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推门而入的侍女,姬菁菁上前咬住其中一名侍女的衣服,拉着她往房间里跑。
“小宝这是怎么了?这么急?”
“莫不是公子出了什么事?”
两名侍女向房间里跑去,就见公子平躺在床上,面似红得极为不正常。
“公子,公子?”一名侍女小心翼翼的走上前,轻唤了几声“公子”,见公子平没有反应,忙伸出手在公子平额上一探,立刻收回手,对着另一个侍女说道:“公子的额头好烫啊,你去请管家来,我去请找医官。”
一阵兵慌马乱之后,白胡子的医官终于为公子平做出诊治——伤寒。
一听“伤寒”这个词,包括管家在内的下人,立刻吓得面白如纸,差点就跪在地上。
不管众人胆小,而是因为在这个时代,伤寒它……是一种非常难以治愈,差不多等同于绝症的病。
此时医学并不发达,巫、医尚未分家,医方卜噬本为一体,医生大多兼职巫师,因为很多人,哪怕是贵族,看病就是找巫师给两把草药,然后丢个乌龟壳往火里卜卜,至于能不能好那就是看病看天了。
比如伤寒,后世之人人人都知道可以买感冒冲剂来吃,如果记性好一点的,应该记得自己所吃的冲剂可能叫桂枝汤,也可能叫麻黄汤。
但是这两个汤剂,出自于东汉张仲景的名篇《伤寒杂病论》,因此,也就是说,在张仲景出生之前,人若是得伤寒感冒根本就没法治,能不能好,基本上看脸。
也无怪一听到“伤寒”这两个字,所有的人都摆出一副如丧考妣的脸。
开过药之后,管家将药方交给女娟,“女娟你心细,你随医官去抓药,然后为公子煎药,待公子醒来记得服侍他吃药……你们俩个,守在外间,公子一醒来,就立刻通知我。其他人都下去吧。”管家挥了挥手,一脸不耐烦的说道:“都下去吧,别在这里守着了,没听说公子要静养吗?”
说罢,管家率先带领众人退下,只留下两个下人守在屏风外头,每隔几分钟就进来查看一下公子平的病症。
见众人都已经离去,姬菁菁一跃而起,跳到床上,伸出爪子摸了摸公子平的额头。
额头烫得惊人,像烙铁一样。
这么烫,公子平会不会有事?会不会死啊?
看着公子平布满红霞的睡颜,心生愧疚的姬菁菁眼圈一红,眼泪汪汪的就流了出来。
呜呜呜,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害了你。
呜呜呜,我错了,公子平你醒来吧,我再也不打你了。
姬菁菁抽泣着,看着公子平,小小的身体一抖一抖,巨大的恐惧如潮水一般,几乎将她整个人淹没。
公子平,你醒醒,你醒醒啊。
姬菁菁一边哭着,一边用爪子摸了摸公子平的脸,似乎这样做就能让公子平醒来一般。
似乎是听见姬菁菁的哭声,又或者是姬菁菁的抚摸真得有效,原本安安静静躺在床上,冷不丁瞧着就如死人一般,没有太多生机的公子平,忽然睁开眼睛,吃力的扭过头看向姬菁菁。
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姬菁菁试图用眼神向公子平表达自己的问候,但眼泪却不停的从她眼中流出,逼得她不得不拼命用爪子擦眼泪。
公子平望着姬菁菁,嘴巴忽然动了动,似乎在说什么,虽然没有声音,但姬菁菁却分明看出口型看出,公子平是在说——小宝不哭。
呜呜呜!要哭!我就要哭!你不好起来,我就哭!
