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公子，在哪里？
寺人梁心中疑惑，就见那只正趴在嬴驷身上的小熊动了动，一个寺人梁非常熟悉的声音响起，“父王……”
稚气满满的声音凄凉宛转，任是谁听了，也觉得说话之人，必定有一段惨痛往事。
接着，小熊的头动了动，落了下来，露出嬴则一张胖脸，寺人梁这才发现，原来小熊头竟然是个帽子。
这帽子连着脖子缝成一体，人戴上帽子，根本看不清楚脸，从背后看就是一体的，再加上衣服的毛在外头，因此从背后看上去，可不就是一头小熊。
现在，这头小熊，不是，这个刚一岁，理论上应该正是最天真活泼不解世事的年纪，怎么会……这个朝天仰着头，身体后倒，满脸都写着“生无可恋”四个字的孩子是谁啊？
“则儿乖，不难过……”嬴驷将嬴则又搂回怀里，拍打着儿子的后背，柔声安慰道：“忍忍就过去了。”
嬴则如离水的鱼一般，身体在嬴驷怀里挣扎了两下，小手环抱住嬴驷的脖子，“父王……当……男……人……好……难……”
可喜可贺，嬴则说话虽然依旧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但总算能连续不间断的，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让人听明白了。
不过，这么屁点大的孩子，哪来这么大的怨念啊？还当男人好难呢。
寺人梁大惑不解，一时到是有些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了，装死呢还是装死呢还是装死呢？
就在寺人梁犹豫再三之时，他听见一旁牵着小婉手的芈婧说话了。
“小婉你说，你弟是穿那件小老虎的衣服好看，还是小兔子的好看？”
“小兔子！小婉也要一个小兔子！”小婉松开芈婧的手，用手指在头顶上竖起，看上去到是有几分像兔子耳朵，“姨姨给我也做一个。”
“好，给你也做一个。”芈婧点点头，大大咧咧的说道：“姨姨给你做个更漂亮的，你和则儿穿姐弟装……咦……”芈婧像是想起了什么好主意，忽然一拍手说道：“与其只你们俩穿姐弟装，不如穿全家装，到底我们四个……加上你娘，我们穿一样的衣服出门逛街，这样任谁一看，就知道我们是一家人了，你说好不好？”
寺人梁眼尖，忽然瞄见走在自己前面的嬴驷，在听了这话之后，脚下忽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而原本就趴在嬴驷身上，表情有如被流氓非礼过的黄花大闺女的嬴则，更是发出一声哀叹，小嘴用力撇了撇，眼里嚼着水光，似乎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
按理来说，“君忧臣辱，君辱臣死”，现在王上和小王子都这么痛苦难过了，寺人梁这个当奴婢的，应该同仇敌忾才是。
不过这么久下来，寺人梁也知道，别看这对父子现在这么一副生无可恋，恨不得看破红尘的模样，等会一上了饭桌，立刻又会变成……嗯，夫人说的，“元气满满”。
果然，待到了正殿，众人换过衣服，梳洗一番，坐到饭桌之后，别说是原本踉跄的嬴驷，就连一副“我不想活”的嬴则，也兴高采烈的捧着他的小碗，拿着他的小勺，开始给自己喂饭。
一岁的小孩，已经能够学着大人的模样自己拿勺子吃饭，和自己用杯子喝水。
只是能自己吃饭是一回事，但吃得好又是另一回事，吃得满脸都是饭菜还是小事，最糟糕的是吃得全身都是饭菜，吃完饭就得去洗澡。
这样的吃饭法子，别说是金尊玉贵，喂奶都能喂到七、八岁的王宫，就连后世很多爱干净的孩他妈都接受不小。
因此，一岁的小孩自己吃饭的毕竟还是少数。
