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公主!”闵若横刀身前,说道:“请您不要辜负我们,”
言毕,闵若身形一闪,火光骤然撕开一道空隙,转眼大片刀芒斩向合扬。
刀芒威势十足,闵若这一击豁尽全功,眼看要将合扬一劈两截,却见对方投来冷漠眼神,丝毫不像方才与公主对谈时的温和沉稳。
刀芒下劈,在合扬面前化消无迹,闵若见状毫不犹豫,旋身疾斩,试图与合扬近身搏击。
铿然一声,刀势顿止,眼见合扬只伸出一根手指,点在刀锋之上,咫尺之遥有如万里关山,闵若攻不得进、守不得退,整个人就被合扬一指定在原地。
“勇气可嘉,但是……”合扬指头一曲,搭在刀身上,身后法阵光芒涌现,居然是数十道不亚于闵若方才所发刀芒。
闵若见状大惊,不智哪里来的力量爆发开来,挣脱禁制束缚,顿时七窍流血地回头大喊:“小心——”
“……不智!”合扬身后刀芒如山崩而发,负责掩护玉鸿公主脱身的数十名女侍卫,一瞬间尽被刀芒所斩,身首异处!
禁制反噬,冲击腑脏,脱力呕血的闵若看着眼前一幕,深感自己弱小无力,然而此刻的她连抬手御敌的力气都没了,唯一期盼就是公主殿下能够安然脱逃。
然而上方一阵电光激耀,玉鸿公主带着一片星辉光毫坠落,在废墟尘埃中勉强挣扎起身,早已没了先前天家帝女的威仪风度,电亟之能在周身经脉蠢动不息,扰乱了气机发动。
合扬伸手拿住闵若的脑袋,对玉鸿公主说道:“难道你母后没有跟你说过,在法阵高手面前,莫说进攻,连逃跑都几乎不可能吗?我虽是罗霄逆徒,可是以罗霄宗作风,反倒是会让门人弟子反思,万一未来再度出现像我这样的法阵高手作乱,该如何应对,甚至找出克制之法。
我有今日之修为,也离不开罗霄宗传法授徒的格局造就。我假设罗霄宗弟子肯定有克制我的手段,所以我便也因此推演,不断勘悟自身修行不足与缺陷之处,然后再度推演反制手段。像这位女侍卫的武道修行,我可是有专人与我对练试验……哦,这个人你应该不陌生,就是郭岱,你应该挺了解他的吧?”
“郭、郭岱……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玉鸿公主强撑着体内电亟之能冲击,问道。
“想知道?”合扬一歪脑袋,示意闵若说道:“她的性命、郭岱的现况,选一个吧?”
此时的闵若被合扬提着脑袋,神智昏沉、眼光涣散,这位曾经在抗击妖祸边关参与过恶战的忠心女卫,在合扬面前竟然连一根毫毛都伤不着,脆弱如蝼蚁,仿佛轻轻捻指就能将她弄死。
玉鸿公主咬着牙说不出话来,眼眶通红,这样的抉择她做不出来。原来她不仅眼界见识不如母后,连做出抉择的勇气也没有。
“时间到。”合扬忽然说道,玉鸿公主惊愕地一抬头,就看见合扬五指火光一起,闵若只发出半声哀嚎,瞬间整个身体都被烈焰从内而外点燃,炽烈火光重闵若七窍中喷出,倒地之时,便已是一具焦尸,青烟未散。
“啊、啊……”玉鸿公主嘴巴微张,僵硬的面孔上半惊半恐,无数话语堵在咽喉,却怎样都说不出话来。
合扬微微一笑,身形一闪,并指如剑点在玉鸿公主眉间。
……
夕阳照在水面上,昏黄色调充斥水天之间。残荷凋零,秋意渐浓。
玉鸿公主站在水面上,惊慌失措地跌倒,却发现自己不会坠入水中。手脚身体接触水面虽然会有涟漪,但并无半分濡湿,十分奇特。
“这里是……什么地方?”玉鸿公主念头一动,自己不知不觉就说出话来。
“元神心境。”回答来得恰如其分,玉鸿公主丝毫不觉得惊讶,仿佛本能察知应答者所在,一回身,就看见一座凉亭处于荷塘水面。
凉亭之中,似乎有一名男子端坐,他对玉鸿公主说道:“殿下在想什么?不敢过来吗?那我过去好了。”
话声一落,荷塘景致自然化转,玉鸿公主身形未动半寸,凉亭却到了自己面前,不知道是自己动了,还是整个凉亭动了。
