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三眼珠一转,点头道:“记得,二哥这是要我干什么?”
“开路。”郭岱说道:“待会儿你们打开飞舟后门,朱三施法开路,我一出去你们就将门关上。”
驭舟修士又是惊又是笑:“你出去送死我们管不着,但是开门绝无可能!稍有差池,我们所有人都会死!”
此时长舌夜叉连连吐舌凿击,整艘鱼梭飞舟又发出那咔咔闷响,显然是法阵守御之力将到极限。
“你可要快些考虑,其他飞舟恐怕还要再等片刻才到。”郭岱耸了耸肩膀道:“说不定他们看见骸山鲲,也要考虑是否上前救助你我。”
驭舟修士冷汗直冒,耳边传来其他修士的回报声音,都是在说法阵之力难以为继。
“只有一次机会!后门一开就立刻关上,我可不会管你能不能回来!”驭舟修士说道,声音近乎咆哮。
郭岱抽出腰间雁翎刀,这是他出发前在江都城买的,原本只是打算装显威风,没想到眼下成为自己唯一的保命之物。
“不用你来管。”郭岱对朱三道:“你准备吧。”
朱三忧心问道:“二哥,你出去之后可千万小心。”
“这不是你多想的时候。”郭岱回了一句。
在这等危急关头,混元金身法力尽失,郭岱比任何人都明白此刻凶险。他根本不指望独自一人杀败众多妖邪,只要斩杀长舌夜叉,拖延出一丝机会,鱼梭飞舟还有办法挣脱骸山鲲的血盆大口。要真让骸山鲲将飞舟一口吞了,那郭岱才是真正的死路一条。
五指轻轻抚摩着刀刃,外界一切仿佛都迟缓下来了。虽说如今法力被关函谷封印,可不代表郭岱就此变回凡夫俗子了。混元金身依旧凡兵难伤,如同炼就了最高明的金钟罩、铁布衫,炉鼎之坚韧甚至比当初修炼玄武御封法的杜师兄还要强悍。
但也仅限于此了。郭岱此刻无比紧张,这是他自拥有混元金身后极少有的感觉。这种紧张并无夹杂着不安、恐惧在其中,自会阴升起一股沛然热流席卷全身,让人浑身穴窍大张,耳目之聪明前所未有,仿佛周围一切的一切,都被囊括进武道元神之中。
鱼梭飞舟的每一丝震颤,朱三握刀发动内外的每一股气机,飞舟之外无数妖邪狰狞扑咬,每一瞬的动作、每一寸的余裕、每一道的破绽,武道元神皆清晰无碍地冷然观照。
这是郭岱第一次,真正摸索出武道元神所具备的能力。
“你们准备好!”驭舟修士急忙的叫喊声,在郭岱耳中就像慢吞吞的低嚎,自口中喷溅出的唾沫星子清晰可见。
朱三用力点头,破钧刃上气芒汇聚,仿佛重逾千钧,郭岱犹能听见刀身内中那激流奔涌的气芒,好似往热油里泼了一碗水。
鱼梭飞舟后门朝着骸山鲲口中深处,万千妖邪聚涌而至,受法阵之力加持,门板艰难地挣开几分,就见有数十上百地利爪试图挤进来。
只听朱三沉喝一声,抡刀一劈,急涌而出的气芒好似灌入隘口一般,将门外妖邪尽数斩灭,门板也没了压迫,顺利打开。
“快——”驭舟修士还想提醒,却见郭岱身影好似鬼魅一般,根本看不清楚,便在原地消失不见。
驭舟修士连忙施法阖上门板,正好有一头血尸犼扑入鱼梭飞舟中,朱三见状打算将其斩杀,定睛观瞧,却见这头血尸犼自头到尾闾,有一条细如丝线的伤痕。血尸犼扑进飞舟后躯体一僵,随即一分两半,切口平整,还留下几丝浆液粘连。
“好快的刀……这就是二哥的刀法吗?”朱三心中暗惊道,连他都没察觉到郭岱是什么时候冲出飞舟的。
