。
两位小娘子气不打一处来,她们虽然和这两个小郎君见过几面,但正经没有说过几句话,总是顾着女孩的矜持,可这个赵六娘子真是不知羞。与已婚男子私相授受,还跟未婚郎君们纠缠。
看她身边也无人跟着,想起曾听堂姐闲话时说起淮南长公主只宠爱幼子的事情,就猜想这赵六娘子只怕在家也是不受宠的,今日私自跑出来落单,就想奚落她几句,谅她也不敢回去学给家里人听,谁知道这么不走运的被四公主撞见了?!
可事到如今,她们也只能乖乖留在这里受长公主府嬷嬷的教诲。倒没有真的折磨她们什么,只是叫她们俩正襟危坐,是非常正式的那种哦,双膝跪下,屁股压住自己小腿肚和脚踝,腰背挺直,然后开始背诵女诫,说只要倒背如流,就可以回去。
这两个姑娘松了一口气,女诫在家时也学过的,坐了一会腿麻了,大的那个就说会背了,然后嬷嬷就叫她倒背……
待得到了掌灯时分,黄家来人接的时候,这两个小娘子依旧没有做到倒背如流,却都已经站不起来了。那嬷嬷倒也没再留难他们,只说回去之后还要好好教导才是,怪不得这么没规矩,妄动口舌,连女诫都背不下来。
黄家姑娘真是有苦说不出。可第二天,黄家娘子不熟女诫、妄动口舌的名声就传了出去,这两个小娘子到了出嫁的年纪,愣是无人肯求娶,甚至连累了已出嫁的杜家娘子黄氏,这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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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宫的锦佩对这事已经不太关心了,她该做的也做了,淮南想怎么处置是他们自己家的事情。谨言和亲的日子定在四月,三月中就得启程,她们姐妹剩余相聚的时间真正是不多了。若说悦兰是她这一世始终相伴的伙伴,那谨言就像是她生活中的导师,总是能够在迷雾中给她一点方向。
她和悦兰一直琢磨着送谨言一样礼物,既能显出她们姐妹的心意,又要特别与众不同。两个人想了很多方案,比如画个屏风,因锦佩画法太差被否;做个荷包,因两人女红不熟放弃;演一首曲子,实在不想班门弄斧……
最终悦兰想到一个方案:跳舞。锦佩第一反应是:开什么玩笑?我可不会。
这几年跟着卢大家学习,可没有跳舞这一项。
悦兰却说,不会就学嘛,这才能显出咱们的诚意来。而且三姐都知道我们本不会跳,现在我们特意为了她去学,你说她得多欢喜?
最终锦佩被月兰说服。两人去寻宫中教习学舞。在跟教习研究商讨之后,决定学一套长袖舞,比较适合两人同舞。时间紧迫,她们只剩两个月,每天就把别事都推掉,整天跑去练舞。
谨言虽觉得她们俩神神秘秘的,可也没时间再管她们,她这边事情也不少,要一一核对各项事务的准备情况,随从啊、要带的物品啊,还要抽出时间来陪伴皇后。
皇后虽已不再说什么,只尽心尽力的给谨言准备嫁妆。可无人的时候却时常发呆,或者谨言在的时候,就看着谨言发呆。谨言就只好一有空就来陪着她。
冬去春来,眼看到了二月底。随着谨言出发时日的临近,皇后脸色越来越不好,宫中气氛也越来越低沉。皇帝心里也舍不得谨言,颇有些烦恼。
这天淮南长公主忽然进宫来见皇帝。皇帝心里颇奇怪,淮南和庐陵这两位姐姐虽然私生活混乱一些,却甚少进宫,也不大来找皇帝提非分要求,所以皇帝对几位姐姐都很宽容。
淮南今天还真是有事求皇帝的。
“皇姐是说要我给你的孙子和杜御史的女儿赐婚?”皇帝很震惊。
“是,文儿那孩子圣人也是见过的,从小就聪明伶俐,我一直想给他挑个好媳妇,所以拦着他爹娘叫晚点娶亲,这左挑右选的就看中了杜御史家的七娘。”淮南笑着答话。
皇帝心下奇怪,这两位姐姐都不是心胸宽广之人,从当年抢婚不成,两人都对杜家颇有怨言,也从不和杜家来往,好端端的怎么要求娶杜家的姑娘。他沉吟了一下说:“这婚姻是结两姓之好,总要双方都愿意才行,皇姐可问过杜家了?”
