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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九锡能够养成玄鸟,可不是靠喂养什么天材地宝、灵丹妙药,而是感通天地文脉气路,其中修行根基,乃是宇文氏自久远前便留下的秘法传承,可以说宇文九锡亦是身怀大气运之人。
奈何重玄老祖境界更深,他拜入罗霄宗后,入手修行的正是《玉皇符箓册》,在堪破先天迷识关后,俯仰天地、观察万物之纹,领悟龙图万境的真意。因而重玄老祖的元神真形,便是九龙之图,可以说九宫太素图亦是九龙图的化变。
可以说重玄老祖在获得龙图万境的成就后,他本人就相当于是变成了天生异种,只不过这个天生异种从外表看来,跟世人并无差别,是世间的“人瑞”。
玄鸟虽有灵,却不及龙图万境大包天地,宇文九锡如今身在尘埃,被大法力死死镇住形神、不得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养成的玄鸟被重玄老祖化入自己真形图中。
龙凤归于一图,重玄老祖缓缓收敛法力,足蹈云光负手而降,落到宇文九锡身前不远,抚须说道:“修行之人若有纷争,宜先论明因果缘法,若不可解则演法相较,免杀生之劫,这是我罗霄宗的规矩,为天下同道计,亦望众人循行。非为宗门声威,不过是贵生养命之道。如今高下已定,宇文道友可服气了?”
到了长生驻世这等境界,没有高人是简单为了心中愤恨不平而斗,更没有分出生死的必要。只是要践行其中仙道贵生的人终究是少数,而且世事无常,谁也不敢轻易说能看透对方,又难免推己及人,自然纷争仇恨不绝。
也就是重玄老祖这般,不论神通法力又多么深广,仅凭境界彻底压倒对方,而且也没有穷追不舍的逼杀,凡事留有余地,或许这便是他能有今日成就的原因。
若真要以凡人恩仇目光论,当年围杀自己的六人,其实完全都有报复回去的理由。若是重玄老祖要杀人,甚至不必他亲自动手,宫九素都会替他料理。害及师门尊长之仇,若不能善解缘法,可不是简单一句放下仇恨就能放过的。不立身垂范,未来还怎么点化弟子传人?
所以当年围杀的六人中,宫九素率先收服了青照子与顾瑾,让他们出力协助。文风侯则彻底被挫败,如今算是退隐不出,再也不过问方真道之事。剩下的沈天长与伽蓝尊者自顾不暇,也算是略作教训。
唯有宇文九锡,只有重玄老祖亲自出面才好,不过若换做是宫九素前来,没有九龙之图这样的修为,估计会将宇文九锡当场斩落,不会像重玄老祖这样宽赦。
“重玄老祖,你可听说过被逼献力的长生修士吗?”宇文九锡说了这么一句。
重玄老祖默然一阵,然后摇头道:“自古以来未曾有过。修行境界如你我,无不是一切行止用意发乎本心,不受七情六欲所牵。”
“那你还问什么?”宇文九锡说道:“宇文氏灭国失朝,我并无恨意,但我就是不能认同你与罗霄宗插手其中。如今天下尽归正朔,你还要让我去抵挡灭世之祸?我怎么可能悖逆本心所愿?正如同我当年不会去挽救行将败亡的宇文氏,今日也不可能去救正朔朝。”
“正朔朝并非众生。”重玄老祖言道:“你应该很清楚,若世道倾颓,什么朝代家国都是虚言。”
“既然如此,当初你又何必扶植正朔朝呢?如此岂非自欺欺人?”宇文九锡说道:“重玄老祖,你不必劝了。你要么就此将我斩杀,要么与我在此纠缠下去,反正我无论如何不会去帮你。若真灭世,我无悲无喜,这一切不过造化流变,我早已看透,是你看得太重了。”
“既如此,宇文道友何必对罗霄宗涉世之举耿耿于怀?”重玄老祖问道。
“我不认可你要天下众生顺从你的愿心。”宇文九锡说道:“众生恶业,众生自受。如今灭世之祸,若是世人造就,那便自食其果。若是天意,那便自行因应……哦,我看出来了,重玄老祖,你知晓这灭世之祸的由来,对吧?”