一串银光挥曳,郭岱跃到飞舟之上,身后留下一片妖邪的残肢碎尸,飞溅的血肉在他眼中慢吞吞地泼洒开来,扑面而来的腥风臭气就像凝稠的水液,让人窒息。
郭岱的骤然出现,似乎也引起了长舌夜叉的警觉,它猛地一回头,却见郭岱手中刀锋业已临近。
迅捷无伦地一刀,长舌夜叉还想吐舌反击已迟,刚刚吐出半尺的分叉长舌,正好撞在刀口上。雁翎刀沿着分叉,将长舌平整削开,然后刀刃没入夜叉大口。好似利刃切水豆腐般,毫不着力,将长舌夜叉的半边脑袋削飞。
刀锋去势太快,从裂口迸出的浆液还带着刀锋划出的轮廓,雁翎刀上却没有沾上半点血迹。
长舌夜叉颓然倒地,紧接着周围数十上百地妖邪蜂拥而至。
郭岱缓缓吐出一口气,但这也仅限于他那快得离奇速度而言。此刻的他无比清醒,武道元神观照所见,已经不局限于各个方向袭来的妖邪,还包括它们下一瞬的动作、方位、破绽、缝隙,好似形成一幅生动图绘,尽显眼前。
雁翎刀只需照着这幅“图绘”,依次将刀锋“搁在”适合的位置上,妖邪就像是自己撞上刀锋一般,轻而易举地裂体碎颅。
刀再快,却也抵不过妖邪如潮一波接一波的围攻。即便在常人看来,郭岱周身已经是一片快利银光,可妖邪数目之多,就像蚁群吞噬猎物,眨眼功夫已经堆垒成山,要将郭岱压在下面。
“哼!”一声沉喝,紧接着便是砰砰连响,堆成小山的妖邪竟是被震飞四散,只见郭岱立足碎尸堆间,浑身血污,拳头上还带着几片烂肉。
郭岱可不只会用刀,混元金身的拳脚可是比铁锤更硬更重。被困在妖邪山中,郭岱便肩撞肘顶、腿踢脚踹,每一下都将妖邪躯体轰瘪砸烂。硬生生将骨头锤成碎渣、把皮肉碾作烂泥!
血污盈身,此刻内景与外景如一无别,郭岱只觉得未曾有过的快意与酣畅,任凭再多富贵享受、超凡法力,都比不上这一刻立身生杀之间。
“再来啊。”郭岱的声音变得像是野兽欲扑的低吼。
一头血尸犼飞扑而至,郭岱也不用刀,抬手一把将它脑袋捏住,然后往脚下一摔,当场砸碎!
纵使无智妖邪,此刻竟也一时不敢上前。正当郭岱要反攻回去之时,外界传来轰隆之声,骸山鲲似是受到什么攻击,口中也感受到震动。
后续赶来的几艘鱼梭飞舟终于追上,飞舟间本就能用通明鉴互通消息,所以等他们赶到时,二话不说就对骸山鲲发动进攻。一时间巨妖腹背受敌,鱼梭飞舟凭借灵活飞腾,加错变幻方位,牵制骸山鲲。
骸山鲲吃痛,发出一阵哀鸣,传遍方圆,黑霾震动。可想而知,它的口中此刻有如飓风过境,万千妖邪被吹得乱飞。幸亏飞舟表面还有锁扣,郭岱及时握住,不至于身形被狂风卷走。
哀鸣一声,骸山鲲巨口微张,鱼梭飞舟趁机挣脱束缚,连忙飞遁而出。
郭岱牢牢握住锁扣,高空罡风逼得他无法呼吸,而且风压几乎要将他甩走。那些驭舟修士只顾着自己逃命,却忘了郭岱还在外面。
多条鱼梭飞舟围攻骸山鲲,这样的战局还是第一次见。此间修士都是头回见识到这等妖邪,不断催动飞舟法阵,各色法术光影交相辉映。
然而在比蹑云飞槎更为庞大的骸山鲲面前,这些威力惊人的法术,此刻都不过是烟花炮竹,虽然能够炸疼骸山鲲,却无法让他受到显著伤害。
“这妖邪是从哪里来的?个头也太大了!我们的法术根本伤不了它!”
“它还在行进,这个方向……难不成他要去找蹑云飞槎不成?”
“快!将它引过去,蹑云飞槎上有专门对付它的强大法术,足可将其一击消灭!”
“你疯了吗?公主殿下还在蹑云飞槎上,要是将这头妖邪引去,殿下会怎么看待我等?”
