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在楚玉鸿离开前,在马车中留下一件衔星令,原本只是用来留守车马以免有失,没想到居然被郭岱找到。
“那个憨货,居然跟丢了!”楚玉鸿心里一乐,想着以后又有可以取笑郭岱的机会,然后借三垣泰定施了个法术,传音道:“你随衔星令过来,别再乱跑了。”
衔星令并不算一件正经的法器,而是三垣泰定用来布阵的辅器。必要之时,衔星令可以作为主阵之人向协助布阵护法的修士传音指引之物。
也多亏郭岱脚快,没过太久便赶来了,脸色那叫一个阴沉,楚玉鸿憋着笑意说道:“你……要不要先喘口气?”
郭岱有混元金身这样的强悍炉鼎,莫说跑这十几里路,几百里路也视若等闲。可这点能耐在方真修士看来,实在算不得什么,照样有各种手段对付。
“桂青子呢?”郭岱看了竹林一眼,不等楚玉鸿回答,说道:“那个苏三英也是狐妖,而且有三条尾巴。”
“我大概了解情况了,你先别急。”楚玉鸿言道:“此地是青丘山……当然不是传说中那座。而是一处收留妖修之地,我以前只是听说有这么一处地方,没想到离江都城这么近。而且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玄天六合阵边界,太玄宫的人没理由不知道。”
“天子脚下,妖修公然抢劫,这算什么罪过?”郭岱问道。
“我也在想。照你的说法,抢祭阳令的也是狐妖,而我施法追踪,来到青丘山后,桂青子说察觉到同类妖修的存在。”楚玉鸿认真联想道:“妖修立足人世间本就不易,就算强悍之辈,若遭遇方真修士联手围攻,恐怕也没有安定日子可过。这青丘山与江都城近在咫尺,若有狐妖行恶,你觉得谁最吃亏?”
“那自然就是青丘山了。”郭岱明白道:“你是说有同类妖修打算陷害青丘山?看来妖修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嘛。”
楚玉鸿白了郭岱一眼:“你这话说得就没水准了。妖修本就超脱自身族类,大可以将他们是作为一种特别的修士。既然是修士,那彼此会有矛盾纠葛,不也很寻常吗?飞禽走兽也晓得划分各自领地呢,凭什么就要求妖修必须团结一致呢?要真是那样,我等方真修士恐怕没有好日子过了。”
郭岱言道:“天外妖邪就没有这些琐事,哪怕是偶尔散落在外的妖物,也都抱团为害。”
“你是想说我们这帮方真修士还不如天外妖邪了?”楚玉鸿有点气恼地说。
郭岱正色道:“中境千里焦土,眼下可曾光复?方真修士还真不如天外妖邪。”
楚玉鸿对此也不得不承认,说道:“没办法,正是因为如此,我也想向妖修取法,试试看能否找到一条克制天外妖邪的路子来。”
“这就是你一直积极拉拢桂青子的原因?”郭岱问。
“什么拉拢不拉拢,说得也太难听了。”楚玉鸿晃着手指说道:“人心是要坦诚相交才能行,对桂青子这样的乖孩子,我当然是好好爱护她呀。”
“坦诚相交?呵……”郭岱冷笑一声。
楚玉鸿脸色微变,还想质问一句。却见竹林中一阵光影变幻,桂青子满脸欣喜地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名黄衣女子,而她的头发竟然也是金黄微卷,有点类似西境远陲的色目人。
和桂青子相比,黄衣女子的妖气则浓重了许多,而且身形婀娜丰腴,迈步行走摇曳生姿,即便脸上刻意做出一丝嫌恶之色,却也难掩艳色。
“楚公子,哎呀,郭公子来啦!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桂青子蹦蹦跳跳地走出来,对两人说道:“这位是青丘山的兰卿姐姐。”
“见过兰卿姑娘。”楚玉鸿行礼道。
兰卿微微颔首便算打招呼了,然后抬手一指郭岱:“这个又是谁?满身血腥杀气,他可不能进青丘山!”
