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柱子,那不就是癞子吗?癞子走两年了,终于回来了。
她的心狂跳起来,也焦躁不安起来。好想立刻冲出门,去跟大癞子团聚。
她身不由己拉开办公室的门,一个跟头撞了出去。可没想到,刚好跟大癞子撞个满怀。
大癞子是一口气走电梯扑上来的。猛地看到碎妹子,他的眼泪哗啦流了出来,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
“碎妹子,……碎妹子,是你吗?”
女人吃了一惊,已经不认识他了,一个陌生的男人忽然抓住她的手,让她淬不及防,心惊胆战。
她赶紧挣脱,问道:“你是谁?”
男人说:“刚才电话里的李柱子,就是我。”
“啊?”碎妹子又晃了晃,开始上下打量他。
一直看了十多眼,最后摇摇头:“你不是他,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大癞子也知道自己唐突了,没有控制住,所以竭力压抑着感情:“请问,咱们可以不可以到您办公室谈。”
虽然碎妹子没有认出他就是大癞子,但是立刻明白,这男人跟癞子应该有牵扯不断的关系,至少可以带来关于大癞子的消息。
于是她很热情,将这个陌生人请进了屋子里。
大癞子发现碎妹子的办公室很干净,一尘不染,旁边还摆了几盆花草。
做梦也想不到,当年蓬头垢面,手臂粗糙的半老徐娘,今天会成为城里人的佼佼者。
可他没有过多观察办公室的摆设,而是在女人的身上扫来扫去。
碎妹子变样子了,比从前更年轻了,五十来岁的女人看起来像三十七八。
她一头的短发,头发没有花白,而且保养的很好,还是那么细皮嫩肉。
腰肢没有因为生完孩子以后变粗,身体也没有臃肿。
甚至比他当初离开的时候还要好看。
他忍不住,多想立刻将她抱在怀里,好好亲热一下啊。
他跟这身体亲吻过千百次,也翻滚过千万次,无数次抱着这身体荡漾,这本来就是他的私有产物。
可他还是忍住了,没那个胆子。
只要这么一抱,啥都露馅了,从前的一切也都前功尽弃了。
第1068章 一生无悔(1)()
女人坐定,一本正经问:“我知道你不是他,请问你的真实性命和身份,跟他有什么关系?”
大癞子好想哭,同床共枕的女人不认识他了,把他当成了外人。
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此,最遥远的距离也莫过于此。
相爱不能相见,好像一把钢刀,在他的心上捅了又捅。
“你真的不认识我?”
女人双拳握紧,拖着下巴,微微笑着:“不认识,快呀,告诉我,他在哪儿,你跟他什么关系?”
大癞子无奈,只好扯谎了:“他在美国,我爸爸将他送到了美国,他很好,你放心,生活很幸福。”
“你爸爸?……是谁?”
大癞子说:“宋子健,我是他的私生子,当初他跟我妈妈恋爱,妈妈怀上了我。母亲没有生下我就去了美国,我在美国出生的。这多亏癞子哥,帮着我找到了亲生的父亲,现在我回到了父亲的身边。”
“喔……”女人点点头,眼里含着泪:“那他在美国,有没有找其他的女人,有没有再成个家?”
大癞子说:“没有,他忘不掉你,说你是他一生最爱的女人,以后可能不会再找别的女人了。”
碎妹子哭了,抽泣一声:“他真傻,你告诉他,我不介意,只要他活得好,俺就知足。让他再成个家吧。
还有,你告诉他,俺跟他的孩子都很健康,孩子也像他。俺会把孩子抚养长大,将来跟他一样,做个好男人。”
大癞子又点点头,眼圈再次红了,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一下子抓住了碎妹子的手,拉进了自己的怀里。贴在了脸上。
可碎妹子却慢慢将他推开了。女人不想陌生的男人跟她太暧昧。
“放心,我一定传到,他也是这个意思,以后有中意的,你也再成个家。”
女人说:“不会了,俺以后不会再成家了,俺会把跟他从前过的日子记在心里,永远怀念。”
“请问,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我一并传话给他。”
碎妹子摇摇头说:“没了,只有一句,让他好好活着,活着比啥都强。不用顾念我们。我这儿有一张孩子的相片,你帮着俺捎过去。”
碎妹子说着,果然拿出一张相片,递给了他。
那相片上是一个小男孩,就是个缩小了的大癞子。
这是他的另一个儿子,跟丽娜的孩子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没有什么要交代的了?”
“没有。”
“那我走了。”
“慢走,不送。”
两个人都是恋恋不舍,你看着我,我瞅着你。四目相对。
大癞子的动作很慢,碎妹子的动作也很慢。
其实女人早就认出了他,从他的眼光里认出了他。
虽然男人的样子变了,可耳朵没变,光头没变,身影没变。
可她知道不能跟他相认,一旦相认就完了。
大癞子终于走进了电梯,这是他看到碎妹子的最后一眼。
因为从哪儿以后,他再也没见过碎妹子。三天以后,他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当电梯关闭的一瞬间,碎妹子的身体轰然倒塌,哇地哭了,哭了个翻江倒海。
“俺的亲啊……咱俩的缘分,算是到头了……。”
大癞子的心情也很坏,在电梯里就哭了个稀里哗啦。
刚刚走出电梯,他的手机就响了,是宋子健打来的。
宋子健的一句话,敲响了大癞子的丧钟。
手机接通,大癞子问:“爹,咋了?”