飞舟间修士来回驳斥争拗好不热闹,外人自是听不见的。霍天成与他的弟子们凌空观望,庞大的骸山鲲周围,鱼梭飞舟就像不停滋扰的苍蝇,却无法阻扰巨妖的行进方向。
“师尊,这巨妖是要往蹑云飞槎而去吗?”韩雪楼看着飞舟的无用攻势,冷笑道:“看来他们也不过如此。”
“那你去对付这巨妖?”霍天成神色冷肃阴沉,喝问了一句,逼得韩雪楼不敢抬头,然后说道:“你等为我护法。”
十余名弟子将霍天成拱卫其中,他凌空盘坐,阖目凝神,两手抟在丹田位置。过了好半晌才睁开眼睛,骸山鲲已经远去了一段距离。
“告诉他们,不想死就退开。”霍天成说道。
其中一名弟子取出通明鉴传讯,眼见鱼梭飞舟陆续飞开,霍天成抟起的双手缓缓打开,只见一团玄黑异光浮现掌中,然后随他双掌一推,朝着骸山鲲无声无息飞驰而去。
玄黑光团对比起骸山鲲,就好似一粒灰尘,细小得毫不起眼。然而当玄黑光团落在巨妖背上刹那,无边异力轰然大作。玄黑光团不断扩张,径逾百丈,渐渐吞没骸山鲲过半躯干,随即陡然一缩,连带着被玄黑异光罩过的躯体,一并消失无踪!
第61章 贪功自夸()
玄黑异光一张一收,骸山鲲近半躯体被无端刨空,陡然遭受重创,发出哀鸣声向下坠落,没入黑霾深处,过了好一阵才传来坠地的震动声。
霍天成这一道法术威力惊人,远处鱼梭飞舟都缓慢了下来,也不敢靠近霍天成一行,似乎颇为忌惮。
施法完毕后,霍天成长出一气,身形不由自主地向下一坠,身旁弟子连忙搀扶着他。
“师尊!”韩雪楼等人既惊又忧。惊讶是因为他们也是头回见识到霍天成展现如此大法力,仅一击便重创骸山鲲。忧心的是这等法术威力惊人,消耗也必然深广,恐怕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代价。
霍天成摆摆手,没有说话,他看着滚滚黑霾,心中冷笑道:“含藏手吗?我也会,而且我还能将其破解。不管你有何奇遇,终究在我之下。”
犹在飞舟表迷握住锁扣的郭岱,清楚地看见方才霍天成发出的那道法术,脸色由苍白转为铁青。之前斩杀妖邪的畅快淋漓,此刻烟消云散,只剩下内心空乏无力。
“这怎么可能打得赢?”郭岱不禁自问,霍天成方才所展现的,是他平生所见威力最大的法术,而且带着一股无法抗衡的绝大威能,仿佛连含藏手的不能化消。
郭岱过去总觉得,人力总有穷时,哪怕是关函谷也会有做不到的事情。所以他一直觉得,杀霍天成为师父报仇,无非是过程繁琐一些,总归会有将他拖入黄泉的那天。
但今日目睹霍天成大展身手,郭岱却觉得一股无比绝望要吞没自己。这样的人,似乎与生俱来便高人一等,自己只堪俯首,连仰视的资格也没有,更遑论比肩。
“二哥!门开啦!你赶紧进来吧!”朱三朝着飞舟上方喊道。
……
当霍天成回到蹑云飞槎上时,许多方真修士都发出欢呼声,他们显然是利用通明鉴看到霍道师大显神通的一幕,难免激动雀跃。
只有澈闻真人与一众书斋派修士脸色黯淡,鱼梭飞舟回来也无人欢迎,其中一条飞舟还满布着妖邪血污与斑驳伤痕。
甲板宫殿中,玉鸿公主对着一面通明鉴,面无表情,但显然并不开心。
“闵若,霍天成的这道法术,你以前可曾见识过?”玉鸿公主向身旁女侍卫为问道。
闵若回禀道:“未曾见过,想必是霍道师新近独创。”
“让澈闻真人来一趟,本宫有事要问他。”公主吩咐道。
“遵命。”
没过多久,澈闻真人从殿外赶来,一见玉鸿公主端坐在上,脚一软就要跪倒。
“真人不必行此礼数。”玉鸿公主抬手虚扶,轻轻用法力托住对方。
澈闻真人低着头说道:“贫道有负公主殿下期待。”
“胜败乃兵家常事,更何况我等对妖邪了解甚少,首次交锋难免遭遇挫折,日后牢记教训、精进不辍便是。”玉鸿公主也不在意鱼梭飞舟对骸山鲲的失利,只问道:“本宫请真人前来,是想问问真人对霍道师所施法术有何见解。”
“这……霍道师所施法术,威力惊人、远迈同侪,贫道实在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澈闻真人额头微微冒汗道。
“连博古通今的澈闻真人都不知晓,那想来世上也没有其他人清楚了。”玉鸿公主问道:“本宫就想问一件事,若同样的法术用在蹑云飞槎上,真人可有办法应对?”