但是芈婧不一样，在那个手机不能上网的年代，她弟出生的时候，她上厕所时没少看医院发得育婴指导丛书，书上说这个年龄的孩子正是学习抓握的好时候，现在让他自己吃饭，可以锻炼孩子的意识和协调能力，促进孩子的各方面发展。
所以，纵然其他人不太乐意，觉得自己动手吃饭，损了大秦公子逼格，但芈婧依旧坚持让他自己吃饭——横竖又不要她善后。
这么一来二去之下，虽然嬴则还不能像大人一样稳稳的吃饭，但至少能保证大部份饭菜落在脸上、桌上，而不是搞得全身都是。
而嬴则也乐意自己拿着勺子，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想怎么吃就怎么吃，而不是被乳娘抱着“啊啊”的喂，老没意思极了。
看着坐在对面的宝贝儿子捧着小碗小勺，看着满桌佳肴，明明很想吃却不敢动手，只是眼巴巴看着自己，等着自己先动筷的小模样，再想想宫里其他孩子，老大的人了还要喂饭，嬴驷在心里越发觉得芈婧教子有方，心中不由怜爱更深，遂伸出筷子挟了一块酿豆腐放进嬴则碗中，“这百花酿豆腐没有油炸过，正合你这样的小孩子吃。”
所谓百花酿豆腐，乃是指在制作豆腐的过程，将豆腐制作成花朵的模样，然后挖空中间花心的部份，将事先腌制好的五花肉糜和去骨的鱼肉泥塞进豆腐里，再将豆腐放到蒸笼里隔水蒸煮。
因是有孩子吃，这百花酿豆腐便不再油炸了，而是将豆腐放进盛有火腿、鱼骨、鸡肉调制的高汤的锅里，慢慢用细火蒸煮，待汤汁被豆腐充分吸收，才盛出来吃。
一岁小孩子正值味蕾发育，同时也是味蕾最灵敏的时候，因此虽然芈婧已经将饭菜往清淡里做，甚至在嬴则食用这块酿豆腐之时，芈婧还特意又将豆腐拿出来，放在清水里洗过一次，嬴则依旧觉得好吃得不得了。
饱含着汤汁的豆腐鲜美至极且不说，只说被火蒸煮了那么久，却依旧嫩得不得了，嬴则连咬都不需要，便入口即化，化为一团甜水，从他的嘴里一下子就滑到了肚子里。
五花肉糜、鱼肉泥虽然需要咀嚼，但也十分适合嬴则这种牙没张全的孩子，香喷喷的猪肉混上鲜甜的鱼肉，不腥不腻，配无半点豆腥味，配上汤汁一起吃，嬴则饭都能多吃两口。
也许是物资并不匮乏，从未受过苦，又或者是天性豁达善良，嬴则这孩子虽然毛病不少，但在物资上从来都极大方。
可以美的胭脂盒可以送给对自己好的大娘、可以漂亮的首饰可以送给对自己好的姐姐，那么在吃到好吃的食物时，自然也会乐于分享给给自己挟菜吃的嬴驷。
这不，吃得正高兴的嬴则，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将自己已经含在嘴里的勺子抽出来，看着勺子上的酿豆腐，然后冲着嬴驷高高举起手臂，声音粉嫩的说道：“父……吃……”
“呃……”站在一旁伺候众人用膳的寺人梁简直快要瀑布汗了。
无论是老子给儿子挟菜，还是儿子给老子挟菜，都可以算是“父慈子孝”的大戏，但是……给老子吃剩下的就算了，还是自己从嘴里抠出来的，这叫什么事啊？
我们君上啊，我伺候他这么多年，他活了这么久，别说没吃过人家嘴里吐出来的，就连剩下的……好吧，认识婧夫人前是没吃过的，认识婧夫人之后常吃，吃得这都不是个事了。
寺人梁看着嬴则伸出来的手，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自己是该上去阻止呢，还是当成没看见呢。
第139章 。松露蘑菇汤（）
嬴驷到没寺人梁那么多想法，儿子要孝顺自己，他自然含笑就受了，吃完了还要摸着儿子的头说“则儿乖”。
至于吃口水什么，嬴驷到是没想过这么多，口水他吃多了，不过是从娘亲的口水，换成儿子的口水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也是自己生的。
见嬴驷毫不犹豫的含笑吃下来，嬴则又挖了一勺豆腐，冲着芈婧伸出手，声音粉嫩的说道：“娘……姐……吃……”
