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秋在旁也是一脸沮丧,“完了,完了,王后娘娘……”
他要说王后什么的?却被赫炎晋回看的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鹜制止,拳头捏着,急汗连连。
范云痕的瞳仁深处,倒映着家仆护卫众人得意的笑容,他玩味的盯着赫炎晋,风度闲雅,缓缓一让。
示意:请罢,留下赫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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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派胜算在握的灼灼目光注视下,赫炎晋却动也不动,缓缓绽出一个清淡笑容。
他突然俯下身,对着自己骰盅轻轻一吹。
笑声戛然而止。
范云痕在赌坊里常有的胜利笑容第一次僵在了脸上。
骰粉散尽,粉下,五颗骰子的表层薄薄贴在盅底,五个六点!
俞瑾凝忍不住笑了。
她家相公好心智,竟也猜出范云痕手段绝不止于此,他震碎骰子之前,便铲下了有六点的那一面的表皮,而将其余部分摧成粉末,盖在了骰盅表面。
无论你最后说大说小,他早有两手准备,你说赌小,好,你也瞧见我面前一堆粉末一点都不现,你要赌大,我在翻开骰盅,谁赢是显而易见的事。
你迷惑我,我亦糊弄你!
“咚——”重重一拳搭在桌面,范云痕目光含怒,内心定然纠结懊悔不已,然而很快地,他僵掉的笑容又渐渐化了开来,轻轻拍了拍对赫炎晋呲牙的仓鼠,冷笑起,“好手段,好头脑,范云痕今日居然也在这赌技上栽了跟头,赫王你赢了,你所提的要求,我会找个空闲时间再好好考虑!”
赫炎晋微微颔首,“范公子一言九鼎,就等你好消息了!”
“只是……”赫炎晋笑眯眯以手托腮,“如果需要找人诉苦,你干姐姐可以帮你!”
干姐姐?!
室内顿听两声倒抽气,俞瑾凝还来不及发表己见,那位年轻的主已开始发飙,“你说什么?你得寸进尺?我什么时候答应要认她做干姐姐?”
“没有吗?可你也没明确表明你当时心意?我还当你是默认了的,怎么……这会又不认了?”
“你只是说……”范云痕气鼓了腮帮子,长这么大恐怕还是第一次无论攻心计还是拼赌术都没输得这么惨痛的时候,他双瞳里冒得火,足以将赫炎晋整个人包裹着全烧起来,更别说,激他的人现在还一脸奸诈得逞后的模样。
一环连一环20
赫炎晋又瞥了他一眼,失笑,“你不认我也不为难你,看在你不过十四岁的份上,很多话都可说过不算!”
“放屁,我为何不敢认?”范云痕这会也不知是受激过度还是已找回一丝理智,他捏了捏仓鼠圆滚的身子,忽然掉头看向俞瑾凝,冷冷地笑出声来,“不过,想做我范云痕的干姐姐不是谁都能高攀得上的,就算是赫王后,就算将来的身份会更高,我也不屑!”
“休得对我家王后娘娘口出狂言!”有人为她抱打不平,是蟾宫。
赫炎晋合目微笑,状若入定,不理不睬。
范云痕上下左右瞟了一圈,哼哼道,“想做我干姐姐,那得拿出实力来,否则光是年岁大就做我姐姐,说出去哪个会心服?!”
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俞瑾凝轻推赫炎晋手臂低声试问,“王爷,还是别……”
他蓦地捉住她的手,眼神更为直勾,“怕什么,你还怕你斗不过他?”
闻言,她眉梢狠地一抽,这说的什么话?她可不会赌,更别提吃一堑长一智的范云痕还会不紧张。
见她不答,眼里满是逃跑的打算,他也不等她应下,直接道,“你想好了吗?最好是个最厉最刁的话题,让你干姐姐赐教于你,免得日后你再来质疑你干姐姐的资质!”
真是越说越离谱,俞瑾凝一向不愿在男子多的场合里说话的,这下也忍不住拖着他的手去了窗边。
回头看着范云痕嘴角的笑,她低声轻问,“相公,你到底在玩什么?”