宇文九锡能有如今修为境界,绝不可能是无知凡夫,他见重玄老祖如此迫切地劝解自己,立刻想明白了许多事。
重玄老祖面无表情,似是默认了这个说法。宇文九锡笑道:“果不其然!我原本还只是有些感慨,世道将倾,不若就此遁入定境不问世事,现在看来,我估计还要幸灾乐祸一番。重玄老祖,我劝你赶紧离开,跟我在此说这些无用的话,改变不了灭世之祸的降临。如今夜空失月,对方能耐有多大,想必不用我多说吧?”
两人斗法对峙实际不止一日,当然也发现夜空失月的景象,重玄老祖猜测到这是冥煞神通所致,会有怎样后果如今一时还看不清楚,但也明白冥煞已经开始他的灭世之举了。
重玄老祖深深看了宇文九锡一眼,随后并指如剑,天空中金色雷电交织成网,分明就是罗霄宗法术金天玄雷。在重玄老祖施展下,真正达到字面所述那般,漫天金雷轰鸣不止。
宇文九锡无声发笑,他心知已经走到最后一步,彻底放弃一切抵御之功,等待雷霆落下。
但这种僵持只持续了十余息,重玄老祖放下手,漫天金雷转瞬消散,重玄老祖本人一语不发,往南飞遁而去,只留下一个死门关前走过的宇文九锡。
……
“师尊没有杀宇文九锡吗?”玉皇顶悟道岩之前,宫九素对重玄老祖询问道。
重玄老祖说道:“已经没必要了,那一刻为师看透了他,既然他不肯帮忙,为师不想沾染这份杀业,由他去吧。”
“经此一番挫败,宇文九锡应该就会乖乖呆在北境不现身了。”宫九素想了想,说道:“如今西境状况也大致平定了,沈天长终究技高一筹,商角羽已经逃往陀罗帮寻求庇护,寅成公也保下他了。随之一同的还有一名叫做渔藏机的女修,亦有长生修为。”
“当年正法七真当中,除了为师,便要数沈天长了。”重玄老祖言道:“此人天资才华出众非常,但欲求亦广,你打算怎么对付他?”
“我?弟子不必出手了。”宫九素笑道:“沈天长自以为是,追到陀罗帮的地盘上,不知道如今陀罗帮已经被虎庙街所掌控。沈天长迎头撞上含光王,二人斗了一场,沈天长居然占不得半点上风。”
“哦?我听说如今沈天长已经是万寿枝、千秋索在手,居然还胜不过含光王?”重玄老祖有些惊疑。
宫九素面露得意之色,说道:“其实我早就料到沈天长会这么做,所以提前与含光王商量。世间生灵种种法力,面对沈天长千秋万寿在握,未必能有胜算,唯独尽舍血肉生机的含光王可浑然无惧。”
“为师猜测,含光王应该是驱役亡者骨骸以斗法,无数亡灵怨念不受生机法力所动,沈天长疲于应对,只能黯然离开?”重玄老祖说道。
“师尊神机妙算,正是如此。”宫九素答道。
“非我妙算,而是所料所知如此。”重玄老祖说道。
宫九素则说道:“师尊已将至万法归宗的境界,神机妙算也当得起。”
重玄老祖叹气道:“万法归宗又如何?此次玄幽王庭一行,成就龙图凤篆圆满,本想着能否超拔形神,施展出诛邪之法,却发现依旧困难。莫非真要成就仙道方可?”
宫九素问道:“师尊欲飞升离去吗?”
“我愿心未足,断然不可能就此飞升,如此飞升也不得真超脱。”重玄老祖说道:“但若真的要以飞升换取诛邪之法完全之功,那……为师或许只有一次机会。”
宫九素不免担忧,说道:“师尊是打算……在飞升一刻尽化仙家法力,如兵解自斩发出诛邪之法?”