“你、你是什么人?”玉鸿公主打量着凉亭,唯恐有什么陷阱。
“师妹连这个都不教,看来罗霄正法是真的半点都没教了。”对方叹道:“我乃合扬,此地是我的元神心境。”
“你、你、你……”玉鸿公主还是不敢置信。
“唉,你是伤到脑子了吗?”合扬说道:“你元神大成,我无法强行拉你入此,只能稍加恫吓一下,动摇你的定力。”
玉鸿公主反应过来,知晓眼前这是一种化转元神的玄妙法术,如幻境一般,而自己心神已被合扬困在此间。
“恫吓?”玉鸿公主转念便已明白,自己在现实斗法都不如合扬,眼下被困元神心境中,也别想着能轻易脱出了,于是干脆放下顾忌,怒问道:“你管那叫恫吓?”
“能够震慑住人才叫恫吓,而我也确实成功了。”合扬说道:“如果换做是你的母后,那我就算将你父皇捏在手里,她恐怕都不会动摇多少,更何况她的元神定力远在你之上。她如果不乐意,我可没法强行让她进入元神心境。”
“你到底要做什么?”玉鸿公主看着周围问道。
“你在担心现实战况吗?那大可不必多想。”合扬伸手指了指自己脑袋,说道:“元神心境无岁月之牵,一念千万劫,我们在这里说话,把天都聊破了,估计也仅是弹指功夫。”
玉鸿公主微微抿着嘴唇,听合扬的意思,这元神心境是罗霄宗道法之一,而她的母后想来是早已通晓,却没有传授给自己。自己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够好?为何母后总是不肯正视自己?
“你可别怪你的母后啊。”合扬说道:“她只是觉得罗霄宗道法并非超脱之途,然而她自己动了疑法之心,自然也不可能毫无顾忌地传法给你。”
“疑法之心?罗霄宗道法难道还不够好吗?”玉鸿公主不解道。
“也不是,她就是看到了一些东西,守不住道心了。”合扬自嘲摇头道:“唉,说别人干嘛?我自己不也一样?”
“我母后她……看到了什么?”玉鸿公主追问道。
“我现在跟你说,你也只是勉强知其然,根本没有我们的体悟。”合扬说道:“也罢,本来也是因果缘法,迟早也要跟你说的,还不如说透了。你听说过始族吗?”
“没有。”
“正常。”合扬斟酌着说道:“怎么说好呢?其实始族这个名称本来就不准确,强而名之罢了,因为它们本来就不是什么生灵族类……非要深究起来,你可以将始族当做是日出日落、风吹雨下、水流火烧一样的寻常之事。”
“道法自然?”玉鸿公主问道。
“不准确,就我所见,始族只是天地造化流变之一,是狭隘的自然造物,我该怎么形容好呢?你扒过蚁穴或者蜂窝没?”
玉鸿公主脸色怪异地摇摇头。
“生在皇家就是这个坏处,见识既广又窄。”合扬说道:“我在玉皇顶的时候就经常去后山林间扒蚁穴、捅蜂窝,有时候是为了好玩,但偶尔观察到这些小虫子的生灭存续,很是独特。绝大多数虫豸中,都有专门负责外出觅食、建造巢穴的工虫,它们终其一生就只会做这些事,无有劳累困惑、更无喜怒哀乐。当时我就在想,对,在想……若无智识心神,到底是什么在驱动这些虫豸的生存呢?后来我明白了,这些虫豸巢穴中,大多有虫王……好吧,其实是虫后来着。别看它们这么小,也是分公母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说,虫豸虽小,却也如人间一般,由朝廷统摄万民苍生。”玉鸿公主说道。
“很像,但是不同。因为工虫不可能去忤逆它们的虫后。”合扬看着玉鸿公主的眼神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人间世事远比虫豸繁复,岂能一概而论?不过在我看来,无非是生灵族类之别而已。但始族既然不是寻常族类,那它们的首脑自然也不同寻常,你猜猜是什么样子的?”