澈闻真人还是头回感觉到公主殿下是如此咄咄逼人,他支吾应道:“这个……蹑云飞槎有通明金光,能可照彻方圆千里,想要逼近飞槎并不轻易。更何况还有十二艘鱼梭飞舟作为护航,足可牵制来犯之敌。我观霍道师施展此法,仍需行功良久,蹑云飞槎也不是如那骸山鲲那般不知应对。”
“假如、本宫只是假如,霍道师在蹑云飞槎上施展同样的法术呢?”玉鸿公主逼问不已。
澈闻真人只得答道:“蹑云飞槎终究只是死物,如何驾驭操纵、随机应敌,还是要看修士的能力手段。”
话外之意便是霍天成的法术要真砸在毫不设防的蹑云飞槎上,那谁也救不回来。这种新近领悟的独门法术,往往不为人所知,也最难防备与破解。
原本这一次鱼梭飞舟出巡,试图斩杀部分天外妖邪,其实就是玉鸿公主让澈闻真人安排之举。校验飞舟战力还是其次,此举本来就是让书斋派趁机向霍天成展现实力。没想到弄巧成拙,天外妖邪几乎要将一艘鱼梭飞舟吞噬,还让霍天成大展神通,反过来震慑住了书斋派修士,严重打击了士气人心。
玉鸿公主心里也不舒坦,她以前就听说霍天成资赋超绝、千年不遇,本就有几分不服。但身为皇室公主,她不可能去跟霍天成直接一较高低。如今掌握蹑云飞槎,自然想向霍天成示威。
“罢了,不说这些丧气话。”玉鸿公主言道:“方才那艘被骸山鲲咬住的飞舟,虽有几分鲁莽冲动,却也还能顺利挣脱妖口。不如真人将那几位驭舟修士请上来,让本宫一观。”
“能够得到殿下赏识,是他们之幸。”澈闻真人立刻下去安排。
十二位驭舟修士来到殿中,立刻向玉鸿公主行叩拜大礼。公主殿下问道:“诸位辛苦了,此番深入黑霾除妖,也着实凶险。你们能够保住飞舟平安归来,也算是功劳一件……不知当时飞舟被巨妖困住时,你们是如何应对的?”
这些为驭舟修士彼此对视,当时他们哪里有什么正经应对办法?不过是惊慌失措地维持法阵守御之力,真正给鱼梭飞舟拖延时间的是一同登上飞舟观摩的郭岱。
驭舟修士当中有一些人听说过郭岱,但更多人并不清楚帮助自己的是什么人。飞舟与蹑云飞槎接驳后,众人下船,那个浑身血污的散修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驭舟修士见他满身脏秽,本就有几分不喜,自然不可能挽留此人。
现在公主殿下询问起来,众人要么是说不出郭岱来历,要么是不愿意提起有这么一位散修助阵,显得自己众人仓皇无用。几番目光对视交流,有一位驭舟修士便主动说道:
“殿下明察!我等冲动行事,导致鱼梭飞舟险些落入死地,正是凭着对殿下一腔赤诚热血,不忘朝廷的栽培恩赐,这才拼死驱使飞舟挣脱妖口。至于许多琐事细节,在那危急关头,我等都无暇顾及,还请殿下赐罪!”
“这话倒是说得好听。”玉鸿公主虽然不清楚具体发生何事,但也猜得出驭舟修士这话有几分夸大,无非是靠着鱼梭飞舟坚硬难摧,拖到同道赶来救援罢了。
“每个人赏三枚玄玉丹,下去好好调养吧。”玉鸿公主将人遣走,对澈闻真人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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