淮南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这次来是先求圣人一个口信,您下旨赐婚,这不是更有脸面嘛。至于杜家,难道我去杜府求亲,他们还会不许不成?”
这话也有理,杜府只要不想再得罪长公主,那就不得不允了,可却总有些仗势欺人之嫌。
皇帝又问了句:“皇姐可打听清楚了,那杜家娘子是否许了人家?”
“圣人放心,打听清楚了,还未许人。”
“这是好事,待皇姐去求亲,杜家许了之后,我下一道旨意便是。”
淮南满意而归。
第25章 画圈圈
淮南走了之后,皇帝无事就去寻淑妃说话。他心里对此事不太赞同,可淮南是第一次开口求他,他也不好为了这等小事就拂了淮南的面子。见了淑妃就把这事说了,淑妃却想起正月里的事来。
“妾恍惚记得,上元节的时候佩儿她们出宫去逛灯市,遇见杜家什么亲戚和长公主的孙女起了争执……”
后面她不好说下去,正在这时,旁边写大字的小八嚷道:“阿爹,阿娘,我写好了。”
就起身去看小八写的字,皇帝也一起来看,指点了几句,就放小八出去玩了。
锦佩从教习那里学舞回来,累得想直接趴在床上睡过去,就见小八从淑妃殿里冲了出来。
“你慢点跑,要去哪?”
“阿姐,你推我荡秋千。”
“让小禾推你吧,阿姐累了。”小禾是小八身边的宫人。
“我不要她推,阿姐,你推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锦佩不太相信的看着他,“你能有什么秘密啊?”
小八左右看了看,让宫人都退开些,就拉低锦佩的脖子,凑在她耳边把皇帝和淑妃讲的话告诉了她,末了还说:“这个杜家,是不是杜澈那个杜家?”
锦佩点了点头。
“那这样,杜澈就比我们小一辈了。”小八眉开眼笑。
锦佩很囧,小小年纪还会排辈呢。她知道小八为什么开心,这个杜澈就像我们上学的时候,家长嘴里的别人家的小孩,样样都好,总把自己比到泥里,小八虽然上学不久,却是经常被教训的。如今如果长公主的孙女娶了他姐姐,那真是小一辈的了,心理上就舒服多了。
锦佩就对小八说,叫他等一会,她先回去换件衣服。
回屋她就叫芍香去悦兰那里一趟,如此这般的嘱咐了一番,就换了衣服出去陪小八玩。
第二天淮南长公主遣了媒人去杜府求亲时,居然得知杜家前一天已经给七娘订了亲,定的是兵部职方司员外郎吕友芳之子。
这事如此之巧,淮南不禁怀疑是谁走漏了消息,在家里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少不得还要进宫去跟皇帝解释。
皇帝因这事倒想起来自己的儿子们的婚事了。去年皇后说起来过,该好好挑挑了,可因着谨言的事,皇后已经诸事不理了。这个时候让她来操办庶子的婚事,也不太合适,他不想再刺激皇后脆弱的神经了。
思前想后,皇帝带了几个人,轻车简从的去了益阳长公主府。
益阳自娶了儿媳妇之后,气色倒好得多了,只是没有以前那么好的兴致,总喜欢出去游玩,现在却时常呆在家里,变得爱静。
皇帝见了长姊之后,先诉了一通苦。把最近的烦恼事都和益阳说了一遍,又说起皇后:“…难不成只她一个心疼不成?言儿也是我的女儿,我心里也是非常不舒坦。如今倒像是我是那狠心的父亲,不顾女儿死活了一样。”
益阳微笑着听,末了才说:“这做母亲的,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儿,自然更难割舍。”又像多年以前那样,伸手去抚幼弟的发,在碰到皇帝的束发金冠之前,却又放了下来,轻叹道:“这就是做皇帝之苦了。千古孤独第一人。”
两人都沉默了半晌。皇帝才又开口说起自己的来意:“如今皇后全副精神都放在言儿身上,看这样子,等言儿启程了,我估计她也没精神做旁的事。可四郎、五郎、六郎都不小了,这娶妃的事也不能再拖了,就想来寻阿姐拿个主意。”
益阳沉吟了一会,“贵妃和德妃那边有什么想法没有?”