郭岱握了握拳头,楚玉鸿赶紧说道:“兰卿姑娘,这位郭岱道友方才也追击过苏三英,只可惜对方太过油滑,不慎让其逃遁。而且据他所言,苏三英乃是一头三尾狐狸。”
“三尾狐狸?不可能!那头三尾狐狸是什么毛色的?”兰卿细眉敛起。
“通体雪白色。”郭岱从怀里取出几缕毛发:“这是我与他交手时扯下来的。”
楚玉鸿见状,眼中微露赞许神采。兰卿则上前取走毛发,放在鼻尖轻嗅一阵,言道:“是白锦!果然是他们!”
“花锦、白锦?请问兰卿姑娘,这是什么区分吗?”楚玉鸿问道。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随我进来。”兰卿盯了郭岱一眼道:“我劝你进去后不要大惊小怪,我能察觉到你杀了不只一头妖怪。”
郭岱闭口不言,过去他行走江湖,除却斩杀天外妖邪,也杀过一些作乱的妖物。可那些比起妖修大有不如,基本连化形成人都没达到。
兰卿转身一挥手,竹林中现出一条青石板路,蜿蜒深入。将三人带入其中之后,竹林幻光有如帘幕垂下,只见外界景色如虚若幻,仿佛来到另一个世界。
第31章 闲棋冷子()
穿过竹林小径,眼前豁然开朗,竟然是一处山野村落。往来居民相貌气度就不像寻常百姓,其中一些还带着耳朵尾巴,显然是未化形完全的。
兰卿带着郭岱等人进入之后,这些妖怪纷纷躲避,藏在屋中、墙后,探头探脑观瞧着外来之人,大多怀着好奇心,只有少数敌意与排斥被郭岱所察觉。
这山野村落并不太大,顶多只有两三百户,远处缓坡上有一座庭院,栽种着各色花树,落英缤纷,偶尔可见熏香烟霞升腾如云。
兰卿领着三人进入庭院,院中屋舍几乎没有墙壁,而是垂下重重纱幕遮掩,轻风吹拂而过,重纱飘扬,隐约可见内中瑰丽之色,诱人入内一窥究竟。
郭岱三人停留在外,兰卿先行入内通报,过没多久便请三人进入其中。
挑开重重纱帘,恍如隔世,最后在一面幽紫云帐前停下脚步,此地主人早就摆好茶案坐垫。
“兰卿,给三位客人倒茶。”紫云帐中,隐约可见一名女子倚卧锦榻、轻摇团扇,带着阵阵绵软香风,熏得人神魂皆醉。
桂青子一脸幸福地傻笑,脸上两团红晕,身子也摇摇晃晃,楚玉鸿抬手扶着桂青子,自己也觉得脚下有些虚浮。
“抱歉,奴家身子有恙,还需终日疗养。此地药香有迷魂之用,久闻恐怕对几位有害。还请速速服下这玉芝饮,调息周天。”帐中女子的声音轻柔似水,但隐约有一丝病弱之感。
茶案上摆着三个玉盏,里面乘着乳白色的凝稠汤液。捧起玉盏饮下这玉芝饮,只觉得浑身清凉透骨,一股异香自肺腑冲顶而上,立刻清神明目,不再受到熏香影响。
楚玉鸿放下玉盏,率先说道:“想必阁下就是烈山明琼前辈了?弟子璇玑门楚玉鸿,想必前辈已经了解我们的来意了。”
“奴家正是烈山明琼,如今忝为青丘山一方守护,庇佑此地花锦妖修。”帐中女子言道:“你们的来意我已从兰卿那里听说了,若其言属实,夺取你们法器的,乃是白锦一脉的狐妖。”
“恕晚辈愚钝,之前听兰卿姑娘言及花锦白锦,这是妖修之中的区分吗?”楚玉鸿问道。
烈山明琼轻摇团扇,透过紫云帐幕,隐约可见她轻轻挪动身体,娇艳曲线起伏动人,似是发出无声的呻吟。
“妖修不似你们人族修士,讲究门户出身,但也有原身族类之别。”烈山明琼轻咳两声:“妖修化形,若修为未至、或天生所限,难免会带着些许原身特征。别的都好说,唯独原身发肤之色,对化形后影响最大。”
楚玉鸿不禁看了桂青子与兰卿一眼,问道:“这……难道白锦妖修便是原身雪白的吗?可之前我见苏三英,也是须发乌黑,并无异状。”
“人族修士分辨妖修,也并非是以外表容貌为本,而是通过感应妖气。”烈山明琼言道:“非是奴家有怨,只是人族修士但凡感应些许妖气,往往不分是非黑白,就要祭起法器打杀我等。却不知妖修之中,亦有仰慕大道长生、积善去恶者。奴家在此聚拢的花锦妖修,便是有心摒除藩篱,让妖修得闻大道,不至于散落山野、复归蒙昧。几位且感应一番,试着能否看出奴家原身?”
