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太甲抬手虚弹,陆芷额头一扬,就出现一抹浅浅红印,听他说道:“小丫头就知道说有的没的。我是你二舅舅又怎么了?”
郭岱见这对甥舅耍闹,朱三在一旁悄声说道:“别看这庄太甲其貌不扬,他可是先帝御前的大太监,以前杀过不少方真高人,手段狠着呢!”
“朱三,嘀咕什么呢?”庄太甲说道。
郭岱没想到庄太甲还是这样的奇人,只是没想到这位大太监居然没有在中境妖祸时陷在皇都。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庄太甲见郭岱面露戒备,摇摇头道:“老夫还没练成佛门他心通的成就,无非凭着对人心世情的洞彻明了,你不必担心。当年我奉先帝之命,远赴南境寻找一件方真至宝,这才免于一劫。老夫此生别无他求,只希望平息妖祸,再次踏足皇都,如此方能安然见先帝于泉下。”
郭岱看着庄太甲说道:“前辈忠心,既是如此,你应该去找当今圣上。”
“一朝天子一朝臣,我还能踏足江都一带,便是昶王仁厚了。”庄太甲话里显然并未将昶王当做是正统天子。
郭岱听见这话,无意中想起关函谷,要是换做是他,估计还要骂昶王昏庸。
陆芷让庄太甲坐下,命下人端来茶点、扫走碎瓷片,然后就听庄太甲细声细语地说道:“沥锋会是老夫多年奔走筹谋之果,但凡加入沥锋会,便不论出身来历、过往仇怨,只求消除妖祸。不过老夫也明白,断不可指望世人皆有与妖魔鬼怪拼杀至死的勇猛。既如此便只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设立条条奖励赏格,无论是世俗金银、地产房舍,还是天材地宝、法器丹药,但凡除妖有功者皆可换取。”
“庄前辈,我记得如今不少门派、就连太玄宫都是这么做的吧?沥锋会如此会不会多此一举了?”郭岱问道。
庄太甲阴笑道:“小门派就没必要说了,他们还应对不了。大门派的弟子斩妖除怪,多是奉尊长之命,事成之后,还要看师门尊长脸色才能获得赏赐指点。兴许一些长辈心眼好,还能赏下些东西,若是撞着自家亲传师长不在了,大门派里的那点倾轧逼害,老夫还是明白的。”
说这话时,白雍脸色有些不好受,显然是说中自己了。璇玑门虽然不是什么方真大派,可是同门之间尚且有种种欺压,这的确是长久以来饱受诟病。
“至于太玄宫,恕老夫直言,如今的太玄宫已经沦为谄媚帝室权贵、奉承巨富豪商的三流之辈,纵有几位高人愿意力抗妖邪,却也难挽大势。”庄太甲此话也是说得毫不留情。
而且郭岱从太玄宫门前所见,谄媚权贵、奉承巨富这一点,恐怕是跑不了了。就算方真修士未必用功在斗法杀伐,那也不应该将心思花在这等凡尘琐事之中,尤其是眼下妖祸未平,他们便当做太平日子过了。
“只要进了我沥锋会,就只有能力之分、职司之别,不谈什么赏赐恩典,但凭各人本事挣来。”庄太甲言道:“其实天底下受世道际遇所迫的方真修士还不少,他们未必就愿意屈居人下、拜师清修。他们可没有什么白日飞升的大愿心,只是想着凭自己一身修为法力,过上超人一等的日子,享受美人在怀、钟鸣鼎食的生活。沥锋会给的就是他们这个机会,至于说他们有何看法图谋,沥锋会不会管、也管不着。”
郭岱看了朱三一眼,问道:“玉京山也参与其中了?”
朱三笑呵呵地说道:“二哥,玉京山本来也不是啥正经的方真门派,很多洞府宗脉都是门人弟子来去自由。他们也不认为加入沥锋会就欺师背祖、叛离宗门了,就当做是修行历练,或者是交换买卖所需之物的地方。有时候他们也会一同受令行事,也就当做是结交方真同道,我觉得挺好啊。那些鼻孔朝天的大派修士,才不会跟咱们掺和到一块儿呢,省得糟心。”
听朱三这话,郭岱自然想起了当初的楚玉鸿,不知道这位正朔朝公主要是听说了沥锋会后怎么想。
“我加入沥锋会关她什么事?我也是胡思乱想了。”郭岱心里暗道一句,然后看着庄太甲说道:“那我能加入沥锋会吗?”
