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大梁山四周的荒山全都栽种了果树,远远望去,一眼看不到边。到处是梯田。
桃三杏四梨子五年,枣树当年就见钱,三五年以后,大路一旦修通,这些果树也是果实累累,立刻被运进城里换成钱。
不但如此,这近万亩果林,以后成为了海亮开办饮料厂的根基,他早已为自己的前途做了圆满的计划。
就在第一场大雪将大梁山再次覆盖,果树全部栽种上以后,大梁山的山道依然在修,不远处是轰隆隆的爆破声,民工照样人欢马叫。
Z市的第一看守所却出事了,李老实跟张大毛越狱逃跑了。
李老实跟张大毛的越狱根本就是个偶然,没有一点防备,是上天给了他们一个机会。
他们被囚禁在看守所,干活的地方却是大梁山的农场。
大梁山有个农场,非常大,足足几十公里的面积。
上级对大梁山在进行有计划地砍伐,那些成品的大树,一旦成为栋梁,就必须要伐掉,进入木器厂,家具厂,或者造纸厂。
被砍伐以后的空隙,重新栽种新的树苗,这样的话,大梁山就会生生不息,继续繁衍。
而砍伐大树的任务,一直是劳改所犯人的职责,Z市第一农场也在其内。
张大毛跟李老实也成为了伐木的工人。
只不过他们是犯人,在狱警的看守下劳作,吃的是牢饭,每天分发半包烟,至于工资,更是少的可怜。
每天早上,警车都会把他们从看守所拉出来,穿过几十里的山路,进去农场劳作。
每天晚上,还是那辆警车,把他们从劳改农场拉出来,拉回看守所休息。
张大毛跟李老实尝到了真实的苦难,菜里没有一滴油,手里捧着窝窝头,监狱的生活是多么勤苦啊,一步一个窝心头。
不但李老实受不了,张大毛也受不了。
这一天,他们还是照例到农场去干活,晚上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很晚了。
十多个人一起上了警车。
警车是经过改装的,四周都是铁栏杆,手臂粗细,非常坚固,不要说人,老虎都逃不出来。
上去警车,警车的铁门咣当一声被锁上了,开动以后行驶在山道上。
劳改农场在大山里,距离Z市好几十里,距离疙瘩坡也有几百里。
这里的山道同样不好走,非常颠簸,再加上下了几天几夜的雪,整个道路都看不清了,非常腻滑。
开车的司机是个新人,年轻小伙子,这小伙子喜欢喝点小酒。
天太冷了,喝点酒可以暖身子。
他有点晕乎,所以汽车开得不怎么好。
当汽车开到一个叫老树沟的地方,方向盘忽然失灵了,一个没留神,失去了控制,整个汽车一下子滑进了山崖下。
这是一段盘山路,道路很狭窄,左边是高鼓的山坡,右边就是老树沟。
老树沟非常深,足足几百米的落差。汽车一旦落下去,绝无上来的可能。
当时,跟着张大毛和李老实上车的一共十二个犯人,还有两个持枪的狱警。
汽车失去控制,向下一冲,车里的人全都吓一跳。
汽车包括车里的人,一起翻滚起来,
张大毛跟李老实坐在中间,其他的人在他们的两侧,整个汽车好比一块翻下山崖的磐石,叽里咕噜冲进了老树沟。
张大毛跟李老实都是头晕目眩,四肢无力,大家一起喝叫起来,仿佛世界末日降临。
他们的身体撞在车上,汽车咣咣作响,车身砸在石头上,同样咣咣作响。
不知道向下翻滚了多久,终于停止了,这时候,车里的人已经昏过去一多半了。
其中两个重伤,当场就死亡了。两个狱警也晕死了过去。
张大毛跟李老实爬起来的时候,发现汽车的铁栏杆撞开了,露出好大一个窟窿,钻出去一个人不是问题。
他们两个受伤也不轻,张大毛的膝盖上被刮出一条口子,疼痛难忍。
李老实也头破血流,好在其他的人把他们两个挤在中间,他们全都晕了,只有李老实跟张大毛还清醒。
给他们的第一个感觉就是……跑,赶紧跑。
因为李老实闻到一股汽油味,他知道汽车的油箱撞裂了,跑得慢的话就被烧死了。
李老实强打精神,一点点从漏洞的地方爬了出去。
张大毛的腿脚受了伤,根本出不去,于是大喝一声:“老实兄弟,救我!”
李老实本来想自己走,但是张大毛的叫声迫使他停住了脚步。
两个人虽然有仇,也是因为械斗被判入狱的,可毕竟他们从前是很要好的邻居。
再加上这段时间张大毛对他非常照顾,李老实动了恻隐之心。
于是李老实一扑而上,生生将张大毛从汽车里拉了出来,一口气拖出去老远。
两个人吁了口气,张大毛回头看了看那辆毁坏的警车,早已摔得不成样子了。
前面的司机已经死了,破碎的汽车挡风玻璃刺进了他的胸口,也刺进了副驾驶的脖颈。
整个驾驶室红呼呼的都是血,狱警的身体扑在哪里,气绝身亡。
后面的车厢里,绝大多数的人都晕死了过去,其他的也是重伤,根本没有力气爬出来。
张大毛喝叫一声:“救人,快救人!”
