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挑战者- 第10部分

在反复投递、退稿的打击下，不但没有使游东方失去信心，反而让他从中不断发现自己的不足。就像浪花因为认识到自己的渺小而把追求博大的情怀托付给海洋；正像清澈的小溪渴望拥抱雄浑的江河而义无反顾地把自己交给滚滚浑浊的激流。

稿件不仅是被退回来，在他接到退稿信时也不时受到一些世俗偏见的白眼、嘲讽。类似这样那样的白眼和嘲讽并不是来自与他每天同样挥洒汗雨的工友们，而是来自只是看似比他们高贵的群落，对此，他只能投之以淡淡的一笑，那一笑虽然平淡得近乎无形、无声，但却无不积蓄着因为渺小而时刻准备着涌入江河的小溪，在演奏被江河赋予唱响轰鸣韵律前夜的执拗；浪花追求海洋之爱，那一个个充满生动造化瞬间由海洋的博大情怀托起的高傲。

此时的游东方，一边发愤，一边审视自己，也一边在心底暗示自己：不管怎么说，至少是有那么多的稿件被退回来了，如果毫无价值，杂志刊杂志社有浪费退稿邮资的必要吗，也还懒得在质地那么好的信封上写上你游东方的大名而浪费笔墨嘛。是的，今天说你游东方的名字是大名还未时尚早，但早晚你名不见经传的小名就会成为众人瞩目的大名，这是你早就赋予你生命的本义。你呀，该怎么写就怎么写，由着他们退好了，等他们退累、退烦之日，纵使不是你迈向成功的第一步之时，你手下的这支笔也会日趋锋利，到那个时候，刊发不刊发你的文章，就不再是凭他们摆布，而是看你意下如何。

每当他打开那些一封封从遥远的大城市寄来的退稿函件，复杂的心情溢于言表，尤其是当他仔细琢磨着那从大城市，那令他向往的大城市的街道，令许多“文学青年”望而却步的门坎内发给他的退稿函件，无不从心底萌生那其中的任何一个门坎早晚有一天都该欢迎他，这个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具有不断超越自我精神境界，不断提升其思想层次的“坎外青年”。

不仅如此，别说任何大城市那些看似高不可攀的门坎终将为他留有一席之地，就算是中国中心的中心早晚也会欢迎像他这样的人，且不说他的想法怎样，至少他有这样的精神和信念，剩下的事在人谋，谋成于实践与奋斗过程……

虽然此时的他不但没有名师指教，哪怕就算是再平庸老师的点滴指点也不可能，如果那样也使他少走一些弯路。这无不是基于他的出身，虽然他已经是一名国营企业工人，但他的身份不但是国营企业工人中堪称最苦最累一族，也是最卑微一族中之最，但这也恰恰从另一个方面预示着他的所作所为，成了他誓向命运挑战，最终完成从奴隶到将军多彩生命乐章的预演……

此时苏醒梦的影子不但总是能够及时地出现在他眼前，而且也时不时地通过书信向他输送绵绵不断的精神鼓励。

当时因为电话不方便，既使后来电话方便了，苏醒梦也还是依然照用这一堪称古老的沟通方式，与游东方传达那恰似由悠长绵绵的远山呼唤交织而成；用进取精神谱写的青春乐章，与他共同分享迈进新时代以来，气象万千的时代巨变给人们的心灵增添的豪迈和喜悦之情。

他们之间的通信主要还是以苏醒梦给游东方的居多，也许是因为游东方不但没有这方面的“闲情逸致”，也常常是收到苏醒梦的信之后，坦然受用了就是。他甚至认为：喜欢以书信的方式传递绵绵不尽的爱意，那是苏醒梦的专利。