第40章 演练试法()
庄太甲看着郭岱说道:“我们沥锋会一贯出入自由,只要不给同道添麻烦,一般不会有什么纠葛。但在此之前老夫还要试试你的身手。”
朱三上前连说道:“这种事哪里要首席您劳心费力?我来代劳就好,二哥,咱们上后院比划比划……”
朱三并不知道郭岱这些日子以来的变化与经历,还将他当做是过去与妖怪在泥泞中艰苦拼杀的武人,自己就打算出面放水,好让郭岱加入沥锋会,谋得一个好位置。
可庄太甲一巴掌按在朱三肩膀上,让他强行坐回原处,阴恻恻地笑道:“朱老三,你那点心机我还不知道吗?要是为了你的兄弟好,就别做这种手脚。郭道友,随我来后院吧。其他人莫要靠近。”
朱三被这一掌按下后就不能动弹了,郭岱心知这是庄太甲的禁制,看似轻绵,内藏霸道,要是真全力施展出来,足够将人腑脏经络打成枯萎死寂。
这座宅邸有一处宽阔后院,青砖漫地,附近有无形的法阵护持院墙内外,显然是一处用来演练法术的地方。
庄太甲迈着腿来到后院中央,后背微驼,背着两手。转过身来看着郭岱,脸上没有方才的笑意,倒是凝重了许多:“要换做是旁人,我也就随便让朱三他们试一下便是了,但罗霄宗的人,老夫可要亲自一会。”
郭岱心中暗生疑惑,感觉最近自己是罗霄宗门人的身份,招惹来许多事情,以前也不见这些人物跟自己有关。
“前辈认识罗霄宗的人?”郭岱问道。
“认识有几个,都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庄太甲说道:“我还想问你呢,罗霄宗门人散落各地,究竟在做些什么?”
“我入门晚,恩师范青因为看不惯同门争执,早早便已离开宗门,独自行走江湖了。”郭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庄太甲眼神锐利:“堂堂罗霄宗,玉皇顶山门被妖邪攻陷,剩余门人不思重振宗门,居然为了争抢那点法器丹药而四散分崩?你觉得这可能吗?”
“妖祸乱世,有什么不可能的?”郭岱答道。
庄太甲脸上似乎有失望神色一闪而过,言道:“看来你确实不算罗霄宗正传弟子,否则断无可能说出这种话。”
言罢,后院一阵肃静无声,庄太甲缓缓抬起一手,只见枯瘦五指升起一团锋锐气芒,交杂纵横,将周遭光影切割得支离破碎。
“此乃老夫深修多年的截脉真功,郭道友留心了。”庄太甲一说这话,身形凭空消失。
郭岱早有准备,身形一蜷,脚下生风似的滑开数丈,庄太甲正好出现在他方才立足之地,五指并拢直插,破碎锋芒如剑扫过,却不伤地面青砖分毫。
庄太甲一击不成,身形再闪,在后院各处留下几道残影,破空声错杂有如虫翅扇动,纷乱绕耳、撼动心神,久闻让人眼花缭乱。
郭岱咬牙强定心神,左手指头屈伸掐算,一团阴影自脚下影子散逸开来,庄太甲身形在半空中猛然滞缓,显现而出。
庄太甲见状也是暗惊,五指连弹,破碎锋芒好似一大片刀剑碎片四处溅射,笼罩郭岱周身。
郭岱对此毫不在意,身上肌肤银光一闪,好似敷了一层银光闪烁的粉末,破碎锋芒击中身上,就像小碎石一般无力。
“好强悍的护身之法!”庄太甲心中虽有惊疑,但手上动作不停,连发十二道锋芒,限制住郭岱身形。
郭岱挥拳直撼锋芒,稍一冲击,锋芒碎裂。他正疑心庄太甲法力不济,却见周遭这散落碎裂的锋芒各自相连,化作数百道细丝,缠住郭岱全身四肢。
庄太甲双臂十指屈伸弹动,细丝不断收紧,意图将郭岱四肢头颈勒断。
要换做是与别人演法,庄太甲不会用这种夺命手段,只是郭岱的护身法力实在强悍,道一句铜筋铁骨都是轻的,哪怕是精钢铸成的人,也会被这细丝切成碎块。