姬菁菁一屁股坐到地上,跟任何所有她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一样,开始小腿乱蹬的撒泼哭泣着,嘴里还不时发出“哇哇”的哭声。
不过一会儿,她奇怪的哭声,便引来守在外面的两名下人。
看着虽算不上是清醒,但已经能睁眼睛看人的公子平,年长一点的下人,对年幼一点的下人说道:“快快,快去叫管家来,公子醒了。”
待年幼的下人离去,年长的下人小心翼翼走到公子平面前,轻声细语的问道:“公子,您没事吧?渴不渴,要不要喝口水。”
正感觉到喉咙里似火烧一般的公子平,吃力的点点头,努力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嗯”字。
年长的下人立刻跑到桌边,倒了一杯白水,走到公子平的床边,小心翼翼的将公子平扶起来,用水杯喂他喝了一杯水,“公子,您好点了吗?好点就……”
下人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外头传了一个脚步声,接着女娟托着木盘的身影,从屏风后走进来。
一见女娟到来,姬菁菁本能的往后一缩,身体不自由的往公子平怀里靠了靠。
感觉到女娟进来时姬菁菁的异样,公子平不由自主的将视线转移到女娟身上。
女娟是公子平随身的侍女之一,平常公子平已经很习惯被她服侍,故而公子平平常根本不会注意到女娟的行为。
因此这一见之下,公子平立刻觉察到,女娟在看见自己的一瞬间,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惊讶之情。
惊讶?惊讶什么?
公子平努力想去思考,但病痛的折磨让他的大脑暂时失去了思维能力。
公子平只能努力控制自己,和平常对待女娟,不让女娟觉察出自己已经开始怀疑她。
女娟将托盘放在床边的小几上,再将放在托盘里的汤药端起来,用勺子轻轻搅了搅汤药,柔声说道:“公子,该吃药了。”
公子平看着如往常一样温柔娴静,看不出任何异样的女娟,又看了一眼女娟手里的药碗,黑乎乎的药汁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这……不会是□□吧?她应该没那么大胆吧?应该不会的,这样下毒毒死太明显了。
见公子平面带犹豫之色,女娟微微一笑,开口问道:“公子可是怕苦?奴婢这里准备了蜜饯果干,公子吃完药可以吃上一粒去去苦味。”
公子平犹豫了一会儿,估计女娟再大胆也不会丧心病狂到在药中下毒,遂点了点头,声音干涩的说道:“好。”
女娟又是微微一笑,示意下人将公子平扶起,而自己手持着药勺勺了一勺药,放在嘴边轻轻吹凉,接着送到公子平唇边,轻语细言的说道:“公子慢用。”
女娟虽然不是倾城倾国,但绝对是清秀佳人,她这一笑,更是有如春风拂面,让人觉得舒适至极,纵然公子平对其已经心生警惕,但容易被其外貌所惑,乖乖的张开嘴,将药勺咽了下去。
美人计啊美人计!
姬菁菁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会中美人计的大坏蛋,有你苦头吃的。
果然,公子平药勺刚一入口,原本只是面红的脸,瞬间就变得有如调色盘一样精彩,又红又绿又青又白,种种说不出的颜色,一一在公子平的俊脸上展现着。
看着公子平骤然皱起的眉,女娟忙关切的问道:“公子,你没事吧?”
而坐在一旁的姬菁菁,则摇了摇尾巴,咧开小嘴,露出她今天第一个笑容。
公子平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气,说出了他今天最大声的一句话,“苦!”