正是这样的专利，不但起始于苏醒梦对游东方关怀和眷恋的初衷，也化作了她对他经久不变的一往情深的痴迷……

每当游东方遇到不顺的时候；每当身处逆境的时候；每当他能够想起他的苏妹妹的时候，纵然没有她的身影出现，她的信件也会及时得像闹钟一样穿越沸腾的群山，及时飘落在如饥似渴地企盼信件的游东方面前。有所不同的是，他更多地收到的是从不同方向发来的退稿信，和由此而不得不承受的心灵撞击和一次次比无名更大的精神打击。虽然那样的打击曾经一度使他的精神更进一步地奋起，但如果没有苏妹妹的意绵绵，情切切的鸿雁传情，他恐怕也难以一次次忍受得起那长期的精神超负荷打击，和心灵的强烈撞击。

只有从苏醒梦所在的方向传来的，才是永远都对他充满鼓励之情和赞许之音，这与给他形成一次次打击的退搞函无疑形成了截然两重天的境界，以至于在他所在矿山的传达室里的老师傅，都把苏醒梦那频繁不绝于邮路之上的信件，误以为是游东方的爱人的情书了，甚至多次以讹传讹地叫道：“游东方，你老婆又给你来信了！你看看，人家那两口子，那是什么感情。”

不仅如此，许多的工友们，无不羡慕游东方居然有一个在名牌大学当老师的爱人，对于他那哪怕充满如此忘我精神和热血男儿勃勃激情的发愤，似乎倒觉得根本就不值得一提了，因为游东方了无踪影的奋斗方式，在他们看来，与苏醒梦的地位与精神境界都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就算是他再拼着性命地为了不辜负那样顶呱呱的女人的爱慕而追求与奋斗，也不过是为了博得她的芳心罢了，哪怕就算是为了她而献身，对于绝大多数的男人而言也当是在所不惜的。

他们似乎更是同样地觉得：面对像苏醒梦这样出色的女人，游东方的表现不但合乎作为一般男人的行为操守，也是衡量作为普通男人是否称得上体面和合格与否的准绳，这无不是因为，占据着衡量男人是否具有英雄气概的分水岭地位的，永远都是永恒地引导他们上升的女性。

此间也不乏算是颇有一点才情者，但却根本不知道理想为何物，而也在试图抚摸理想的时髦青年，甚至还因为对于游东方的羡慕不已，而暗恨自己怎么就不能把游东方的福分也分摊给自己一点，如果自己也能有像他那样的福分，岂不也会像他一样白天在工地上没完没了地拼命，晚上再把用不完的精神头使在与电灯叫劲上，就算是像他那样累死累活也值个。

难怪他会那么不知疲倦地苦思冥想，原来他竟然有那么一位才貌双全的女人，为他输送源源不断精神慰藉的食粮。面对此等女人的诱惑力，别说他游东方忍受不了在地上爬行的滋味，就算是赖蛤蟆也有可能被插上白天鹅的翅膀吧。这样的女人岂能容得了男人不好高骛远，纵然是志大才疏，也没有理由不展翅飞翔。纵然有谁可以舍弃远大前程，也决不忍心舍弃这样女人的脉脉含情唷。

无奈咱哥们没有那个狗命哦，谁他娘地摊上她不是谁的造化，谁不渴望“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呢（当时从城市到乡村的广播里，每天除了播放一些比较新潮的歌曲之外，播放最多的外国文学作品就顶属高尔基的散文诗《鹰之歌》和《海燕》了），此时正是这两首诗歌在工地的上空轮番回荡之际，这个小伙子也算是有感而发。

在一般的人看来，如果不能为这样的女人动情的男人根本就不配叫男人，只是他们没有游东方的福分罢了。

虽然这话听起来不太近情理，但这话说的却似乎没错。因为苏醒梦不止一次地跋山涉水，专程前来矿山看望游东方，当时许多年青气盛的小伙子，在初睹苏醒梦的丰姿的时候，眼睛都是近乎发蓝的。

正因为她给予他无形情感激励与无形的精神启迪，才使他永远充满在对于理想前路，那永远不可遏止的在不停亢奋中的自我认定，与陶醉在收获明天未知的理想彼岸的无形的精神向往之中。