这数百道细丝,其实是以庄太甲法力凝炼而成,是截脉真功的精义所在。一旦被这细丝欺近身前,突破护身法力,便会如跗骨之蛆一般缠上肉身炉鼎,钻入敌人体内经络腑脏,肆意破坏或发动禁制。
只可惜今天撞见郭岱这样人物,护身法力无一处破绽,而且坚硬无比、堪比金刚,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好制住他。
郭岱被数百道细丝缠住,只觉得好似有几百头奔马朝着不同方向在试图扯裂自己,勒得他筋骨咔咔作响。要换做是以前的肉身,估计早就碎成一地烂肉了。
但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郭岱左手掐指,一团电光无端生出,化作长矛朝庄太甲射去。
庄太甲见状身形一退,数百道细丝断裂大半,收回自身化作护身之力,竟是空手拿住那道电光长矛,反手送回给郭岱。
电光长矛一靠近郭岱便自行消散,他也趁这一瞬之机挣脱剩余细丝,然后张口吐出一团烈焰。
“难不成他是妖怪?”庄太甲拂袖纵身,扫开袭近身前的火焰,轻飘飘地落在院墙上,双目汇聚神光,欲一举看透郭岱周身。
此时郭岱身上那层银光渐渐褪去,庄太甲眼中只觉得郭岱全身好似一团凝炼到了极致的天地灵气,而且五气混融,一旦发动起来,引动周遭天地间气机剧烈流变,尽在他的掌握。
庄太甲还在思考,郭岱左手掐指,右手寒气汇聚,凝现出一柄晶莹彻骨的霜刃,随即奋身扑来。
“好小子!老夫就跟你较量一下武功!”庄太甲冷哼一声,并指如剑,剑芒隐现不定。
两人刀来剑往斗成一团,郭岱刀法自成一格,又快又狠,拳掌并用。庄太甲剑法飘忽诡异,往往只从难以察觉之处杀来。
终归庄太甲经验老道一些,当郭岱斗得心急之际,庄太甲故露破绽,引得郭岱一刀斩在空中,剑芒化作细丝缠头裹脑而来。
庄太甲本想借此逼郭岱服输,却不料猛然间狂风四起。郭岱借风势移转身形,霜刃投入风中,化作漫天霜刀吹向庄太甲。
“罢了!”庄太甲沉喝一声,细丝倒卷如龙,大展法力,硬生生化解了这漫天狂风霜刀,然后带着几分怒色落回地面。
“水火风雷诸般属气变化,居然都能运使自如,虽然不是什么威力惊人的法术,但都有各自用途与变化,这……倒有几分罗霄宗《万化归元书》的韵味。”
庄太甲心中暗道,可又觉得不太对劲,看着郭岱缓缓站稳身子,心里接连盘算。
过了一阵,庄太甲才开口道:“郭道友妙法通神,老夫佩服。从今往后你便是沥锋会的斩邪司了。”
“斩邪司?”
“我沥锋会将众成员划分为锐首、斩邪、破妖、镇恶四司。”庄太甲解释说道:“这四司并无高低之分,除却老夫与几位开创者担当锐首司,统摄全会上下,其余人等属于另外三司。斩邪与破妖主要都是负责与妖邪战斗,斩邪专司应对强悍妖物,破妖则对付大量成群的妖祸。镇恶司除了打点会中杂务人事,就是侦察打探、盯梢追踪。”
“听上去锐首司就是地位最高,并不是没有高低之分。”郭岱说道。
庄太甲言道:“年轻人,不要总想着所有人平起平坐。老夫创立沥锋会也不是想着凌驾人上,但军无统帅、群龙失首,沥锋会也只是一盘散沙而已。锐首司并非个个都是方真高人,像你那个结拜兄弟,老夫也只是靠他和玉京山的那点关系,不指望他上阵厮杀。”
“朱三也不是羸弱之辈。”郭岱言道。
庄太甲呵呵笑道:“你舍得让他上,老夫可不舍得。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朱三憨笨不懂,你也不懂吗?”
