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东西……
“鬼!”邱暮雪忽然叫了一声,举起剑闭上眼睛冲了出去。我被他一下吓醒了,赶紧飞扑上前一把扯住他的衣领。此时,离那鬼愈发近了,我们的眼睛一瞬间对视。我忽然全身一震。
总觉得……那双没有眼皮的眼睛,刚才看我的时候充满惊恐和哀求。
我按住邱暮霜乱挥剑的手,低声道,“你先冷静一下!”
他被我一吼,才镇定了一些,眼皮掀开一条缝。此时那怪物也不再爬动了,我忍着想要呕吐的感觉,在距离它散步的地方蹲下来,仔细看着它。
它的嘴开开合合,似乎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并且喘气急促,像快要死去一般急促。
我看着那双眼睛,倏然间明白了这是什么!
脑子里轰然一声炸响,我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那并不是什么怪物,也不是鬼……
那是人!
被剥了皮的人!!
我死死抓着邱暮雪,嘴巴翕张几次,才终于找到声音,“去……去找人来!”
邱暮雪仍然惊魂未定,“啊?”
我用力抓着他的肩膀,“你快去叫蓝田,让他带上点仙药,能续命的那种!”
“可是……”
“快点儿啊!这人已经快死了!”
邱暮雪眼睛瞪得跟铜铃一眼,鼓起勇气又看了地上全身血红的人影,蓦然间明白了什么。他转身飞一样跑了出去。
我不敢贸然离开。这人肯定是蜀山弟子,不知道是谁对他做了这么残忍恐怖的事,而且那个凶手……很可能现在还在!
“你能说话吗?你是谁?“我凑近他,鼻间充斥着他身上发出的那种腥臭粘腻的、仿佛刚刚宰杀的猪肉般的味道。他脸上纵横交错的血管和肌肉清晰可见,血水滴滴答答在他身下蔓延。
他气息奄奄,出气多进气少,但还是挣扎着,用气息吐出二字:“段……鲁。”
段鲁?我有认得他……他本是主人座下的弟子!
“发生了什么事!谁对你做的这些?!”
然而他却无法再回答了,他的头颅倏然间塌了下去,整个身体也突然失去了力量的撑持,瘫在地上,像一团模糊的红肉……
他死了……
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脑子里一团乱。我大喊几声“来人啊!”可是院子里还是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丝人声。
怎么回事……我必须让主人知道……
我振翅而起,直冲南亭峰。那个段鲁的脸一遍又一遍浮现在我脑海中,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怎么会这样……难道之前蛟灵他们看到的红色怪物都是……被剥了皮的弟子?
可如果是这样,应该会有尸体被发现,或者至少有人失踪才对。为什么这么久了,完全没有任何人发现异常?
我直接冲入主人的寝室。他竟然未睡,而是在榻上入定。听到响动,缓缓睁开眼睛。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冲他喊,“段鲁死了!!”
主人微微皱眉,“什么?”
我马上把刚才看到的情况简略一说。主人半信半疑,随我飞下南亭峰,进入那间院子。
此时院子里已经不再如之前一般死寂。邱暮雪把蓝田带来了,桂生他们也在,院子里住着的弟子们也被叫醒了,纷纷从屋里出来。我一路疾奔,冲入二进院子,然后愣住了。
原本趴在地上的血红色尸体不见了,甚至连血迹也一干二净,像什么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主人微微挑眉,“你说的尸体呢?”
我怔忡半晌,问邱暮雪,“怎么回事?”
邱暮雪也愣愣的,摇了摇头。
难道……是那个凶手趁我离开将段鲁的尸身带走了?
“他刚刚真的在这里,不信你去看屋子里……”
正说着,正屋的门开了,两三个弟子睡眼朦胧地走了出来。而当我看到为首的那人时,觉得脑袋像被人狠狠打了一锤……
因为那个正打哈欠的人……正是段鲁……
安然无恙的段鲁。
第74章 红鬼(3)()
我傻了眼,呆呆盯着段鲁,脑子里炸了窝。
怎么会这样……我刚才明明看到他……
“鸦九,你不是说段鲁死了么?”主人的声音中透着几分冷意,眼神透出些捕快,“他不是好好站在这里?”
那段鲁一听也露出惊讶的表情,“什么?我没死啊?我好好的。”
我跟邱暮雪对视一眼,都在对方面上看到惊讶。邱暮雪硬着头皮对主人叩首行礼,“掌教,那个被剥了皮的人我也看见了,鸦九师兄没有说谎……只是不知道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此时在场众人都是一头雾水,切切查查之声在人群中蔓延。桂生也向主人道,“这事蹊跷,既然鸦九师兄和这位……咦?你不是那个剑魔的弟弟吗?!”
桂生一眼认出了邱暮雪,主人这才第一次将正眼放到邱暮雪身上。
无数视线顿时集中在邱暮雪身上,看得他紧张地低下头。
主人问,“你为何会来蜀山拜师?你哥哥的剑术可说是天下一绝,又何另择他人为师?”