“我哪里知道?”玉鸿公主没好气地应道。
“你不是璇玑门弟子吗?我觉得你应该有这样的悟性才对的。”合扬说道:“璇玑门不是有种说法吗?我们脚下这片大地,实际是一个极为庞大的浑圆球体,飘悬在寰宇太空之中。”
玉鸿公主想起这个说法,当初只觉得那是无稽之谈,若大地是一个球,那球下的人还不掉下去?
“你该不会想说,始族的首脑……就是这个球?”玉鸿公主看着合扬,就像看见一个说疯话的傻子。
“可以算是。”合扬竟然十分认真地点头道:“始族对于球心首脑而言,就是那无穷无尽的工虫,负责为表面打造大地汪洋、山川草木,甚至塑造各种生灵。但有一点,始族必须绝对服从,就像朝廷用人,若其有了逆反之举,你会怎么做?”
“诛杀逆党,还能怎么做?”玉鸿公主答道。
“没错,可如果逆贼是杀无可杀的——东西呢?”合扬解释道:“这就是为何我说始族并不是生灵族类,工虫之说也只是便于你明白个中玄机。就像工匠手里的锤子,要是不合用了,那扔了就好。”
“你的意思是,始族在创造了世间万物后,就被它们的首脑抛弃了?”玉鸿公主补充道:“是因为始族生出的逆反之心?既然不是生灵族类,何来逆反之心?”
“造化之奇,便在于此。”合扬说道:“就像禽兽草木自感通灵,始族或许也有相似的经历。它们明白了自我的存在,也许逆反之心只是我的胡乱推测,但对于一个只需要工具绝对服从的首脑而言,通灵自知都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过。”
第118章 元始之心()
“妖言惑众!”玉鸿公主对合扬所说无半点信服,权当此人失智胡言:“既然杀又杀不死,那始族的下场又是如何?”
“无用的工具,抛弃便是。”合扬一摊手,说道:“但这只是形容而已,始族无有具体形态,将其抛弃,更像是隔绝于世外,即便跳出罡风之外、置身寰宇太空中,也寻找不到其存在。”
“若按你这么说,球心首脑不需要有自我灵智的工具,那这世上之人又是怎么繁衍至今的?不是早就该一并抹灭了吗?”玉鸿公主驳斥道。
“问得好,还是略作比喻吧。”合扬说道:“做不同事情,自然要用不同的工具。如果说始族是锤子,敲打塑形,那么接下来的众生万类,则更像是锥子,细研雕琢。首脑球心需要有一种力量,不断滋养自己的灵识,如同一个人的成长,知见阅历不断丰富积累,或变得成熟老练,或变得奸宄阴险,或变得从容自信,或变得卑微惶恐。不同的人生阅历,最终都将汇聚,以滋养球心灵识。”
“笑话!这岂不成了炼化神魂的邪术?”玉鸿公主说道。
谁料合扬点点头,说道:“否则殿下以为,炼化神魂这类邪术是从何而来?如果有一个强大存在,施展无远弗届的炼魂之术,公主殿下认为这还叫邪术吗?”
“你是说……轮回转世?”玉鸿公主猜测道。
“然也!”合扬说道:“所谓轮回转世,其实就是球心首脑炼化神魂、滋养灵识的过程。而在漫长岁月中,有一支族类,脱颖超群,其神魂未入黄泉之前,便可不断自行凝炼,而这样的神魂所提供的滋养程度,是同族其他生灵所远不能比的。”
玉鸿公主似乎听明白了,无法相信地摇头道:“不、不可能,你是说方真修士的神魂,也会被炼化?”