“她们一个个心比天高,也不知什么人才配做她们儿媳妇。德妃整天挑老三媳妇的不是,也不知如何才能满意。”
益阳就笑了:“这也是寻常,自己的孩儿千好万好,娶来的媳妇难免有不如己意的地方。这事儿我看不如这样,言儿三月里就要启程,三月三的时候,在宫里办一场春宴,只说为了给言儿送行,将京里家世、年纪相合的小娘子们请到宫里去,让贵妃、德妃好好挑挑就是了。”
皇帝听了点头:“也好,也让言儿在宫里好好过一个节。”转念一想,又说:“不只小娘子,连小郎君也要请一些,佩儿兰儿也不小了。”
姐弟两个都笑了,益阳说:“我还以为这两个你早有了打算了呢!”
皇帝点头:“是有一些打算,不过她们还小,还可以再看看。”
益阳又说:“这事不如就叫贵妃德妃合力操办,把缘由说清楚了,她们自然尽心尽力。”
皇帝点头称是:“阿姐也要来帮着看看,镇镇场面才是。”也想益阳散散心。解决了问题,又在益阳这里扰了一顿饭,才回宫去。
进得宫来,皇帝直接去了皇后那里,把这事和皇后说了,只说近来皇后辛苦,这事就让贵妃和德妃去操办,皇后现在哪还顾得上这个,只说好。明儿就和贵妃德妃说。
贵妃德妃听说此事高兴的不行,这也就是说选儿媳妇自己可以做主了。当初老三选的时候,虽然也和德妃商量了,但商量的那个范围实在很小,是皇帝和皇后圈定了的,如今这个圈总算大些了。
两人领了这操办的差事,就回去商量怎么画圈圈了。
锦佩和悦兰练舞练得已经死去活来了,这个长袖舞需要折腰,前俯后仰,虽然两人还是身体柔韧的年纪,这样练了一个多月,已经吃不消了,好在舞蹈动作没有学太难的,已经基本熟悉了,只是需要多练习,使腰身更柔软。她们只是想给谨言个惊喜,也不是想练的多么专业,所以这个进度也算基本满意了。
所以近日也多了时间去看谨言,听说宫里三月三要办春宴,给谨言送行,兼给李曜、李昊、李昂选媳妇,锦佩和悦兰立刻兴奋起来,有这样难得的给这三个不良兄长捣乱的机会,两人都摩拳擦掌。
谨言失笑的看着她们俩:“你们这是做什么,以为没你们的事么?我听说这次也要给你们相看驸马呢!”
锦佩和悦兰对视了一眼,一起问谨言:“当真?”
“真真儿的,我听我阿娘说的。你们俩也不小了。”
锦佩嘟哝:“谁不小了,我才十三。”
悦兰撅嘴:“就是,起码过两年吧!”
谨言就难得促狭的笑了笑:“我猜度着,是阿爹想早点把你们嫁出去,省的在宫里闹腾。”
两人合力按住谨言呵痒。闹了一会,皇后那里又找谨言,两人就辞了出来。
一边走一边闲话。悦兰回头看了看,身边的人都远远跟着,就跟锦佩说:“四姐,三姐说的是真的吗?这么早就给咱们选驸马啦?”
锦佩斜了悦兰一眼:“你怎么一点女儿家的羞怯都没有,满口驸马的也不害臊!”
“我跟你还装什么羞怯啊!”悦兰满不在乎。
“…,选就选呗,早点开府,早点自己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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