邱暮雪惶恐道,“是我哥哥要去九黎,嫌我跟着碍事,就让我来这儿拜师学艺……”
主人挑眉,“去九黎?“
“是……哥哥没说去做什么,只说是很重要的十……”
主人点点头,转而去看段鲁,“你今晚都有做什么?可曾听到或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
段鲁摇摇头,“我一直在睡觉啊?”
“鸦九说,他曾听到院子里有惨叫声,你们众人有谁听到了不寻常的动静么?”
众人皆摇头。我不敢置信,喊道,“他叫的那么惨,你们都没听见?!“
一个弟子说,“真的什么也没听见……”
另一个说,“可能……使我们睡得太熟?”
“可是那真的是很大的一声啊,我和邱暮雪在院子外都听得刺耳!”
没人说话,我只觉得自己置身于一个诡异的漩涡之中,却看不清明真相。
“既然没有人出事,便好。”主人吩咐桂生,夜间加派人巡视,有任何异常马上回报。而后便转身,似是打算离去了。他行了两步,转头看我,“还不跟我回去?”
我沉默着跟上。
到现在,连我自己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亦或是那个红色的东西跟我说的并不是“段鲁”,而是别的什么?
脑子里乱糟糟的。但有一点很确定,蜀山不正常。
直到主人的声音将我拖回现实,“鸦九。”
“啊?”
“这些日子可好?”
主人缓步走在前面,长长的仙鹤锦袍拖曳在地面上。山路曲折,一侧是蕤蕤树影,一侧是陡峭山崖,远处料峭高峰如纱轻云托着一轮圆月,蒙蒙月光笼罩着面前的他,那一头黑发,竟泛着一层幽幽银光,恍若壁画中的谪仙。我看着他的背影,蓦然升起几分遥远之感。好像跟他之间那段并不长的距离,却是再也无法拉近了。
我眼睛有些酸涩,低下头,“我很好。”
他似乎点了下头,“那便好。上一次,我的语气重了些,你能想通,再好不过了。”
他这样温柔的态度,却令我愈发难受了。我追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他的脚步定了定,却并未转过头来看我。
我憋了半天,总算鼓起勇气,低声说,“主人,我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我都改……”
半晌的沉寂,只有螟蛉声声凄切,孤独地名叫在树影里。
主人缓缓转过身来,我只觉得自己一颗心都提了起来,也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你并没有错。”主人的话里透着几分飘渺虚幻,“是我……是我在蓬莱岛……不应该吻你……”
我猛地抬头,却看到一双极其悲哀的眼睛。不过只有一瞬,他似乎在掩藏自己的情绪。
我不懂,这一年是我最幸福的一年,他为何却说不应该发生?
“我不懂……”我摇摇头,忽然用力地抓住他的肩膀,“主人,我喜欢你,从你第一次潜入海中握住我的一刻我就喜欢你!我等了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等到你喜欢我了,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自从掌教过世后你就怪怪的,这到底是怎么了?!”
主人并未挣扎,任我的手指陷入他肩膀中。他总是这么平静,平静到让我抓狂……
“鸦九……”他说了两个字,却在一瞬露出几分痛苦。
痛苦到说不下去……
他闭上眼睛,深深吸气,似乎在平复自己的情绪。
等到眼睛再睁开,就只剩一片死寂。
“你喜欢我,难道我就一定要把你当成情人?”他淡淡地说,“我是蜀山掌教,本就不该动凡情。之前,是我错了。如果你不能接受,可以选择离开。我……放你自由。”
“住口!!!”
我大喝一声,声色俱厉,就连他也一震,有些惊讶地望着我。
大概是我对他,从未露出来过这般神色吧。
我的手紧紧攥成拳,指甲陷入皮肉出了血,却也不觉得疼。我从未如此气愤,一股子悲怒之气在我身体内激荡不休,脑海中一片血红。
“盛文修,你说放我自由这种话,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是狗,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感觉眼泪溢出眼眶,就算觉得丢脸,却也停不下来,“当初捡起我时是这样,冷落我时是这样,吻我是这样,如今要赶我走还是这样!你总是这样随随便便做决定,根本没有问过我怎么想!”
主人身体似乎颤抖了一下,却仍然淡淡地,“那,你想如何?“
“我知道你并非对我无情!我要你和我在一起!”我大喊着,像是要把胸口郁结了这许多月的气都喊出来。
这般霸道的告白,我以前真是想也没想过……
主人似乎也被我震撼了,他眼睛稍稍睁大,怔愣地望着我。
我们两个人像是刚刚打了一场仗一样,沉默地对峙。静悄悄的风扫过我们的衣袖,平添几丝紧张。
我挺直了腰板,拿出最具气势的表情瞪着他,好像这样就可以逼他就范一样。我知道这其实一点用也没有,但已经是我唯一能做到的。
主人终于动了。他轻轻摇了下头,垂下眼睛,转过身,整个人如飞羽一般凌空踏云而起,不多时便不见了踪影……
他……竟然逃走了?!