“当年那个黑厮朱三,如今也成贵人了,处处有人护着。”郭岱心中言道。
两人回转前厅,庄太甲一拍朱三肩膀,解除了他的禁制。朱三立马站起身来,连忙上前探问郭岱道:“二哥你怎么样?这臭老头没欺负你吧?”
郭岱摇摇头,以庄太甲的修为,若真是全力施展开来,郭岱也绝无胜算。两人只是稍微试演一下,不好真正斗个你死我活。
“以后郭道友便是斩邪司的一员了。丫头,给郭道友弄块沥锋令。”庄太甲自己倒了杯茶使唤道。
陆芷应声,很快便拿着一枚巴掌大小的令牌,正面有雕有一柄长剑,背面有斩邪二字。
“郭二爷以后凭着这面令牌,就能跟广通钱庄取钱存钱,而且许多道路关卡见着沥锋会的令牌,都会给个方便同行。”陆芷说道:“咱们会里镇恶司干的就是这些事,来往各处打点呀,提供路过成员的休憩呀,还有跟当地府衙往来。以后郭二爷行走在外,记得先找咱们沥锋会的人,能够省却许多麻烦。”
“我记住了。”郭岱收起令牌道,然后询问白雍:“你要不要加入沥锋会?”
“这……在下已有师门,就不必了。”白雍拒绝道。
陆芷还想说话,就见庄太甲递来眼神示意,只得乖乖住嘴。
郭岱大概清楚白雍的想法,他不能明白郭岱为何要加入沥锋会,就算罗霄宗没落了,也该有名门大派弟子的风范举止,不该跟一群来历不明的江湖散修往来密切。估计方才因为收回星珏而生出的那点崇敬之意,此刻已经消散大半。
“二哥,你逛过江都城吗?”朱三可不是个看别人脸色的家伙,他连拉带拽的,对郭岱说道:“我知道有一家酒肆做得小炒肉、焖下水特别好吃,你来了江都不能不品尝……”说着话就将郭岱带出宅子,随口跟庄太甲他们道别。
白雍也跟了出来,他见郭岱这幅样子,十足就是江湖散修,不重行住坐卧威仪,散漫肆意。他吞吞吐吐地说道:“前辈,我……我记起来掌门吩咐我还有些事情没做,能不能……”
“那你就先回去吧。”郭岱说道。
看着白雍离开,郭岱暗暗叹气,其实像他这种修士,在门中难得点拨教导,还不如出来闯荡一下,至少还有一些增益自身的经历。成天只想着仰仗师门庇荫,却得不到应有的历练,最终也只是一事无成。
沥锋会其实是一个不错的机会,郭岱加入纯粹是看在朱三的面子上。对他来说,斩妖除怪无所谓什么组织靠山,他也不是很擅长与人打交道。
朱三带着郭岱一路在江都城内行走,这座东境最繁华富庶所在,几乎处处都是人头攒动,路边茶馆酒肆、商铺货店织列如麻,酒香、肉香、茶香、花香交汇在一起飘荡,欢笑声、叫喊声、酒令声、吟咏声此起彼伏。
郭岱一看见这满大街的人,就觉得心烦意乱,对朱三说道:“找个清静点的地方。”
“行行行!二哥你就甭管了,都包在我身上。”朱三拍着胸脯保证。
两人走街串巷,来到一处安静的小酒家前,这家小店只有一对老夫妻打理。朱三十分熟悉地点菜,没过多久便端来一桌好菜好酒。
郭岱看着满桌佳肴并无食欲,其实自他拥有这混元金身之后,就没怎么感觉过饥饿。但平常人就算不饿,看见美食佳肴,或多或少都会有口腹之欲,可郭岱这段日子实在没有这种感觉。仿佛这桌子上放的就是一堆石头泥土。
朱三热情激动,这下可逮着机会连说带喝,嘴里叨叨叨地说个没停,讲起自己的那些往事。郭岱只得在一旁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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