苏醒梦在给游东方的写信中总是直呼其名，比如：“游东方，听说你还是在努力地朝着既定的理想之路奋力迈进，对此我感到由衷地欣慰，你不是说吗：‘理想有多高远，路就有多长’，我相信这是真理。没有梦想就没有追求，没有追求就没有创造，没有追求、创造和梦想，就没有真理。一个人哪怕什么都没有了，也是不能没有追求，更不能没有梦想。我相信‘一个人总是要有一个目标的，哪怕追求虚无但不能没有追求’。为了我们的未来之梦，我们都在追求未来和未知的真理的道路上努力地跋涉着。”

对于当时的人来说，一旦考上大学，尤其是居然能够留在全国闻名的学府任教，有了一份有保障的工作之后，别说是对于一个比较有所追求的女性，就算是对于比较有所谓抱负的男人来说，既使不算是追求的终点，也差不多是个值得欣慰一番的小小驿站，至少也算是一个可以美滋滋地休憩一番的理想港湾了。这对于苏醒梦而言，无疑只能是她憧憬新的更高理想的起始站，或者说，她只是觉得自己，不过是刚刚踏上了开始自己新的奋斗里程的起跑线而已。

苏醒梦接着说：“我虽然没有你的志向那么高远，但我相信我是和你一样的有追求有信仰的人，不管能否实现理想，我们至少要无愧于我们的追求，哪怕是通过我们的追求与奋斗最终不能实现我们的理想，但有所追求有所抱负的人生，就算不能达到预期的目标无疑也是快乐的。我相信你一定能实现你的理想，就像我相信我们的友情不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失去命运早就为我们注定的相互信任，直到晚霞初上，直到日暮过后，启明星再一次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一样，我仍然永远都会梦着你的梦，醒着你的醒，谁让你是游东方，而我偏偏是苏醒梦呢。我们都是为了我们共同拥有的美好的理想在努力着。我真的相信你，就像曾经的我，相信咱们家乡的山间小路必然通往大路，必然通向远方，必然通向我们理想的彼岸一样。

“在你的精神感召下，曾经升起了我对于人生未来理想的第一缕希望之光，从那时起，在那充满绵绵爱意光芒映照下的我，就一刻也没有忘记你的导引而且一直都在努力前行，相信你也会像曾经激励我一样激励现在的你自己。你不但昨天是滋润我情感与理想心田的雨露，冉冉升起在东方的朝阳，而且永远都是我心中不落的太阳。人造的太阳可以随着时间地推移而淡出人们的视野，而曾经几度苏萌于我童年、少年之梦的太阳决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改变他的色彩，如果那样的色彩也会改变，我便再也不会拥有理想，我的整个的人无疑也将成为一个活着的躯壳。因为有了你才有了我的梦想，因为有了你才使我度过美好的童年、少年甚至青春的美妙时光。我属于你的梦想，你属于我永远向往的未来和大路，那照耀在我精神上空，并托起我人生高远无际的无形太阳……”

读者如果单单地阅读至此，说不定会觉得这是一个充满精神痴迷者甚至是精神的遐想者的有关爱的呓语，其实，现实生活中的苏醒梦就是一个虽说并不简单但却单纯无比的人。不然，他便不能写出这样的信，更不能一直无怨无悔地追逐着对游东方的精神之恋，就像追逐自己喜欢陶醉的梦想的影子一样。

苏醒梦继续说：“你还记得吗，我说过：梦着你的梦，醒着你的醒，因为你的追求我快乐，因为你的抱负我心血来潮，因为有了你才使我感到生活是充满不尽的快活。我不相信地老天荒，但我相信我和你的心永远都是相通的，就向太阳每天从东方升起，又从西方落下一样……

“祝你一天比一天进步，文采一天更比一天飞扬！祝你的精神永远乐观向上！就像小时候，在大雨滂沱的时候，你总是兴高采烈地拉着我的手跋涉飞过——我那遥远的家乡小河的时候——永远精神抖擞地给人以向上牵引的无穷的力量的你一样地向前！向前！向着你既定的理想彼岸，直至永远！永远……”