宋子健说:“癞子,你必须要回大梁山去一次。”
大癞子一愣:“咋了,出啥事儿了?”
宋子健说:“是小曼,小曼出事了。”
“啊?小曼……咋了?”
“她跟王天昊在大海上被人劫持了,劫持到了大梁王的神墓里,目前被困在了里面,电话是张二狗打来的。张二狗已经找你好几天了。要你跟他一起下去幽魂谷,救回小曼的命。”
又一个晴天霹雳在头顶上炸响。做梦也想不到小曼会出事。
按说,现在小曼的死活,跟大癞子没关系。
他们从前是夫妻,是情侣,已经没有关系了。
可别管咋说,小曼总算他真心爱过的女人,又是张二狗的干闺女。
小曼被困,张二狗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那样团团转。
目前的张二狗没有其他帮手,小曼是跟王天昊一起被困的。
王海亮病重,根本下不去幽魂谷,王庆祥年老体衰,也无法动弹了。
他是在危机的关头想起大癞子的,给宋子健打了好几个电话。
宋子健也不想管这事儿,可又担心大癞子埋怨他。
只要大癞子出现在大梁山,全盘的计划就会落空,干儿子的身份一旦被拆穿,必死无疑。
他纠结了很久,还是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癞子。
大癞子擦干了眼泪,飞身上车,油门一踩,直奔大梁山。
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大梁山的幽魂谷,成为了他的葬身之地。
……
大梁山真的出事儿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有王海亮的病引起的。
王海亮的病一天比一天严重,到了病入膏肓的时候。
他已经病了好几年,按说早该死,可就是不死。
因为他会气功,一直依靠气功压制着癌细胞的发展。直到半个月前他晕倒在山道上。
王海亮有自知自明,知道自己快不行了。
最近医生检查的结果,他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了肾脏,腰椎,甚至大肠小肠。
七八年的时间,肝病将他折磨的奄奄一息,生不如死。
他彻底放弃了生存的意念,觉得也该知足了,给儿子王天昊腾位置。
他太累了,需要长眠。
而且已经出现了轻度的肝昏迷。
这天他的精神好了一点,叫来了带娣。
他说:“带娣,咱们出去看看吧,再看一看大梁山,现在不看就没有机会了。”
带娣说:“好。”于是,就拉着男人出了屋子。
女人利用推车,将他推进了山神庙。
这个山神庙是王海亮当初令人建造的。
当初建厂,大梁山的工厂占据了山神庙的位置。村子里的人迷信,说拆庙是要遭雷劈的,早晚山神爷爷会报应。
再后来,他有了钱,就让人把从前的土窑推平,在上面盖起了这几座大殿。
大殿里矗立着山神爷爷的神像,是个白胡子老头。庙非常高,也非常宏伟,
他站起来,打算摸一摸山神爷爷。因为眼睛看不到了。
旁边的四个保镖立刻过来搀扶他,可他却生气地将四个保镖推开了,只让带娣一个人搀。
他弓着身子,从轮椅上站起,一步一挪。一会儿去摸山神爷爷的泥胎神像,一会儿又去摸这儿的窗户,庙门。
带娣说:“你还摸啥?当初这东西都是你花钱弄得。”
海亮就笑了:“从前只是花了钱,却没有仔细端详过,甚至不知道山神爷爷长啥样,原来他是这个样子的。”
王海亮的确没有来过这里,当初太忙了,甚至忘记了大梁山是怎么一点点有穷变富的。
仿佛一晚的时间,穷山沟就呼唤出了数万人口,也呼唤出了成群的高楼大山。
从前低矮的草房一座不见,那个废弃的土窑也一去不见。
这土窑当初就是个土疙瘩。那一年小燕偷人,身患暗病。
大夯哥为了控制病情,一怒之下将土窑炸毁了。将小燕埋在了下面。土窑也是那时候被炸平的。
再后来,大夯哥修山路被哑炮炸死,那时候就有人说,那是山神爷爷在报应他。
摸完了山神庙,带娣又推着小车,将他推上了山道。
身后的四个保镖忠心耿耿,身穿黑衣,一身的西装,戴着墨镜,时刻保护着董事长的安全。
山野的白天跟黑夜分的很明,他的眼睛还没有完全瞎掉。至少对光亮的地方比较敏感。
阳光照在地上。路是白色的。旁边的大树上还落着老鸹跟喜鹊。鸟儿们喳喳鸣叫。
再过几个月,或许他就见不到这山道了,啥也不用看了。
他好想把这条山道一起带走,带到那边去,把大梁山也带走,疙瘩坡,李家庄,王家庄,张家庄,一起装进棺材里。
他舍不得这里的一切。
村南的老槐树已经很老了,但是一直没有枯萎。这不,春天一来,就发出了稚嫩的新芽。
可海亮知道,他不能跟槐树一样重获新生了。
“当初,咱俩就是从这儿私奔离开的,你忘了?我拉着你的手,一口气穿过前面到山梁子,逃上了段天涯。后面是你爹领着人追赶,为了救我,你被爹打进了山崖,咱俩分别了十五年……。”
带娣发现王海亮胡言乱语了,分明把他当做了当初的二丫。他在跟二丫说话。
此刻的王海亮眼前出现是做姑娘时候的二丫。
二丫还是那身画格子小袄,头顶上是好看的羊角辫子。女人身穿粗布裤子,脚上是一双手工花布鞋。
那时候的二丫朝气蓬勃,好像花丛里翩翩起舞的蝴蝶。
带娣没有打断他,反而接着他的话说:“那时候,你把人家的手拉得好紧,海亮哥,俺不后悔,一直不后悔。”
带娣也只能把自己当成二丫,跟他说话。
王海亮在轮椅上抓住了带娣的手:“那你是二丫,玉珠,还是带娣?”