说实话，虽然是自己生的，但芈婧是真嫌弃嬴则。
这里一点豆腐、那里一点肉末，吃个饭吃的脸上到处不算，还弄得一脸的油光。
原本一个雪白粉嫩，如瓷娃娃一样的大好小正太，转眼就成了一个油娃娃。
芈婧又不是隔壁那个直男，直男从来都是邋遢不讲卫生的。
“乖……则儿，娘不吃，则儿多吃一点，快快长大。”芈婧说着，用汤勺勺了一勺山菌汤放进嬴则的小汤碗中，柔声说道：“则儿，你多吃一点，这可是巴蜀王进贡的上好山珍，我们秦国没有的……小婉你也是，多喝些汤，这汤味道可美了。”
芈婧说罢，又为小婉添了一碗汤，才低下头继续去吃自己碗中的饭。
什么？端着碗的嬴驷？宝宝不好意思抢寺人梁的工作！
嬴驷一脸悻悻的收回手，并挥开寺人梁的手，自己动手盛了一碗汤，满脸不乐意的又喝了一口汤，然后……
他的眼睛瞬间亮了。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鲜美可口的蘑菇汤？这真得只是一碗蘑菇汤，没有放其他东西？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就如同芈婧吃习惯各种江鲜海鲜一般，身为秦王，嬴驷从小可以吃遍山中各类奇珍，区区蘑菇他早就吃腻了，可是头一回……他头一回吃到这么好吃的蘑菇。
蘑菇汤尚未入口，嬴驷就闻到一股极为独特的异香，像是蜂蜜像是肉桂又像是麝香，十分难以形容，但却诱人至极；待入口之后，更是觉得好得不得了，蘑菇肉质紧密，嚼之弹牙，蘑菇汤鲜美清爽，鲜而不腻。
一口气将碗中之汤喝完，嬴驷忍不住不开口问道：“婧儿，这真得只是蘑菇汤？”
“君上何意？”芈婧一脸迷茫的看着嬴驷，“不是蘑菇汤又是何汤？”
“单纯只是蘑菇汤怎么会这么鲜？”嬴驷一边说着，一边拿着大汤勺在大汤碗里搅动着，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按你的脾气，不是应该炖很多很多特别珍贵的食材，然后炖完之后那些东西都不要，就剩下蘑菇吗？”
“君上，这可是松露，松露直接洗干净炖汤就很鲜明了，放其他东西不是太浪费了。”芈婧开口解释说道：“松露不但味道好，而且因为生长环境和生长时间都苛刻，一年只有三个月的采摘时间，现在已经是松露生长的最后一个月了，过了季再想吃新鲜的，就得等明年。这么好的东西，当然要吃天然原味，再加别的东西那都是浪费，那叫暴什么天物，你懂吗？”
“暴殄天物！”嬴驷帮芈婧补充了一句，又喝了一口汤，忍不住长叹一口说道：“这蘑菇真是太鲜美了，难怪你特意点名让巴蜀王进贡……明年寡人要让巴蜀王再多贡一些。”
“君上真好。”芈婧说着，笑着给嬴驷挟了一块排骨，开口称赞道：“这巴蜀一地除了松露之外，好东西可多……咦？”芈婧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非常后知后觉的说了一句，“巴蜀竟还不是我大秦的国土吗？”
“咳咳！”嬴驷含在嘴里的汤差点喷出来，“夫人……咳咳……这是何意？巴蜀自有巴蜀王，虽然年年称臣、岁岁纳贡，可也不是我秦国的国土。”
“不是吗？”芈婧认真回忆了一下自己学过的历史。
像巴蜀这种离中原万儿八里的地方，除了在三国时火过一段时间外，在中国古代史上都是小透明的存在，因此巴蜀的历史芈婧也不是很清楚。
不过芈婧知道一点的是，二郎神他爹李冰在都江堰修过水利，而且史书上李冰是秦国官员，那就证明蜀地后来肯定是秦国的国土。
想到此处，芈婧不由感慨了一句，“君上真没用。”
芈婧的想法是这样的，既然巴蜀在历史是秦国的国土，而现在又不是秦国的国土，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君上太没用了，竟然没有将巴蜀打下来。