不管苏醒梦在信中怎样脉脉含情，游东方常常是连个带响的屁都不肯回放。苏醒梦也知道他的性格过于内向，也就不勉强甚至还常常在信的未了特意补充一句：“如果忙就不用回信”之类的话，以示她虽然企盼鸿雁双飞，甚至不乏心有不甘之意，但还是能够理解他。

苏醒梦不但在恢复高考之后顺利地考上秀城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而且大学毕业之后便留校任教，她虽然学的是汉语言文学专业，但由于对美学情有独钟，并且在美育上颇有一些俗人所无法企及的见解，也便很快就根据自己的特长而找到了适合自己的位置，正因为她最感兴趣的是美学，常常是在遨游于浩如烟海的人文学科领域之余，陶醉在对美的求索与对未来未知理想彼岸的倾心遥望与美好憧憬的追求之中，忙里偷闲时便给远在矿山一线，一边与天奋斗，与地奋斗，一边为了未来的理想而卧薪尝胆、枕戈待旦的游东方写上几句有关人生理想，励志之类的话语，时积日累，觉着已经够了一封信的标准就马上寄出去。

不但昨天的苏醒梦相信游东方一定能够凭借自己的奋斗，走出一条属于无愧于自己更无愧于时代的希望之路，今天的苏醒梦依然相信她昨天对自己的相信，与其说她相信自己会对社会有一番贡献，不如说她更相信游东方，她更知道，以游东方目前所处的冲刺阶段，自然是比艰苦卓绝更艰苦许多，虽然自己仍需不懈努力但所处环境毕竟已趋于平稳，正因为如此，她就更应该多多鼓励他。尽管她在信中说的话千言万语，中心的意思却只有一点，那就是，她相信他一定能够闯出属于自己的路，一定能能够实现他的梦想，就像她相信他们家乡山间的溪水虽然在不适宜的季节有时不免要干涸，但终究总是要流淌一样；就像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决不会随着时光的推移而慢慢老化，而只能是一天更比一天像浓烈的老酒一样。

游东方的性格不仅是过于内向，尤其是在苏醒梦面前的内向表现常常显得有些不近人情。对于苏醒梦这恰似被家乡那沁人心脾的淙淙小溪浸润出来的话语，他只能默默地承受着，虽然怀揣说不尽的感激，但却根本就不想表现在语言之上，而且，此时此刻他内心世界感情潮水奔涌的旋律，无不是被她那情真意切的美轮美奂的语言冲动得思绪虽然简直已经有了跃上重霄九般的激动，甚至恨不得干脆马上就飞到她的身边紧紧地与她相拥相抱，但某种原罪感，和不能告诉他人的莫明的不是心理障碍胜似心理障碍的无形障碍，还是使他不得不克制自己对苏醒梦的感情潮水的沸腾奔涌，哪怕就算是一旦与她见面了，也还是不敢有拥抱的举动出现。这似乎也折射或反映出了他那源自骨子里的人格的另一面——与众不同的“情感病态”。

女人往往都是被动的，就算是再出色（或风骚）的女人往往也是不会主动与男人拥抱在一起的，除非男人上赶着把女人揽入怀中，女人因势利导而已，他游东方就算是在别的女人面前，可以毫不犹豫地行使作为一般男人都会义无反顾的“使命”，但唯独在苏醒梦面前，他却是常常感觉有些局促不安，就别说有那样的胆子，而且无不是常常显得局促得就像即将长大成人的男孩子，在面对母亲还是在他面前无所顾忌地脱衣服穿裤子，而不免让他突发一种莫明的害羞感，而使他因此而“羞臊”得不免脸红一样。这是否是他多年来，由于对优秀女人的钟情，或是因为尊重、推崇他心目中的优秀女性，而刻意为自己保留下来一块不忍开垦的“爱情净土”，或是以他对基本道德与良知的感悟尺度为基石，而建立起来的留给优秀女性感怀的一种特殊情感呢，如果他突破了针对苏醒梦这个女人的那由他自我认定的复杂的情感，抑或道德和人性的、或太道德和太人性的底线；如果打用一个通俗或是比较粗俗但却似乎是更恰如其分的比喻，那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