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我死在大队部,只想我死在他身边,进到大队部,他就看不到我了……我在家里,在他身边,他能一直看到我,多看一眼是一眼……死在他身边,我乐意。
我早就活够了,二十年前就该死,临死能跟你爹在一块,我知足,你还是……走吧!”
孙上香执意不肯走,王海亮真的没办法。
王庆祥是他爹老子,也是他的克星,他不想惹父亲生气。
或许玉珠娘死在家,死在王庆祥的怀里,真的是最好的归宿,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再说父亲是老中医,医术堪称当代一流,进大队部也不见得对孙上香有帮助。
海亮没办法,只好摇摇头走了。
孙上香是唯一一个没有进大队部治疗的人,也是唯一一个被王庆祥全力照顾的人,这段时间,王庆祥为了治疗她的病,几乎穷尽了一生所学。
他试验了很多药,期望出现奇迹。可奇迹一直没有来到。
海亮离开以后,王庆祥放下了药碗,用手巾擦了擦女人的嘴角。
他看着她,他也看着她,两个人四目以对,没有悲伤,没有安慰,但是却心照不宣。
孙上香说:“庆祥哥,你别怪孩子,海亮是好心。”
王庆祥说:“我知道,海亮,玉珠,都是好孩子。上香,我亏了你一辈子,但是这辈子却是无悔的,要不然也不会有玉珠跟海亮的结合……咱们两个的感情,会在两个孩子的身上得到延续。”
孙上香说:“俺知道,庆祥哥,二十年,二十年了,今天咱们的债也该清了。”
王庆祥说:“没有清,这种债是算不清的,还是我欠你的,我希望这辈子欠你的,下辈子欠你的,下下辈子还欠着你的……。”
孙上香说:“那俺岂不是很吃亏?”
王庆祥说:“只因为你吃亏,所有我才有机会弥补,这样我们几生几世都不会分开……”
王庆祥的话很肉麻,这种肉麻话也正是孙上香希望听到的,临死以前可以听到,也不算亏。
接下来的几天,王庆祥还是没有回家,一直在孙上香的身边。
王海亮跟大夯哥一直在忙碌,帮着医疗队的那些人运送药材,安排医疗器械,照顾病人。
眨眼的时间,十多天的时间过去了,大队部终于开始死人了。
第一个死去的是个年轻后生,那年轻后生才二十多岁,他的病也是有小燕传播的。
他死得很突然,头天还好好的,第二天早上起来就没气了,什么时候死的,身边的人都不知道。
他死的时候,浑身上下充满了红斑,一只高烧不退,那些红斑遍布全身,又红又肿,多数地方都溃烂了,全身像个烂柿子。是脱水而死。
第二个是个女人,三十多一点,她的病是有自家男人传播的,他男人也在大队部,而那男人也是小燕活着的时候,女人土窑里的常客。
男人的体质好,暂时熬得住,女人的体质差,先走了一步。
她死的时候跟前面死去的那个后生一样,同样是全身红斑,多处溃烂,高烧不退。
医生用了很多退烧药,还注射了吗啡,也没有挽救过来。
第三个死去的是孙家庄的一个中年人,那中年人同样跟小燕有来往。
其实这些天不单单是疙瘩坡,附近的王家庄,孙家庄,李家庄,跟张家庄,也发现了大量的暗病携带者。
其他的村子跟疙瘩坡一样,也是将病人隔离了,住在大队部。
大梁山进来二十多个医护人员,根本就忙不过来。
山里人一个一个地死,尸体被一个个抬出去,装进薄棺里,就那么抬上山坡埋掉了。
大梁山五个村子,全部陷入了一片人间地狱,处处是哀嚎声,处处是啼哭声,处处是撕心裂肺的哭叫声。
整个大梁山都在这场大暗病里强烈颤抖……。
看着这些人无奈地死去,王海亮又是心痛,又是惋惜,还有意一丝嘲讽。
他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应该同情,有时候甚至觉得他们死有余辜。
如果他们但凡安分守己一点,不被小燕的美色迷惑,或许就不会搞成这样。
是放荡的罪恶让他们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小燕同样是无辜的,女人的病也不知道被谁传上的,大夯哥当初炸掉废窑,希望断绝祸根。可祸根却在继续蔓延。
就在大队部的人不断接连死去的同时,家里的王庆祥一直没有闲着。
他一边照顾孙上香,一边在细心研究暗病的治疗方法。
孙上香的家里几乎成为了中药铺,王庆祥将各种治疗暗病的草药拿进了孙上香的家,在院子里生了火,不断在熬制药材。
家里的那本古书几乎被他翻烂,两个月的时间依然是一筹莫展。
最后,王庆祥气馁了,不得不孤注一掷。他希望自己染上暗病,亲身感受一下暗病的症状。
只有亲身感受,才能配置出更好的药材,孙上香才能救活。
为了女人,为了大梁山所有的乡亲,他不得不咬咬牙做出悖逆之事了。
晚上,夜色降临了,一灯如豆,王庆祥刷了碗筷,犹豫了很久,还是上了孙上香的土炕。
解下了自己的衣服,撩开了孙上香的被,跟女人抱在了一起……。
孙上香吓了一跳,当然知道男人要干什么。赶紧向外推他,说:“庆祥哥,不要,别,别呀……你会染上病的……”
王庆祥说:“上香,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我要以身试病,跟你相好,把你身上的病传到我的身上。
我要感受一下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就是拼上这条命,也要研制出新药,把你救回来,把全村的人救回来……。”
王庆祥疯了,要跟她发生关系,将暗病的病毒传到自己的身上,孙上香是断然不会让男人这么做的,他希望王庆祥活着,好好活着。
她苦苦地哀求:“庆祥哥,别呀,俺知道你是为了俺好,想治好俺的病,可你这样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王庆祥抱住了女人的细腰,紧紧纳在怀里,说:“我对不起您,就当是为了偿还我20年来对你的亏欠吧。”
孙上香问:“你甘愿为了俺死?”