“你不是不想帮我吧!你忘了那句话了吗,攻城下,攻心上,我和他赌那一把只能让他多做考虑,你再用你的智慧拿下他,他自然便是我们的人了!他是你干弟弟,这是保证,你想,他是不是会多条路可选?”
俞瑾凝眸中惊起诧异,“相公的意思是……”
让范云痕成了她的干弟弟,范家若是在战与和上抉择,范云痕也可利用这层关系保住自己家人的生路,毕竟这事一旦传扬出去,赫炎晋不敢在事后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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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不厌诈,也不是说赫炎晋不能先利用后斩杀,只是他现在反叛天龙国军,做这样背信弃义的小人不能助他将来安定天下人心。
原来是这样的!他欣赏范云痕,做这么多,就是为了保护他,让他欣赏的人,能够在将来,心甘情愿拥护自己!
若效果好了,将来,还能解除很多不必要的争斗!
一个好的开始,他把一切成败都留给了她。
她的心突然沉了下去,为自己肩上突压下来的重担感到担忧,范云痕会给她出什么难题,要是她辜负了赫炎晋的期望,这败局还能挽回吗?
“相公可还有别的对策?”
“我相信你就是!”
她抿唇难言,心里仍七上八下的。
“可这里哪有我一个妇道人家说话的份?”
赫炎晋压根没回答她,转身看着范云痕,“说罢!”手里有人使劲地掐他手心,隔了好半响,他才轻轻抽出手去。
范云痕点了头,低沉着嗓音说道,“前段日子,广平大军和西伯蛮族联军大战,有敌人潜入国境,在幽州城被我爹抓获,敌军反抗中只留下一只活口,此人嘴硬,不论逼供,利诱或严刑拷打均撬不开他的口!我爹很是担心,眼下大战本就混乱,一日撬不开口均得不到有关余孽如何潜境的情报,这事件棘手的事情,敌暗、我明,十分危险!”
“那余孽是块硬骨头,昨日自尽未遂,现由三人轮班看守,我瞧我爹的意思是不从他口中探出消息誓不罢休,然而那人寻死之心坚定,再是轮守也有他可趁之机,恐怕他下次再玩自尽,我们就没昨日那样的幸运了!”他眉心拧锁成一只鼓包,看来这余孽是真把这将军府上上下下的人全都难倒了。
俞瑾凝认真听着,暂时还给不了他任何实质性的建议和帮助。有可能探出口风的法子均已试过,看来西伯或蛮族余孽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不会暴露天龙皇朝那条可供他们秘密通行的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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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沉默了半响,忽然发觉范云痕的聪慧又彰显出来了,他什么事不挑偏说这个,看似幽州军队里的麻烦,本就不该让外人探听到一点风声,然而他却好死不死就说这件事,那后一层的意思谁听不出来?
他摆明就是让她毫不保留地想办法,那是西伯和蛮族找到的暗道,那不仅是关系着整个幽州城是否会被偷袭,如若将来幽州城被赫炎晋攻陷,如果他也不知道暗道在哪,广平郡就形同虚设,天龙皇朝的版图会被无形中缩小了大块。
这还不能理解吗?幽州城外便是突袭来的外敌,自然隔断了与广平郡的打斗,而一旦广平和幽州之间有了外敌的干扰,如今已伤痕累累的广平郡根本经不起一点打压。
范云痕看似在暴露自己的军情,但实际上也是与赫炎晋平分了战况的胜算面,他们是没辙了,就等赫派里的人,能一语惊醒梦中人。
耳边,赫炎晋还在摸腮感叹,“确实难训!你偏要他生,他偏要去死,你奈何不得!又着急上火,凝儿,想到没有?”
俞瑾凝整张脸都红了,被他这不管不顾地推到前台演起戏来,他知道该如何做吗?那为何不给点提示,这都摆明撬不开嘴了,还有什么办法可用?
“灌酒……”她喃喃又不自信地吐出这二字,说罢急忙看他,希望能从他脸上得到一点肯定。
她就是这样,经常被赫炎晋欺负的。
可是他却摇头叹息,而所有人,恐怕心里都这么想的。
“西伯和蛮族均是北方汉子,哪有什么酒能灌醉他的?他戒备心强,你又算不准他能喝多少才算醉,他没喝醉你问什么?那喝死就睡了更什么都问不到!总之这法子我早试过了,没用!”