第206章 206()
芈婧虽然松口,同意嬴芾去齐国为质,但自己去着实在家别扭生气了几天。
为了防止老公举,不是,是老太后气坏身子,不但嬴稷、嬴悝这两个孝顺儿子天天围着她转,就连两个弟弟,都天天带着儿孙进宫来哄她,着实让她过了一把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公主瘾。
本来,芈婧生气也就气两三天而已,但被人这么一哄,被哄得十分开心的她,忽然有那么一点不想消气了。
年轻的时候,没有当成小公主,到老了之后,享受一把被众人哄在手里的滋味。
感觉,挺不错的。
心情好,胃口就好,芈婧亲自下厨做了一个菠萝饭。
夏天正是吃菠萝的好季节,满大街的菠萝让人看着就口水直流。
摘下一个新鲜的菠萝,再将菠萝剖成两半,挖出菠萝肉,留下菠萝壳。
再浸过盐水的菠萝肉,与米饭、鸡蛋、虾仁、葡萄干等物一起入锅炒匀,最后盛到菠萝壳里,一道酸酸甜甜,开胃宜人,口味十分特独的菠萝炒饭便做成了。
“嗯……真好吃!”芈婧用大勺勺起满满一勺米饭,一脸幸福的塞进嘴里,边吃边一脸陶醉的自我表扬道:“米饭特意用了香米饭,吃起来不但又软又糯,还有一种独特的香味……虾仁也很棒,最鲜最嫩最q,最重要的个头真得很大……鸡蛋松软滑嫩,非常美味……哎呀……”
不小心咬到一块菠萝的芈婧叫了一声,刚才那一瞬间,她觉得一种酸甜的感觉在口中爆炸。
这酸甜的口味异常突出,但又不会和炒饭的味道冲突,反而一种别有风情。
“太好吃了!”芈婧吃得那是一本满足。
正当她吃得开心之时,就看见月女匆匆忙忙走了进来,跪在她面前开口说道:“启禀太后,义渠王来了。”
“义渠王?他怎么来了?他不是刚走不久……不对,他怎么进宫的?”芈婧微微一惊,开口说道。
虽然这十年来,义渠谨虽然和她勾搭不断,但在明面上,他们俩还是很注重细节,不落人口实的。
比如,如非必要的话,都是芈婧派人去接义渠谨入宫。
而义渠谨若是想见她,都是正大光明的求见,坦荡得让人都没法怀疑他和芈婧之间有暧昧关系。
当然,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芈婧和义渠谨的事在外头隐隐约约也有些风声流传,不过因为没有证据,也只是传传而已。
传传有什么了不起?
芈婧表示,反正我天天住在宫里我听不见,我儿子绝对是先王的儿子,看脸就知道了,所以你再传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现在是儿子当王,不是相公当王。
芈婧正想着之时,义渠谨已经大踏步走了进来。
先不提义渠谨这家伙不是应该去义渠接两个孩子来秦国,就说……就说……他到底是怎么入宫的?没有通过有司求见,自己也没有偷偷召见,他怎么进得宫来的。
“你怎么……来了?”芈婧好奇的看着义渠谨。
“我?你儿子让我来的。”义渠谨大大咧咧坐到芈婧身边,看着芈婧面上那盘黄黄红红、色泽极为鲜艳明快,香味更是诱人无比的菠萝饭,“啧啧啧,说好的……不开心的连饭都吃不下了呢?”
“哼!你来就是为了嘲讽……”芈婧本能的反驳了一句,又颇为有些后知后觉的想起一件事,“儿子?哪个儿子?我……”
“哎呀,你先别说话,你嘴上还有粒饭,你吃完再说不行吗?”义渠谨说着,向着芈婧伸出手指。
芈婧本以为,接下来的剧情,是义渠谨温柔体贴的帮自己擦掉嘴角上的饭粒,哪知义渠谨的手在经过她脸时,连停都没有停,直接伸手后脑勺那里,按住她的后脑勺,接着……咳咳咳……
“讨厌!你干什么?”
“帮你擦饭粒!”
“混蛋!不要用舌头擦?”
“不用舌头用什么?”
“讨厌鬼!你又在干什么?松手松手!”
“骑马啊!”
“骑什么啊?我不要当马,我要当骑手!”
“当什么骑马啊?吃那么多那么重,马都被你压死了。”
饭后运动完毕,终于回过神来的芈婧,看着同样累得气喘吁吁的义渠谨,开口说道:“你刚才说……我……儿子?哪个儿子?诚儿?”
“怎么会是诚儿?诚儿还不知道你是她娘来着。”义渠谨喘了一口气,抓着宫女送过来的一杯冰水痛快喝下来,看着还在沉思的芈婧,开口说道:“你家稷儿。”
“啊?我家稷儿?稷儿知道了?稷儿知道了,他……他为什么不跟我说?”芈婧先是一阵紧张,但看着义渠谨淡定的模样,心念一转,开口说道:“你骗我的吧?”