重玄老祖并无悲痛之色,反而一脸淡然寻常,问道:“还是说你有更好的方法?我见你对此诛邪之法所悟也不比为师差多少了。”
宫九素回身看着光可鉴人的悟道岩,这里是罗霄宗掌门独属的清修之地。悟道岩上面无书无字,抬眼运神所见唯有自我身心。其中也有部分历代掌门领悟的修行心得,但并不成体系传承,只是一些个人思见。
“诛邪之法……虽名诛邪,却是能斩却世间一切的极致威能。”宫九素说道:“离散其形、动摇其本、恍惚其神、迷惘其愿、断灭其成,将其人过去、现在、未来彻底从这世间抹灭。此法已经涉及造化玄理的运用,弟子要是没料错,此法施展之难,非在悟法,而是在世凡人不能逆坏玄理,否则施法顷刻反噬自身,当即殒灭无有。以飞升超脱一刻施展,几乎是唯一的办法,但……”
“但你担心就算是这样的诛邪之法,还是不能彻底斩杀冥煞?”重玄老祖问道。
宫九素神色凝重,言道:“此法之难,万一有失,不可能让人有第二次尝试的机会。郭岱虽有去而复返之能,但他毕竟没有施展诛邪之法的经历,因而师尊若要施法,不能拿运劫先行尝试,只能一击而毕全功。”
“正是因为此法未有人尝试,所以你我师徒二人必然有一人先行施展,无论结果如何,都是给后来者以警示。”重玄老祖说道:“而如今不仅罗霄宗,连玄黄方真的未来都在你肩上。这个先行探路之人,当然是由为师来做了。”
宫九素神情沉重,一言不发。重玄老祖继续言道:“诛邪之法施展过后,无非几种结果——法成且飞升无碍,或许还有二度赞功之机;法成而飞升不成,于此殒落我也无憾;若是此法不成,愿心未达,纵使飞升已不得超脱,我当自斩。
但有一点,何为法成?诛邪之法逆造化玄理而作,施法者必受反噬。但冥煞本为地水风火令之一,等同亦是造化玄理之一,相当于为师施法要承受两度反噬,而冥煞能否受此一击而灭,还是未定之数。”
宫九素听出话外之意,问道:“师尊的意思是……”
“若是为师施展诛邪之法后,冥煞依旧不灭,你就要率天下同道围攻。”重玄老祖说道:“虽然有些事不能简单以计数而论,但冥煞承受诛邪之法后,恐如运劫当年类似,被削去半身之功,一切法力、境界、成就大受削减,你若聚天下长生高人、方真同道,或杀或封,应该能够做到。”
宫九素叹道:“难道非要如此不可吗?”
“留给我们的时日不多了。”重玄老祖仰天言道:“夜空失月必定是冥煞所为,他既能摘月,则可吞日。若日月尽失,玄黄陷入无边黑暗之中,纵使不灭世,也与末日无异。冥煞此去十万列岛,柳道友又被斩杀,显然是已与虚灵合流,接下来他该去寻找忌天,再之后……”
“再之后便是玉皇顶。”宫九素好似陷入深深的绝望中,说道:“一旦玉皇顶被攻下,冥煞再救出运劫,合地水风火令之力,捻指一弹便可灭绝世间生灵。”
“所以此地便是决战之所。”重玄老祖笑道:“这也是为何我让你将众门人遣出做事的原因,山上的宫室楼台不必修了,能经历此劫,何处不是修行地呢?”