这叫什么事儿?!我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说了这么多,他怎么什么都没说就跑了?!
虽然心里悬着没着没落,我却也没有勇气追上去。我怕逼得太紧,他真的会说出绝情的话,甚至“放我自由”。
接下来的两天,主人又开始对我避而不见。而那一晚的事也迟迟没有定论,桂生说他们已经把蜀山上上下下都翻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出现。
我心情烦闷,本想去流霜殿找花痴喝酒,却蓦然看见药童鸿才跑来找我,说是琅琊真人想在丹元局与我一晤。我赶去那凌驾九霄的丹元局,远远看见肾虚那被封条贴起来的炼丹房大门开了条缝,里面闪过一抹华发。我从门缝里瞧,只见琅琊真人在那一长排的药柜前缓缓踱步,偶尔将抽屉抽出来看看。他倏忽停下脚步,问了句,“是鸦九么?”
我推门进去,“您跑这儿来干啥啊?这里不是被封起来了么?”
“最近蜀山不太平,我忽然想念师弟了而已。”琅琊真人随手关上药柜,将手里的一个本子放在捣药的案台上。
“您也听说最近蜀山关于红鬼的事了?”
“这么大的事,怎么会没有听说。我还听说,你前几日也见到了?”
我点点头,“不止见到了,我觉得,我还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他接着我的话茬道,“被剥了皮的人?”
他竟然连这也知道……消息怎么这么灵通。如此说来,他也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么?
我点头,“那人说自己是段鲁,可是段鲁明明好好的……所以我现在也不是很确定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
琅琊真人在肾虚调制药品的条案前盘腿坐下,怕冷似的紧了紧衣服,“你听说过巫族的一种画皮之术么?”
我摇头,赶紧坐到他对面,探头问道,“画皮术……不会是我想象的那种吧……”
“你知道,道法高深的妖是可以附体的,但是附体需要很多的条件,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体质,唯有找到体质契合的人才有可能附身。而且就算附身后,也很容易泄露出妖气,因为毕竟是与人的灵魂抢夺身体,稍不注意,就会露出马脚。但是除了附身之外,妖还有一个办法可以伪装成人……这便是利用巫族的画皮之术。”琅琊真人微微侧着头,望着炼丹房外一片洁白翻滚的云海,微微眯起眼睛,“此术,乃是剥取活人皮肉,穿在自己身上,然后再将死者的大脑吞吃。这身人皮可以持续一年的时间,期间没有任何人能看出破绽,并且在食用大脑后,可以得到此人的部分记忆,伪装起来也轻松容易。”
我听得心惊肉跳,“你是说……真的段鲁……其实已经被吃了,现在那个……是九黎的妖?”
琅琊真人没有说是,也没有否认,“此术极度残忍,并且很容易受到死者怨灵的反噬。如果真的是画皮术,能做到如此隐秘,绝不是一只两只妖在单独行动……”
我霍然站起来,“我去告诉主人!蜀山现在……已经不知道渗透进来多少妖了!”
“等等!”他严声喊道,“此事万万不可告诉文修!”
我顿住脚步,“为什么?”
“鸦九,今天我与你说的事,绝对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琅琊真人严肃地看着我,眼中有什么沉重非常的东西,“蜀山,有内鬼。”
第75章 红鬼(4)()
我讶然,“有内鬼……不是才更应该告诉主人么?”
可是琅琊真人坚定地摇了摇头,也没有说原因。我却一步也卖不动了,某个念头,令我蓦然一个冷战。
“不可能……”
“我也只是猜测……”琅琊真人打断我的话,似乎怕我把那念头说出来一样,“其实从镇命塔被乔嘉树闯入之后,我便觉得不大对劲。上一次我曾与你说过,为了能够掌握镇命塔中的情况,我每日都需要驱动天王宝鉴。然而由于常年下来使用此神镜对我耗损极大,所以每隔十日我便要入定调息一日。其实这不只是因为天王宝鉴消耗真气甚多,其实还与我的体质有关。”
他从袖袋里取出一个药瓶,放在桌上,“我虽然天生根骨绝佳,适合修炼镇守镇命塔的通灵之术,但是由于天生阴脉,气血虚浮,必须要每隔十日服食这长白丸。服食当日必须入定调息,才可另药生效。这件事在我告诉你之前,知道的其实只有三人:掌教、为我定时诊脉开药的雨信(肾虚),以及从小跟在我身边的文修。”
我在脑子里消化着他说的话,“你是说,当时乔嘉树之所以能顺利进入塔中,是有知道你弱点的人特意找了你服药那一天让他入塔?”
“不错,不过还不止如此。当时我们进入塔中你也看见了,前几十层之间的封印都已经被破解。也就是说,在乔嘉树来之前,这个人便已经对镇命塔一点点做过手脚了。而且,所有事必然都是在我服药的时间内完成,不然我一定会察觉到镇命塔中的动静。所以这个人对于我服药的规律必定了如指掌。”
我如堕冰窟,“那么……当时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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