“我骗你做什么?”义渠谨看了芈婧一眼,开口说道:“你儿子来找我,说你病了,心情不好,吃不下饭,怕你有个三长两短……呃,我看你没吃不下饭啊,吃得挺香的嘛。”
“胡说八道什么呢?”芈婧狠狠的瞪了义渠谨一眼,然后揉了揉有些疼的太阳穴。
按义渠谨的说法,稷儿应该已经知道义渠谨的事,她家稷儿是怎么想的,芈婧真不想去揣摩,不过既然儿子都叫这家伙来了,想必应该……
芈婧想到此处,气愤的看了义渠谨一眼,见他让宫女“把太后刚才吃的那个再来一份”的嘻嘻哈哈模样,心中一怒,开口骂道:“混蛋东西!就知道吃!”
“不是你说的吗?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义渠谨一边说着,一边命人将椰子剖开,他要吃椰子冰淇淋。
新鲜的椰子剖开之后,先将椰汁倒出来,再将椰肉取出来,最后再椰壳里放上几个椰子口味的冰淇淋。
雪白的冰淇淋放在盛在还散发着花木香味的椰子壳里,与同样如白玉般无瑕的椰子混在一起,竟有些让人分不清楚,哪是椰肉哪是冰淇淋。
只有吃在嘴里,用心感受着冰淇淋的冰爽香味,椰子肉的细滑爽嫩,才能分辨出两者的不同。
吃一口冰淇淋,喝一口椰汁,再挖一勺菠萝饭,义渠谨表示此间乐,不思义渠也。
“对了,你不是去带诚儿了吗?诚儿呢?”芈婧拍了义渠谨一巴掌,“死鬼,别吃了,问你呢……儿子呢?”
九年前,芈婧为义渠谨生下一对龙凤胎兄妹,义渠谨给取得的名,大哥叫义渠诚,妹妹叫义渠诺。
用义渠谨的话来说,这两个孩子代表自己对芈婧的承诺。
芈婧很小心的提醒,此诚非彼承,中原人的话说不利索,就别学人家吊书袋。
义渠谨马上给自己挽了个尊,说是诚心诚意的诺言。
这两个孩子出生之后,就被送到了义渠国,当成小公主小王子的养了起来。
不过现在年纪到了,义渠谨准备将两个孩子送到秦国来。
美其名曰当质子,实际上是让他们好好学学中原的文化和礼仪,免得和自己一样老是被芈婧这个文盲嘲笑,反正芈婧这个亲娘在,也没有什么不放心安全的。
最好的话,再给两个孩子找一门亲事。
虽然不能娶公主嫁王子,但是在秦国宗室大臣里找一个也不错。
这样,正经有秦国当后盾,义渠诚的太子之位才会更稳当。
“儿子啊……晕车,在驿馆里休息呢。”义渠谨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
义渠诚是他的儿子,也是他的心肝宝贝,他平常那是千般宠、万般爱都嫌不够,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芈婧高龄产子,又是龙凤胎的原因,两个孩子生下来,就跟小鸡崽一样,身体特别弱,一点也不像他们义渠人的孩子。
要不是从小宝贝似的在手心里捧着,又请了各种名医调养身体,龙凤胎怕是早就夭折了。
“啊?那你还在这里吃吃吃!还不回去看儿子!”芈婧气愤的在义渠谨身上拍了一掌,将他面前的饭啊饮料啊一把抢走,然后开口说道:“滚!给我滚回去!儿子要有一点不舒服,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啧啧啧!母夜叉!以后你不是这样的啊?”义渠谨在心里小声的嘀咕了一声。
当然,做为一个疼爱老婆的好男人,他也就只敢在心里嘀咕。
“好好好,我现在就回去。”义渠谨起身整了整衣服,又扭过头看着月女说道:“月女呀,等会把那个菠萝饭,打包三份……送到驿馆里,还有那些什么冰淇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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