言罢,烈山明琼团扇一摇,紫云帐微微扬起。明明只是一阵醉人香风,三人却惊觉一股庞然威压临头扑面,寒毛倒竖。
“呜嘤!”桂青子叫唤一声,竟是当场变回狐狸原身,与大尾巴蜷成一团,躲进楚玉鸿怀里,瑟瑟发抖。
楚玉鸿也是暗暗吃惊,好在方真修士定力非常,他悄悄捏了个清心诀,这才缓下心绪。
“哦?这位公子倒是沉稳。”烈山明琼隔着紫云帐看着端坐不动的郭岱,语气中带着几分好奇:“不知公子可曾看出奴家原身?”
“狐妖。”郭岱看了化为原形的桂青子一眼,说道:“但你跟她不太一样,你是……半妖?”
烈山明琼以团扇掩面,似乎也有些吃惊:“公子好眼力。”
郭岱面上有些疑惑之色,却没有说话。待得烈山明琼收回威压,楚玉鸿安抚桂青子问道:“半妖?世上真的有这种存在?”
烈山明琼脸上似有哀戚之色,她转向看着郭岱道:“我看这位公子似乎了解半妖来历。”
“不敢说了解,我也只是听门中尊长提起过,过去也未曾亲眼得见。”郭岱言道。
人妖殊途,因族类有别,纵使妖修化形成人,也未必能够与世人诞育后代。罗霄宗千年传承,门人弟子履世斩妖除怪不计其数,就曾经接触过半妖。
既称之为半妖,那么其父母必有一方是妖修。而且无一例外,必须母方是妖修。这其中究竟有何奥秘玄机,罗霄宗历代高人都曾仔细研讨,但奈何碍于门规与人道伦常,无法切身验证。
而且除了母方是妖修,父母双方都必须要有高深修为。否则无论怎样结合,都不能成功诞下后代子女,甚至有可能产出畸形之物。所以即便人妖相恋,也未必每一对都诞下半妖子嗣。
但凡半妖,都必然是天生灵根,这一点可以说是毋庸置疑。加上父母又都是修为高深之辈,半妖可以说天生便能接触方真修炼之道,只要不因意外夭折,大多也能成为方真修士——即便从数量上而言,依旧是极少数。
此外,半妖基本不可能有同胞兄弟。据说母妖诞下半妖,极耗自身精元。这一点倒是与方真道的女修相近,所以即便女修结交道侣,绝大多数都不会诞育后代。除非另有妙法灵丹,或愿心极强,否则不会耗损自身修为。
半妖毕竟不能完全算是人,加上母方妖修族类不一,化形修炼过程中有何际遇也不好说。这就导致半妖只是一个笼统的说法,并不存在一个名为“半妖”的族类。半妖与半妖之间,很可能也是差异极大的。比如有的半妖可以与寻常人族结合诞育后代,有的就不能。
对于不擅长分辨妖气的方真修士来说,半妖与妖修实在分不太清。过去罗霄宗中,也有不分半妖妖修就强行斩杀的例子,结果到头来,被斩的半妖没有现出原身,这才明白是半妖。
这些东西,都是之前关函谷偶尔提及。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郭岱此刻也能算做是半妖,只不过他的另一半是混元之精,不是任何一种妖修族类,但也不完全是人了。
“罗霄宗啊,没想到真是有缘了。”烈山明琼摇着团扇,轻声言道:“我那未曾谋面的父亲,便是被罗霄宗所斩。”
楚玉鸿不解问道:“可……前辈的父亲,不该是人族修士吗?怎么会……”
“你觉得半妖来到这个世间,全然是美好恩爱的结果吗?”烈山明琼反问一句。
这下众人便明白了,只是没想到,烈山明琼的父亲居然那么“厉害”,强行让一名修为高深的狐妖女子为其诞育后代。这可不是单凭修为法力能够做到的,估计整个过程,烈山明琼的母亲没少被折磨。
如此想来,烈山明琼自出生后就没见过其父亲。她的母亲很有可能在饱受折磨与生育之苦后,便也匆匆离世。不知道是在怎样的状况下成长至今,反正应该不是罗霄宗将她抚养大的。
