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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海的面无表情、沉默无言，在张念怀看来便是打击过重、心态彻底崩了，见数学老师从天桥那边正踱着步、往这边来了，搂着他的肩膀便一本正经的说。“你可一定要撑住、一定要撑住啊！”
脑海里正浮现出中考结束之后的苦闷、等待成绩出来的煎熬、被老娘带着前往大姨家寻求帮助的那一幕幕，被打断了思绪的霍海也就没了好气儿。“撑住？什么撑住？”
“虽然你不能跟我在一个考场、我是帮不你了，但你一定要坚强，可千万别自暴自弃啊！记住，只要还活着、那就有机会……”
前排同学憋笑的声音、让霍海彻底回过了神来，曲起手指狠狠给了他一个爆栗。“自暴自弃？活着？你脑子进水了？”
捂着被敲痛了的脑门、张念怀却是眉开眼笑了。“只要你没事儿、什么都好说，我就怕你经受不起这种打击，自暴自弃……”
霍海怔住了，小胖子的无心之言让他不由得心中温暖，唇角慢慢的扬了起来。“时间可只剩下九天了，要是你完不成那份复习计划，你还是考虑一下被你爸知道你是怎么骗他钱的后果吧……”
“霍海？不带这样坑人的啊，我会被打死的……”
踏着上课铃声走进教室的数学老师正好听见了这一嗓子，将手里的教案往讲台上重重的一拍便道。“张念怀！你要是敢在我的课上再大声喧哗，我先打死你……”
近乎于同时，班长司蕨薇喊了声‘起立’，不过站起来的同学们却是笑的东倒西歪，那一声‘老师好’更是喊的参差不齐、惹人发笑，于是司蕨薇不自觉的蹙起了眉，扭过脸却正好跟霍海的目光对上了，怔了下双颊也就泛了红……
第104章 无辜（）
端午将至。
也不知道是哪个好事者、将全班唯独自己的考场是杨中这事儿告诉了霍妈，于是当天晚自习结束回到家的霍海、也不得不面对一场评判大会。
从得罪了老师、得罪了同学、得罪了所有不能得罪的开始，霍妈的分析和猜测逐渐天马行空，最终一口断定儿子是遭受了迫害，需要向教育局投诉、需要寻求报社的帮助、需要电视台进行黑幕的曝光，结果惹的霍爸给她扣上了一顶‘被迫害狂’的大帽子以至于引火烧身，这才让霍妈把正主儿霍海给忘了，让他得以顺利的脱身、回了屋安心的翻开了课本开始复习。
北花园小区位于邗州的最北边，骑自行车到十中需要十多分钟，骑自行车去师院附中则需要半个小时，而去杨中则最起码要四十五分钟，第二天一大早跑步出门前、霍海在餐桌上发现了一张邗州地图，注意到了地图上被用红笔标注出来的前往杨中的具体路线，内心的感动维持了不到一个小时，霍爸也好、霍妈也罢，却真的认为邗州最好的高中对于儿子而言也就是今天要去看下考场、一周后需要在那里参加一下中考走个过场而已。
能考进杨中？
儿子今天是发烧了、还是梦没做的醒呢？
前个晚上还在争论自己被扔到杨中参加中考是遭受了校方的迫害、还是准考证制作过程中出现了什么疏漏，七点不到一家吃起了早饭、但霍爸霍妈谈论的内容却是食品厂的新口味、塑料厂这个月的工资是否及时发放，霍海即便是两世为人、但也还是得承认被忽略、被无视、被看扁了的感觉过于糟糕，听老娘说起了如果他能考进十中也许校服钱就能省下来了，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妈，你就不能想象一下你儿子收到了杨中的录取通知书、穿上杨中的校服从咱们这个家的门出去，背着书包乘公交车去上学？”