“怎么就没用了？难道寡人就……就……为了一点松露去伐蜀？”嬴驷一脸无语的看着芈婧，宝宝啊，被民间称为“云朵秦王”寡人就认了，要是再因为松露去伐蜀，嗯……用婧儿的话说，千百年后，后世之人该怎么评价寡人？《818那个为了松露而伐蜀的吃货秦王》？
呵呵呵！寡人一点都不想这样留名青史好吗？
“怎么会是为了一点松露呢？巴蜀一带好东西多着呢。”芈婧掰着手指头细数道：“火锅毛血旺麻辣烫就不说了，说了你也听不懂……往大层面说，巴蜀可是天府之国，土地肥沃，沃野千里，最适合产粮……君上不是总说粮食不够吃吗？若得了巴蜀，就不用担心粮食不够了。”
“啧啧啧！还天府之国呢？巴蜀那个地方……不但穷山恶水还出刁民。”嬴驷一脸感慨的说道。
如果说，地处西陲的秦国在中原各国人眼里是没开化的蛮夷，那么现在巴蜀的原住民，在各诸侯国眼里，大约就跟还没从树上下来的猴子差不多。
可是这群猴子挺厉害的，霸道堪比后世峨嵋山上打劫游客、推游客下山的霸王猴，时而攻秦、时而伐楚，让秦楚两国都吃足了苦头。
就因为还记得自己祖上在猴子手里吃败仗的历史，再加上芈婧的不住夸奖，嬴驷逆反心大起，彼时虽然没有都江堰水利工程，但也算得上是富饶的巴蜀一地，从他口里就跟撒哈拉大沙漠差不多。
“可是君上，妾有一些不明白。”芈婧听罢嬴驷的话，略为有些不解的问道。
“说！”嬴驷喝了一口酒，看着芈婧问道。
“嗯……”芈婧正准备说，可是看了一眼坐在下方，正看着自己夫妻二人的俩个熊孩子，转头问道：“你俩吃好了吗？没吃好去拿些点心果子，让乳娘带你们下去吃，要是吃好了，就先去玩会，然后再午睡。”
小婉姐妹对看一眼，知道父母是有话要说，要开始清场了，遂乖巧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吃好了。
虽然两个孩子这么说，但芈婧还是依旧打发人去给两个孩子端了几盘蛋黄焗南瓜之类好吃又不饱肚，最重要的是可以用来磨牙的小点心，才送两个孩子下去。
待孩子们都走了之后，芈婧又命人送上一壶酒，边为嬴驷斟酒边说道：“君上听说过‘攘外必先安内’这个词吗？”
“嗯？你这是何意？”嬴驷好奇的看了芈婧一眼，“你从哪学来这个词？”
从哪学来的？这个词到底是慈禧说的还是蒋光头说的来着？算了，两个背时鬼，都没好下场好名声。
“我自己想的不行吗？”不想提那两倒霉的人，芈婧不得不自己厚颜一把，将功劳放在自己身上，反正债多了不愁，她都借鉴过好多回古人的话了，再借鉴几次也没什么。
“行行行！你有什么说什么。”嬴驷一挥手，大方的说道：“你跟寡人说说，何为‘外’又何为‘内’？”
“那这个……我也只是一点浅见……只是今天想起来，我才说的，要是说错了……你可不许拍我……”芈婧决定给嬴驷打了一计预防计。
之所以用“拍”，是因为芈婧以前喜欢在网上扯淡，然后扯得多了就容易和人掐起来，偏偏军事方面她又是个小白，说错了话可不就被人拍了。
“我拍你干什么？你说吧？”嬴驷顺手摸了摸芈婧的头，大好头颅，怎么舍得拍？
“既然巴蜀老是给秦国添乱，你为什么不干净将巴蜀灭了？”芈婧无视嬴驷乱摸摸哒的举动，好奇的问道：“虽然我是军事小白，不过我……呃……我知道，占领了巴蜀之地，秦国东出就不必再辛苦从函谷关出关，也不必辛辛苦苦和三晋对抗；而是可以顺着长江而下，先伐楚而后伐三晋了。”
“唷？地图都不会看的人，竟然也知道可以顺着长江而下？先伐楚而后伐三晋了？”嬴驷做出一副大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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