合扬看着玉鸿公主说道:“在殿下的印象中,是不是觉得神魂万一被邪修所摄,将永世不得超生,被邪修法力驱使奴役?若你仔细思考,我辈困束在这个世界,不也是永世不得超生?看似活在世上,但也不过是为球心首脑积攒滋养之功罢了。”
“这样的鬼话我不想再听了!”玉鸿公主打算道:“你也不过是世所难容的邪修败类,要杀本宫就快动手!”
“急什么?我不肯放你走,你大可自己调摄元神,试着能否脱困而出。如此啼哭吵闹的小女儿态,实在有失玉鸿公主的身份。”合扬继续说道:“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对,轮回转世。其实这还不至于让人太绝望,最折磨人的在于,这个世上有地狱,却未必有天堂。
当你明白所谓飞升成仙、得道超脱都是鬼话连篇之后,就不得不考虑修行到底为了什么。有的人选择传法世间,继续孜孜以求超脱之道,有的人选择鼎立红尘、世间争锋,也有的人沉迷于轮回转世的前尘因果,去寻那点痴妄恩爱……省得你不明白,我说的这个人就是你母后了。”
玉鸿公主打定心思不与合扬对谈,试着调摄元神、挣脱束缚,而合扬则滔滔不绝道:“罗霄正法修行境界中,有一道先天迷识关,破关之后能证元神不朽、仙身长驻的境界。然而此关难过,罗霄宗上下破关者也不超十指之数,但有幸的是,我师父崇明君的弟子中,我与你母后都有这等境界。但不幸的是,我在破关定境中所看见的,乃是浩劫不可止,于是投身外道邪修,试图找到自保之法;而你的母后所见我虽不知,但猜测应是相近,可她选择要保的,是另一条注定再入黄泉的神魂。”
“父皇?”玉鸿公主没能尽摄念头,止不住问道。
“夏正晓往前好几世都是方真修士,但都是修行不成那种,而他有个道侣恩爱至极,不知如何创出秘法,将二者神魂牵连在一起,即便轮回转世也能再度相见、结为道侣,期盼共享仙缘。”合扬说道:“在凡人看来,这的确是恩爱无比,然而在罗霄宗看来,这既是无缘的纠缠,也是对球心首脑的挑衅之举。重玄老祖担心这位女子的秘法长此以往、历经几世,有可能引起球心首脑注意,做出收割地表众生之举。所以趁这对道侣又一次转世,施法让两人分离,留下禁制阻断牵魂秘法,并且将那名女子渡入罗霄宗,一来传授其罗霄正法,二来共同找寻出彻底解决球心首脑的办法。
可惜的是,当你母后突破先天迷识关后,老祖当年施加的禁制便被破除,忆起前尘往事,她受不了破关定境所见,认为那不是世间生灵能可抗衡的力量,所以选择让自己这一世的道侣长留世间,甚至不惜一切代价,让他可以规避轮回转世。”
“这就是母后靠近父皇的原因吗?”玉鸿公主内心惊愕不已,父皇母后昔年旧事她大致了解,母后的出现让一名默默无名的藩王庶子,不仅扳倒同宗嫡长、世袭王位,而且还在妖祸降临的关头,一举邀集方真道之力,在江都登基为帝,延续正朔国祚。
“皇帝啊,那个位置可不得了。”合扬说道:“权势地位还是其次,在方真修士看来,人皇帝主之位,总归是有飘渺难测的气运庇护。而且能够聚集世间一切能人异士,可以凭权位搜罗天材地宝,总之除了正法修行的内观返照非外力可为,一切外在的补益,在这个位置上是绝对不会少的。
当然了,如果不是妖祸降临,你母后她也不至于动这么大的心思让夏正晓称帝,今日之成就,既有你母后布局擘划,也有因缘际会推动,而最少不得的,还是你父皇能堪造就。明君圣主不敢说,但力挽狂澜、救民于水火,多多少少也能算数。”
“你以为这样说,本宫就会相信你了?”玉鸿公主这话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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