“啊？你？”
“对啊，就是你儿子我啊！”
“拉倒吧，你还想考进杨中？能有高中愿意收了你、老霍家的祠堂……”
霍爸一拍桌子。“哎！不许拿我们老霍家的祠堂说事儿！”
“成成成，可不敢拿你们老霍家的祠堂说事儿，总之你儿子这些天努力是努力了、我这个当妈的是看在了眼里、疼在了心里，但这种临时抱佛脚、哪里能有什么希望的？明儿你还是跟我一起去我姐家一趟吧，我姐夫跟教育局那边还有点联系的，咱们也要提前开始做些准备了……”
话题算是终于转了回去，老爹老娘话里话外的意思、却依然还是老一套，没有底气去争辩、霍海自然也就只好赶紧吃完了躲进自己小屋，孤独且郁闷的舔舐伤口。
咚咚咚……
敲门的动静、霍海隔着门板都能听见，刚皱起了眉头、就听见张念怀在外面询问自己是否已经出了门，开了门半年就问他怎么过来了？
“咦？你今天不是要去杨中看考场吗？我爸让我跟着你一起过去看看，杨中管的严着呢，平时外校的是根本不让进的……”
“哎，到底是杨中啊，这感觉上就像是邗州的清华和北大，学生们能进去瞅一眼都是荣幸、都是骄傲，可惜你俩都没可能成为杨中的一份子喽……”
老娘的感慨、让霍海实在没脸在家里再待下去了，出了门老娘却追出来、把车钥匙塞到了他的手里，霍海愣了下才意识到家里根本就想过他需要坐公交车去杨中，彻底死了心、垂头丧气的下楼骑上了自行车。
心情不好，天气也有些热了，霍海一路狂蹬、可是把张念怀累的不轻，等来到了杨中的门口、他趴在车座上好一通气喘，苦着脸问霍海骑这么快干嘛？
“路上不堵、天公作美不冷也不热，那么从家里骑到这儿也需要三十二分钟……”
张念怀想哭。“不是吧？统共也就是今天、下周要过来三趟，骑到这儿是半个小时也好、一个小时也罢，至于要精确到分钟吗？你是诚心想累死我啊……”
张贴在布告栏里考场的分布图、考场的注意事项，建校有着百多年历史的杨中、可谓是邗州人文传承的典范，学校占地面积广阔，超一流的升学率带来的自然是校园设施的绝对领先，塑胶跑道、花园式的操场，逸夫楼、林杏琴楼也在彰显着这所学校的与众不同，最令霍海所感慨的、自然是在全省都排的上名次的室内篮球馆，光可鉴人的实木地板、以及他循着记忆找到的那间教室……
前一世对这所学校的印象，还停留在女儿惜差六分不得不缴纳了赞助费才得以入校，霍海站在3四楼的走廊瞅着高三二班的教室、很顺利的找到了属于女儿的那个座位，虽然此时教室里的桌椅还是旧式的木桌和条凳，但他的思绪却是有些乱了。
张念怀扒着窗框往教室里张望，没发现有什么特殊、自然也就有些大失所望，见霍海呆呆的望着空荡荡的教室眼都不眨，正想拽着他离开、却发现到从楼梯那边来了个女生很像是古静漪，定睛一看便嚷嚷了起来。“哎？古静漪？你怎么来这儿了？”
将捏在手里的纸条塞进了口袋，古静漪走过去往那教室里瞄了一眼便道。“死胖子，你怎么在这儿的？”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都说了别喊什么死不死的……”
“死胖子、死胖子、死胖子……”
张念怀败下了阵来，将幽怨的目光投向了霍海、似乎在期盼着他能帮自己出头。
思绪被打断了，霍海也清楚许多事儿他都已经无法干涉、更无法左右，长叹了口气这才转过脸来，见古静漪用手指扒着下眼皮在冲着张念怀做鬼脸，不由得笑了起来。“你的准考证下来了？也在这边考试？”