第307章 佛祸()
西境阎浮谷地,北有灵鹫雪峰耸立,南有群山高原雄踞,东西横贯八百里,虽远在内陆,却难得水草丰沛、生机盈野,因而成为佛法传入玄黄洲最先立足之地。
阎浮谷地也是佛门三大圣地刹那城、雷音土、奥义地所在,三者如品字形分立谷地各处。谷地之中更有众多村落,自佛法传入玄黄洲后,谷地家家户户皆信奉佛法,令阎浮谷地成为一方佛国。
后来正朔朝开疆拓土,太祖的镇国公主扬鞭马踏阎浮谷地,在此地设立府县、派驻官员,要求百姓出家为僧必须经过层层筛选考核、派发度牒,每隔数年也有复检,以免僧众倦于佛法修悟。
此举其实是正朔朝为控制阎浮谷地,毕竟如此化外佛国,其中不乏有法力神通的佛门修士,更有护持三大圣地的武僧兵众,若是作乱反叛,恐难以应对。
但阎浮谷地毕竟离正朔中枢皇都过于遥远,且风俗独异,中境出身的官员不喜远赴阎浮谷地委任,久而久之阎浮谷地还是多为自处管治。好在这些佛门信众也未有征伐之举,正朔朝也将他们视作外藩对待。
阎浮谷地再往西,便已算作是远陲之地,大片杳无人迹的荒漠与戈壁,当年镇国公主率大军深入千里,连一处水源都寻觅不得,只能立下界碑为证,转而回头。
据传玄黄洲佛法乃是自西而来,却无人知晓究竟是多遥远的西方,而传说中的婆罗洲也有说是在玄黄洲西方,但也找不到前去的路径。
甚至阎浮谷地的三大佛门圣地,也说不清佛法源起之地。当年伽蓝尊者在刹那城降下佛光说法,就有信众问及此事,伽蓝尊者则以“尘世浊秽,修佛者当以究竟涅槃为上”为答,算是回避了这个问题。
而今站在极西界碑前,两百年风吹日晒,这块见状正朔朝探索的碑铭早已斑驳不堪、难辨字迹,冥煞抬手拂去上面沙尘,能够体会到那古老苍莽的意境。不仅仅是两百年的岁月,而是远离红尘、俯仰天地的浩瀚。
“冥煞,你说的那个叫奥义地的人间城池已经变成一片血海了。”
一轮月光旋化而现,望舒从中一步踏出,习惯般地靠近冥煞,挽住他的手臂,又问道:“你在看什么?”
“这块石碑,是一件法器。”冥煞说道:“跟铁符镇治塔事先炼制完好,梳理地气钉埋不同,这块石碑久历天地无形意境炼化,在罗霄宗启动大阵的一刻同受感应,自成法器。”
望舒看了这石碑一眼,说道:“我看起来也就一般。”
“当然,在你我眼中算不得什么。”冥煞言道:“但此器出现象征一事,这世间早已有法自然之道的造化。我原以为王驰云不过是孤例,现在看来,我也被算计了。”
望舒微蹙柳眉问道:“你被算计了?是开辟这世界的人吗?”
冥煞说道:“我还未看透,他的境界在我之上,身处这个世间,我更是看不透他的存在,哪怕就在眼前。”
“所以你打算以灭世之举,引诱他现身吗?”望舒问道。
冥煞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远望,说道:“雷音土也支撑不住了,没想到忌天真的可以策动这么多婆罗洲鬼神。”
望舒忽然笑道:“其实……婆罗洲不在西边的吧?”
“婆罗洲乃是某一劫中鬼神大兴的世道,但灭世劫波未至,那个世道早已凋零残败。而诸如此种种末劫世道,都在混沌中沉埋。”冥煞说道:“若循因缘往彼方而去,可见迥异天地,似实亦虚。以忌天的能耐,当然可以出入婆罗洲,但要策动这么多鬼神,看来他也确实有我所不知的手段。”
“那你打算怎么办?”望舒有些担忧地问道。
冥煞仿佛看见天边佛光垂落,说道:“现下还不用我出手,忌天策动鬼神灭佛,自然有人会挺身而出。”
……
刹那城依山而建,分为三层,象征声闻、缘觉、菩萨三乘,乃是佛法依次精进境界。
但若论建筑之雄伟壮阔,刹那城终究比不过中境皇都,大量佛堂龛寺聚集、经幢林立,常年烟熏火燎,反倒使得刹那城有些乌烟瘴气。
可这丝毫不碍无数礼佛信众顶礼膜拜五体投地,每年每月每日,时时刻刻都有虔诚信众在刹那城下磕等身长头,将巨大石砖表面磨得锃光瓦亮。
传说当伽蓝尊者现身说法时,刹那城天空会降下佛光,与地面上光华地砖辉映,可以让跪拜信众也感受到佛光沐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