王庆祥说:“对,为了你我啥都不怕,包括舍去自己的生命。”
“可是你死了,海亮娘咋办?她也是你的女人啊。”
王庆祥说:“不怕,我死了,还有海亮在,他会照顾她的,你死了,可就什么也没有了。
你是我活下去的希望,没有了你,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是生不如死。我想跟着你一起走……”
“庆祥哥,俺的小哥哥……”孙上香同样把男人纳紧了,她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死在心爱男人的怀里,她觉得这辈子值了。
王庆祥一点也不嫌弃孙上香脏,他抱着她,跟她紧紧相贴,胡子拉碴的嘴巴开始亲吻女人的脸。
女人的身体火热滚烫,也温柔如水。孙上香的心彻底融化了,融化在蓝天白云里。她荡漾起来,像一只平滑在晴空丽日下的鸽子。
她猫儿一样蜷缩在男人的怀里,拥着他的脖子,同样亲他的脸亲他的额头,绵软的手掌抚摸男人胡子拉碴的脸。
她的眼睛里流着泪,两条手臂把男人的脖子死死抱紧,身体也不住颤抖,觉得自己的伤口好像一下子被抚平了,疼痛也减轻了。
第128章 如愿以偿()
王庆祥不觉得是对家中女人的背叛,反而觉得是自己对孙上香欠下的补偿。
他欠了她很多东西,包括青春,包括信念,包括这二十年来一直纠结的感情,他要一笔笔跟她清算。
临死前把所有欠下她的东西全部还清,这样自己死了也可以得到解脱。
他紧紧拥着她,她也紧紧拥着他,两个人在土炕上翻滚,这边滚到那边,那边又滚到这边……。
王庆祥好像要将女人撕扯揉碎,然后像泥土一样重新塑造一个你我,这样的话,他中有他,她中也有他。
孙上香终于如愿以偿了,临死前尝到了王庆祥男人的滋味……。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子里重归平静,变得鸦雀无声了。
暗夜里,传来了孙上香轻轻的缀泣声:“庆祥哥,你好傻,真的好傻,你这是何苦呢?”
王庆祥说:“我愿意,你要死了,我不能让你留下遗憾。”
孙上香泪流满面,有感激,也有悲伤。这一晚,他们说了很多甜言蜜语,比分别20年来,所有话加起来都要多。
王庆祥觉得,只要他跟孙上香相好,自己一定会染上暗病,到时候,他就可以根据自己发病的症状,判断出该用什么样的药材。从而研究出新的配方。
只要是能把新药研究出来,那就是大功一件,以后只要是得这种病的人,一定可以得到医治。
可是让他感到奇怪的是,无论自己怎么跟孙上香折腾,鼓捣,狗曰的暗病就是不沾他的身子。
跟孙上香在一块的一个月里,他每天都要测量一xiati温,看看自己发烧了没有,温度高,他就欣喜若狂,温度正常,他就纳闷地不行。
一个月以后,王庆祥彻底丧失了信心,他还特意到大队部找医生检查了一下身体,医生竟然说,他比正常人还要正常。
王庆祥又好气又好笑。为啥暗病就不上我的身呢?