“准考证说是周一去教育局拿，不是在杨中就是在师院附中，这不就过来先看一眼，也省的到时候还要请假……”
鬼使神差般的说了谎，古静漪觉得脸上有些烫、不自觉的目光也就有些闪躲，但很快她就发现对方似乎根本就不在意，仅仅是随口这么一问，莫名的恼火让她奇怪且诧异，搞不明白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
站在四楼的走廊上目送着古静漪离开，张念怀一脸惋惜的说。“可惜了啊，没想到古静漪也是个没上户口的……”
“怎么个意思？”
“我爸昨天晚上请教育局的人吃饭，准考证本周都已经发下去了，如果还没有拿到的、那就是拿不到准考证了的……”
“是吗？”
张念怀认真的点了点头。“是啊，我爸问的清清楚楚的，你忘了坐咱们前面的那个王志彪了？听说全市类似王志彪这样没有户口不能参加中考的统共有三四十个呢，教育局原本是想给这些人发准考证、允许他们参加中考的，可好像是什么计生部门下了个什么文，所以全都不发了……”
霍海黯然，许久之后才喃喃道。“超生的孩子，何其的无辜啊……”
第105章 婆媳粉丝店（）
天光未亮，镜水巷的居民们大多还在熟睡之中，王志彪蹑手蹑脚的正准备出门、却听见了屋里那剧烈的咳嗽声，赶紧折返回去倒了水、给起了身的爷爷送了过去。
“阿志啊，吃了再走吧？”
就着窗外路灯的微光王志彪取了药、看着他爷爷吃了下去，这才摇了摇头。“不用，这时候过去正好能跟阿婆她们一起吃，店里是包三餐的……”
“人家之前答应的是包两餐吧？给你开了四百块钱一个月、不少了，做人一定要本分、可千万不能蹬鼻子上脸的，晓得不？”
“晓得、晓得，每天都要念叨一次，烦都烦死了……”
王志彪恼了，一脸不高兴的出了门、直奔巷口的粉丝店，他并不知道爷爷每天早上都念叨、也仅仅是为了能跟他多说两句话，能够凭借着老头子算不得丰富的社会经验让他能聪明些、能少在外面吃点亏。
爷孙俩从村子里出来有六、七年了，租住在镜水巷也有四年多了，毕业于邗州二小、缴纳了赞助费才进了邗州十中的王志彪其实不是太能理解户口与准考证之间的关系的，没有户口并不是他的错儿，农村人在城里被看不起、他也琢磨不明白原因，不过当年缴了赞助费在十中上学的时候、教育局说像他这样的还是可以参加中考的，不料三年过去了、当时收钱的已经找不着了，再加上他的成绩也算不得是好，不参加中考、那就不参加了，只是王志彪心疼的却是当年缴纳的那笔赞助费，三千块呢，打工要好久才能攒出这笔钱来的，心疼……
王志彪一如既往的胡思乱想着，但脚底下却是没有丝毫的耽搁，到了打工的鸭血粉丝店门口、见老板娘唐招娣提着笊篱站在热气腾腾的大锅前，赶忙进了里面系上了围裙、过去帮忙。
抱着一满箢箕豆芽从后面出来，老婆子许霞姝见儿媳妇手里端着是店里最大的那个海碗，帮工的王志彪系着围裙站在一旁准备接，恼的可就撇着嘴说。“呦？又是掐着点儿过来等着吃现成的呀？来的时候说的是只包两餐啊，现在可倒好，连宵夜店里都给包了，瞅着你小子的年岁也不大，可这肚量可是不得了哇，早晚这个店要被吃垮的啦……”
“妈！二两粉丝要是能把咱们的店给吃垮了、那咱们还是赶紧回老家种地算了，浑说什么呢？不就一碗粉丝的事儿？至于要天天念叨一遍？人穷不怕、就怕人穷嘴还碎、还讨人嫌，天天得罪人、早晚客人要都被你的这张碎嘴给轰跑喽……”
“哎呀？又跟老娘叫板？你知不知道你婆婆我在十里八乡是……”
“行了行了，赶紧吃你的去吧，顶多再有二十分钟上早班就该过来了，有这磨牙的功夫、你多给摘出些菜头出来都是好的……”