他强撑着爬起来,嚎叫着扑向了汽车,打算将里面的人拉出来。
他首先拉起了一个胖子的手,可那胖子的身体被里面的东西卡主了,无论张大毛怎么用力,也拉不出来。
这时候,一团火苗正在向着汽车蔓延,眼看着要点燃油箱。
李老实大叫一声:“小心!大毛,咱们救不活他们了,快走!”
李老实眼疾手快,猛地拉起张大毛,再次将他拖出去老远。
刚刚冲出去二十来米,后面传来轰隆隆一声巨响,整个汽车包括车厢,立刻被掀飞了,冒起一团冲天的烈焰。
巨大的火光熊熊而起,汽车被烈焰包围了。
张大毛听到了车里人临死前的惨叫声,也听到了他们的呼救声。
但是他根本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大火将他们一点点吞噬。
张大毛跟李老实都吓坏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们傻了眼。
张大毛感激李老实的仗义,如果不是李老实,他同样会葬身火海。
足足过了两分钟,汽车里再也没有呼救声传来,张大毛才问:“老实兄弟,咋办?”
李老实笑了,笑声很淫邪:“咋办?凉拌!上天给了我们这个机会,让我们逃走,不走就是傻蛋!”
第246章 痛心疾首()
第246章痛心疾首
张大毛说:“万一他们查到我们逃走咋办?岂不是要加刑?”
李老实说:“不会,因为汽车翻下山崖,不怪我们,再说车上那么多人,全都烧成了焦炭,天知道谁死了谁活着?
只要我们逃走,他们一定会认为我们同样被火烧死了。咱们出去躲几年,等这件事平淡了,就可以回家了。
你还会见到你的大白梨,我也会再成个家,生儿育女,听我的没错。”
张大毛犹豫了,这可真是个机会,老天爷开了眼。
十年的牢狱之灾对张大毛来说,是个考验,他根本受不了,不脱层皮才怪?
既然有了这么好的机会,那就逃吧,不逃白不逃。
于是,他跟着李老实逃走了,潜伏进了草丛中。
张大毛跟着里李老实从劳改农场逃走的这年是1987年的冬天,距离过年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那时候,天空中飞舞着洁白的大雪,大雪一团团一簇簇,非常的大。
他们离开的脚印也被茫茫大雪覆盖了。
第二天的早上,那辆被焚毁的汽车才被人发现,找到的时候,不单单汽车成为了一片废墟,车上的人无一生还,全都成为了焦炭。
有关部门进行了检查,查点了一下人数,发现少了两个人,只是不知道少了谁。
因为车上的人全都认不出本来的面目,有几个人都成为了一把黑灰。
张大毛跟李老实就那么走了,上了大梁山。
他们逃走的方向依然是疙瘩坡,打算回家去。
外面没有他们生存的空间,大山上也没有。
他们两个不是王海亮,在山上生存一年不下来也饿不死。
很快,大饥饿就侵蚀了他们的身体,他们一步一爬,向着疙瘩坡跟李家庄的方向靠近。
渴了,就抓把雪团吃,饿了,就采摘树枝上没有掉落的山果。
实在坚持不住,就冲进野地,用石块砸开泥土,挖野苜蓿或者山民丢下的红薯吃。
就那么走啊走,挨啊挨,整整走了七八天,才恍恍惚惚看到村子的轮廓。也看到了王海亮修建的那条山路。
张大毛跟李老实不敢回到村子里去。
看哨所少了两个犯人,上面一定会到村子里调查。回到村子岂不是送死?
李老实问:“大毛?咋办?”
张大毛说:“好办,这附近有很多山洞,王海亮当初在山上打猎,采药,至少有十来个栖息的地方,其中一个山洞我知道,里面有粮食,有柴火,咱们先安定下来再说。”
李老实只好说:“行,就这么办。”
就这样,两个人找到一个山洞,猫了进去。
张大毛带着李老实走进的这个山洞,正是七年前他来过的。
那时候,海亮拉着二丫私奔,两个孩子同样是遇到了大雪,也遭遇了猎熊的袭击。
海亮就拉着二丫在山洞里躲避。
也就是在这里,海亮在熊熊的篝火下,占有了二丫的身体,二丫在这里怀上了那个狼孩子。
也就是在这里,张大毛带着一帮老少,将二丫跟海亮堵在了里面,把海亮追得无处逃窜。
海亮拉着二丫逃走以后,半道上被张大毛追上,张大毛一棍子将亲生闺女二丫打落了山崖。
现在想起当初的那一幕,张大毛还心惊肉跳。
好在二丫没有死,闺女还活着,张大毛想起从前的一切,依然是战栗跟后怕。
那个山洞不大,只有一个入口,非常狭小。
张大毛带着李老实进去以后,发现当初海亮留下的兽皮还在,一张熊皮,两张狼皮。
其中还有剩下的蜡烛,干柴,跟粮食。
王海亮这些年成立修路队以后,很少到这里来了,不过他的爹老子王庆祥还来。
有时候上山采药累了,暂时回不了家,王庆祥就在这里休息。
这是个天然的洞穴,也是他们遭逢大难以后的理想栖息地。
李老实瞅到山洞里有干柴,兽皮,还有半口袋小米,立刻欣喜若狂起来。
“大毛哥,这里不会被人发现吧?”