别人不想染病,暗病却毫不犹豫去找他们,自己想得病,却偏偏得不上。
…………
两个月的时间,大暗病在村子里继续蔓延,秋风扫落叶一样席卷了整个大梁山。
山坡上白帆飘荡,前前后后埋葬了一百多具尸体。有人男人,有女人,有年轻人,有中年人,每天都有人到山坡的坟墓上啼哭,哀痛的哭声凄厉婉转,听着流泪闻者伤心。
每个村子的大队部都显得空荡荡的,因为病人的数量越来越少。
剩下的人也几乎都要疯掉,他们等于是关了禁闭,再加上病痛的折磨,简直生不如死。
芒种前后,割麦种豆,四月芒前,五月芒后。
就是说如果这一年是四月芒种,那么割麦子的时间应该在芒种前一两天,如果是五月芒种,那么割麦子的时间应该是芒种后一两天。
总之,芒种前后,人们磨刀霍霍,已经准备一年一度的大收割了。
野地里稀稀拉拉还是看不到多少人,黄澄澄的麦子大片大片无人收割。
王海亮跟大夯哥没办法,只好甩掉汗衫,光了膀子,一起加入到了割麦的队伍里,
整整忙活了一个月,所有的小麦总算没有烂到地里头,被全部收割回家了,经过了晾晒,碾场,脱籽,最后用布袋装回家。
今年的打麦场上,没有看到王庆祥扬场放磙的身影,因为王庆祥在伺候孙上香,也在研究新的药方。
也不见了张大毛的身影,张大毛正在大队部治病,都快奄奄一息了。
很多年轻人不得不挑起了扬场放磙的重担,独自支撑起来。
医疗队的人在大梁山整整呆了三个月,三个月的时间,他们没有走出过大山,用尽了一切办法,可一个病人也没有治好,只能用药物延续他们的生命。
他们亲眼看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走进大队部,又亲眼看着一个个冰冷的尸体被抬出大队部的门,无奈的心情无语言表。
第一个人死的时候,村子里搭起了一个灵棚,那灵棚是用高粱杆子扎成的。四周缠起了白布。
自从灵棚搭起来,就没有拆掉,一个死人刚被埋掉,另一个就被抬了进来,大街上迎来送往,净是白帆,净是孝帽子,净是男男女女的哭声。
三个月的时间,前前后后一百多人被被抬进灵棚,亲人吊祭一翻,然后被七手八脚抬上山坡,变成一个个土堆。
很快,终于轮到孙上香了,孙上香的生命同样走到了尽头。
王庆祥穷尽一生的医术,也只能让女人的生命拖延了两个月。
孙上香的身体越来越瘦弱,最后变成了一把干柴棒子,皮包骨头,一阵风就能吹走。
她出现了昏迷,时而清醒,时而昏睡,女人连嚎叫的力气也没有了,也感觉不到痛了。
她的眼睛半闭半合,有时候会白眼球上翻,脑子里会出现幻觉,眼睛一闭就看到张喜来站在自己的身边。
因为脑部的供血不足,眼睛什么也看不到了,她瞎了……
“庆祥哥,庆祥哥……你别走,别离开俺……你还在不在?”孙上香忽然跳起来,两手来回乱摸,好像要抓住王庆祥的灵魂。
王庆祥赶紧抓住了孙上香的手,说:“上香,我在,就在你身边,那儿也不去……”
孙上香抓着王庆祥的手,一下子抱在了怀里,说:“庆祥哥,俺的小哥哥,你一定要看着俺死,看着俺咽气,不死在你的怀里,俺死不瞑目……”
王庆祥老泪纵横,双手在不住颤抖,说道:“你不会死的,我也不会离开,咱门俩永远不会分开……。”
孙上香说:“庆祥哥,俺死了,不能跟喜来埋在一起,喜来的尸体找不到了,俺会不会变成孤魂野鬼不能投胎……?咋办,咋办啊?”
王庆祥说:“放心,你死了,就埋在我家的祖坟上,将来躺在我的身边,我就是你男人,你就是我女人,到那边你也不会感到孤独……”
“你……别骗俺。”
“不会,我不会骗你。”
王庆祥打定了注意,孙上香死了,将来就把她跟自己埋在一块。
张喜来的尸体真的找不到了,二十年前就失踪了,有人说他掉进山崖摔死了,也有人说他在外面讨了小老婆,不要这个家了。
总之,张喜来是不会埋在大梁山了,孙上香死了以后,孤零零一座坟头,该有多凄凉啊?
孙上香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有时候会忽然跳起来,说看到了自己死去的爹娘,看到了死鬼男人张喜来。
有时候她会呵呵冷笑,说看到了小燕,小燕就站在她面前,伸出利爪向她索命。还有,死去的建军,风铃,那些人都在冲她笑。
王庆祥知道女人的时日不多了,脑子里出现幻觉,一般也就几天的时间。
他已经悄悄为女人准备了寿衣,做了一口薄棺,这样即便女人咽气,也不至于那么慌张。
他在苦苦等待,等待女人回光返照的一天。
人临死以前,一般都会出现回光返照,精神头特别好。一旦这股精神头过去,立刻就会死去。
这天傍晚,孙上香终于回光返照了,女人一下子坐了起来,笑呵呵说:“庆祥哥,回来了,张喜来回来了……”
王庆祥吓一跳,后脊梁骨都冒凉风,说:“上香,你别吓我,张喜来死去二十年了。”
孙上香说:“俺听到了,张喜来回家好几天了,每天在俺的门外面转悠,俺听得出他的脚步声,也熟悉他的呼吸声。”
王庆祥说:“上香,你那是幻觉。”
孙上香说:“不是,不信的话,你打开门,张喜来就在门外……”
王庆祥的胆子大,根本不信,吱呀一声打开了房门,说:“你看看,哪儿有喜来?”
等他转过身,眼光冲门外扫一眼的时候,王庆祥顿时吓得张大了嘴巴,眼睛也瞪直了,两腿发软,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他瞅的清清楚楚,门外果然站着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张喜来。
只不过现在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