婆媳俩一如既往的拌着嘴，但各自手上的活儿却没落下，小店儿不沿街、藏在巷子里面的，但因为价格公道、分量给的也足，无论是上早班的、还是下夜班的，又或者是马路对面杨中的老师、学生们，这家名为婆媳鸭血粉丝店都算的上是这一带生活红火的店铺之一。
六点刚出头、小店内外就坐满了客人，站在大锅旁的老板娘唐招娣负责捞粉丝、装碗，婆婆许霞姝则在店门口负责收钱、负责后厨，而刚来店里不到一个月的王志彪不但要负责端碗、擦桌子、扫地、洗碗，还需要店里所有需要出力气的活儿，累是累了点、老婆子许霞姝的那张嘴也损的厉害，不过王志彪倒是也清楚这老婆子的人不坏、心其实也挺好的，就是那嘴皮子闲不住，不数落人两句、一天都能拉长个脸……
王志彪倒是也不介意被老太婆数落、贬低、埋汰，他牢记着爷爷的交代，在人家店里面打工、当伙计的不被老板数落，那还有当伙计的样儿吗？只是他不理解的就是粉丝店的名字要取‘婆媳’这两个字儿，而且老板娘的男人似乎也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早高峰过去了，周末的上午一般都是比较清闲的，王志彪正准备去洗碗、一波接一波的少年人却有涌进了小店，有男有女、像是结着伴儿过来的，面孔都很生，于是王志彪也就又忙活了起来。
听着坐在店里面的那些少年人们叽叽咋咋的讨论着下下周的中考、听着少年人们猜测着今年杨中的切分线会有多么的离谱、听着少年人们讨论二次函数、锐角三角函数，王志彪却是怎么都提不起精神来了，他知道这些进店吃粉丝的少年人们是一中的学生、是即将参加中考的，考点在杨中、所以今天都才会来这边看考场、顺便吃一碗婆媳鸭血粉丝店的鸭血粉丝……
又有一群少男少女们涌进了店，老婆子许霞姝收了钱、顺手端了两碗粉丝准备让王志彪给端过去，可站在他跟前儿喊了两声，王志彪却像是聋了一样还杵在过道里傻愣着，于是气的一脚便踹在了他的小腿上。“哎呦喂！你个死木头哎，发什么楞呀？还不赶紧给人端过去？”
小腿被踢的生疼，王志彪倒是终于醒过了神来，接过那两碗粉丝给端了过去，可到了那一桌的跟前儿、等王志彪看清楚坐着的那几个少年人是谁，脚底下可就不由得一顿、低着头赶紧把两碗粉丝给摆上桌。
啪！
一巴掌抽在了王志彪的后脑勺儿，坐在过道旁的那少年人竟是站起来的给了他一巴掌、然后便扯住了王志彪的脖领，虽然这少年人个子没有王志彪高、块头也没有王志彪大，但却是一脸嚣张的嚷嚷着。“这么半天才给送过来，你死哪儿去了，啊？”
“对不起、对不起，店里客人、没忙的过来……”
啪、啪、啪……
少年人左右开弓，落在王志彪脸上的巴掌虽然不重、但那声响却是令粉丝店里的喧嚣迅速弱了下去。
“小子，跟哥哥我说话要客气点儿，否则分分钟能让你在这片儿待不下去，知不道不？”
“是、是，我知道、我知道……”
王志彪的唯唯诺诺、让带着霍海和张念怀进了店刚巧看到这一幕的古静漪攥紧了拳头，正准备冲过去、却是被霍海给挡在了店外面，正奇怪着、见扭过脸来的霍海冲着他摇头、那意思是别去参与，古静漪可就越发的不明白了。
“知道了那就乖乖的喊一声、让哥哥我听听！”
“大哥，大哥……”
嚣张的少年人松了手、还帮王志彪整理了一下衣领，这才摸出钱冲着走过来的老太婆许霞姝说，加一盘牛肉、加一盘香干、再来盘芫荽。
“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