张大毛说:“放心,绝对不会。这个山洞很隐蔽,是王海亮的老巢。”
“那好,咱们先安顿下来,点柴火,烧饭。”
就这样,两个老光棍住进了山洞里,首先是点着一堆篝火,将山洞烧热。然后利用里面的一口破铁锅,烧了一锅米饭,狼吞虎咽吃起来。
吃饱以后,他们倒头就睡,踏踏实实睡了个天昏地黑。
七八天的时间,他们爬了几百里的山路,全都累坏了。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一直到大雪停止,才睡醒。
就这样,张大毛跟李老实在山上躲避了二十多天,很快,山洞里的小米吃完了,他们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两个人的身上已经身无分文,连逃走的路费也没有,变得狼狈不堪。
身上的衣服很破,脸上也脏兮兮的,几个月都没有洗澡了。
张大毛感到了后悔,觉得自己不该逃出来,应该去自首。
自首的话,或许还有一条出路,也算是将功折罪,说不定上面的人感动,会减免他的刑罚。
那样的话,他跟大白梨就会早一天相聚,好日子也还在后面。
被李老实拉着逃走,颠沛流离,还没有在看守所的日子好过。
大毛问:“老实兄弟,咋办啊?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李老实叼着烟袋锅子说:“还能咋办,弄吃的呗。”
张大毛问:“到哪儿弄?我已经走投无路了,根本没有地方弄吃的,不如咱们自首吧。”
李老实说:“你再想想办法。”
张大毛道:“想个毛,老子没地方弄吃的,除非是回村,要不,你回家背点粮食上来?”
李老实一听,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说:“我才不去呢,万一被村子里的人发现,报告上面,他们一定会抓我。”
张大毛道:“那好,咱哥俩一块死吧,等着喂狼。”
李老实没办法,只好说:“那行,我回家一趟,弄点吃的。”
于是,李老实回家了,趁着半夜村子里人都睡觉的当口,潜伏进了自己家。
李老实的家已经破败地不成样子了。
上面的屋顶露出了窟窿,窗户纸上也净是窟窿。陈旧的篱笆墙破败不堪。
李老实坐牢以后,他的女人跟张二狗发生了关系。
张二狗嫁祸张拐子,张拐子找老实婶算账。
女人跟张拐子发生了争执,用剪刀将自己给刺死死了。
死在炕上二十天的时间没人知道,当被人发现的时候,她的尸体早就烂的不成样子。
浑身的蛆虫爬来爬起,钻进眼睛里,钻进鼻孔跟嘴巴里。
老实婶尸体的臭味传上大街,半道街的人都熏得头晕脑胀。
最后,她还是被人发现了,埋上了大梁山。
再后来,竟然无缘无故被人扔进了水井里。
不知道那个天煞的,把老实婶的尸体从山上拉出来,丢进水井的,闹得整个村子的人都得了瘟疫。
自从老实婶的尸体被发现,她的鬼魂在村子里来回游荡,这个家就显得阴森恐怖。
很多村民都不敢从她的家门口路过,家里就显得更加破败了。
李老实走进院子,眼泪就扑簌簌流下。
当初,他跟儿子,媳妇一起住在这里。这里留下了他们一家三口的欢声笑语,那时候真是幸福啊。
可一年的时间不到,什么都改变了,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儿子的牛牛被割,媳妇无辜惨死,自己也遭遇牢狱之灾。
李老实端开了屋子的木门,瞅到了一屋子的灰尘,瞅到了炕上破败的被窝。
他一下子扑上了土炕,嚎叫一声:“孩她娘,我回来了……哇——!”哭了个昏天地黑。
想起从前的一切,他痛心疾首。
男人哭够了,没有立刻背粮食上山,而是首先跑到了山坡上的老坟前,一下扑在了老实婶的坟墓上。
看到了妻子的坟头,他的嘴巴张开,久久合拢不上,嗓子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仰了半天脑袋,这才哇地一声。
“媳妇啊,你遭罪了,你咋不等我一步啊?俺滴亲啊——!”
他的手死死抓着老实婶坟头上的荒草,十根指甲也抓进了泥土里,仿佛要抓住媳妇久久不散的魂灵。
他的声音嘶哑,也有点压抑,不敢大声,因为担心山下的村民听见。
哭了很久,这才止住悲声。
李老实擦干了眼泪,说:“媳妇,我不会让你白死,我要为你报仇,为咱这个家报仇。
你是张拐子害死的,我要张拐子给你抵命,我要他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李老实打定了注意。
张拐子害死了自己的媳妇,他不让自己的日子好过,老子也不让他的日子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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