“好了,伤心事便不提了。”烈山明琼话锋一转:“说回正事罢。郭公子能够认出奴家是半妖,这份眼力已是当世罕有,可你依旧无法判断妖修具体差别。正如奴家先前所言,白锦妖修便是原身发肤皆白者,但凡有一点异色,在化形之后,气息便有不纯。这话说来惭愧,就像群马聚居,但有异类立足其中,哪怕马匹蒙昧未曾通灵,也会将异类逐出马群。白锦花锦之别,大概因此而来。只能说我等妖修,终究未能窥破族类之别。”
楚玉鸿点点头,说道:“自古君王祭祀天地,用纯白禽畜牺牲最是高等。我想那白锦妖修,通灵开化之后,必是自恃高贵超群,不喜与杂色妖修相处,所以离群索居。日积月累之下,白锦妖修渐多,偶尔往来结交,反倒成了一方势力。”
“不错,正是如此。”烈山明琼言道:“其实白锦妖修若能自重清修,世人也无话可说。我虽身为半妖,却能体会妖修立足世间之苦,于是立下这青丘山,聚拢有心修行闻道的花锦妖修。只是没想到会被人设计陷害。”
楚玉鸿抱着桂青子,轻轻捋着她那油光锃亮的毛发,说道:“我听前辈方才所言,似乎身子尚有不适?不知有什么相助之处?”
“并非奴家有意隐瞒,只是此伤之由来,恐牵涉到朝堂之争。几位皆是有心大道,何苦纠缠进这纷扰中呢?”烈山明琼言道:“至于道友所言,白锦妖修窃夺法器一事,我会勒令青丘山上下留意。”
楚玉鸿闻言沉默下来,他见对方不愿意多提,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烈山明琼似乎也察觉到这尴尬气氛,于是朝桂青子招了招手。就像有无声的呼唤一样,小狐狸迈着小碎步、晃着大尾巴钻入紫云帐中,仿佛回到了自家老窝一般舒适。
郭岱在一旁久久不出声,手指在膝盖上来回敲着。他总觉得这一切不太对劲,苏三英偷什么东西不好,非要偷祭阳令。这件法器是关函谷赐给桂青子的,事前事后这么一想,似乎眼下这个状况,就是关函谷有意营造出来的。
以郭岱对关函谷的了解,苏三英肯定不会是他派来的。但关函谷或许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这就说明祭阳令绝对不是寻常法器,以至于苏三英不惜在江都附近现身作案。
与其说楚玉鸿是被苏三英引到这青丘山来的,倒不如说是关函谷安排好众人这段经历,将楚玉鸿送到青丘山来结识烈山明琼的。
“关函谷,你到底想干什么?”郭岱百思不得其解,最后看着烈山明琼与桂青子在那玩闹,郭岱最终选择开口道:
“桂青子被夺走的那件法器,有洗炼妖气的妙用。更能发动阳和清正之气,治愈伤患……哪怕是纠缠经脉腑脏的内损。”
霎时间,重重纱帘中的所有人,几乎都将眼光锁在郭岱身上。楚玉鸿更是惊愕地瞪着郭岱,不明白他为何要说出这话。
郭岱看了他一眼,说道:“要不是因为你,我还真没想通。”
这话一说出口,郭岱便觉得理顺了这前后因果。如果自己两人当初在临漪城没有截下桂青子,那么便不会有华岗会一行。若非楚玉鸿一心拉拢桂青子,关函谷便不会拿出祭阳令为诱饵,布下这一局。
不管楚玉鸿嘴上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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