俞瑾凝瞧着范云痕闷闷不乐的样子心里也犯堵,这想出办法来她就多个干弟弟了,真是为难人啊!
其实让人神智不清是最好套话的,然灌酒是不行,那么顺着往下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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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个法子能让他开口!不过,我有个条件!”
她音落,范云痕怔了一下,随即用戒备的眼神盯着她许久,像是看穿了她并不是哄人的话,才小心翼翼道,“你先说了什么法子,我再考虑你的条件!”
“那可不行,说了还等你答应,你也和狐狸一样狡猾!”
范云痕撇嘴冷哼,狐狸?谁像狐狸了,这赫王夫妇才是典型的狐狸。
他是不知道俞瑾凝心里还为赫炎晋将来成事做着打算,就因为此,他在思忖后才勉为其难道,“你说!”
“我帮你撬开他的嘴,你必须答应与赫王合作!”
“哼,我就知道你会说这个!”
“你也可以不答应,但是那条被敌人趁虚而入的暗道你必须清理干净再堵回去吧!只要你一动,赫王这边发起攻击,幽州城的防守等于失去三分之一,你觉得还有多少胜算能赢赫王的五十万抹有南海奇精的盔甲兵?”
“南海奇精?!”范云痕整个愣住,军人世家的公子,哪有不晓得南海奇精是何等珍贵霸道的军事宝玉?早前就有人传,赫王手上握有整个天龙皇朝定一生死的南海奇精所在……
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俞瑾凝见他眼中神色,早已没有了先前的利芒,如此一分析,范云痕自然晓得如何抉择。
她倒也不急着催促他应,望向赫炎晋,见他勾唇颔首,才轻轻道,“明日你去找紫萱草,草如起名,此物喜光,色紫,初夏滋长,秋分枯亡,现下正是生命力最旺盛之时。紫萱草一般生长在上坡或山中,照样的地方均可见,你采它回来将其碾碎,将草汁混合在水中亲自端给那余孽服下,服下此草汁者只会对端药之人产生幻觉,这幻觉会令他将你当作他最想保护的人呢,我想那受保护者便是将余孽组织起来的领头人!”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越说范云痕眼睛张得越大,面上也浮露出惊讶,听完后也未见他有个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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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又是什么意思?她看了眼赫炎晋,见他眸中也微闪疑惑,又问道,“听清楚没有?”
范云痕没有言语,点了下头,瞳孔微微闪烁,惊奇显露。
“别犯愁了,明日照我说的做,保准你可为你爹探出最真实可靠的消息!”她一面说着,一面挨靠向赫炎晋,“紫萱草这种植物我是在前段时间无聊时翻看《黄帝内经》所得,当时一眼就被它的名字吸引,故而将有资料一一看过,本是一时兴趣翻阅医书,却不想在今日能够派上用场!”
她解释给范云痕知晓,也是解释给赫炎晋听的。
见他眸中一点点升起光芒,她心底的巨震才算一点点歇了下去,能得到他肯定的事,那一定错不了。
“真的就这样简单?!”范云痕出声道。
清秀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紫萱草,这边山上倒是有的,但他只当是普通长得好看些的野草罢了,连爹爹这样伟岸的沙场英雄见多识广也没注意过这玩意,这东西,真还有这般奇效?
“你大可一试,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其实……”说着,她眸中闪过一道戏谑,低笑着道,“你也该把心思多放在其他事上,别总是研究赌术,要知道玩物丧志,可别让人叹息天纵英才,这是干姐姐给你的忠告!”
范云痕无奈一笑,“真是臭味相投的一对!”说罢手一扬,将众人带出了客房。
俞瑾凝长长叹了口气,回过头来,却见他还瞅着她瞧,瞧得她一脸不好意思,“相公?!”
他的目光一瞬变得黯然,将她抱个满怀,难掩拨去云雾见明珠的喜悦,动情道,“真是孺子可教,谁说你没头脑的?多少男人不及你!”说完,高兴的在她额上亲了一下。
她低呼着推开动手动脚的他,红着脸说道,“那男人是指比我年纪小的男子吗?”