带娣说:“你把俺当做是谁,俺就是谁。”
第1069章 一生无悔(2)()
带娣推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带着他去摸段天涯,去摸姑娘峰,去摸老虎岭,去摸鹰嘴涧,也去摸元宝山的黑龙洞。
每到一处,王海亮必然会从轮椅上下来,用手触摸那些山壁。
带娣知道他对这个世界恋恋不舍。
男人在这儿撒下了一生的汗水。
这条路是他修的,经历了八年的时间。山道上的栏杆也是他派人安装的,可以通向大梁山的任何一个地方。
大梁山改天换地,三十年的时间飞黄腾达。没有王海亮就不会有这里的一切,山民也不会过上有滋有味的日子。
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对得起这里每一个亲人,朋友,对得起任何一个跟他相好过的女人,没有留下任何遗憾。
“玉珠,你要是活着该多好啊。你看看,咱们的儿子长大了,闺女也长大了,他们都成亲了,你抱孙子了,也抱外孙子了……。”
男人的意志没有被病痛彻底消磨,他知道儿媳妇天天生孩子了,孩子快两岁了,特别可爱。
闺女灵灵跟杨洋那小子也有了孩子,是个闺女,同样十分可爱。
他们正在呀呀学语,一个唤他爷爷,一个喊他姥爷。
生命有了延续,这辈子死也瞑目。
“你还记得不?当初你嫁过来,我一直不跟你上炕,心里一直念着二丫,你到小学校找我,在哪儿遇到了野狼。我从野狼的嘴巴里将你救下来。然后在学校的课桌上,咱俩有了第一次。”
王海亮像是跟玉珠说话,也像是跟带娣说话,更像是自言自语。
他的脑海里是玉珠刚嫁过来的情景。那时候的女人天真浪漫,也像一朵半开半合的牡丹。
带娣知道他又想念玉珠姐了,就抽泣一声:“俺记得,啥都记得,海亮哥,俺在那边过的很好,真的很好……。”
他又拉了带娣的手,仿佛拉住了当年玉珠的手。
“对不起,那时候光顾着天天修路,开厂,冷落了你,你得病了都不知道,是我耽搁了你啊,你本来不该死的……。”
带娣的眼泪再次流出:“海亮哥,你是男人,心里一只有个家,不过你的心里是大家,俺的心里是小家,俺应该支持你。”
“哎,不能弥补了,到那边我再弥补你,陪着你好好说话。玉珠,你孤单不孤单,寂寞不寂寞?”
带娣说:“不寂寞,每年你都到坟上来看俺,俺年年可以看到你,可以看到你在山上干活,可以看到你走进工厂,可以看到你接见外商,看到你这么出息,俺知足,知足啊。”
“带娣,我也苦了你了,海亮哥快要走了,不能照顾你了……。”
他终于又想起了带娣,想起了眼前这个曾经为她守过20年活寡的女人。
眼前的带娣还是一头短发,一点也不老,她只是长大了。
他摸着她的脸,一点点滑向脖子:“对不起,你们三个我都对不起。带娣,特别是你,海亮哥欠了你一辈子。”
带娣抬手抓住了男人的手,她的手跟海亮的手一起握着,在自己的脸上摩擦。
“海亮哥,俺知足,真的知足,跟了你这样的男人,一辈子无悔,俺比二丫姐幸运,比带娣姐幸运,跟着你过了十多年的好日子,可以跟你一起慢慢变老,同样虽死无憾。”
两个人一起搀扶,旁边是万亩果园,果园里的梨花要开败了,桃花也含苞待放。
“真香啊,玉珠,你衣服挂烂了。棉絮都出来了。”
他又对玉珠笑,想起来当初跟她一起管理果树,他刨坑,女人撒肥料。
带娣接着他的话说:“家里有新衣服哩,忘了?你给俺买的。”
海亮说:“对,对,还有一条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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