他摇了摇头,轻轻俯首靠近她耳畔,轻喃低语道,“当然不是,你在进步……”
从他嘴中喷薄出的热气让她全身似过电般酥麻,“王爷?”她娇嗔道,又羞又气地用颤音喝止他的放肆。
“为了表扬你,我带你去个地方!”他眼角一眯,用唇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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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声疾,恢恢长嘶。
“到了!”
俞瑾凝闻声抬头去看,眼前比天幕更深青色的庞然大物拔地而起,分明是座高山。
他带她来这儿做什么?
他伸来手,将她的紧握,笑道,“山路崎岖,马不能行,步行吧!”
她嘴角跟着一抽,半响才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好!”
情深夫妻紧握的手,指尖相交之处,暖流涌来,俞瑾凝只觉得随着他的步子身轻如燕,有种飘然欲飞的感觉。
真是一种奇怪的感受。
月华如水,共漫天星辉相连相映,霜白的月色如牛乳泻下,照亮密林深深,山路蜿蜒,白衣粉裙的男女,相依飞行,宛如东海蓬莱仙阁驭云而上的仙人。
不多时,赫炎晋已经脸不红气不踹的停步,微微仰首,道,“到了!”
幽州郊外最高的山,斗山。
以其主峰形如两只昂首欲战的公鸡而闻名。
斗山面临东江,流向朝北,江水流经数十郡县,此时万事俱寂,一轮满月高悬主峰之上,冷辉千里,尽在峰前水里,那月光如此之近,仿佛踏足便可身入月中,而夜来凉风呼啸,卷起江水拍打山石,就算站在山顶,也能隐约听闻这波澜壮阔之声。
月华静洒,映照着巅峰之上默默伫立相拥的男女,赫炎晋微微俯首,注目那浩浩江流滔滔东去,神情无限追思怅惘。
万顷碧波,一山绝崖,皆被他从容踏在脚下,这一霎月光清冷,映着他如雪颀长的身影,和在风中翻飞的黑发,映上他微微怅然的眉宇,他俯首淡瞰东江的姿态,无限风华。
俞瑾凝侧目凝着他,越发觉得他一日比一日深沉,一日较一日更多了王者之气。或许这样说不全对,王者气,他是早有了的,只是她与他靠得太近,已被熏染。
范云痕说她狡猾,说他们是一对奸诈夫妇。
她还真觉这词不贬,原来和深爱的人在一起,被当作什么都无所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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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你带我来这为何?”
他狭长的眼角挟着宠溺看向她,修长的指尖轻抚过她被风吹乱的发丝,轻抚着她细腻的脸颊,月光下,她绝世的容颜,肤如凝脂般的雪白,乌雅的眉色,挺秀的鼻梁,如樱花般娇艳的双唇,这些都显得无比美丽……
微微让他有些把持不住的,是她淡静的眼睛里恍如有着海洋般深不见底的感情。
“相公?”
他的眉心突然蹙紧,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怜爱的暖光,淡淡道,“我说出来,你会怪我吗?”
“当然不会!”她轻轻笑道,笑容灿烂得有些眩目。
惟今时今日,她还怕他说什么惊人之言?
而她相信,他要大费周章来到斗山,站立绝崖之上,哪会是小事呢?也不会是除去他们俩之间的事。
他闻声淡淡笑着,长袖一扬,指了个方向。
俞瑾凝的目光投向一直未注视的绝崖之巅,那是一块突出的孤崖,险险的悬于江流之上,形如玉簪,簪顶之上,隐约可见某件物什,幽幽闪光。
她注目片刻,回过身来,眼底满是疑惑。
耳边,伴随着风声,他低沉的嗓音听来轻轻,“将来,你的遗骨便埋在那里,千年乌玉,离海混铁,此生永无人能毁你的埋骨之所!”
俞瑾凝心房猛地一震,这一瞬间,身体像被什么重物猛地撞击,长密的睫毛不住地抖动着,身体僵滞然而灵魂已经离开了躯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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